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想想,嘴角就泛起压不住的笑。
行至小院门口,听见一个有点耳熟的男人声音,薛南玉知道铁定又是隔壁院儿的梅大郎君来串门子了。
她推开院门,果然是他,正说的吐沫乱飞,子衿在一旁不失礼貌的笑着。
“妻主。”见她回来,最近身子越来越重,本都有些懒散了的子衿突然就轻巧了起来,几乎是跳跃着起身,向她这边奔了过来。
薛南玉当然是张开了双臂,一把将他接了过来。
不过她还没说什么,那梅大郎君倒是高声嚷嚷,“哎哟哟,你慢点儿慢点儿...”
“你这孩子已经足七个月了吧,不是我多嘴,这个时候就要千万小心呢。”
他说这话,就是踩在了薛南玉的神经线上。
她越过子衿的肩头看他,“多谢梅大郎君陪着我家子衿,不过眼看着就中午了,家中也没备什么饭,就不留您了。”
话说的圆满,却是句句听着刺人。
那梅大郎君满脸的笑意一僵,又正对上薛南玉泛着冷意的眼神,顿时整个人打了个冷战。
“哦,我好像听着我家老太婆在喊了。”他忙不迭的往外跑,边跑还边喊,“听见啦,别再喊啦,这就回来啦...”
子衿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作势轻捶了她一把。
“你无事吓他干甚。”
薛南玉无辜的耸了耸肩,“我何时吓他了。”
子衿抬了抬下巴,“你不吓他,他能跑的跟兔子似的。”
薛南玉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谁知道呢,或许想妻主了呗。”
子衿啐了她一声,“不正经。”偏嘴角的笑是压都压不下去。
然后又带着些抱怨道,“馆主已经走了,柳玉又来的少,你也总不见人,这些日子还多亏梅大郎君过来解闷儿了,你下次对人脸色好点儿。”
薛南玉也不应他,自绣囊中掏出几块银锭子,“喏,给你。”
子衿眼神一亮,“今天收获不错啊。”
“你猎着大猎物了?”
薛南玉摇了摇头,与他分享,“没,不过今日算是捅了红菇的老窝了,不足一个时辰,便采了两大篓子,都卖了。”
“真的呀。”子衿双眼泛光,逮着她又是亲了一口,“我妻主是最棒的。”
此话薛南玉相当受用。
见他往屋子里赶,薛南玉护在后头。
子衿回房是直冲小金库,里头是碎银子、铜板都有,哐啷作响。
薛南玉乐开了怀,靠在门框上问,“有多少了?”
子衿还在算,算好了才回,“有一百两了。”
回头看她,正好撞上她戏谑的一张脸。
“你笑话我。”子衿嘟着嘴,不依道。
薛南玉走到他身边,将他自背后拥住,下巴搁在他的耳边,“对不住,没让你过更好的日子。”
子衿手中还拿着那小木盒子,微微侧脸看她。
良久才开口道,“这些银子是我目前为止拿着最安心的银钱。”
“南玉,我可以一分银钱都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了。”
这话,他说的相当有底气。
薛南玉嘴角上扬,手掌轻轻贴上他的肚皮,轻温和应道,“好。”
“待此间事了了,我们就立刻北上,到时,tຊ我会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让你不必再日日惊忧,不必再胆战心惊,所有人都会如我一般,敬你,爱你。”
子衿嘴角也绽开了灿烂的笑,“好。”
“一言为定。”
两人都沉寂在对方的温情之中,屋外的“咕咕”叫声却令人不胜其烦。
薛南玉脸一沉,“我这就去宰了它。”
子衿将银子藏好,也跟着她出了门。
看着被扎了脚还在奋力飞扑的母鸡,子衿看向在一旁磨刀的薛南玉,问道,“怎么想起来买它。”
薛南玉头也没抬,“隔壁摊儿上的老翁说的,母鸡炖蘑菇,最是大补,又不长肉。”
说话间还意有所指的看向他。
倒不是往那污秽之处想,两人同床共枕大半年了,说不饥渴那是假的,可她怎么也不可能对个孕夫出手的。
只是记得前几日,他睡觉前突然对着镜子满含怨气,如今这肚子硕大,当真是丑的要命。
她当时还软语劝慰了很久才让这人的心绪稍微平和了下来,不过自这之后,他便再也见不得那油腻之物了。
大夫说这是好事,他的胎位不是太正,养的太好到时难以生产,可适当的补充点营养也是必要的,毕竟胎儿还需要生长。
薛南玉也是为这事愁煞了,直到今天听得隔壁摊上的老翁吹嘘,他生了七个儿女,都生养的很好,就是因为怀着孩子时吃了自家的老母鸡汤。
子衿听她将老翁说的这话转述,当即不知是该哭还是笑了。
他探过头去看她杀鸡,问了一句,“你这鸡多少银子一只?”
