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厌未吭声,安安静静的看他表演。
对于他的沉默,林潇眼底有了一丝不耐。
“你这个孩子也是,初来京城,不知这人事复杂。”
“你母亲好歹也是百官之首,这自家宅子里的事都处置不好,还要闹到府衙里去,这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吗。”
姜无厌冷笑一声,“回大郎君,此事与无厌无关。”
“无关吗?”林潇斜睨一眼他。
姜无厌笑道,“是。”
“我也是今早到那儿才知道的,这事,陈王可以给我作证。”
“陈王?”林潇脸上冷了冷,“她又是如何跟你搅到一块儿去。”
姜无厌依旧是谦谦有礼,“回大郎君,无厌不知。”
“只是路上偶然遇见罢了。”
“偶然遇见?”林潇冷笑道,“那倒是巧。”
想想又是个能将他气死的存在,林潇摆了摆手,“算了,不谈她了。”
“我今日将你叫过来,也是有些话要提点提点你。”
“你如今既已做了这丞相府的大公子,那在做任何事前,都要想想丞相府,切莫再如在那小县城里一般,凡事只遵着自己的性子来。”
姜无厌乖乖应道,“无厌谨遵大郎君教诲。”
林潇抬起眼皮看他,半天都没瞧出一丝异样出来。
他继续掬了笑容,“你对笙儿有误会,笙儿本来是要亲自向你解释的,奈何凤后召见,非要他进宫待两天。”
“你不知道,凤后平素最是疼爱他,别的人可没这个荣幸。”
姜无厌只笑了笑,没有应声。
林潇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件事虽非笙儿之错,但到底是小的们太过在意主子,才犯下了大错。”
“如今,该遭板子的也已经遭了板子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误会既已解除,就没必要还将人留在那京都府衙了,你说是不是?”
姜无厌抬头看他,笑道,“此事全凭大郎君做主。”
林潇正要一喜,又听他道,“不过,此事王爷既已插手,只怕是不查出个子丑寅卯,事情解决不了。”
“你...”林潇一瞬气炸。
还是旁边的叶翁过来给他顺了顺气。
叶翁劝道,“大郎君莫急。”
“那些奴才得罪了大公子,受受苦也是应该的。”
“不然平白给两位公子添了嫌隙,那就不好了。”
林潇看了看他,将气焰咽了下去。
“行了,你既不愿意松口,那就算了吧。”他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然半天姜无厌都没什么动静,甚至连起身都没。
林潇皱了皱眉,“你还有什么事吗?”
姜无厌这才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来。
“我记着白日里大郎君曾承诺过要补偿无厌。”
“这是清单。”
“什么清单?”林潇皱眉接过,看到最后的赔偿总额,双眼陡然睁大。
上来便是想抵赖,“我何时说过要补偿你。”
姜无厌看了一眼叶翁,又笑了笑,“这回不会又是奴才私自做的主吧。”
“可补偿一事,也不单单是我听见了,王爷亦是。”
“大郎君要是不信,莫不如请王爷来做个见证。”
“行了行了。”林潇当下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他大喝一声道,“叶贵,给他,给他...”
第57章
姜无厌捧着盒子从正院儿出来的时候, 苏大全就在拐角处等着。
他暗自笑了一声,迎了上去。
“这什么?”苏大全指了指他手中的盒子。
“银票。”姜无厌没瞒她。
“银票?”苏大全眉头一挑,“多少?”
“三万两。”
苏大全平地被绊了个脚, 稳住身形后又确认道,“多少?”
姜无厌将盒子给她, “要不苏先生拿回去数数。”
苏大全连忙摆手, “那还是算了。”
见他转手将盒子交到阿达手中, 苏大全又嘿嘿笑道, “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大郎君这次可真的是大出血了。”
姜无厌冷笑一声,没说话。
走至无人的地方,苏大全压低了嗓音道, “阿肆有消息了。”
姜无厌惊讶停步,“当真?”
苏大全点头道,“我的人说在昌平见到过她, 当时她一直跟在一对男女身后,那男的左眼蒙着,应该就是小风, 那女的就该是康玲。”
姜无厌一脸的惊喜,“可能找到她?”
苏大全点头, “老奴尽量,有消息了再告诉您。”
姜无厌总算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好。”
“尽快。”
得到苏大全的保证之后, 书房也近在眼前了。
应该是得了韩晨的指示, 护卫只放了姜无厌一个人进去, 连苏大全也被拦在外面。
姜无厌进去之后,韩晨仍在忙。
“先找个地儿坐, 等我会儿。”
韩晨吩咐完,又低头去看文书。
姜无厌安静地盯了她片刻,往一旁茶座走去。
茶点是早上好了的,是他最喜欢的白玉桂花糕,配上雨前的西湖龙井。
他摸了摸杯身,还是温的,看来他一出正院,这边就准备好了。
正好肚子tຊ也饿了,别人精心准备了,他不吃,岂不辜负了一番心意。
在他吃完第二块的时候,韩相总算忙好了手头公务,抬头看向他。
一时眼中尽显惊诧,迷茫,怀念,各种情绪交杂。
“你真像你的父亲。”
姜无厌其实早就发现了她看过来的眼神,却不曾想她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
他用茶水送下口中最后一点糕点,擦拭了一下,这才起身行礼,“母亲。”
“坐,坐。”韩晨脸上是慈和的笑意,“在我这儿,你不用拘谨,随意就是。”
姜无厌却并未依言坐下,“大郎君刚刚才教导无厌,相府不比丰城,无厌行事该当谨慎。”
“母亲有话交代无厌,无厌站着听就行。”
韩晨眉头一皱,“甭听他的,尽整这些有的没的。”
然后又倾身过来问,“他找你何事,可有欺负你?”
