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的灯烛很亮,晃得虞韶紧紧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看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软榻。
大脑在巨大的眩晕中浮沉,她拽着赵煜的半开的衣襟,哽咽着祈求道:“臣妾的腰快要断了,还请皇上怜爱……”
寂静的夜色中,赵煜在黑暗中用指尖描绘着身侧人脸庞的弧度。半抿着的唇柔软精致,却被吻得艳红;挺俏的小鼻子,是虞韶身上生得最孩子气的地方;长长的眼睫下掩着的是一双最夺目的眼眸,让人忍不住沉沦,却又不敢多看。
睡梦中的人似乎也被直白的目光侵扰了,裹在被子里的身躯咕涌几下,细细白白的指尖被褥中弹出,抓住了身侧人健壮的臂膀,小声地嘟囔着:“皇上……真的不要了。你抱抱我……”
赵煜从善如流地将凑到自己身边娇小的身躯纳入怀中,满足地喟叹,似乎这一刻,几天来在心中时时盘桓着的空落落才得到了圆满。伸出指尖捏了捏肉乎乎的小耳垂,轻轻的笑声落在寂静的寝殿之中,“小馋猫,只有口气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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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看着半敞着的床帐外明亮到有些刺眼的日光,虞韶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酸软的腰肢。
这样熟悉的早晨――不对,晌午――果然是回到了正轨上的日子。
捧着衣物进来的竹影尚且能矜持地管理好表情,端着水盆净面的松声就差笑嘻嘻地录着大牙,将满心的喜悦都在脸上写满了。
虞韶无奈出声敲打,“在咱们自己宫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再这样将心思都放在脸上。要知道树大招风呢。”
竹影忙应道:“小主,奴婢知道了。会再敲打宫人们格外谨言慎行。”
虞韶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你办事我总是放心的。”
松声乖乖压下了过于飞扬的嘴角,却压不下眼角眉梢的喜色:
“皇上一早就送来了不少的赏赐呢,除了惯常有的那些,还有一套骑装并一匹骏马。每年秋日皇家都要去西山猎场狩猎,那边规矩没有宫中这么大,即使是宫中的女眷也能驰马奔腾,在猎场得了好彩头的,还能得皇上和太后的赏赐呢。皇上说,马儿就养在上驷院,小主闲暇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广明宫的蒋才人出身将门,骑射最好,小主与蒋才人同去也好。”
虞韶有些惊讶,连广明宫的蒋才人都能大大方方地提起来了,看来对于之前的事情,皇上是彻底消气了。
赵煜的这一趟脾气来得奇怪,走得也突然,虞韶摇摇头,将之抛在脑后不再多想。
“阿虞妹妹!”说话间,蒋才人爽朗的声音就在殿外响起。
“果然古人诚不我欺,这不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蒋才人一进门,看见明显才起床的虞韶,忍不住促狭地挤了挤眼睛,“知道皇上昨日来了你宫中,我今天吃了早饭,又特地多练了一套剑法三套拳,这才上门来叨扰。”
虞韶耳廓一红,忙求饶:“牧霜姐姐,你可别打趣我了,不然今日猗兰宫的午膳可没有你的份儿。”
蒋牧霜赶紧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宫里那位钟师傅做的江南菜可太好吃了,我可舍不得这份好口福。我今日还想着吃上回那个松花――松花鳜鱼呢!”
虞韶掩唇笑,“是松鼠鳜鱼!竹影还不去和钟师傅说说,蒋姐姐来了,快快把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
竹影领了命出去安排,蒋牧霜凑在虞韶身边,一边陪她选簪子,一边说着小话。
“看你今日开心的模样,我就放心了。之前好几天皇上都不来你宫里,我又听了杏儿说了不少宫人们之间的传言,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我是把不想伺候人写在脸上的,只是有我爹爹和兄长在边关卖苦力,皇上不能对我如何,反而我不争宠才更放心。但我却怕因为我影响了你,说不准皇上不允许我和你玩儿,怕我带坏了你呢?”