“三...”刚开了个头,又想起那老老翁的叮嘱,改口道,“三百文。”
“到底多少?”子衿不信。
薛南玉不想他看到血淋淋的画面,背过身去继续杀鸡,“就,就三百文。”
子衿不依不饶,绕到她前面去的时候已经看到她在放鸡血了。
“让你虚谎报价也是那老翁教的吧。”
薛南玉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这话一说,又是连忙低下头去。
“多少?”子衿扶着肚子在她面前的大石头前坐下。
“三两银子。”她将宰好的鸡往旁边的热水盆里扔了进去,然后洗了手,站在他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
“我,我不是故意撒谎骗你的。”她低着头,“我,我也觉得这鸡有点儿贵。”
“然后那老翁就跟我说,贵有贵的好处,他家鸡都是在山林子里乱跑着的,尽吃些山珍野虫,都是些精贵的虫草养出来的。”
“他说,如果怕回家被郎君骂,就报低了点价钱,准保过关。”
子衿盯着她看了片刻,“噗呲”一笑,“这次就放过你了。”
薛南玉猛然抬头,眼中狂喜跟怀疑一半一半,“真,真的?”
子衿笑道,“当然。”
他抬了抬下巴,“快去处理你那三两银子的**,我想喝汤了。”
薛南玉瞬间笑得像个不值钱的傻子,“好,好,我这去就拔毛。”
“我那篓子里还有几株最肥的红菇,到时放进去,这味儿一定很鲜美。”
“你不要坐在那石头上,虽然此处有光荫,但坐着也硌人。”
“要不我去给你搬个凳子过来。”
“行了,行了,你快处理吧。”子衿一边儿嫌她啰嗦,一边笑的眉眼都亮了几分。
两人间有来有往,院子里尽是欢笑声。
隔壁院儿站在墙跟下的梅大郎君却与之相反,愁着一张脸,看向自家的婆子,皱眉道,“这,都要传了过去?”
见自家婆子点点头。
他只能叹息一声道,“哎,当真是造了孽了。”
第36章
从前知道京城远, 却不知京城这么远。
姜楠说他出生在京城,他没有记忆,因为还不满周岁, 他就带他回了丰城。
这一路舟车劳顿下来,倒是格外想他。
想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当初得有多大的勇气, 才能大着肚子一人进京寻妻, 又是多大的能量, 才能将还在牙牙学语的他一人背回丰城。
如今自己走过了这一遭, 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更不要谈他当年在京中可能遭过的所有不公。
姜楠在他幼时老喜欢抱着他,跟他说, 是为了他才回的丰城。
他那时就不相信,因为他总会在后面加一句,你母亲也不容易。
不容易, 所以让他一人带着孩子回丰城,不容易,然后就将他们扔进花楼之中不闻不问?
