“这话你应该对秦胤说!”江晏州沉声道:“昆腾,带走你的女人,看好她,别在这给我捣乱。”
昆腾抱起了闹腾的东秀,听她咬牙切齿的质问:“你骗了我,我家小姐和你的国主不像是一条心的。”
“消停点,再不一条心,你没看出国主不会伤害她,你放心,我今天就算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会保护你们。”昆腾笑了下,在她耳边缓缓说:“遗憾的是,我还没来得及娶你。”
东秀立刻不动了,嗓子发堵,她用力咬住了唇,眼睛望向远方的树木,那枝条摇晃的眼睛都跟着朦胧起来......她眼珠迟滞的转动,凝向他,眼角落下了泪,被他用唇吻掉:“别哭,以后嫁个好男人。”
季景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越是生死面前的真情流露越能触动人心,惟有这一刻,人与人之间的纯粹,暖暖的能盖过一切,甚至盖过了生死,成为一笔隽永。
江晏州贴着石壁处的季景澜,像只独占欲极强的猛兽,谁也不能上前去抢他的东西,他沉声对她说:“我是不是男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既然对面都是你招来的人,那就和我一起面对,生死,季景澜,咱俩注定一起!”
季景澜抿紧了唇,她和江晏州,没有对和错,只有因和果。
颚亥低声咒骂着眼前什么狗屁镇国大将军,她想喊阿鱼,想问阿鱼身体还好不好?被季景昀出声制止了,她只得去他身边.......
那边,江晏州找到支撑点,五把箭搭到了弓上,风从他浓黑的剑眉吹过,他的眼神比猎豹还冷绝,比苍鹰还锐利,无比轻蔑地运气开口:“秦胤,今天本该是男人和男人间的决斗!弄来一群人算你什么本事?”
秦胤,在世人眼中一个聪明之至,运筹帷幄的大宇帝王,一个时刻穿着干净整洁衣服的俊美男人,时刻演绎着玉树临风,雍容潇洒,时常面带微笑,温文尔雅,而此时此地,他面无表情的立在那,定定看着远处半人高的石头,执着的注视着那抹深红色,他的尊贵飘逸此时给人带来森森煞气。
男人和男人的决斗?因为一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女人,多么讽刺,一个野男人在嘲笑他,挑衅他。
可他活该被嘲笑被挑衅,他竟然在这关键时刻还在想,好在她的脸没露出来,好在她被那男人给遮住了!就像一块薄薄的遮羞布,可即便薄,他也得要,不然,他该怎么办?一个与他同葬的女人,他亲封的皇后,被世人知道居然有奸夫?传出去,他成什么了!他要杀了所有人盖住这个丑闻吗?
秦胤一双眼睛幽深到极致,那里面贮藏着的隐忍已达到了临界点,像亡命之徒想要疯狂杀戮的临界点。他一字一句地吩咐:“李肃,带兵前去二里外,全方位堵截他们去路,待发现潜逃者,万箭齐发,射死所有逆贼!”
李肃一愣,可他不敢有任何质疑,躬身领命:“是!”他低垂的眼中露出隐忧之色,江晏州此人武力高强,一把弓箭所向披靡,如果论单打独斗,世间几人能敌?皇上怎么就中了他的激将法?现在最应该速战速决,将人围在里面绞杀,何必多此一举?
待疑惑重重的李肃骑马带着两千多大宇精兵渐行渐远时,季景昀没有动,张智也自行留了下来,徐少俞来回看了一眼,骑马跟在镇国将军身后走了,只觉今天这围攻之事处处透着诡异。心里猜测着对面石头上坐着的那名没露脸的红衣女子会是谁?为何季景昀眼里充满了关切之情?还暗地里叮嘱他一句,一会儿见机行事。什么叫见机行事?徐少俞惊疑不定地琢磨着。
待兵将们离开一段距离后。
风声徐徐,艳阳满天,秦胤向前走去,他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因为他走的很安静,走的很从容,一种深入骨髓的姿态,透着囊括四海的威严气势,他淡淡地开口:“既然郭辉在你手上,朕今天把你妹妹也带来了。”
话音一落,有个暗卫提起个骨灰盒示意了一番。
“五哥,塞外远不远?”
