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澜连饮了三杯酒,言语轻飘飘的,道:“你都敢拒小侯爷的婚,却怕缺席燕王世子办的宴会”
“袁丞和燕王世子,岂能相提并论”
“怜娘的意思是嫌小侯爷的地位不如燕王世子了”姜澜心道奇怪,放下酒盏,问道:“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跟袁丞断绝来往了”
姜澜费解,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你别找理由搪塞,之前我劝你莫要和袁丞纠缠,你偏不听。为何现在茅塞顿开了你若说与袁丞没有一点干系,我是不信的。”
虞雪怜反问道:“你既知道袁丞的德行,怎不相信我茅塞顿开了”
“你也看见我这两个妹妹了,你若不信,问问她们便是了。”
姜澜听了这话,目光转向从上船就闷声不响的虞嘉卉,那虞子璇倒是时不时搭几句话,礼仪谈吐得当。
燕王世子的帖子写了可带着家中女眷游船,是以虞雪怜带着庶妹堂妹。这一点更是奇怪,姜澜从未听虞雪怜讲起她家中女眷。
虞子璇接话道:“澜姐姐有所不知,近来叔父请了女先生到府中讲课,我有幸跟着陪读,这便是怜姐姐不得空出府。至于怜姐姐的婚事,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叔父说怜姐姐和小侯爷的八字不合,且他们二人成婚不利家宅,这是其一。其二,若小侯爷以真心待我怜姐姐,这桩婚事是不会消失的。”
姜澜错愕半晌,啧啧道:“不愧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娘。”
这当儿,船头停止往前行,画舫离燕王世子仅剩三尺远。
那艘画舫似早有准备,纱幔缓缓由侍女撩开。
“淳安郡主,这艘画舫坐着如何”
问话的男子站在纱幔后,平粗眉,桃花眼,细鼻梁,弯月簪穿过发髻。眉宇间发暗,嘴唇异常的红,像是滥情遗留下的痕迹。
此刻在他对面的女子举着扇子遮光,笑吟吟道:“坐着不错,若是在舱室内放些软塌,这天再热都不怕了。”
李秉仁眯眼望着淳安郡主周围的女娘,燕瘦环肥,各尽其美。
可惜有的只可欣赏,不可碰。李秉仁一面寻找他定好的食物,一面说道:“我这艘画舫的舱室有软塌,淳安郡主若喜欢,择日我找船工改造,以供诸位娘子避暑歇息。”
“会不会麻烦世子”淳安郡主客气地说道。
“淳安郡主见外了。”李秉仁打了个响指,吩咐护卫去给娘子们送酒,“这是太子殿下给我的冰雪露酒,光禄寺酿的,适合女子饮的。”
“这酒是刚从冰窖拿出来的,要尽快饮完。”
言毕,紫衣护卫腾空而起,飞跃至虞雪怜所乘的画舫。
侍女接过托盘,开始往杯盏添酒。
李秉仁眼尾上扬,瞄准在角落里的小白兔姐妹。
温昭根本不往他这边看,怯生生地躲在她姐姐温嫱的身侧。温嫱板着脸孔,明显不喜欢这艘画舫,双眼嫌恶。
这娘子的容貌不必多说,腰细如岸边的柳枝,胯部的宽度不及他一半的肩背。她姐姐的身量要高点,珠圆玉润,锁骨下隆起的软肉明晃晃地闪着莹光。
李秉仁掐算着时辰,等那侍女把酒奉过去,不需一炷香,这对姐妹就是他的了。
温昭怕他,视他为洪水猛兽。温嫱目中无人,不把他放在眼里,纵使旁的女子怕他畏他,见了他哪个不是娇羞地唤他一声世子。
怕他不要紧,不怕他也不要紧,他爱吃的便是这一口,强扭的瓜才是上等的甜。
正当侍女该给温嫱奉酒,忽然冒出穿流云霓裳裙的女子,走到温昭姐妹面前。她说了几句话,笑着拿起侍女端的酒盏,掩面做出饮酒的动作。