如今, 从薛南玉身上学会的爱,让他突然开始理解了他。
他对他的爱都是真的, 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生命。
要不然也不会以命为博,为他求回来一条生路。
“主子?”苏大全降缓马速, 与马车并列。
今天这小主子有些奇怪, 她走在前头都能感觉到时不时探过来的目光, 背后总是毛刺毛刺的。
眼看着前头就是一处休憩的茶棚, 她索性提议,“主子, 天黑前估计才能到下一个镇子,要不先停下来歇会儿脚吧。”
姜无厌也看到了那茶摊,此时日光正烈,大家都有些热的受不住了,他坐在车中更闷,正好下去凉快凉快。
见他点头,苏大全很快吩咐下去。
一群人坐在阴凉处,青林在一旁伺候着他,顺便给他扇扇子。
姜无厌喝了一口凉茶,味道虽算不上好,但聊胜于无。
苏大全将十余人安排妥当,回到姜无厌身边,就地而坐,也捧了一碗茶咕噜下去。
“还有几日到?”姜无厌突然开口问她。
苏大全一仰头,以为他是有些不耐烦了,耐心劝道,“不远了,估计再有个三四天吧,就到了。”
“大人吩咐了人在京东三十里处等着,到时会直接引着你去见她的。”
特意提出这句话,也是显出大人对他的重视。
如今韩相身份贵重,早已不再受制于林家,几次让人来请他回京,都未成功。
苏大全也没料到他这次突然就想通了,不过,这其中多少应该有点陈王的功劳。
就是不知道这小祖宗突发奇想,可是要在京城闹什么幺蛾子。
丰城那儿馆子照开,庄子同样也留了不少人,总觉得这是在给他自己留后路。
可京城那边水生火热,遍地都是不能惹的大人物,真出了事,哪是想脱就脱得了身的。
她想了想,正打算旁敲侧击的问两句,远处疾驰而来的一小队人马却分去了她的注意力。
领头那位,俏脸上尽是不耐。
她身边那位随从巧言安慰了两句,这才驱着马靠近他们,问的却是店家。
“店家,劳烦问一下,此去苏州城往哪边走?”
店家瞧着是一群军娘子,当即也没为难,“此去向西不足三里,你选中间的道儿就是去苏州城的。”
“不过今晚你们怕是要留宿在安城,不然再到下一个城,得要一天的功夫,你们赶不上的。”
那随从随即道了一声谢,随着道谢过来的,是一个装满了银锞子的荷包。
“劳烦店家装些干粮和茶水,我们带在路上吃。”
那店家笑眯眯的接过,忙招呼着孩子一起打包。
领头的俏娘子终于是没了耐心,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你们随后跟上。”
那随从的还想留人,俏娘子早一人一马消失在林子中。
她急得直冒汗,“这小祖宗,当真是一刻也不能等。”
转脸就冲着还一脸懵的几人吼道,“呆着干吗,还不快跟上。”
“丢了她,仔细你们的脑袋。”
几人连回应的功夫都没,当即便策马狂奔着追去。
那随从也回过头来催促店家,“够了够了,只一日的口粮就行。”
“快,快给我。”
待店家送入了她手上,也是一转马头,策马离去。
众人似看了个热闹,又似什么也没看着。
只姜无厌注意到了苏大全的异样。
“你认识?”
“啊?”苏大全对上他疑惑的眼睛,立马摇头,“不认识。”
不过他这欲盖弥彰的样子,的确没什么说服力。
好在姜无厌此时心中有事,也不多做深究。
她也不过是姜楠死后才到他身边来的,以前都是跟着韩晨,认识一些他不认识的人,也不奇怪。
苏大全见他转移了视线,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人她的确认识。
只是,这人明明应该在北地才是,她究竟何时回的京城?
她摸了摸胸口方向,这封信还有必要送吗?
那随从刚刚问的是苏州城方向,显然是接到了她的信,奔赴而去的。
她们自京城方向来,那京城的那位肯tຊ定也已经知晓了。
突然她眼一瞥,正好就撞上了正傻愣愣地看着那些人消失方向的某人。
心中微微有些触动,知是那随从口中的苏州城触动了他的思念。
看来,还是要去的。
不提她能攀上薛大人这条线,也替他多留一条出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
丰城方向。
纵使薛南玉已不再外出打猎,这隔壁院儿的梅大郎君还是每日按时过来报道。
薛南玉心中怀疑,让柳玉暗地里去查了一下。
实在不是说人最起码的信任都没了,只是这家出现的蹊跷,又每日里无事献殷勤的,她实在放心不下。
不过柳玉就觉得她神经太过紧张,将查来的消息一一摆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