姜无厌摇了摇头,“大郎君叫无厌过去,是为了赔偿无厌。”
“赔偿?”韩晨眉头皱紧。
她清了清嗓子,“你那金楼被砸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既然他已经赔偿你了,你也就莫要再继续追究了。”
姜无厌手指蜷了蜷,面上不显,“听母亲的。”
韩晨满意他的乖巧,眉头稍解。
“为母知道这件事上你受委屈了,笙儿是被他那个父亲骄纵的有些不成样,但他毕竟是你的弟弟,这相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凡事上也多担待担待他。”
姜无厌死死掐着掌心,继续应道,“好。”
韩晨这才又笑了起来,“笙儿若有你一半懂事,为母也就心满意足了。”
“算了,不谈他了,听说今天是陈王陪你去京都府的?”
姜无厌点头。
韩晨轻笑一声,“陈王这人,向来就是个混不吝的主儿,有她护着你,为母自也不必担心。”
“只是今天林氏这举动,显然还是放不下那陈王夫的头衔,不过他那个蠢夫,竟看不出陈王一直跟太后较着劲呢,他越是巴结太后,陈王就越不会要笙儿,当真是愚不可及。”
她抬眼看他,“你说你能搞定陈王,到底有几分把握?”
姜无厌对上她的视线,开口道,“今天白天,我已经跟王爷提了结亲之事。”
“什么?”韩晨大惊,“你提的?”
“你...”她刚要质问他可知廉耻,突然又顿住,偏头看他,“她怎么说的?”
姜无厌回道,“她没说话。”
韩晨脸色微变。
姜无厌又继续道,“可也没有拒绝。”
韩晨垂下眼皮想了片刻,再抬眼,脸色已是寻常,“行了,我心中有数了。”
正如他所说,没有拒绝,便是好事。
陈王是谁,若是不喜欢,断然不会给人留有余地的。
笙儿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看来,将宝压在这个儿子身上的确没错。
他掬起笑脸道,“你既已有了方向,母亲也就不多说了。”
“就是你那个铺子,既然被砸了,索性也就不用开了。”
“你本就是我名义上的养子,再像你父亲那样,整天抛头露面的,太伤风化,即便王爷到时要你,只怕也过不了陛下、太后那一关。”
然她说的正尽兴,却没瞧见姜无厌突然冷下来的神色。
“原来母亲心中一直是这么想父亲的。”
韩晨高高在上惯了,一时也难容许有人忤逆她,所以瞬间沉下面色。
“你说什么?”
姜无厌冷冷一笑,“抛头露面,有伤风化?”
“母亲对父亲的评价,就是这八个字吗?”
“我。”韩晨一时词穷。
她刚刚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对姜楠的感情十分复杂,说是又爱又恨一点也不为过。
然而她词穷,姜无厌却是一肚子的怒火。
他不容许任何人说他父亲的不是,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韩晨。
“父亲当年缘何躲进南风馆,母亲不知道吗?”
“抛头露面,有伤风化?母亲指的是他为了护住我,被人强行绑住,然后被扒光了所有的衣物扔到大街上,任由他最熟悉的乡亲指着他,骂尽侮辱肮脏之词吗?”
“哦,对了,他还有个姘头,就是那个绑他的人,母亲这些年就没将她逮住,然后千刀万剐了?”
“够了。”韩晨咆哮一声,脸色大变。
“够,怎么够,不够啊!”姜无厌眼角有泪,偏嘴角咧的厉害,“你知道父亲最后泡在水中的模样吗?”
“哈,这么多年,你应该只记得他最漂亮的模样,也是,即便你抛弃了他,即便你再没回去过,可他每日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怕你哪日突然回去了,然后嫌弃了他。”
“可是我这么多年,就只记得他最后的模样。”
“那么爱美的人啊,却泡在污脏的河水中,身形丑陋,脸胀得......”
“闭嘴,我让你闭嘴。”
“不要再说了。”
韩晨将案上所有的东西一挥而落,笔墨纸砚撒的一地都是。
姜无厌看着鞋头上沾上的几滴墨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韩晨喘着粗气看他,半响,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毕竟是深爱过的男人,她如何不心痛他的遭遇。
林潇当年那么做,就是为了恶心她,可当年的他人微言轻,只能当做不知道,还要继续讨好他,讨好整个太师府。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是丞相,百官之首,这贱人,凭什么还高高在上的。
“你回去吧。”她摆了摆手。
“尽快搞定陈王,嫁到王府去,得了陈王的心,你父亲的仇才能报。”
姜无厌抬头看她,半响,行礼道,“孩儿告退。”
得了她一声应,他转身离开。
眼底却是快溢出来的厌恶。
刺激成这样,还不愿意动手。
当真是无情啊。
父亲,你可瞧见了。
不对,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呵。
······
祁良玉第二日一早出府的时候,却被告知,凤后办了个秋蟹宴,就在明天。
她蹙了蹙眉,凤后办宴,跟她有什么关系。
海林乜她,“怎么没关系,说是秋蟹宴,可实际上就是个相亲宴。”
“老奴打听了,这次邀请的都是京城权贵之家的适婚子女,陛下早上让人来了一趟,说让你务必参加,还说,你即便看不上丞相家的那位,但这次总得选个了,她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孩子都有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