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穆 清从前也没看出这顾淮声竟是这等趁人之危的小人,真是看走眼了,本还以为也是个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他也挺没有心的。”姜净春说。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非不喜欢她,他不喜欢她了,他又死不肯放手。
非要跟她作对,他才好受是不是。
姜净春刷完了嘴又擦了把脸,整个人总算冷静了些。
陈穆清看得出来姜净春是不想嫁给他,若是不然,也不至于这样难受,她想了想又问,“这事侯府知道?你姑母他们难道也同意了吗?”
侯府知不知道,姜净春也不知道。
姑母同不同意,姜净春更不知道。
可是,顾淮声......他们管得住他吗。
若真管得住,也不会放任他至今未婚。
陈穆清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又想到了什么,马上道:“那你祖母呢?你祖母疼你,若同你祖母说了是不是就有用了。”
姜净春也认真去想了想陈穆清的话,可她觉得顾淮声也不一定会听老夫人的话。
从顾淮声今日出尔反尔的行径中她就可以看出,这人绝对不是君子。
不是君子,那顾忌得便也没那么多了。
祖母都这把年岁,早该安享晚年,却碰到一堆又一堆的糟心事,到时候她若也拦不住顾淮声,那真是白白操心,半夜都要呕死的地步。
何必让她因为小辈的事而彻夜难眠。
姜净春摇了摇头,“没用的。”
陈穆清仍旧不肯放弃,她想到了什么,忽然抓住了姜净春的手,“小春儿,你逃走吧。”
姜净春愣住了,显然是被她这话惊骇到了。
“去哪?”她讷讷回了陈穆清的话。
陈穆清越想越觉此举可行,她兴冲冲解释道:“顾淮声这几日都在贡院待着,他当监临官,便说最少三日他离不开贡院,那他就不会上你家提亲,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趁着这时日,你赶紧跑走,拿了钱出去逍遥快活个一段时日。你想想,顾淮声现在二十一,不出两年定要成婚,到时候等他成了婚你再回来,岂不美哉!”
姜净春一开始还觉着陈穆清在痴人说梦,可听了她这番话之后却也越想越觉不错。
对啊,何不趁着顾淮声在贡院的这三日就先跑走得了?
他还能出来逮她不成。
见她跑了,他抓不着她,便也总该不再去想这事,她去外头游山玩水些许时日,再回来之时,他定然也已成婚了,成婚了后,又哪里还能记起当年的往事呢?
他现下都二十一了,最迟也不过这两年就要成亲的。
陈穆清抓着她的手道:“小春儿,我要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的,而且,我早就想去远地游玩了,借着这个机会,我们一起走吧。”
陈穆清的话太过突然,可马上就在姜净春心中种下了一个种子,在片刻犹疑之间,马上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姜净春点头,眼中也终亮堂了几分。
陈穆清喜不自胜,两人马上就做好了这个要去离家出走,逃到山长水远处的决定。
两人走出了净室,陈穆清马上就开始收拾了东西,姜净春见她如此着急不由得去问,“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些?这是今日就要走吗?”
“今日走不得,你当还要回去姜家一趟同你祖母说说话,而且现下天瞧着也快黑了,我们要想出城怕也是来不及。我闲不住,一想到要走,我就闲不住。”
确实,她总也不能说走就走,总得去知会祖母一声,这样想着,姜净春打算一会再跑姜家一趟。
陈穆清一边收拾一边道:“我早听说江南漂亮,我在游记上看到了许多回,若非是我后母在家看着,我早早就收拾东西去了......”
提起她的后母来,姜净春不由得有些担心,她在一旁问道:“对了,万一你的后母不让你走可怎办。”
“谁管她?我走我的,她还想拦我不成。”
姜净春想,沈桃一定不会答应陈穆清离开,而且,陈穆清若是一个人悄悄跑了,被她后母发现,那一定会是毁灭性的灾难。
她看得出来沈桃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可陈穆清若是敢偷偷离家出走,被抓到了之后一定会不被轻饶。
她想了想后,“不行的,若是被发现可就完了。”
陈穆清离开个一日,恐怕就要露馅了。
顾淮声是在贡院里头,可沈桃在外头啊。
陈穆清听到这话之后果然是丧了气,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停住了。
若是她们逃跑,沈桃一日内定然能够发现,到时候还没走出城门就被发现了,那她们二人岂不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闹个天大的笑话出来。
陈穆清想明白了之后便泄了气,她道:“那我走不成了,我若走了,她一定会来抓我的,还没跑两步恐怕就被发现了。”
“小春儿,可是你一个人走我又好不放心。”陈穆清看着姜净春,眼中尽是忧色。
她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姑娘,从小到大都没碰过什么大事,唯一一次他们去京郊玩,她还差点没了性命,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姜净春想明白了,她笑,“阿清,我确实应该出去看看了,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京城这地方,我从前也害怕出去,总觉得待在京城就是最好的,现下,逼上梁山不得不行,才发现好像并没什么可怕的地方。”
他们都觉得她经不了大事,她也这样觉得,可是,如果能先走出京城,那也是极厉害的。
她说,“你不要担心我,现下世道清朗,我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难道还能被人掳走不成?”