李秉仁不悦地盯着在他计划之外的女子。
他想把女子的脸看清晰点,看个究竟――他的脸色骤变,这女子是袁丞的意中人,虞雪怜
那奉酒侍女的脸色惨白,燕王世子嘱咐她给温昭姐妹下药,这……这镇国将军府的虞娘子过来打招呼,很随意地拿起酒盏饮尽。
燕王世子就在对面看着,虞娘子纹丝不动地站着,她二次下药的机会微乎其微。
明明岸上开始刮起清风,侍女流了一身的冷汗,虞雪怜关切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侍女的手在哆嗦,燕王世子转身离开了,她认命地收起托盘,强装无事,道:“回娘子的话,奴婢可能是中暑了。”
“你去舱室坐着歇息片刻,吃点鲜藕片解暑。”虞雪怜自个儿也紧张得要命,她适才掩面把那杯酒倒进袖中。生怕让燕王世子看出端倪,怕计划失败。
好在她把握住了时机。
第13章 出事
只苦了端酒的侍女,八成要受责罚。
然侍女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若让这杯酒进了温昭的嘴里,上辈子的灾祸便躲不过。
“奴婢谢过娘子。”侍女面如死灰地退下了。
温昭惊奇地打量着虞雪怜,欲言又止。
虞娘子和她们没有交情,没有说过一句囫囵话,何以来给她们挡酒
父亲对她和姐姐管束严厉,女儿家不得饮酒作乐,不得和外男有接触。
今次游船宴会,若非怕得罪燕王世子,她们不会来的。
虞雪怜这样的举动,出乎她姐妹二人的意料。
温墙懒得搭理虞雪怜,尽管温昭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言语,却强行被姐姐拽去了舱室。
那边,李秉仁兴致缺缺地回去,他这艘画舫设有隔间厢房。
今日让侍女精心布置,两只铃铛,一条长长的锁链,别致的牛角。男女床寐用的东西,民间有的没的,李秉仁都有。
定好的食物出了差错,刚要燃烧的火焰瞬间被凉水熄灭。碰上这种扫兴的事,李秉仁眉宇带的情欲平白消了几分。
坐在舱室的世家公子见李秉仁脸色凝重,面露疑惑地问:“世子这是怎的了”
“没什么。”李秉仁看他们在推牌九,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道:“那些娘子的画舫到了,你们不去打招呼”
听到“娘子”二字,这群纨绔笑得像是捡到了金子,猴急地离了舱室,他们在李秉仁的屁股后边跟了不少年,顽劣之处大同小异。
清高的公子不肯与他们有交情。是以金陵城分为两种阵营,一种是如燕王世子的好色阵营,酒和女子在他们心中是重中之重。一种是如清官后代的好学阵营,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天天聚在一起研读。
好色之徒笑好学的人是假清高,若有一天落入红尘,只会食不知髓。
因为他们不相信这天下有不喜女色的男子,除非那人有怪癖。
桌上的牌凌乱地倒成一片,袁丞端坐在案边饮凉茶。
“你不去看看你的意中人”李秉仁让侍女把他厢房的酒拿来,他念及虞雪怜是袁丞曾经未过门的娘子,才忍住了脾气。
袁丞好整以暇地问:“这是谁招惹世子了”
李秉仁冷哼一声,整杯酒下肚,说道:“我今日给温氏姐妹的酒里下了点好玩的东西,若不出意外,现在她们会出现在本世子的软榻上。”
袁丞明面敬着李秉仁,实际最鄙夷他使下三滥的招数行云雨。
李秉仁大可以用世子的地位去哄女子高兴,却偏爱弄这种不光彩的。
“那世子的意思是,出意外了”袁丞故作惊讶地问。