虞韶伸手在蒋牧霜蹙起的眉心揉了揉,“怎么可能?皇上今日才送了我一套骑装,还说广明宫的蒋才人最擅骑射,让我和你好好请教请教呢!”
蒋牧霜被虞韶故意压低了嗓子装模作样弄得发笑,“哈哈哈,那有什么难得,若是你愿意,今天下午咱们就去上驷院去!我许久都没跑马了,也馋得很呢!”
下午,虞韶就在上驷院见到了属于自己的小马。说是小马,或许有些不太妥当,虞韶看着比自己几乎高出大半个人的白马,在感叹它漂亮的毛发和姿态时,却也忍不住怕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也是小马?马背这么高,我怎么可能上得去啊!”
蒋牧霜伸手摸了摸白马额前的鬃毛,马儿很亲昵地在她手心蹭了蹭,甚至舒服地打了个响鼻。“可是它才三岁半呢!可不是小马吗?”
蒋牧霜递给虞韶一把上驷院特供马儿食用的草料,双眼亮晶晶地鼓励道:“你先别怕,喂她吃点儿东西,先和她熟悉熟悉,她很乖的。”
虞韶忍着心头一点点害怕,试探性地将手中的草料递了出去,白马儿温顺地低下头,凑近了虞韶手中的粮草。
见她乖巧,虞韶才伸出手,一开始只用指尖戳了戳马儿的鬃毛,见马儿一心只低头吃草料,这才大着胆子学着蒋牧霜的样子在马儿的脑袋上摸了摸。
不一会儿,虞韶就和小白马亲近了起来,笑呵呵地纵容着她在自己的手心里蹭脑袋。
“好啦,你都喂了马儿不少草料了,和它熟悉了,咱们就可以试试上马了。”
面对蒋牧霜的建议,虞韶的脑袋却摇得像拨浪鼓,“我都和她这么熟悉了,再骑到她背上去,多不好意思,要不还是算了吧……”
蒋牧霜无情地戳穿她,“哼,你就是不敢上马。”
虞韶嘟囔着,“它那么高,我上去了很容易摔下来呀。我就是……就是不敢上去。我觉得今天咱们能和它熟悉起来就很不错了,上马要不留到下节课再学吧……”
见蒋牧霜一派蠢蠢欲动,又道:“蒋姐姐,你不用管我的,你要是想骑马就去骑好了。我和小白在一起就好。”
“那我去啦,到时候你可别求着我带你骑马嗷!”
虞韶专注地摸摸小白马漂亮的鬃毛,言辞笃定,“我喂小马就很开心了,才不想骑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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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霜姐姐!你也太厉害了!”跑马的明明是蒋牧霜,但虞韶却跟着激动得双颊绯红,一双眼睛羡慕地望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女子。
蒋牧霜勒紧缰绳,脚跟轻轻敲敲马腹,控制着马儿踢踏着小步子在虞韶身边停下。倾身对着下面的虞韶伸出手,笑意飞扬,“要不要上马来试试,我带着你跑一圈?不过方才好像有人说――才不想骑马呢!”
虞韶握住了蒋牧霜的手,和大多数女子柔若无骨的手不一样,蒋牧霜的手带着薄薄的茧,却很有力量。“方才说话的是昭贵人,和我虞韶有什么关系。牧霜姐姐,你带带我!”
赵煜批完了折子,从紫宸殿中走出,不知什么时候就逛到了上驷院附近,远远便听见清亮的娇叱声,一匹快马带着两道红蓝交叠的人影快速闪过,飞扬的裙裾在阳光下像是翩然的蝴蝶。
“上驷院中是谁在跑马?”
方闻笑眯眯地回话:“是蒋才人带着昭贵人在跑马呢!”
可是赵煜的脸色,却忽然看起来有些难看,方闻顺着目光看过去,原来是马儿跑得太快,昭贵人许是怕了,双手紧紧地抱着蒋才人的腰,脸都埋在了蒋才人的脊背上。
方公公眨眨眼睛,不知道皇上不开心的点在哪儿。皇上最近的心思是越来越莫测了。
赵煜微不可察地冷哼一声,“就知道和朕撒娇嚷累,朕看她倒是挺精神。还有兴致骑别人的黑马!”
