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尴尬得无以复加。
颜枫家庭条件不错,父母都在国企工作,独生女,学习成绩也不错,自小到大还没这样无地自容过。
她想转身走掉,对面那女孩子的存在就像一个嘴巴扇在她脸上;但是她不甘心,尤其,在她连尊严都不要了、蹲守在他家小区外面等了三天之后。
就在两个星期前,这个男孩子还等在她宿舍楼下,专门请她去很高档的会所吃饭、去酒吧玩。
在Mill’s吃饭,她只是赞了一句,“这里环境挺好”,他就直接就存了两千块的储值卡送给她,“有空可以带你同学来吃”。
在OoD玩,她只是无意中夸了一句“这个酒又甜又润”,他就把酒吧里各种朗姆酒全点了一遍——Silver,Golden,Dark,Mulata,Ronrico……“你喜欢就好”,“只想把最好的给你”。
如绸缎般倾泻的月光下,他的声音沉润得能拧出水来,告诉她,“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样懂我的女孩子”……
她也从没遇到过像他那样懂她的男孩子,她真的很确定,毫无迟疑,就是他!
可她完全没想过,他跟她的缘分只有短短的十几天。她像疯了一样地想他,每天每天想他不知道多少遍,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就在走进这个屋子之前,她甚至都是担心大过于伤心。
她坚信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或者学习太紧了、最近要月考、家里管得严、手机丢了……才没有办法来找她。
直到她亲眼看到,一个漂亮女孩就在他家里。阿姨开门的时候,这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喂对方阳光玫瑰。用嘴。
陆有川原本有些意外,但很快挑了挑眉,他的面容本就俊俏精致,一开言就是满目含情,问颜枫,“怎么到这儿来了?有事吗?”
温柔、无辜、事不关己。
颜枫很想直白地问他,‘既然不打算对她认真,为何还来招惹她?’可她从小到大的教养不允许她这样说话。
她不是那种卑躬屈膝、死缠烂打的女生。
“没有,我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有点不放心。”
陆有川很意外地微笑,“我能有什么事。”他说着,还张开手臂展示,“看,人好好的。”
依然那样招惹、潇洒。
颜枫脸上一红,移了视线。她并不笨,知道男孩子这种既熟稔又疏离的语气透露出的讯息,他根本没把她打算到他的未来里去。心中好似被推翻了一整个调味铺子,表面上却还要硬撑出礼貌,告了辞,准备离开。
人还没出门,身后已经传来那个女孩子装腔作势地嘲讽,“你不留人家吃个饭么?大老远来了。”
两个人嬉笑的声音刺得人耳膜都要碎了,颜枫忽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凭什么有涵养的人就要吃亏?她顾着彼此的颜面,就活该被他们嘲笑么?
她回头,“陆有川,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说我是‘最懂你的女孩子’‘能认识我真是上天的恩赐’,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左右已经没脸了,从她傻逼似的、在这冰天雪地里、等在别人家小区门口就已经没有尊严了。
她既然来了,就不能窝窝囊囊地走。
不料陆有川没有说话,他旁边的女孩子千娇百媚地笑了。
她眨着楚楚动人的大眼睛,婉转地问,“你是想问为什么他跟你玩过几次就没下文了是吗?”
颜枫完全不知道怎样回答。她是这样想没错,但她从不认为这种话是能直接说出口的。相反的,她觉得羞于启齿的,有的女孩子却可以说得毫不费力。
颜枫一时没反应过来,倒被那女孩子拉了过去。
她把她带到洗漱台前,巨大的、清晰的矩形洗脸池,硬朗有型、凌厉简约的妆镜,那女孩子拿出卸妆水,一点点把她自己脸上的妆卸了;又随意拍了几把清水在脸上,用洁面乳完完整整地清洁干净。
因为她本来就上的基本裸妆,她卸妆的动作又极其熟练,也就一愣神的工夫,已经擦干脸、抬起头,同颜枫两个人并肩站在了洗脸池宽大明亮的妆镜前。
“你看仔细,”阮晴左右侧脸,调整着望着镜里,毫不退让,对上镜中颜枫的眼睛,“纯天然。你化着妆,都不比我没上妆漂亮。你拿什么跟我争?小葱豆腐偶尔吃吃图个新鲜,你会天天吃吗?”
“而且,”阮晴伸出食指回指了一下自己的胸,“34C,你呢?”她很有些不屑地扫了一眼颜枫,“A有没有?”