“是本世子不想要了。”李秉仁勾唇笑道:“那酒让别的娘子喝了。哦,对了,你是认得这娘子的。”
袁丞的眼皮跳动了两下,他被茶呛到了嗓子,捂着胸口咳嗽道:“世子说的是哪位娘子。”
“镇国将军府的虞娘子。”李秉仁喝了半蛊酒,方才的火焰隐要起势,温昭姐妹的脸恍然就在眼前。
“本世子想着请她来,好让你二人重温旧情。这下本世子没当成月老,还坏了事儿。如果不是她和你有纠葛,本世子今日也不用这么扫兴。”
这句话是袁丞始料未及的。他站起身,愠色渐浓,严肃地问:“世子下的是何药药性……烈吗可有解药”
李秉仁唱起了小曲儿,抱着酒坛躺在竹椅上,叫侍女喂他吃葡萄。
他这人有个毛病,别人若开始急了,他便不急了。
袁丞沉着脸,说道:“世子,此事若闹大了,以后没有娘子敢喝世子送的酒。”
“小侯爷是在警告本世子”李秉仁迷醉地吸吮葡萄,笑道:“我下的是何药不是告诉你了吗好玩的药,药性能不烈吗解药有啊,小侯爷现在去找虞娘子,本世子把厢房让给你们。”
侍女战战兢兢地蹲在竹椅旁,一颗一颗地把葡萄放到李秉仁的嘴里。
世子沾了酒向来是不动怒的,但今儿个情况不同。世子的计划泡汤,她怕世子反过来折磨她们,毕竟燕王府的侍女无一人能逃过世子的魔掌。
袁丞阔步离开舱室,遥想那天虞雪怜在酒楼颤抖的身子,她说她怕燕王世子。
金陵城的黑市卖过催。情的药酒,前两年朝廷派官差抓捕了一批药贩子。
如今市面想买到此等药,是海里捞针。燕王世子门路广,找来的药必是难解――袁丞脚步加快,出了舱室。他看不到对面的画舫有虞雪怜的身影,也没发现有何异常,若药效发作,船上的女娘该会慌乱。
难道燕王世子是在胡说
……
天是剔透的碧蓝色,吹在湖岸的风似卷着滚烫的辣椒,草地裂开了口子。
身着布衣的男子手拿折扇,望天问道:“陆兄,今年南郢的天气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前几日昌平发了洪水,灾祸害死的百姓有上千人。而金陵干旱了大半个月,我娘说,地里的收成不好,村里的年轻人都去镇上找粗活干了。”
这男子姓吴,单字一个煦。去年初到金陵上任鸿胪主簿,他和陆隽是昔日同窗。
当年慈溪镇的学堂先生视陆隽为得意门生,其次是吴煦。
可惜陆隽放弃秋闱,而吴煦中举后在庆安县担任县丞,他同样是寒门子弟,但他在家中不是长子,有哥哥姐姐供他读书。
自从吴煦当了官老爷,门楣生辉,吴家苦尽甘来,住进了朝廷赐给吴煦的官宅。
陆隽说道:“等雨过天晴,总会好起来。”
他这么些年便是以这句话支撑着自己。
任风高天寒,他没有冻死饿死,活到今日,那么此生就再没有他输不起的事了。
吴煦闻言感慨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若这些年来不是陆兄帮扶我,我这辈子也没机遇来金陵城做这鸿胪寺主簿。”吴煦苦笑道,“我中举纯粹是侥幸,陆兄知道我做那县丞碰上的那桩桩件件的为难事。我虽在书中学了不少渊博的知识,遇着案子,浑浑噩噩,无处下手。是陆兄替我出主意,我方能有今日,我亏欠陆兄的太多了。”
“吴大人言重了。”陆隽以为他和吴煦是各取所用,吴煦给他钱财,他为吴煦出谋划策,说不上谁亏欠谁。
吴煦入金陵的官路不顺畅,鸿胪寺主掌外宾、朝会议节之事。这寺内每个人的官职、官位、家世,都压得吴煦喘不过气,他和妻子的宅院就在这片青禹湖附近。
在金陵城一年半载,吴煦结交不到好友,他成日闷闷不乐,他娘子害怕他积忧成疾,私自给陆隽写了封信,请他来金陵给吴煦开解开解。