“不远!”
“怎么不远,我这辈子都去不成了。”
“五哥,雪莲花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像墨汁一样的黑。”
“不,你骗我,是白色的,永远都是白色的,和我一样的白,洁白无瑕.......”
江晏州抿紧了嘴,用力咬着腮帮子,半响后,他吐出了口气,冷冷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让人大老远从塞外运回来的不过是一把骨灰,用这个威胁我,真是可笑!”
“一个野兽,实在可鄙,你也配朕威胁?”秦胤抽出长剑,面容冷静无波,指着江晏州:“朕看重的臣子岂会因为你的绑架而畏惧,各个宁死不屈,弓箭手准备!”
一声令下,穿着青衣的皇家暗卫们迅速找位置半跪于地,身前挡着盾牌,摆出攻击守卫之势。各个动作敏捷,眼神坚毅,一看就是经过特殊训练,高手中的高手。
对面的江晏州无声吐出了个名字,笑了。总有屈服的,只是你永远也不知道我所感受的那种巅峰快感!酥酥软软,美如梦幻,仿佛根本不存在,又仿佛到处都在。他冲秦胤笑起来,正因为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现在这抹别有深意的笑容就显得太夺目,太自得其乐,让人看起来狰狞凛凛的简直带上了恶毒!
足似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划破黑沉的天,强烈地刺激着人的眼球。秦胤紧攥着剑柄,剑身抖了两下,脸上像被割了块肉一样抽搐了两下,棕色的眸子寒冰如鉴......季景澜任那男人抱着,没挣扎一下,此刻安静地坐在那,偶尔地抬头低头,刚刚他竟看到了她还在那笑,但凡她抗拒一下,他还能给自己找个理由,找一个给她开脱的理由。
从昨晚她离开到现在,几个时辰里他们发生了什么?她有没有被她的奸夫亲吻,有没有被抚摸?有没有,他们有没有滚在一起.......他强令自己不能想,可她给他心里下了毒,想像着魔地折腾他,在他的地方,他竟然让他们找到机会亲密的搂抱在了一起,他想给自己来一剑!
秦胤像是受到了鞭笞,而越是冷静强大的人若是被屈辱击溃,伤口定会很深,可一旦恢复,便会瞬间的冰封!他不允许它在发脓发臭,不允许它来破坏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只会快刀斩乱麻......
江晏州在秦胤情绪失态的瞬间,首先发起了攻势,五支特殊为他打造的箭对着秦胤的各处要害,龙卷风云般,目标却陡的一换角度,快如鬼魅地转向了身在五百米处的李肃!
嗖嗖嗖......发出夺命般的噌鸣......
张智暗道不好,猛地大喊:“李将军小心!”
太过出其不意,李肃当然不是白给的,不然也不会被秦胤封为镇国将军,他反应迅速,飞身挥剑去砍,成功躲避了三支,噗!一支箭射进了他小腿处,另一支没入了他肩膀,即便躲过了要害,但那两箭的力道太强劲,李肃一连后退四、五步,被迫一剑扎进地下,方支撑住身体,他抿紧嘴角,反手一一拔出身上的箭,瞬间地直起腰板。
李肃第一时间地猜到了江晏州的意图,大喝一声:“备战!杀!”
大宇兵心下大惊,江晏州不愧是神箭手,果然如传说中一样,于千万军中取主帅首级,与这样的人物为敌着实让人惧怕,好在他们人多.......
徐少俞皱眉看着江晏州的部众冲了过来.......他握紧了手中□□,遥望季景昀,却发现季二少的目光一直盯向那红衣女子,连个提示都没有,这......
周学等人冲进李肃暂时成立的包围圈,他们要从东面绕道,只要能出去三十里,外面自有接应的人,就还有扭转局面的机会,至少不会全军覆没!江晏州手下不少高手上前突围,忽东忽西地大砍大杀、勇猛之极,生生将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因为有俩密探架着大宇丞相郭辉,又因为徐少俞又分析出,季景昀的意思是让他静观其变。为此,李肃这边的气势自然而然地减弱不少.......
