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昨晚上发的最后一句。
所以说,他是特意在这里等着她?在这天寒地坼的夜里,守在她回家的路上,专门为了听她说一句‘晚安’么……看着不远处跑过来的挺拔矫健的身影,阮念连气都有点喘不上来了。
心脏跳得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脑海里一片茫然,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拼凑不出;整个人就像漂浮在了半空中,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飞。
“操!”已经跑到眼前的男人忽然被高出地面的人行道台阶结结实实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夺前两步,他人高腿长步子大,来势汹汹,那人行道又比普通的窄些,这两步直接就扑到了人行道另一侧隔壁小区的围墙上。
阮念愣了一瞬,然后“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这样很不礼貌,但他真的好狼狈。你很难相像一个优雅轻奢风格的帅哥,身上笔挺的大衣有款有型、休闲西裤连条褶子都没有、漆黑锃亮的皮鞋一尘不染的,突然之间险些在大马路上摔一个狗啃屎的滑稽场面。
祁成站稳,望了望自己脚上的CsN商务皮鞋,妈B的,站太久,脚都冻麻了。
“你还笑。”
“我没笑。”阮念捂上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颤。
祁成点头,顿了一下,他哼出一声“好”,紧接着一下把近在眼前的女孩子拉过来,另一只手背贴上了她的脸颊。
“冰不冰?”
这动作太亲昵,阮念完全没有料到;人直接僵住。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那手又收了回去。
“主要是冻麻了,手脚不听使唤。”
祁成很不自然地解释,磕磕巴巴的。他没敢再看她,收回来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
没忍住,被她的笑容激得一下就昂扬了。不知道怎么就抬了手、碰了上去;完全没拦住自己!可是刚贴上,他就清醒了。怕她气他;怪他轻浮。他迅速收回手,故作镇静,又解释了一遍,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笑,“是不是挺冰的。”
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女孩子被吓到了,半晌没动,也没说话。只有脸上的红晕,眼瞧着一点点蔓延到了耳朵后面。她圆润的、肉嘟嘟的耳垂,都红了。
阮念觉得这太尴尬了。
她不知道当下是该怎样反应?哪种都不合适。跟着他一起调笑,她做不到;义正言辞地批评他孟浪了,好像又有点小题大做。她半晌没说话。可又不能总这么闷着。
对面的人已经有些不知所措地搓手了。
他‘吭吭’地清了几下喉咙,都没敢说话,一直在偷瞄她。
忽然,外衣口袋里的暖宝宝蹦到了阮念手里,挺身而出解决了难题。
“那你用这个焐一下,暖的。”阮念向前一递。
祁成这才舒出一口气。
女孩子光洁白皙的额头近在眼前,柔软体贴地帮他撕暖宝宝,望着她一颤一颤的纤长睫毛,祁成又开始心猿意马了。
刚才也没生气;是不是就意味着……
“你是不是……经常用别人的脸……”阮念撕着暖宝宝的包装,忽然问道。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她想问他‘是不是经常用别人的脸试他手的温度’,可她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她不是什么泼辣的人,更多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窝囊。像这种饱含质问意味的话,她还没说,出于本能地就会想到对方会不会尴尬。
或许,他真的只是开个不太合时宜的玩笑。
她停住,很犹豫地看了一眼刚刚这人碰到她脸的右手,欲言又止地闭了嘴。
祁成这下才真看懂了。
几乎在反应过来她居然还在介意这一下的一瞬间,他就脱口而出一句“对不起。”后悔不迭。
阮念全身松懈下来。看,他真的只是开了个不太合时宜的玩笑。并没有轻薄她的意思。
“你怎么在这里呢?”她把撕好的暖宝宝递到他手上,告诉他贴在哪里,然后率先岔开话题。
劫后余生,祁成一身冷汗,他险些又走上被甩的老路!就差那么一点点!
“等你,我想送你回家。”
阮念在这一句话后就没敢抬头,在这寂寥的街道上,她简直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脑海里莫名就有人在念出这一句的旁白,祁成简直被她点着了;口干舌燥的。
很迅捷地,他低头看了一下。然后由衷地感谢今天穿的是一件中长款的外套,还是有用的啊。
他又犯了想表白的毛病。不给摸的话,让他自己多说几遍‘我喜欢你’也能解解馋。但眼下的问题是——他不太拿得准,自己现在到底是谁!!!
