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说,“我的词是温暖。”
因为急着赶路,那对夫妻之间也没有任何说话,只是女人拉着男人的左手,一起伸在她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特别自然地、依偎着取暖。
直到这二人走远,阮念才收回视线,心平气和地说,“祁成,你看,咱们俩根本就不是一种人。我们看问题的方式不一样,追求不一样,真的不行。”
祁成略一沉吟,反问道,“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我们最后能不能一直走下去?”
这个男生虽然成绩不大好,全年级排在500多名,中游都不靠前,但他真的挺聪明的。阮晴这一点倒真是没看错。阮念默默地想。
她刚刚拿出牌,他就知道她想打哪一张。
他给不起她未来——这是她用来拿捏他的最好砝码。这件事,由不得他不承认。
“因为我不想试啊。”她的眉眼恬淡娴静,不论前因后果,单说这男生作为她十八年来唯一的追求者,阮念觉得,还是应该给他充分的尊重,“我只是想买一所适合自己的房子,你给我展示一座宫殿这是不合适的。”
“宫殿有什么不好?”祁成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漾起一抹不羁笑意,痞坏着凑到女孩子耳边,轻呵着说了一句,“它比较大,睡着舒服。”
阮念下意识往后一躲,“可我不需要那么大的。”
祁成真的笑出声,低沉地、神采奕奕地说,“不,你需要。”
虽然阮念没明白这人在笑什么,但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跟他讨论‘宫殿大不大’的问题,她更希望他注意到的是‘展示’两个字。
她要买房;而他能给她的只是‘展示’罢了。她想让他明白,买卖双方的价值理念不同,这笔‘生意’是注定谈不拢的。
先不说这座‘宫殿’跟她到底合不合适,就算只说可能性也根本不行。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谈恋爱只是为了白嫖别人、或者为了被别人白嫖去的,阮念想,除了空虚寂寞到不可自抑、或者创伤后心理失衡,否则谁的恋爱不是冲着结果去的呢?
这个结果可能是婚姻、伴侣,也可能是心灵悸动,更有甚者是想图对方一些金钱资源、或是身体愉悦。你管不着别人的理念,但你有必要为自己找一个同类。
这就好像,如果一个乘客明明想去南极,却踏上一艘往北开的船,那你不单离你的目的地越来越远、还有可能坠入深渊。等到你千辛万苦折腾回来,就算不是遍体鳞伤也是人老珠黄了。
起初,你明明也是一心一意渴望一段好关系、好婚姻的,却盲人瞎马地选择一个渣渣来相处,到最后跟你设想中的未来相差甚远时,不得不用‘那我也玩玩,反正又不吃亏’的理论来安慰自己。
这是顶悲哀的事。
有些人可以随心所欲,她却不能用自己作陪。
于是阮念又换了个方向、委婉地解释,“咱们俩的追求是不一样的。就像这身校服,我穿着觉得很合适,我也很习惯,那是因为我对更贵重的衣服没有什么渴望,”她捏了捏自己的冲锋衣,“可这身衣裳在你那里,不上学的时候,你肯定不会穿。你平时买的裤子,或许要是几倍、几十倍的价格穿着才会舒服。”
祁成低着看了看,确实,如果不是学校硬性要求,他真的不会穿这一身又傻又土的蓝色校服。料子有时候还起静电的,夏天的时候那条校服西裤尤其爱贴在腿上。
可他看着看着,不知看到什么,忽然又来了兴致。
抬起头的时候,眉眼含笑,弯成月亮,“我昨天新买了一条裤子。”
阮念愕然,这是哪儿跟哪儿?
下一秒,她听到那个涎皮赖脸的人慢悠悠说了一句,“因为想你,都撑破了。”
他停下来,含着揶揄笑意,灼灼望着她。
阮念愣住,直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是在跟我开黄腔吗?”
祁成一下笑出声,从没把黄腔开到这样失败过,从头到尾唱独角戏。但他很大度地原谅了女孩子的迟钝,并且连忙认错,“没有、没有”,手虚握成拳掩在唇上,可却仍旧抑不住眼底的戏笑。
阮念扭头就走。
她真是疯了!
难道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么?一早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么?她居然还想着大家都存些体面!
