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仰着头笑了笑,“我现在一定很丑吧。”
薛南玉眼泪糊了眼,却还假装无事一般,笑着哄道,“不丑。”
她挽着袖子替他擦掉嘴角的血,却是越擦越多,她想笑,偏偏声音哽咽,“不丑,一点儿也不丑,我的子衿是这天下最美的。”
子衿开怀而笑,他稍稍缓了一口气才道,“我叫景淮,你以后别叫我子衿了,我其实不喜欢这个名字。”
薛南玉点点头,“好,淮儿,我以后就只叫你淮儿。”
“真好听啊。”子衿喟叹一声。
“淮儿,淮儿,你喜欢听,我就一直这么叫你,淮儿。”
“嗯,我喜欢...”子衿嘴角一直往上扬。
见他眼皮微微阖上,她带着些惊恐,“淮儿乖,不要睡,大夫马上就到了。”
子衿又勉强的睁开眼看她。
“真好。”
“我就怕再也见不着你,所以我一直爬,一直爬,想着爬到门边守着,你回来后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他微微抬起手,想着再抚触一下她的脸。
可是就这么点事,他都做不到了。
在他的手垂下去之前,薛南玉一把抓住,将他贴到自己的脸上。
子衿绽开一抹最灿烂的笑容。
“南玉,我想吃福民街的那家馄饨了。”
薛南玉眼中含泪,“我去给你买,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子衿噗噗的笑,“傻子,这大白天的,去哪儿买。”
她的一滴泪终于滴下,正滴在他的眉心中央。
他脸上闪过一抹心疼,“不要哭,南玉。”
“我会心疼的。”
薛南玉拼命的想绽开笑容,可事不遂人愿,反倒是眼泪如泉涌一样,子衿拼尽全力的想替她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难过的放弃了。
明明是想给她最好的幸福的,可是,做不到了呢。
他苦笑道,“南玉,我怕是要失约了。”
薛南玉摇着头,“不行,你不能失约。”
“我现在就带你北上,我们现在就走。”
子衿虽笑着,眼泪却忍不住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
“对不起,我的南玉,我也不想失约,可是我太累了,太累太累了。”
“你将我忘了吧。”
最后一瞬,他突然睁大了眼看向远方。
“爹爹,娘亲,淮儿,淮儿......”
一滴泪从眼角留下。
他真的好不甘啊。
第38章
等柳玉带着薛琪过来,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薛南玉抱着浑身是血的子衿坐在地上,旁边站着黑着脸的叶媪和一个满脸惊慌的大夫。
明明相隔得不远,可仿佛撕裂开的两个画面, 格格不入着。
“小姨...母!”
本是见了她十分开心的薛琪,在看到这画面后也自动消了音。
她似乎, 是来晚了。
薛南玉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终于有了动静。
她抱起子衿慢慢地往屋里走去。
薛琪阻止了后头要跟的人, 一人跟了进去。
柳玉顿了顿, 没敢跟。
他让叶媪放了那抓来的大夫, 人都死了,强留着大夫也没什么用。
“是姓康的干的吗?”他怯怯的问。
叶媪回他,“王婆子被人抹了脖子, 扔在后院儿,东院那几个,除了来给我报信的那个, 其他都是被一剑毙命,手法相当干净利落。”
这话虽没有正面回答,却句句都在告诉他, 就是康勤勤。
在这丰城里,除了康勤勤, 没人有这般的实力。
他往后趔趄两步,也不免恨上心头, “这个天杀的。”
“这, 这也是她的...”他气的浑身发抖, “她怎么能下得去手的。”
话音刚落, 薛南玉已出的门来,步步向他紧逼。
他被那满身的煞气惊得往后退了两步, 贴身的武侍忙挡在了他的前头。
薛南玉却看都不看那武侍一眼,一双如鹰般的眼直直瞪着他,“哐啷”扔下一物。
柳玉探头看去,被她扔在地上的是一小块方形银扣,像是从什么东西上面生扣下来的。
关键是,他对这东西实在眼熟极了。
“是康勤勤的吧?”薛南玉盯着他问,“我没有冤枉她,是不tຊ是?”