再加上前几次表白的闹心结局,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前天,也就是周六那天‘目送’阮念上了公交车回家之后,他想了很久。结合这个女孩子对他冰火两重天的态度,他觉得她肯定是把他认成别人了。
这个‘别人’搞不好就姓‘肖’,而且,她对‘他’青睐有加。根据前次她自己提供的信息——信誓旦旦说她喜欢的人‘又高又帅’‘职场精英’,祁成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了!
已知信息很有限,只能慢慢挖掘。
这时,一阵寒风刮过,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梧桐树的枝丫都晃动起来,在一盏盏路灯投下的光晕里,映出萧瑟的影子。
天冷,祁成问阮念,“要不进车里……”
不料他话没说完,倒被那女孩子扯着袖子拉到了人行道的墙根底下。
阮念愕然失色地指着不远处的一辆银色跑车,又确认了一下车子标志LTS。她扯着祁成的袖子就跑。
“那辆车,”阮念边跑边喘,“是个疯子开的!离他远点!”
绝对没错!阮念虽然记人脸记不住,记数字什么的最在行了。车牌号后几位8FA6的,一准儿错不了!
可是那个疯子为什么会把车停在这里?难道说,他也住她们小区?!
祁成愣愣地被她拽着跑了几十米。
他回头遥望了一眼自己的车。“他为什么是疯子?”
“他冒充赛车手!同时还冒充网约车司机。他也不为赚钱,唯一目的可能就是骗几个人上他的车、接受他的折磨!”
阮念把那天的经历原原本本给她的‘肖先生’讲了一遍,吓得后者又出了一层冷汗。他险些又给自己挖个坑躺进去!就差一点点!
“你说这人是不是疯子?”
“没错,”祁成还试图挣扎一下,“但有没有可能他以为自己被绿了,所以心情不好?”
“他这种情绪极端不稳定的人,有哪个女孩子会跟他谈恋爱?找虐么?”
“没错。”祁成黯然地盘算,他这辆车买了还不到三个月,缘分就尽了。现在转手的话,不知道要亏多少。
这样不是办法!眼下迫在眉睫的是,他必须先解决‘我是谁’的问题。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一个人如果找不准自己的定位,就像在马路上施工却不按图纸,说不准哪天一铲斗下去,就把光缆或者水管子干碎了。后果不堪设想。
“阮念,咱们来玩一个游戏?”
祁成很快找到解决方案,胸有成竹地提议。
“我们轮流喊对方的名字。”
“喊一遍,那对方就迈左腿向前走一步。”
“喊两遍,就迈右腿向前走一步。”
“记住了吗?那现在开始了。”
“我先喊,你走;然后换你喊。”
“阮念阮念。”
阮念没动。
她用一种关怀智障的眼神望着面前这个穿搭考究得能上时尚杂志封面的男人。
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缓缓说了一句,“你带手绢了吗?要不咱俩丢手绢得了。”
女孩子粉扑扑的脸蛋泛着柔和的光,明明是在故意气他、眼神却又清澈得引人犯罪。祁成看得咬牙切齿的,真想抓过来原地正法。
“阮念,你怎么还在这?”阮晴从小区大门走出来,远远朝这边张望,“爸叫我来找你,咦……”
阮念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挡在了祁成身前。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让阮晴看到这个男人。想都没想,推着她的‘肖先生’转过身去,敦促他“快走,我到家了。你快点走。”
祁成以为她是又害羞,刚好趁机要挟,“那你跟我说晚安。”
阮念见阮晴渐渐走近,心下那股莫名的不安搅得人心乱,偏偏这人又不听话,她急得跺脚,“肖其宗!你走不走!”