颜枫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她不知道居然可以这样直白地比较。
镜子里的女孩子,微歪着头,随意而又妩媚地撩拨着自己的长发,刚刚清洗过的脸,依旧白皙、粉嫩、明艳照人。
颜枫知道自己也是漂亮的,她也是很会撩男孩子的,否则不会只是在Alpha喝咖啡的时候偶然遇到,就吸引到了陆有川三番五次来约她。
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美有等级。她的漂亮是需要妆容加持的,而这个女孩子真的是老天爷在追着喂饭,她化妆可能只是好玩。
颜枫离开得很狼狈。
她用着自己最后的倔强,硬撑着涨红的脸,在陆有川风轻云淡的袖手旁观中,没再多停留一秒钟,走出了屋子。
居然,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礼貌,还顺手帮陆有川关了大门。
怎么就乖成这样?!
阮晴正对着陆有川讨要‘精神损失费’,泫然欲泣,可怜巴巴地抱怨,“我把真心捧给你,辜负我你就完蛋了。”娇靥如花。
祁成冷眼瞧着,忽然就想到一个人。
她不会刻意撒娇、从未经营动人形象,连眼前这女孩子十分之一的表演功力都不具备。可不知为什么,她淌眼泪时候,他的心真的会痛。
他沉吟着,莫名燥郁。
“你姐那个男朋友,叫肖什么?”
那个‘又高又帅’、‘大学毕业’、‘大集团的重要岗位’、‘职业前景一片大好’的,操他M的她的傻B‘男朋友’。
阮晴身子一僵,停顿了有足足几秒钟。
本来第一个反应是想随便编一个名字的,随便‘肖’什么都好,可她蓦地意识到,人名不好编的!假名字太容易露馅,反倒会弄巧成拙。这跟承认她姐有‘恋爱对象’那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不一样。
前些天,祁成问她,‘你姐真有男朋友么’的时候,简直都把阮晴吓一跳。但庆幸的是,她很快反应过来,头脑瞬间清晰,就像是天生具备的才能,并且凭借她察言观色的本事、毫无破绽地进行了回答——“对啊。”
‘已经工作了?’
‘对啊,好像工作还不错。’
‘什么公司?’
‘她没说,但听说收入也不错。’
‘在N市?’
‘没有吧,’阮晴心念电转,迅速找到最保险的设定,‘外地的,但是经常回来。’
‘多经常?’
‘大约……两三周回来一次吧,’阮晴觉得这个时间间隔是合情合理的,紧接着,她补充了一句最令自己满意的——
‘我姐基本上每两三周的周五或者周六,晚上就要出去住一夜,第二天早上才能回家。有时候中午才回来。’
那天,她看到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祁成的脸瞬间苍白,原本就锋锐冷情的眼睛,阴冷得能射出冰刃来。
祁成以为阮晴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姐那个男朋友叫肖什么?”
陆有川离阮晴近,碰了她一下,也帮祁成重复了一遍,“听着了吗?那男的叫什么?”
“她一直不肯告诉我,藏着掖着,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完就站起身,“我去帮你们拿水果。”
然而祁成却并不想让她走,“他上次来是哪天?住哪个酒店?”
阮晴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临时筹措,“我不清楚啊,我姐不会把这种隐私的事情告诉我的。”
“她哪天出去了,你不知道?”
阮晴词穷。如果说酒店她说不出来,还有理由;可是之前是她自己说过的,她姐一出去约会就宿夜不归,眼下她居然连日期都说不出,这无异于鬻矛誉楯。
明明那一天,祁成听到那句话之后,把脸都黑成了十级台风前的乌云,甚至都不愿意听她说完、饭都没吃完就离开了;今天他居然还会旧事重提、这样关心她姐的那个‘姘头’!
阮晴心里真是一万个想不通,她实在不知道阮念那根木头究竟有什么吸引力,把祁成迷得晕头转向的,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敷衍回了一句。
“上上周的周六。”
祁成没再说话,又去低头看他的手机。
阮晴舒出一口气,手心都捏着汗,直接去拿水果。她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可当她端着保姆摆好的果盘出来时,肝胆俱裂地听到祁成坐在沙发上、前倾着身子、两只胳膊戳在腿上,正在跟人打电话:
“对,12月13号,N市所有的酒店,姓肖。男的。二十几岁。”
阮晴手里的果盘险些摔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她愣愣地问。
祁成看了她一眼,因为她这不知分寸的问题微皱了眉。陆有川从她手里的果盘里扎出一块哈密瓜放进嘴里,“你别管了。他在查人。”
“那怎么可能……可能找到?”阮晴急匆匆地说。
祁成审视地看了她一眼。
阮晴面上一讪,连忙解释,“全市那么多酒店,怎么可能找到?总会有漏掉的。”
陆有川在旁边笑了,“你傻啊?谁会一间间去问啊?有大数据,懂?某些系统里的数据,只需要调一个搜索。”
阮晴很僵硬地附和,“好厉害。”拿起哈密瓜的时候手一抖,掉在了地上。
祁成刚放下电话,陆有川就前来讨嫌。
“那天是谁说的‘她爱谁谁’?这才几天?忍不住了?”