她尽力了。
祁成这才慌了,急忙把女孩子拉住。她还挣他,他只好两只手把她圈着,一直压退到人行道旁边的红墙上,整个人把她圈在里面。
“我错了,对不起。就开个玩笑。”然后他还闷着声、一半嗔怪一半撩拨地哄她,“脸皮就这么薄的?嗯?就这么敏感?”
他又挨得近,就在她额前俯着头,男孩子的声音硬朗又饱含温柔,一听到他说‘敏感’二字,阮念汗毛都竖起来。
她觉得他又在开她的黄腔,虽然她没证据。
于是,在尝试了两次仍旧推不开圈在自己身体周围那两只胳膊之后,阮念当机立断、破釜沉舟,全身戾气汇聚到自己的右脚,然后狠狠跺向面前那只黑色的FDi Air……
一秒钟过后,阮念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祁成忙扶住她,连连道歉,嘶嘶哈哈地念叨“疼疼疼疼。”
撑着可怜的女孩单脚跳到不远处的花坛边上坐下,他忍不住吐槽,“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儿啊?好好儿的,跟地板砖较什么劲。”
阮念被他这一下躲开,自己结结实实跺在地上,脚正疼得要命,又被他这样挖苦,烦躁得在零下一度的夜晚都还在冒汗,“你别碰我。”
她扬手甩开他。
祁成蹲下来扶住这女孩子右脚查看,还在解释,“倒是先跟我打个招呼啊。抽冷子那一抬腿,搁谁谁不躲?”
女孩子真的动了气,泪眼涟涟、抱屈衔冤地默默瞪着他,无声的控诉,祁成小心翼翼抬了抬她的脚,“要不,你再跺我一次?这次不躲了,成吗?”
阮念不听,她仰了头。
云迷雾锁的、暗黑的天空,连星星都不见。冬夜里寒风依旧,可就是她这样一个极怕冷的人,这一晚,光着手却都觉不出冷。
这一刻,阮念不得不承认,她实在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他要是想气人,分分钟送她拜见如来佛祖。所以,她决定认输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
祁成还蹲在她面前,跟她说,“那你跺我两脚?每天跺两次也行。你还疼不疼?”
他猛得抬头,眉目瞬间覆霜。
他听到女孩子用她认真、清晰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
“我真有喜欢的人了。非他不可那种。”
“不是,不是我同桌。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是大集团的秘书。”
“人长得又高又帅,而且工作能力特别强,还经常出国的。”
“他们公司是做电器的,他姓肖,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更多了。”
“祁成,谢谢你对我的心意。但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第22章
Estone的包厢正享受喧嚣。
硕大的液晶屏幕播放着优美的画面,时而是绚烂的海浪、时而切换到孤独悠长的公路,在一把柔和的声线中,演绎着世间的凋零与生动。唱歌的是个女孩子,眉目如画,恬淡自然,倚在高脚椅上,随性悠然地哼着一首《凄美地》。
她唱着,间或扫过沙发的某个角落一眼,那里坐着一个男人,他的五官硬朗立体,眉骨高挺,目光深邃有神。或许是因为表情冷酷,更显得整个人英气俊朗。也朝向她这边望来。
岑慧茜朝向他嫣然一笑,后者却并没有反应。他虽然眼光投向她这里,但显然是在想什么事,心思并不在这里。
坐在旁边的陆有川拿膝盖撞了祁成一下,递了一杯啤酒给他。祁成从他手里接过来,咕咚咚喝了个见底。
“还闷呢?”陆有川提议,“你要是真放不下,就把人追过来。”
祁成不屑冷哼,“至于么?又不是全世界就她一个女的。人家都说有对象了。”
妈B的还‘非他不可’那种。那男的是哪里长得跟别人不一样么?想到这里祁成脑仁都是疼的。
陆有川伸了个懒腰,“那随便你了。晚了,回去睡吧。”
正说着,岑慧茜一曲唱完,也从麦克风旁走了回来。她坐到祁成身旁,挽上他插在裤子口袋里的那只手臂。他看了女孩子一眼,后者温顺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正所谓,‘拥有共同敌人的就是朋友’,阮晴好笑地发现彭佩佩竟然主动来找她聊天。
“还什么Z省首富家的大小姐,半点不识眉眼高低。祁成明显对她不上头,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
望着彭佩佩嫉妒到变形的脸,阮晴扬眉吐气。一早她自己还不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拿鼻孔看人的;眼下来了更有钱的,她也只能乖乖吃瘪。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阮晴一语双关。
彭佩佩却只听出一半,她看了阮晴一眼,第一次觉得这个只会□□耍贱的花瓶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没错,有钱又怎么样,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又没真的订婚。”
“对啊,”阮晴附和道,“就算订婚了又怎样?结婚了还可以离婚的。谁规定结了婚就必须捆绑一辈子?对别人有感觉了不可以吗?感情的事谁能控制得了?”