第25章
祁成终于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既然那个肖其宗胆敢给他扣绿帽子,那他也不必客气了,偷家这事,他是在行的。
而且,他把那个姓肖的主营业务都改了。
一早阮念说他是‘做家电’的,祁成告诉她,‘家电’他现在不做了,这次被公司派来N市旨在开展新业务,而那个新业务就是——做游戏直播平台。
他爸给他的2000个额度,随时等着他用的,祁成想,所以不妨真的把平台做起来,不比那个‘卖电视’的业务员要强上一百倍?
有了这个理念支撑,他说干就干,跟祁盛尧讲了他的想法,同时联络陆有川合伙。
只要能把这件事做成,就算有一天事情败露,就算她真的瞎,也该知道孰优孰劣。
周三的时候,一起玩山路的人打电话来,说是周末大家约着跑六盘山。祁成喜欢开摩托车,N市刚好有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小团体,他们经典的飙车地点就是六盘山。
这座山景色优美、山路平整又颇具挑战难度,是这一众摩托车党的常聚地。
祁成却给拒了,他说“我不去了,最近忙。”
他觉得阮念说得一点也没错,‘那些飙车的都是神经病’、‘毫无追求’,而且还‘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生命’。
有这个精力把他的平台搞起来不好么?况且,他还得接她放学呢。万一哪天他飙车出点什么闪失,谁接她下晚自习?!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祁成每天都在那条路上等着送阮念回家。她家离学校并不远,一个人走路大约几分钟就到。他们两个人的话时间加倍,大约要走十五分钟左右。
为了这十五分钟,祁成每天也不出去玩了,下午放学就先回家,估摸着晚自习快结束了,换了衣裳又过来,生活规律得出奇。
过了一段时间,祁盛尧那边准备得差不多,祁成约着盛锐的网络运营、技术部和财务部门筹划他这个平台的事,就需要回一趟B市。出发的那天,临上飞机,他又想她,特意绕来学校。
天气并不好,彤云密布的,一粒粒细小冻雨,密密斜斜地砸下来。
阮念趁着午休出校,跑得急了,呼吸都有些急促。来到他面前,冻得小巧的鼻尖红着,发梢有冰冷的、湿润的痕迹。
她怕人瞧见,他自然不敢在校门口等她;只能窝在学校侧面一个小卖店的墙根下。
她嗔他,“不是说两点的飞机?早点出发吧,别堵在路上着急。”
“见你一面就去赶地铁。”他说。
陆有川开车,就等在路边。他刚好无所事事,故而一起飞回去;可祁成没办法当着阮念的面上陆有川的车。他只能这样告诉阮念。
没想到这个实心眼的姑娘当了真。
转身的时候,她小小地、微不可察地捏了一下他的袖口。女孩子就像丛林中的小鹿,警惕着任何一个路过的身影,紧张得无以复加,却还是坚定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袖口,轻柔又清晰地对他说了句“我送你。”
祁成的心都被抠掉一角。
两个人沿着人行道走,也不敢挨太近,中间隔了三两个人的距离;因为中午有些同学回家吃饭,路上偶而也会有穿圣腾校服的人路过。他们一言不发,就好像完全不认识。她只是静静地走在他身旁两步开外的地方,陪着他。
一个真正干净高冷的女孩子,根本不是你能撩得动的。
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她不会跟你暧昧不清、不会给你模棱两可的机会,这并不是因为她不解风情、不知道别人的追求能给她带来很多好处,而是她自律、善良,不愿消费他人的好感。
但也正是这种女孩,但凡她回头看你一眼,你就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那个姓肖的究竟是祖上积了什么德!祁成颇有些不是滋味地想。
祁成晕头晕脑提着自己的旅行箱,挤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到达机场的时候,自己都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陆有川只好一个人开车来,这时已经在机场等了他半小时,一见面就嘲笑,“大哥,我认识你十几年了,怎么今天才发现你居然是个恋爱脑?”
祁成把他拎了一个多小时的沉甸甸的旅行箱放在陆有川车上,他家就在B市,根本什么都不用带回去。
“你是没办法理解的,”祁成不屑一顾,“你这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陆有川乍然意识到什么,“不会吧?哥,你别告诉我,你跟她还没用下半身思考呢?这么纯情的吗?”
祁成莫名脸上竟有些臊意,他假装没听懂,并不回话,问陆有川,“到B市你是先回家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