方公公琢磨着赵煜话里的意思:莫非圣上不喜黑马?
第28章
“今天在宫中都做了些什么?”
虞韶并不知道自己和蒋牧霜在上驷院中同乘一骑的场面,都落在了赵煜的眼中,更预料不到堂堂帝王因为自己宫中的妃嫔相处过于密切也能心中发酸。
兴致勃勃道:“今日臣妾和蒋姐姐去骑马了,皇上送的小白马,臣妾很喜欢。不知道小马的名字是什么?”
赵煜看着虞韶闪动着喜悦光芒的眼睛,心中的酸意也淡去了些,“既然是赏赐给你的马儿,你也有权利给她起个名字。”
虞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那臣妾可要好好想想。”
赵煜忍不住问:“你今天跟着蒋才人学骑射都学了些什么?不会只是摸了摸马儿,喂了她几份草料,剩下的就是被人带着骑马遛了一圈吧?”
虞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皇上怎么知道的!”话落,才反应不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捏捏指尖,“臣妾从前从来没有骑过马,看着马背那么高就有些害怕……”
“那下次朕教你,有了什么意外,朕都可以在下面接着你,你可还害怕?”
虞韶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难掩讶异,“皇上日理万机,为了臣妾的一些微末小事耽误皇上的正事……”
“朕纵然是皇帝,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坐在紫宸殿看折子。懒散了一个冬天,朕也想舒展舒展筋骨,将骑射的功夫再捡起来,不然到了秋日里涉猎的时候功夫生疏,反而落了皇家的脸面。”
方公公在一旁听得暗自牙酸,明明年前皇上还不顾自己的劝阻,不顾大雪封山还去京郊猎了几只狐狸袍子,哪里懒散地下来?更别说在猎场之上,先帝时的猎物倒的确多半都是大臣们刻意让的,以皇上龙精虎猛的架势,几位戍守边关的大将不在,其余的大臣那是真追不上啊
虞韶心中暗道,皇帝又不是什么药到病除的良药,即使赵煜在旁边杵着,自己该害怕的还不是一样害怕。
但是赵煜似乎铁了心要再当一回自己的师傅,虞韶只能压着心中的不情愿,笑着回应:“有皇上护着臣妾,臣妾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了。”
第二天,虞韶午睡才起,紫宸殿就来人传令,说皇上请昭贵人去上驷院伴驾。虞韶慢慢吞吞地换上骑装,想想可爱的小马白果,和违抗圣令的后果,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马场。
随着一声长啸,奔腾而来的高大玄马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而后稳稳落地,在沙地上踏出尘埃。和这样一匹威武的骏马比起来,虞韶的白果确实只能算是袖珍玲珑的小马了。
虞韶迎着灿烂的阳光,看向马背上的赵煜,平日里见得最多的是他着帝王装束,闲庭信步,龙章凤姿的端肃模样。在还是宫女的时候,也曾在梅园中见过赵煜穿一袭浅衣,如温润公子。但是看见赵煜穿骑装的模样,还是第一次。
束口窄袖勾勒出赵煜双臂健硕有力的线条,他整个人的气质也从沉稳变得锋锐,犹如一柄久藏匣中的宝剑,终得见天日,寒芒闪烁,直指苍穹。虞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宽阔的背肌上或深或浅的伤痕,被汗珠包裹着的块垒分明的肌理,在力量爆发的瞬间形成健美的线条,如同隐匿于林中的野兽,强大,危险,却也美丽。
“呆呆愣愣地想什么呢?”赵煜的声音唤回了虞韶游离的思绪。
回忆起刚才脑子里乱糟糟的场景,虞韶脸蛋腾地红了,支支吾吾,“没……没什么?”在心中默默为自己辩解,食色性也,赵煜也算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男人,多想点,怎么了!
“朕带着你跑一圈?”
