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赵煜让她注意一下自己的腿,虞韶只怕现在还乐乐呵呵地坐在马背上呢。如今却把这顶大锅扣在了赵煜头上。
“呵,朕可不是什么君子。反正也是要在床上躺上几天,多躺几天和少躺几天也不差什么。”
虞韶这才觉得棘手,慌慌张张想要推开,却被赵煜攥着膝弯摁住,“昭贵人想要学好骑马,双腿绵软无力可是万万不行……”
蒋牧霜再来猗兰宫的时候,看着有气无力躺在软榻上的虞韶,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从小就听爹爹说,皇上当年领兵的时候,治军最为严格,想来当上师傅也是一样的不手软。你昨日这是被逼着练了几圈,连床也下不了了?”
虞韶自然不好和蒋牧霜说,昨日她可不仅仅是下午学了骑马,就连晚上也被人强硬地按着骑了大半宿的“马”,累得哭肿了眼睛,真把身子骨快要晃散架了。只怕林周的彤史册子里又多了浓墨重彩的好几页。
只含糊过去,握着蒋牧霜的手道:“好姐姐,等我好了,还是咱们俩一块儿练骑马吧。皇上的骑术虽然过人,但是政务繁忙,总不能天天都来指导。还得是姐姐和我才能长长久久地相依相伴呢!”
第29章
“阿虞妹妹,你等久了吧?”蒋牧霜行色匆匆地从广明宫中赶出来,连发髻上才绑上的红色发带都没系稳,顺着走动的摇晃幅度眼看就要掉落。
“我也才来呢,再说就是真的等一会儿又怎么啦?如今正是三月春光好,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多站一会儿,我反而觉得舒服呢。”
虞韶伸出手拍拍蒋牧霜的肩膀,她立马笑眯眯地半蹲下,教虞韶想起淑妃娘娘宫里养着的小白狗。她轻轻将发带系好,笑着说:“走吧,咱们去上驷院去!”
蒋牧霜点点头,“好哇好哇,之前宫里都忙着春日赏花宴的事情,都在屋子里闷快半个月了!”
正说着,忽然广明宫中的宫女如霜匆匆赶出来,“小主留步!”小跑着绕到虞韶和蒋牧霜面前,躬身道:“小主,方才临华宫的若安姑姑来了,说周昭仪请小主您过去呢!”
蒋牧霜微微皱起眉头,“周昭仪找我?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被虞韶警告地拉了一下袖子。
“既然是周昭仪有请,姐姐还是快过去吧。昭仪娘娘协理六宫在,指不定是有什么要事找姐姐商量呢,咱们明日再约就是了。”
“那……那我就先走了啊。阿虞,你一个人可以吗?”蒋牧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虞韶。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一定得大姐姐带着才能出门。”虞韶笑着打趣,“再说,如今我也稍微会一些骑术了,大不了不去学什么新技巧,我只骑着马儿慢慢地小跑一圈就是了。姐姐放心去吧。”
目送着蒋牧霜带着宫女走远了,虞韶面上才浮现出一丝担忧,对跟在身边的松声道:“你悄悄地找人打探一二,看看周昭仪找蒋姐姐过去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蒋牧霜既于圣宠无争,又家世显赫,是宫中为数不多能关起门来过安生日子的人,周昭仪与广明宫从无交集,不知这时候突然将蒋姐姐叫过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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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思无益,虞韶继续往上驷院中去。她这段时间是上驷院的常客,多是和蒋牧霜相伴而行,也有几次是皇上亲自陪着过来。上驷院中人都知道,这位可是如今宫中独得盛宠的昭贵人,这可是他们这个养马的衙门难得一见的后宫娇客。
才进门,立刻便有小太监殷勤地迎过来,“奴才小成子给贵人主子请安。奴才正说,今日怎么出门见了喜鹊叫呢,原来是贵客临门,连鸟儿也知道报喜呢!”
钱明上前笑着啐道:“你这个小子,说吉祥话也不打草稿,你们这马场只有平地,连一棵歪脖子树也不见,又哪儿来的喜鹊?”