陈穆清看她神色坚定,眼中俨然带了几分坚韧之气,心也果真跟着放下了些许,她转身走到桌边,往抽屉里头拿出了一本游记,而后她拉着姜净春的手到桌边坐下。
她将游记打开,向姜净春介绍了到时候出城之后的路线。
游记看着有些泛黄,想来陈穆清总是拿着这东西翻看。
她一边指着上头的地方一边道:“等到时候你出了城后,往南走约莫一日,就能碰到一坐山,游记上面说这山层峦叠嶂,乃悬崖峭壁,你路过了远远瞧一眼就成,可千万别想着爬上去,到时候你再往前走几步......江南最是漂亮,诗魔白乐天曾言,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你到时候一路南下,总能走到......”
陈穆清拉着姜净春说了许久,最后怕她记不住,便将这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上,她颇为郑重道:“小春儿,你这一路上得小心了,每到一个驿站可都得给我来一封信,不然我会担心你的。还有,到时候你等我爹爹过年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就给他撒娇,到时候我就能去找你了。”
姜净春好生收好了游记,听到陈穆清的话都要湿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抱了下她,道:“现下外头天就要黑了,我去找祖母一趟,你等我晚些回来,我今晚同你一块睡。”
陈穆清看着天色暗淡,也赶紧催她回趟姜家。
姜净春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到了荣德堂,她没同老夫人说是为了躲开顾淮声才走的,只是说是想去京城外走走,散散心,只是这一走,也不大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夫人听后如何不肯同意,毕竟一个小姑娘,那也实在是有些太危险了,她如何能放心的下呢?
况且前些时日不是还说要和宋玄安成亲吗,现下怎么又要出门了呢?奇怪得很。
看姜净春去意已决,也没了办法,她没再继续去问。但她孤身一人出门,老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便想让她带着些护卫走。
然而却被姜净春严辞拒绝。
“祖母,我是大人了,再说了,我要出远门游玩,带着一堆护卫像是什么话啊。”
屁股后头跟着一串跟屁虫,这走哪谁都要瞧着她了。
老夫人见她这样说便也没了法子,也不知她是为何这般执拗,非要一个人走。
她试探问道:“莫不是还在为以前的事情伤心?”
所以就连京城都要待不下去了吗。
姜净春哪里能同她说实话,也不想她再继续操心下去,只道:“祖母莫要担心,当真只是散心罢了,我往后又不是不回来了。”
老夫人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还是坚持让她带上一个会武功的女侍卫走,不然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世道表面上看着风朗气清的,可谁知道底下是如何得乌烟瘴气,姜净春年纪小,没出过远门,她不会知道外头对一个独身女子的恶意有多大,外头那些个男子,都是些个见色起意的混账,看你一眼,脑子里面就起了一堆腌臜心思。
她生得这样貌美,身边又只有一个小丫鬟,谁晓得会不会出些什么事情。
光带着一个女侍卫,她都不放心呢,但姜净春死活不肯带多了人,那她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姜净春拗不过老夫人,也怕她到时候担心她,便应了她。
姜府家大业大,出挑得女护卫自然不少。
老夫人去吩咐身边的嬷嬷挑了个信得过的人来,没多久,老嬷嬷就领了个人过来。
这护卫名雪照,身形高挑,生得十分凌厉,眉眼狭长,不说得时候看着有些唬人。
一看便是个了不得武功的人。
想来在来的路上这老嬷嬷早就同她说过事情原委,来了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同姜净春行了个礼,便站到她的身旁。
老夫人见到雪照模样,也放了些心下来。
这人一瞧就是个靠谱的样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的话,最后老夫人问道:“那你这是打算何时起程?”
姜净春想了想道:“明早就走。”
竟然这般快,明天早上就要走。
老夫人也不知她为何这般着急,本来还想劝她多留几日,但想了想后还是没有开口。
也罢,她想走就走吧,多留这么些个日子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老夫人朝老嬷嬷招了招手,她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些许话,老嬷嬷听后进了里屋。
姜净春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那老嬷嬷很快就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姜净春隐约猜出她是要做些什么了。
“我有钱的祖母,你别再给我啦。”
她这些年来的零用钱并不少,况且,逢年过节收了不少的礼,这些礼拿去典当都能当来不少钱。
虽然她同姜家人闹掰了,但他们自然不会把这些钱拿走,那姜净春也没必要叫自己不好过,到时候出门在外,钱财必不可少。
可看老夫人再要给,姜净春就不肯收了,她现下已经有很多钱了。
老夫人执意打开了那个盒子,她从里面抽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她手里,又给了她一袋满当当的碎银,她道:“你收着,祖母知道你不差钱,但出门在外,多备着一些总是没差。”
姜净春仍旧是不想要,老夫人便又道:“不收就是瞧不起祖母了,祖母这把年岁了,身上难道还掏不出千两银子吗。”
见老夫人如此执拗,姜净春最后只得收下。
老夫人又道:“还有啊,出门在外,使不得大手大脚花钱,到时候露了富,容易叫旁人盯上,晓得吗......”
老夫人又说了许多叮嘱的话,直到外头天已经黑透了,花云从外头进来催了,若再不走,得碰上宵禁。
没法,祖孙二人即便再舍不得,也得分开。
姜净春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之时,老夫人唤了她一声,“小春。”
她回过了身。
老夫人坐在灯下,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脸上皱纹尤其明显。姜净春才发现,祖母什么老了这样多。
她听她问,“你还会回来吗?祖母在家里等你。”
姜净春觉得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就要落出泪来。
这是她长这样大第一次准备出远门,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同亲人分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