虞韶点点头,热着脸将手塞进赵煜的掌中。腰间一紧,身子忽然腾空而起,转瞬间,就坐在了高高的马背上,被馥郁的龙涎香,整个儿包裹起来。
赵煜的胸膛起伏着,时不时轻轻抵在虞韶的脊背,就像是一小撮火苗,轻而缓地一点点从虞韶的脊背舔舐而过。
她的掌心变得湿漉漉起来,想要挣扎着离背后存在感过强的男人远一点,放在腰间的手掌却忽然用力,带着虞韶重重地地撞上一堵富有弹性的肉墙。
“坐稳了!驾!”
“啊――”虞韶的惊呼才刚出口就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她失措地抓住了赵煜的手腕,像是紧紧抱住了马背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男人的轻笑声落在耳畔,“阿虞,握住缰绳,有朕在,别害怕。试着驯服它,掌控它,做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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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虞韶马背上慢吞吞地滑下,被早就准备好的赵煜抱了个满怀。炽热的呼吸交缠,虞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皇上龙体尊贵,快放臣妾下来吧。”
大掌握住膝弯一揉,虞韶忍不住白着脸哼唧起来,“啊――痛痛痛!皇上你别――”
“朕看你两条腿都软成面条了,还逞强?”
眼看见赵煜的手愈发过分,虞韶赶紧面红耳赤地按住他,“皇上,是臣妾错了,你别――这是在外面呢――”
赵煜笑着抱着虞韶往上驷院外走去,方闻公公早就准备好了软轿,明黄色的轿帘一遮,隔绝了宫人们的目光,虞韶总算轻松了下来。即使过不了多久,“昭贵人和皇上同乘软轿”的消息就会传遍六宫,不知道又要惹来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眼红嫉妒,但是总比“皇上一路将昭贵人抱回寝宫”的消息要好得多。
薄薄的帘子,遮住了外人窥探的目光,也壮大了虞韶的胆量,她小兽一般挨挨蹭蹭地贴着赵煜脸颊,男人凸起的喉结上轻轻地印下两枚牙印。
赵煜警告性地捏了捏虞韶的腰,“别闹。”
虞韶却大着胆子,更嚣张地用舌尖描摹,手也不老实地滑进赵煜的衣襟之中。语气含混,像是在撒娇:“蒋姐姐不但会骑马,还会剑术呢,皇上之前也御驾亲征过,不知道臣妾什么时候有福气,亲眼看看皇上的英姿。”
听见蒋牧霜从虞韶口中说出,赵煜有些不爽地咬了咬咬牙根,“蒋才人的身手是不错,阿虞昨日跟着她学,今日跟着朕学,你觉得谁教得更好些?”
虞韶见赵煜问得格外认真,先是一愣,连犯上作乱的手都停了半晌。紧接着便看见赵煜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心中好笑,忙不迭道:“自然是皇上了!”
“你方才分明在犹豫,朕允许你说实话,不用为了奉承朕说些违心之言。”
虞韶抿着嘴角几乎压不住的笑意,抱着赵煜的脖子笑道,“今日得皇上一番指导,臣妾的骑术可是突飞猛进,都能自己骑着小马走上一段了。皇上就算不相信臣妾的话,也得相信自己啊。”
赵煜这才和缓了脸色。
虞韶心中觉得好玩儿,堂堂九五之尊,居然还会有这样吃味的时候。或许这就是帝王的独占欲?即使是宠而不爱的美人,也得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不能有分毫被他人夺走的可能。
忍不住将吻落在男人冷淡微抿着的嘴角,“臣妾最喜欢皇上了,皇上今日来陪我,臣妾很开心。”
“你现在大着胆子玩火儿,到了晚上可不要在朕面前哭着求饶。”
“臣妾今天被皇上逼着骑了一整个下午的马,腿都快断了,皇上是君子,怎么会和臣妾这个小小女子计较,可不能再欺负我了吧!”
赵煜静静地看着小女子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按照赵煜原先的计划,虞韶今日能克服对马的恐惧,稍微骑着马走两步就足够了。偏偏虞韶逐渐从掌控之中获得了趣味,学会了引着马儿走上两步,就根本不舍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