不得不说,江晏州天赋异禀,擅于用兵,时机把握的也刚刚好,他这一出手就辗轧了李肃。
秦胤扭头看着战局,突然锐利地扫了眼身后的季景昀,沉声吩咐暗卫:“传令李肃,那帮逆贼现在还不敢动郭辉,缩小范围,严肃军令,把周围能杀的先解决掉,有懈怠者军法处置!”
季景昀被皇帝刚刚那严厉一眼看的心里发紧,此刻他也顾不得深想,视线牢牢锁向前面的阿鱼,浮云世事真是无法预料,他管不了其它了,只希望季景澜能安然无恙。
江晏州的箭再次对上了秦胤,以他常年作战经验,行兵打仗,越是不利于己,越是危险对决,天时地利都差到极点,那么战略选择至关重要。
如今秦胤占据所有优势,以多胜少,前后夹击,兵源不断,自己唯有在战略上突发奇招,才能给周学他们争取时间,让他们离开。
江晏州射去秦胤的三箭都被皇家暗卫拦住,他便放弃了,不再浪费装备,同时借着角度以快、猛、精之势射倒了几个正在攻击周学、阿豹等人的领头者。
场面混乱起来,血肉横飞,微垂着眼的季景澜能清晰地听到各种喊叫厮杀之声,不远处双方交战一处。她旁边站着东秀,身前的江晏州一脸的森癯冷静,带着一股力盖天地的气势,那箭又如酷暑的戾日。喜欢东秀的昆腾,在一旁给江晏州做掩护,东秀紧张的握紧了她手,那手心湿腻腻的都是汗,想来是担心害怕了。
周围草地上落了不少秦胤下令攻击江晏州和昆腾的利箭。江晏州反应敏捷,借着地势有惊无险的一一避过,着力保护他的昆腾就没那么幸运,肩膀,手臂中了三箭。每中一箭,东秀握着她的手就是一哆嗦.......有了感情的心都会变的柔软,容不得伤害。
季景澜胸口一阵阵的发闷恶心,她错了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哪来那么大的能量,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她想远离这一切不可思议,远离混沌不堪,远离他们的逐鹿相争。
秦胤绷着脸,似乎忘了帝王身份,一马当先,越走越近,直逼江晏州,金大、金二和十名顶尖暗卫护在两侧。眼见昭元帝不顾安危,提着剑以身涉险,步履飞快,一时间竟有些惊疑不定,只得把他护的密不透风。
季景昀一看这情况,赶紧跟着上前,离昭元帝不远不近的距离。旁边跟着亦步亦趋的张智和颚亥。金大、金二知道他们三个人特殊,也没加以阻止。
江晏州的箭越来越少,几乎告罄,旁边的昆腾也好不到哪里。他沉声吩咐:“昆腾,赶紧走!先放下那女人,她不会有事!”
昆腾找到隐蔽地点,拔下跨上中的箭,跟拨开一根稻草一样,仰起脸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属下什么都怕,就不怕死!属下不走!”他一扭头看向东秀,笑容加大:“别怕,我没事。”
季景澜捏了捏东秀的手:“想说什么就说,去和他说说话。”
匆匆相遇,匆匆相识,匆匆的......又要匆匆的分别吗?东秀点点头,走上两步,哽咽地看向昆腾:“别死,你别死。”
昆腾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捶了捶胸膛:“这里永不死!”
东秀使劲擦干眼泪,红着眼对他笑,红着眼看一支支箭再次攻来,看着他奋力挥刀抵抗,身形矫健的像未曾受伤......
周学一帮人终于有了几分可逃走的优势,阿豹两步窜上前,从密探手里扯过了郭辉,嘶声大喊:“周学你带人赶紧走!老子要与国主并肩作战!”他话音一落便往回移动,找到安全位置,以郭辉做掩护,瞪向李肃:“李将军,你们的人谁再敢动一下,老子就捅这丞相一刀!”手跟着就动了一下,立刻有血自郭辉的手臂冒出,郭辉痛哼一声。
涧道上有片刻的静,双方僵硬的维持着上一刻剑拔弩张的姿态。
有人不小心动了一下,阿豹阴沉着脸,一刀毫不客气的再次捅入!郭辉一个书生哪承受的了这种粗莽,哎呦了一声。
被砍了两剑的阿豹,浑身血葫芦一样,分不清都是谁的血,他拽起趔趄的要倒地的郭辉,厉声大喝:“周学,还不快走!”