彭佩佩深深望了一眼阮晴,她收回刚才的评价。
果真不要脸的人永远不可能要脸。她们根本不会有‘这个东西该不该属于我’的自觉,她们只会遇到好东西就不顾一切廉耻地去抢夺。抢到最好;抢不到就算了。
她就算对岑慧茜再看不顺眼,也没想过要去破坏谁的婚姻。倘若祁成有一天真的选择岑慧茜步入婚姻殿堂,那她立马认输退场。这点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她还是有的。
可是在那之前,乾坤未定,一时得失根本不足以定天下。更何况,岑慧茜再怎么以未婚妻自居,事实上两个人也没正式举办过仪式。
彭佩佩拿出自己的摩跑钥匙,跟祁成和陆有川打了招呼说‘有点头晕’就先走了,她没有受虐的嗜好,那毫无意义的恩爱秀得她眼睛都快瞎了。
岑慧茜回了德国,祁成又开始了不上晚自习的作息。每天闲得跟块腊肉一样。下午放学时间完全取决于他心情,还有当天想不想早点吃晚饭。
他开着摩托车从学校回家,一时不注意,在小区门口险些撞到人。
一个女孩子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横展了双臂挡在祁成的摩托车前面。
祁成猛得刹车,身体惯性前冲硬生生又被蹾回去,“操NM的,傻B啊。”
女孩子穿着很精致的短款羽绒服和短裙,个子不高、玲珑可爱,她紧紧闭着眼,也是怕得不行,直到确定自己并没有被摩托车撞上,才敢偷偷睁开眼睛,很内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妈B的,你不是故意的,是脑抽么?一边脑抽、一边‘不故意’蹦到别人车前面来?
祁成懒得跟这种人废话,转了个方向想走,却又被那女孩子拦上来。
“请问一下,你能帮我找一下陆有川吗?”
祁成上上下下逡巡半晌,终于从记忆里想起这么个人来。自己以前是见过这女孩子的,陆有川带来的,好像是N大机械学院的学生。据说还是个学霸。当时他心里还在腹诽,女孩子学机械,也是牛。
小区大门口的保安已经在朝这边走了,尽职尽责地,隔很远就大声喝止那女孩,“你怎么还在这?请不要骚扰我们业主。”
女孩子见保安又过来驱逐,脸上的尴尬溢出屏幕,她焦急而求助地望向祁成,又重复了一遍,“麻烦你,能帮我找一下陆有川吗?”
祁成无奈地笑了,他看了一下表,还有四十分钟到五点,刚好晚饭前还有点时间,不愁打发不掉了。
女孩叫颜枫,长相乖巧、性格也乖巧,被保安喝止时涨红的脸,十来分钟都没消下去。一路上话不多,开口闭口都是在跟祁成道谢。
事实上她已经接连三天守在这个小区门口了。高档小区,当真是闲杂人等进都进不去;打出租车也试过了,不是业主的车都不给进。陆有川也不出门,也不接她电话,她真的是别无他法。
可又不能这样算了。不把话说清楚,心里那根刺会搅得人一直寝食难安。
祁成笑了笑,心道这个谢恐怕道得有点早。等下不知道怎么说呢。
陆有川的房子就买在祁成隔壁一栋,专门买来给他在N市读书的屋子,顶层复式,两百多平。一楼客厅挑高就有6.4米,纯铜玉石水晶吊灯,奢华得跟演唱会大厅一样。
祁成带着颜枫进屋,两个阿姨一见形势不妙,很识趣地都去了厨房;客厅里剩下四个人,其中三个不尴不尬地站在地中央。只余祁成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半倚在陆有川家庞大的欧式沙发上看戏。
阮晴也在陆有川家里,几乎在看到那个女孩子的一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像是宣誓主权,她紧紧挨在陆有川身边,半步都不离开。虎视眈眈盯着对面的人。
祁成观察了一下颜枫,这女孩子从头至尾不敢正视阮晴,只敢看着陆有川。因为这个‘看不见’的表情太刻意,反正显得整个人都很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