小成子笑得白馒头似的圆脸都挤成一团,“嘿嘿,贵人只要知道奴才一颗忠心就好。您之前许久不来,奴才心中可放不下呢。”
虞韶用帕子掩着嘴压了压笑意,冲钱明挥挥手,钱明立马上前抛了两个银锞子,“拿去卖果子去吧,好好将白果儿牵出来,伺候好小主啊。”
小成子欢天喜地地接了赏赐,“小主放心吧,奴才一定好好伺候。”
白果儿见到虞韶,原本慢悠悠的步子,顿时加快了一些,踢踢踏踏地快走到虞韶身边,便立马低下头来蹭着虞韶的手掌。
虞韶赶紧摸了一把马儿的脑袋,白果儿更依恋地靠着虞韶的掌心蹭了蹭。
小成子笑着讨喜:“小主这般神仙人物,连养的马儿都通灵呢。您一来,白果儿爷爷便比前几天有精神多了,看来是喜欢小主这个主子呢。”
虞韶被他一句“白果爷爷”噎得差点笑出声来,别说白果儿本来就是一匹小母马,就说宫人们对着主子的一个物件儿都要当成长辈来尊称的习惯,虞韶就怎么也习惯不了。
连忙截住小太监的话头,生怕他下一句再蹦出什么“马登儿奶奶”“马鞍姑姑”之类的奉承之辞,“这些都是你平日里伺候白果儿尽心的功劳,本小主都记在心里。”
小成子不等虞韶将话点透,立刻识趣地说:“小主习惯一个人骑马,奴才便远远地跟在您身后,不上前打扰。小主若是有什么需求,赶紧吩咐奴才就是。”
虞韶总算得了一片清静,轻轻拍了拍小白马的马鞍,“白果儿,我也想你啦。半个多月没见,感觉你又长高了点儿,咱们跑一圈?”
白果儿却依旧贴着虞韶的掌心不松手,黏黏糊糊的样子让人失笑,“怎么啦?今日这么黏人,难不成我身上藏着什么豆饼还是草料不成?就算再撒娇也得跑几圈呀,再不跑跑,我的骨头都要生锈了,你的小蹄子也该活动活动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联系,虞韶不再是那个只能靠人抱上马背的僵硬乘客,而是能十分流畅地翻身上马。只是偶尔苦恼,自己的限制于力气和功夫,动作多少显得有些软绵绵,既不能像赵煜上马时那样行云流水,也不如蒋牧霜那样英姿飒爽。
虞韶牵着缰绳,轻轻踢了踢白果儿的肚子,“咱们走吧!”
小白马儿低着头喘了几口气,迈着蹄子跑开来。它跑得突然,虞韶一时不察,被力道带着往后一倒,手里急急忙忙拉紧了缰绳,维持住身体的平衡,“白果儿,你又淘气!我明明是轻轻踢了踢你的肚子呀,是叫你慢慢跑的意思,怎么突然跑得这么快了!”
话一出口,虞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白果儿是漠北良驹生下的小马,虽然还未成年,但力气和持久性不输正常的成年马匹。可是白果儿还没有跑上几步呢,喘气声却越来越大了起来。
而今日白果的表现也实在不对劲,白果儿是一只温柔但有些傲气的小马,往常虞韶就算天天喂它吃最喜欢的豆饼的时候,她也不像今天这样依恋人。
“吁――停下,停下!”
虞韶的指令已经发出,但是白果儿却依然蒙着头往前冲了一会儿,才在感受到脖子上缰绳力量的时候,慢慢吞吞地停下来。
虞韶不等白果儿完全停下脚步,就翻身下来,在草场里踉跄了几步,惊出了一身汗。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白果儿这样绝对不对劲!
白果儿躁动地用蹄子磨着地上的草茬儿,不安地发出低沉的嘶鸣,似乎难受极了。它在地上旋转地嗅了一圈,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虞韶想起方才白果儿黏在自己手上不舍得离开的模样,脸色一白,当即拔腿就跑。钱明一直在草场边上关注着呢,一见不对劲,立马也撒丫子冲了出去。
竹影急地跺脚,“小成子?小成子!哎呀这该*死的太监,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解手去了!要是……我看他是脑袋都不想要了!”