再没人敢动,阿豹凶悍的就像不要命的野兽,眼里闪动着嗜血的光。
郭辉的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赶紧抿住了嘴,他好歹也算是有志之士,大江南北的闯荡多年,岂可在此失去气节,他疼的冷汗直冒,一双眼睛却仍是闪动着智慧的光,痛中做乐一声:“看来是人老不中用喽......”
杀红眼的阿豹,满身的戾气,凶狠的拿刀柄用力敲在郭辉的脸:“老东西闭嘴!”郭辉嘴里立时喷出一口血来.......
看到这一幕的秦胤,面罩寒霜,一生气息如雪漫云端,他蓦地眯起眼睛,回头杀意顷刻间迸发,抬起剑,向前一指,喝道:“留下吧!”
这一声,势压千峰,气顶一日。
只见一个暗卫手指随着皇上的指令猛地一动,目标明确精准,锋利的箭凌空飞出,风声疾骤,去势凌厉......
秦胤看到箭离弦的瞬间,脑袋嗡的一下响了起来,浑身像被电到了,诡异的一抖,双腿不由自主的往前跑......
一支箭带着嗡鸣之音射向一处,那是石壁上红衣女子的心口,谁都猝不及防,加之皇令果断,已无法阻止,一旦射中,那就是回天乏力。
颚亥还没反应过来,她正翘首t望,只顾着观察季景澜的神色,旁边跟着的季景昀眼皮突然抽动起来,心胆俱裂地探囊取箭,可为时已晚,惊骇愤怒到一定程度,他腿软了差点栽倒,虎目瞬间蕴泪......
张智如同雷轰电掣般呆在了那......
“啊!”颚亥吓的尖叫,飞快向前跑,声音喊的变了音:“阿鱼!快躲开!”
季景澜缓缓地扬起头,看的有些失神,这一瞬是何等壮观,何等刺激,那闪着白光的箭尖又是何等的惊心动魄,美丽非常。呼吸都不禁为之停止......她躲不开了,身体太疼了,疲惫地眯起了眼,接近正午,天上的太阳周围很红,红的那样迷人,红的那样旖旎,红色向四周蔓延着,耀眼的光芒,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蔓延了大半个天空,一圈一圈的逐渐淡下去,直到变成了灰白色。她恍惚着,屏息着,品味着,但与近到眼前的箭芒相比,太阳的亮度是那么的渺小,这一箭光留下的痕迹,足以划破永恒......
东秀转过身一看,魂飞魄散,眼睛瞪圆了:“不,不.......”她边跑边大喊着:“阿鱼!”
千钧一发之际,如有一道有形之墙挡在了季景澜身前,那力道十足的利箭立时掼进了江晏州的后背。
他闷哼一声,双手撑在季景澜两侧,与她间隔一些距离,箭头穿透了他的胸,未伤及她丝毫,而他胸口的血犹如泉涌,他身体却仍站的笔直,像一杆黑色标枪站在季景澜身前......
季景澜静静的仰着头.......
昭元帝一声令下,一箭发出,便有如斯威力,差点取了江晏州的性命,一时间,近处,远处观战的人心内均是惊诧不已。
秦胤所有的动作倏得凝结在了当地,他像被钉在那里,真如他所料的,成了事实后,他成了一尊雕塑,身体里有什么在撕咬,似狼嗥,似虎啸,血肉模糊,无法抑制......再无法挽回!蓦地,他胸口短促而痉挛震动了两下,既然已成事实,一件,两件,以后他就算做一千件也无关紧要了!
这才是帝王该有的天子之道,他要一统天下。多少人看着呢,天子的权威比一切都重要。一个女人算什么?他的肱骨之臣们会陪着他继往开来,造福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