柳玉咽了咽口水,这头却是怎么都点不下去。
再怎么说,那人也占着他妻主的名头。
何况...
“我知你心中愤恨。”他强压着心头的恐惧,想再劝劝她,“可她毕竟是这丰城的县丞,就连我母亲现在也难与她正面相抗,你...”
薛南玉还没说什么,后面的薛琪却跳出了来,冷哼着打断他,“我当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丞而已。”
她自告奋勇道,“小姨母,我去,我去替你宰了那腌臜玩意儿。”
薛南玉只不过是轻轻的瞥了她一眼,她便缩回脑袋,又躲到后面去。
薛南玉重新将视线回到柳玉身上,“你既确认了这是康勤勤的,那我今日要了她的命,也算是有理可循。”
刚刚听薛琪那语气,他便有些头皮发麻,此时又听薛南玉这话,眼中再也止不住的惊诧。
“你,你到底是何人?”
薛南玉看他,“念在你这些时日对淮儿的照顾上,我不会要你的性命,但是,那梅家夫妇的下落,你得给我找出来。”
柳玉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已经在交待薛琪,“你留下来替我照顾你小姨夫,等我回来。”
那薛琪还想要再争取一下,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那我让小茹她们跟着你。”
薛南玉不置可否,出了院门就随意选了一匹马,疯了似的往城中走。
几人尚都未反应过来,薛琪上去就给了宁小茹一脚,“还不快去。”
“小姨母若是哪儿伤着了,我唯你是问。”
宁小茹也是一脸焦急,两边都放不下。
“要不,我给您留两人。”
薛琪见她还不动,暴跳如雷,“留什么留,我就在这儿,又不走,你甭跟我废话了,快滚。”
宁小茹这才一挥手,十几人骑着马,飞速的追薛南玉而去。
她们一走,院子里外都瞬间宽敞了起来。
薛琪正欲往回走,看到柳玉还杵在原地,皱了眉头,“你怎么还不走?”
柳玉一脸疑惑。
薛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身体里暴躁的因子稍微冷却。
“我小姨母不是让你去找什么姓梅的夫妇吗,你快去找啊。”
柳玉这才似反应过来。
这梅氏夫妇的背景是他一手调查的,如今看来,肯定是漏过了什么。
这院中发生了这般惨象,隔壁却无一人过来询问,必是早潜逃了。
他扭头吩咐贴随回去摇人,不到半天的功夫,走不远。
在他的地盘上搞事,还想逃,他柳字只怕要倒过来写。
薛琪看他还不走,皱了皱眉头。
柳玉只想弄清楚心中的疑问,况且,刚才看她在薛南玉面前那副乖宝宝的模样,当下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
“你们到底是谁?”
薛琪见他还在执着这点,想着反正小姨母的身份也瞒不住了,索性开口道,“我小姨母现在用的什么名字?”
柳玉蹙着眉头,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慌。
“薛南玉。”他回道。
薛琪听到这名字却笑了起来,“果然,还是姓薛的听着好听。”
“不过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应该更熟,祁良玉,耳熟不?”
话音刚落,不但柳玉惊讶,便是在场的有几个算几个,皆是抽气不止。
倒是向来话少的叶婆子率先打破魔咒,开口问,“她是陈王祁良玉?”
“嗯。”薛琪点头。
“那你是?”叶婆子脸色暗沉,“你称呼她为小姨母,又是这般年纪...”
“沧州薛听霏是你何人?”
薛琪又是一脸的傲娇张狂,“我祖母,怎么啦?”
她指着自己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娘我就是...”
然她话都还未说好,叶婆子就匆匆给柳玉留下一句。
“老奴有事先回了。”
留下一脸问号的薛琪和柳玉两人。
“吭。”她清了清嗓子,自我消化道,“嘿嘿,你这个仆人,还蛮有个性的。”
柳玉看着她,脸色复杂。
此时已知她的身份,漠北银枪王,薛琪薛小将军。
一个隐瞒身份,潜伏底层的南庆王爷,还有一个镇守漠北,抵御外敌数万的将军王,丰城,这是要变天了。
他双腿发软,一把抓住一旁的武侍,才不至于摔倒。
“我,我也有事先走了。”
薛琪莫名的看着他突然变了的脸色,她就有这么可怕吗?