担心钱明一个人不够,竹影咬咬牙,顾不了那么多,将裙摆牵起来在腰间打了个结,迈着只穿着寝裤的两条腿,朝虞韶的方向跑了过去。
“小主,奴才来了,这是怎么……”
虞韶一顿猛冲已经是气喘吁吁,抓着钱明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别过来,快!快往回跑!白果儿不对劲,疯了似的追人!”
钱明只听见了一个“跑”字,当即拉着虞韶狂奔起来。
虞韶被人拽着,几乎摔了个倒仰,但有人在前面带着确实省力不少,心中也不似刚才那样慌乱了。还有心情暗戳戳想着,不愧是方公公调教出来的徒孙,就连脚程也是异于常人。
一通闹腾,上驷院中的其他人也听见动静反应过来,一看草场上的马儿左冲右突似乎是受了惊,心中便是一跳,再一看被宫人护着形容狼狈的竟是圣上钟爱的昭贵人,上驷院掌事更是恨不得那根面条上吊去。
“快!快来人啊!有马儿出事了!还不快把它拉住,别让它伤了人!”
七八个上驷院的太监好手一齐上前,才勉强拽着缰绳,将失控的马儿压制下来。白果儿的眼睛都红了,仰头嘶鸣着,脚下的步子却杂乱无章,好几次都差点踩上旁边的太监。
虞韶看着白果儿难受极了的样子,心中不忍,却更加后怕:“马儿好好的怎么会发狂?快让兽来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究竟是……是谁要害我?”
“这件事情只有我做不了主,钱明,你亲自跑一趟紫宸殿,去请教方公公的意思,若是圣上忙着,再去请淑妃娘娘来。若是顺路,再帮忙请个太医来给我看……看……”
或许是方才的一顿急奔,虞韶觉得胸腔的一呼一吸指尖都带着血腥味儿,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疼,双腿还麻木着,但是隐隐的疼痛却传到了小腹处――
“小主!您怎么啦!快去叫太医啊!”
虞韶听见钱明扯着嗓子地叫喊,但是眼前却被黑暗覆盖。或许今天的一切,从将蒋牧霜调虎离山开始,都是针对自己的一个局……
第30章
“皇上,上驷院出事了!”方公公小步跑着进了紫宸殿,坐在御案之后的赵煜豁然起身,“上驷院?出了什么事?”
“是昭贵人!方才昭贵人身边的钱明来给奴才传信,说今日昭贵人在上驷院练习骑术的时候突遇马匹躁动发狂……”
“什么!”赵煜的手掌撑着桌案,青筋微微绷起,将掌下的纸张都微微揉皱,他只恍惚了一瞬,当即就要往外赶,“昭贵人如何了?可曾请了太医院的人过去?王福祥又是怎么管的上驷院?”
“方闻你亲自着人过去,将上驷院众人都控制下来,不准放走一个人,从头细细地将马匹这几天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谁人照顾着都排查清楚。好好的马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疯?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天子禁苑之中,居然也敢对上驷院下手!”
方闻连忙应下,又赶着赵煜的脚步道:“钱明是个机灵的,一早就先找了身边的小太监先去太医院请人,奴才估摸着这会儿已经过去了。
据钱明禀告,昭贵人心细如发,才上马不久或许就发现了马儿不对劲,立刻就从马背上下来了,又躲开得远远的,并没有被发疯的马匹所伤……”
赵煜的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那就好,没被疯马伤着就好……”在听到虞韶遇上马匹躁狂的消息,他根本不敢想那样柔弱的姑娘,若是被发狂的马儿甩下马鞍,或者被马蹄践踏,会出什么事。脑海中,只有象征着不祥的血红色,和一片过度惊惧之下的空白,交替出现,将一颗心紧紧攥住揉痛。
他甚至开始责怪起自己,早知会出今日的意外,当初或许自己就不该给虞韶送什么良马。又或者,该多抽些空闲的时间,陪着她一同去马场,而不是放虞韶一个连骑马都学得马马虎虎的小姑娘,自己去面对一匹发狂的马儿。
方闻被赵煜打断了话头,心下有些郁闷,暗道皇上啊,奴才这话还没说完呢。“只不过……似乎昭贵人还是受了发狂的马儿的惊吓,晕……晕过去了……”
赵煜冷冷横了方闻一眼,“这样的事,不早说!”一颗心还没落地,又被高高地提起,“她本就胆子小,当初连马背也不敢上,如今被马儿一吓还不知道有多害怕呢。快去请太医院的孙御医一同过去,惊惧晕厥之症,可大可小,朕不希望昭贵人身上再出现什么意外,可明白?”