祁成假装听不见。
无奈陆有川耐心十足,一直不停地发问。心下欢快得无与伦比,正在跟小鸟并肩自由飞翔,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边打量祁成,“远看潇洒飘逸、超然脱俗,近看原来是一片青青草原?哎,成哥,你这头上是什么?”
祁成不屑冷哼。
“我只是防止她被你这种渣男骗。”
没错!就好像颜枫这种又乖又本分的女孩子,遇到陆有川这种渣男,基本上她的爱情观分分钟被摧毁。这太可怜了。
而那个女孩子,比颜枫更乖、更本分,他既然认识她,就不能让她重蹈这个覆辙,必须帮她把把关、辨别渣男。毕竟,这个世界上丑陋的一面,她想都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阮念无辜地问。
“想不到你是这种人,阮念。”晋博宇低声说道,“你太没有同情心了。”
教室里乱哄哄的。正是晚自习前的大课间,同学们吃过晚饭之后,有的在操场上玩,有的在走廊里说话,还有在教室里做题、聊天的。
阮念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教室后排郑芳菲的方向。
那女孩子还坐在座位上哭,旁边围了三、四个女生在哄她。有的在劝、有的在帮她找纸巾擦眼泪,剩下的在帮她骂渣男。
阮念毫无感情地转回来,对晋博宇说,“你有同情心,你也去安慰安慰她啊。”
晋博宇被怼得说不出话。只能无奈望着她。
“那不是活该么?”阮念还歪过头往晋博宇耳边凑了凑,小声地补刀,“她明知道7班那个叫陈什么的,在年级上就谈过三个了,然后人家一问她‘要不要耍朋友’她就同意了。你这么随便的开始,就该想到也是这么随便的结束好嘛?”
晋博宇感慨,“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想不到那么多也是正常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没听说过?”阮念不以为意,“虽然墙砸到你,是墙不对。但你非要站在那里,就是你傻。你都没搞清楚,那男的究竟是什么人、对你究竟有多少喜欢,人家哄你几天,你就一头扎进去,你不受伤谁受伤?”
“怪不得你在女生中间人缘并不太好,阮念。就你这种情商,跟人聊天分分钟把她们聊成仇敌。”晋博宇无不唏嘘。
“我也就跟你这么说,你看我平时跟谁说过这些?她们爱站在什么墙下站什么墙下,跟我什么关系?”
这时刚好胡忻正好路过,含含糊糊听到半句,两只胖手往桌上一拍,凑过来问,“老大,什么墙?”
阮念从课桌里拿出物理、化学、生物练习册,放在胡忻手里,“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晚上十点,阮念又在科技网站上找英语文章,外面传来开门的声响。她以为是阮晴,可是坐着坐着,感觉不对,她起身来到外面一看,居然是阮志诚,手里还提着一个金枕榴莲。
阮念搓着手迎上来。
果实已经很成熟,顶端的位置开了口,怪不得她在屋子里都闻到。
“叫晴晴来吃榴莲。”阮志诚先把榴莲放到桌面上,然后去洗手,看到阮念虎似的扑上来,又连忙嘱咐她“扎手,你放那,我来开。”
阮念哪里等得及他洗手。一边嘟囔着“我会小心的”,一边就上了手。左左右右试了几个角度,终于打开一房,也等不及阮志诚取盘子和勺子出来,先就抠出一截,塞进嘴里。
“晴晴,阮晴?”阮志诚洗了手出来朝里面喊,阮念朝他摇了摇手。
“她还没回来,再说,回来了她也不会吃的。她嫌味大。”阮念心道,这恐怕是阮晴最令人满意的地方了,不跟她抢榴莲。又想到,她和她爸都喜欢吃榴莲,闻着榴莲的味道感觉香得不行,直流口水。只有阮晴说榴莲是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