“哎,你别走啊,你倒是留个人下来啊。”
看着孤零零的院落,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不认路啊。
还有里头那位,虽说是已经逝去了的人,但毕竟顶着她小姨夫的名,总不能就这么放置在那儿吧。
······
宁小茹一干人到的时候,薛南玉,哦,现在应该是陈王祁良玉已经在里面大开杀戒了。
围着她的护卫打手是一圈又一圈,其中还有衙门仆役和地方官兵打扮的。
看来王爷是找对地方了,这缩头乌龟,不但躲在这个地儿,还公器私用,让本该保护百姓的地方军力为己所用。
祁良玉正将剑横在一个武官模样的人脖子上,目光阴狠,“让康勤勤出来。”
所有人的剑尖都对着她,后面檐廊下甚至还有一排箭手,中间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对着她狂吠,“薛南玉,你快放了余把总,就此转身离去,我还可留你一条性命,你若再执迷不悟,我定让你万箭穿心。”
宁小茹一个眼神,众将士迅速撕开包围圈,将祁良玉团团围在中心。
她高举一个令牌,冷笑道,“我看谁敢?”
她现在算是知道出京前,薛二娘子将这令牌给她的用意了。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人不识货,还鼻孔朝天,“你又是哪里来的?”
“真当我康家的门是好进的啊。”
她手一挥,“放箭。”
“等等。”
这一声不是来自祁良玉,也不是宁小茹,而是被祁良玉当做人质的余把总。
听到康家管家要放箭,很显然是破防了,“好你个老奴才,你这是要牺牲我,给你们家主子铺路是吗?”
“还有你们。”她粗壮的手指指着那一群箭手,“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子吗,你们这是要对我射箭吗?”
本都拉了弦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有些犹豫不定。
那康家管家本还想再忽悠两句,此时被她揭了底,索性牙一咬,转头就对着众箭手利诱起来。
“在场的,今天但凡立了功的,康大人都会有赏。”
“至于余把总,她为了救康大人,死在了薛南玉的手下,你们定也是要替她寻仇的是不是。”
即便剑还横在脖子上,也不耽误姓余的气的跳脚。
“你个腌臜玩意儿,你算哪根葱。”看到有人拉了弦,她更加暴躁,“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我平日里对你们不薄。”
“等等。”这声是宁小茹发出的。
“你们要不要先看看这令牌,再决定杀不杀。”
她这话一说,众人都往她手中看去。
康家管家冷笑一句,“哼,我管你什么牌子,反正你今天来了,就别想走了。”
她话音刚落,余把总就狂笑了起来,“你个蠢材,这是大理寺的令牌。”
“嘿嘿,你家主子要倒大霉了。”
宁小茹瞥了她一眼,“识货。”
她又将手中令牌挥了挥,“大理寺办案,闲人速避。”
然却未有一人动身。
祁良玉冷眼看着众人,讥笑一声,“你们也莫要想着再投效康勤勤,求一份好前程了。”
“我现在就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她犯下的是死罪。”
众人纷纷左右相视,脸上皆显出惊诧之色。
康家管家先站不住了,“放屁,你们莫要听她胡言。”
“她不过是南风馆一个最为下贱的龟娘,我们大人是谁,那是丰城的天,你们不信天,难道要信一个下贱的人。”
宁小茹还没惊跳起来,余把总已经是破口大骂,“你才放屁。”
“大理寺都来了,还你家大人呢,马上就是阶下囚了。”
她扫视一圈儿,“我劝你们都不要负隅顽抗了,大理寺那是什么啊,皇亲国戚都能给办了的,就康勤勤一个小小的,八品的县丞,我呸,还丰城的天呢,这天都快塌了。”
第39章
说实话, 对于余婆子的印象,祁良玉多少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姜无厌的庄子外攻击她的那一次。
看得出来是个左右逢源的, 官场上的老油子。
可,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暴脾气。
看到那些箭手慢慢的放下弓弦, 康家管家知道不能再任由她这般忽悠下去, 高喝一声, “上, 都给我上, 谁能杀了她们,每人一百两银子t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