赵煜匆匆赶到上驷苑,一进内室便看见了白着脸歪倒在罗汉床上的虞韶。她的身子薄薄的好似一张纸片,风一吹就能随风而去,赵煜心疼地拧起眉头,迈着大步,却特意将脚步声放得很轻。
在床榻边将虞韶微凉的指尖纳入掌心,心尖被什么东西揪着,暗暗地发疼。上驷院中的宫室只为主子们骑马时暂时休息所用,摆设都以古朴基础为主,远远比不上宫中其他地方华贵舒适,落在如今的赵煜眼中,却显得几分简陋了。
虞韶躺在略显寒酸的罗汉床上,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灰尘,赵煜冲一旁站着的竹影招招手。竹影先是一愣,旋即将手中捧着的湿帕子递给赵煜,便见帝王低下头,亲手为虞韶拭去了脸颊边沾染的灰尘,目光沉凝温和之中带着鲜明的怜惜和心疼。
“皇――”方闻才抬脚进门,看见赵煜警告的眼神,赶紧压低了声音,让出身后的人影,“孙御医和太医院的小林太医一块儿都来了。”
林之焕还不到而立之年,一头青丝在白发苍苍的孙御医身边,更显得年轻。但是他是医药世家林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儿郎,虽然资历还浅,但是医术却十分高明。
赵煜还算满意,冲着两人招招手,方御医和小林太医赶紧上前,跪在床边,隔着薄薄的帕子搭上了虞韶细瘦的手腕诊脉。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两位太医都收了手,可是对于如今的赵煜来说,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一分一秒都拉扯得格外漫长。
“昭贵人究竟是如何了,身子可有大碍?什么时候会醒?会不会有可能留下什么病根儿?”
林之焕到底还年轻,藏不住眼底的惊异,皇上的性子说得好听是从容矜持,若是过分一些便可称为深沉冷漠。上一次这样迫不及待地对着太医追根问底,还是前几年和圣上一起御驾亲征的霍老将军病重的时候。
看起来,这位昭贵人可是很让皇上上心呢。
一旁的孙御医老狐狸似的笑眯眯地捋着白花花的胡子,“小林太医先说吧,看看你和老臣的诊断,是否是不谋而合。”
林之焕心中一凛,从对于后宫妃嫔身上将思绪收了回来,对着赵煜俯首拜下,“微臣恭喜皇上,贺喜昭小主。小主脉象入盘走珠,虽然如今月份还浅着,但确实是喜脉无疑!
只是小主今日受了惊吓,神魂不宁,胎儿也有些不太好,待微臣和孙御医商量个方子,仔细调理着便无大碍了。只是今后直到生产之前,小主自然不能骑马,也最好离陌生的动物远一些,以免再发生意外。”
赵煜握着虞韶的手一紧,担心自己将人抓痛了又赶紧松开,无声地愣了几息才勉强稳住声音,“真是有孕?”
孙御医也赶紧道,“小林太医所言正是老臣心中所想。昭贵人脉象明晰,应是喜脉无疑。待会儿老臣再以金针之术辅以汤药,想来小主不久之后就能醒转过来。”
“好――好!”赵煜深深地望了一眼尚且沉睡着的虞韶,对着方闻一扬手,“赏!昭贵人身边的宫人护主忠心,皆赏半年的俸禄。昭贵人孕育皇嗣有功,晋升为正四品美人,再赏黄金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