陆隽坐了两天一夜的驴车赶来金陵城,吴煦得知感动的几乎将要掉泪,他二人快意地饮酒作诗,丢掉积攒的包袱烦恼。
“陆兄,今年秋闱,你定中举。等明年春闱,你提前来金陵,我给你备好厢房。”吴煦知陆隽不善说掏心窝子的话,知他极守规矩,即使交情深厚,却不叫他一声弟弟。
陆隽回道:“山高路远,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不谈将来,只论当下。吴煦说起金陵城的繁华,忽见湖中有座画舫。
适才他们顾着谈天说地,竟不察觉有如此奢侈华丽的画舫。
“陆兄,你瞧,这不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昌平的灾民饿死在逃难的路上,看看这天子脚下,大把的纨绔子弟纵情欢乐。”吴煦义愤填膺地说道,“可恨的是,他们的父亲在朝廷是极有威望的前辈,他们甚至在朝廷也有一官半职!老百姓何时何日能过上好日子”
陆隽抬眸望去,这座画舫美轮美央,纱幔熠熠生辉,像是有灯笼罩着。
吴煦定睛又看,他揉了揉眼睛,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岸边,问道:“陆兄,那画舫的主人可是出事了”
画舫正往他们所站的方向浮动,没料它后边还有一座,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在湖面横冲直撞。
得疯病的画舫大抵是失去了控制,女子尖叫着,伴有男子的呼喊声。陆隽猜想,船主的身份不低。
“吴大人,你要管这件事吗”陆隽问。
倘这船主身份尊贵,吴煦出手相救,便得了一份人情。
吴煦迟疑地说:“这……这怎么管”
陆隽默不作声,眼神紧随着那艘要出事的画舫。
第14章 送衣
“噗通――”
画舫上的男人挟着女子掉进湖水,冒出咕嘟嘟的水泡。
“世子殿下!”三两个侍卫忙跳了下去,他们似乎并不通水性,如小鸡崽子在水中胡乱扑腾。
救人不成,反倒让自身沉进水。
正当吴煦犹豫该如何管此事,他身边的陆隽已游进水里,朝着男人落水的地方游去。
“陆兄!你当心啊。”吴煦焦急地在岸边喊。
陆隽通水性,且湖水不浅不深。困难的是,男人少说有百斤重,加上女子,陆隽一人想救下两个,很是吃力。
所幸画舫有侍卫轻功在身,他让陆隽把男人拖上来,遂带男人到了岸边。
等陆隽救女子上岸,那落水的男人疯疯癫癫地辱骂着侍卫:“废物!本世子养了一堆吃白饭的废物!救不了本世子,淹死了真是活该。”
男人的眼眶通红,衣物湿尽,金冠夹在胸襟处,他开始嗤笑,不停地笑。
笑声停止,他突然口吐白沫,双腿抽搐。
“世子,您别吓奴婢。”重获新生的侍女吐干净湖水,爬到李秉仁身前,磕头认错道,“是奴婢不识抬举,是奴婢忤逆了殿下,奴婢该死。”
“他怎么了”陆隽皱眉问道。
侍女泪眼蒙,一抽一泣地说:“殿下他今日吃多了酒,他,他强迫奴婢服侍他,奴婢不依。世子刚开始只骂奴婢不识抬举,就接着吃酒了。可,可他吃完了酒,便无端暴怒起来,神志不清地抱着奴婢出了舱室。”
“依你所说,世子是中毒了。”陆隽没见过吃酒的人会发起疯病,他继续问道:“之前有这种情况吗”
侍女摇头哽咽道:“没有,世子的脾气虽暴躁,平日待我们还好。”
吴煦表情复杂,附和道:“陆兄说得有道理,世子殿下的酒应该是被人下了毒。”
画舫上的人陆续下来,燕王世子落水,丑态百出,无人有心情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