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成很苦恼,他甚至希望阮念的母亲能复活。
但凡有个丈母娘,他也不至于窝囊成这样!指望岳父是不行的,道理很简单——倘若他自己有个女儿,被个兔崽子惦记,他直接就下车踹了,哪里还会这样有涵养地关车窗!
在学校里更糟糕!虽然他每天都能看到阮念,但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因为那女孩子根本就不会理‘祁成’!她只要那个‘肖其宗’!
就这么认死理!
元旦前一天,全校师生欢聚北体育馆。
为了迎接新年,圣腾今年的庆祝活动居然是女子篮球比赛的决赛。高一、高二、高三,一共三场比赛。
很多同学请假,有牙疼的、肚子疼的、脚抽筋的、配眼镜的、回老家的……有几个人真心喜欢看女同学打篮球比赛?不知道是哪个校领导脑抽了想出来的点子。
祁成坐在看台上,两条腿撑开,前倾着、胳膊支在膝盖上,隔很远望着球场上面奔跑的身影,阴沉着脸。
陆有川不免又来打趣,“你这张脸能冰镇汽水了,你自己知道吗?”
这很奇怪吗?你试一下。
被人棒打鸳鸯、不能见面,他每一天都望眼欲穿的,她呢?跟没事儿人似的,还在场上跟人家打篮球比赛!
还不会打。满场疯跑。
高三1班居然打进了高三年级组的决赛!
半决赛也没用阮念上场,因为林爱琪回来了,她转了阴,虽然还没彻底恢复,但还是带病上了场,正经首发阵容打进了决赛。
可不知是比赛当天累到了还是冻到了,导致她一直都没痊愈,多长时间了,一直咳啊咳的。
阮念真是想不通。
有必要么?拿自己的身体这么拼。就算赢天赢地也不值得呀。
林爱琪帮忙把高三1班送进了决赛,但她自己却上不了场了。最后没办法,王雨又来找阮念。阮念说‘你就看我好欺负是吧’。
因为是决赛,班上五名球员享受到了国王般的待遇。就连装备包都是班上同学帮忙拎过去的。走在路上的时候,晋博宇又来叮嘱阮念,“接球手指要有点弯曲度,你不要直直地去接,容易戳到手。”
阮念说,“大哥你太看得起我了,你觉得有人能传球给我嘛?”
之前她替杜若凌打初赛第一场,整场下来大约就只摸到三次球。这次决赛,对手也不是吃素的,能让她摸到球才怪!
杜若凌这时从后面赶上几步,走在晋博宇的另一边,像是突然看到阮念,阴阳怪气“哟”了一声,“阮念你这身衣服可真有个性。”
别人都是篮球服,短裤短袖,最多在里面加一条弹力裤,只有阮念是把自己那套加绒的秋衣秋裤套里面了,白色的,还带粉色小心心。
莫名滑稽。阮念也觉抬不起头。
可是,一来,她不是平时热爱运动的人,根本没有那种运动专用的黑色弹力裤;二来,十二月底、一月初,正是N市最冷的天气,放假回来再上一个星期的课,就期末考了!她不能让自己冻着感冒!
阮念讷讷不能成言,杜若凌心满意足地转朝向晋博宇,“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包,我鞋带松了。”
她背的是一个专业运动挎包,蓝黑相间的、还带着醒目的LarM的商标,一看就很高级。鞋子也是专业的,红黑相间很漂亮。她也不等晋博宇回答,直接就把包挂在了后者右肩膀上。
晋博宇一停,脸上表情一言难尽。这就很‘绑架’了!自说自话的,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可就只是帮提一下包的事,他又不好当真给她扔地上,阮念挑着眉在一旁看热闹。
晋博宇伸手一摘,把右肩膀上的挎包转而挂在了阮念肩膀上。
“我帮你提着包呢,你帮杜若凌提一会儿。”他说。
阮念仰着脸气急败坏地瞪他。这人太精了!他不想得罪人,就把狗屎往别人身上堆。她真是宁可捧一坨狗屎,也不愿意帮杜若凌拿包!
杜若凌系好鞋带,刚才志得意满的一脸生动全不见了,恨恨看了晋博宇和阮念一眼,很生冷地道了一句“谢谢”,然后从阮念肩上摘下包,一个人跑前几步去跟王雨她们走在一起了。
上场的时候,阮念还是后悔了。
人家九个人都很会打,只有她是个显眼包。而且,体育场里人特别多、她穿的衣服又特别古怪!
为了不太难堪,她也不敢站着,满场动起来,追着篮球跑。可想而知,一场5打4的比赛有多离谱,几乎上半场还没结束,就被高三15班打了一个23:9。
队上其它四个人渐渐都有些没好气起来,谁都不想输,大家当然都来责备瘸的那条腿。
明明在答应王雨上场之前,阮念就事先给她们打过预防针的,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不会打,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扯后腿,这样还让我上吗?”
当时这四个人答应得爽爽快快的,谁知一上场就全忘了。一点信用没有。
尤其是杜若凌,刚好公报私仇,一下吼阮念‘你补位啊’,一下怪她‘你挡到我了’……事儿贼多!
阮念心道,还‘补位’,我只知道‘补钙’!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有了这次的经验,又给她上了一课——平时看起来再和谐的关系,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面对失败,推诿责任是人的本能。
这时,对方传球一个失误,篮球刚好到了阮念这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跳起来接住了横向飞来的篮球。她个子不矮,弹跳力也不错,这一下接得非常顺畅。
身后不知道谁大喊一声,“直接投”,阮念这才注意到她站的这个地方就在罚球圈附近,距离篮筐非常近,她想都没想,落了一下地,又跳了起来,把球朝篮筐扔了出去。
她眼巴巴望着,满怀希冀地看到那篮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朝离篮筐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飞,人落地的时候,脚下不知道突然踩到个什么东西。
人跳高落地的时候,最怕被垫到东西。这个时候全身受力会一瞬间大幅不均衡,剧烈的疼痛从脚踝上传来,阮念站都没站住,一下跌倒在了地上。
裁判哨声吹响的时候,阮念根本没听到。她疼得眼前都是模糊的,在一片模糊中,她看到杜若凌红黑相间的运动鞋从她身后踱到了她面前,“你没事吧?”
几乎想都没想,阮念抬起她另一只完好的腿,一脚朝杜若凌穿着黑色弹力裤的腿踹了上去。
高三1班,一下受伤两个球员。
王雨看了看场下另外几个替补推三阻四、畏畏缩缩的样子,直接宣布认输了。
阮念坐在校医院外科的病床上,架着腿,听人吵架。
“你有病吧杜若凌?你知道别人起跳时垫脚多危险吗?”胡忻对着另一张床上的杜若凌抱怨。
后者的声调硬生生比他高出八度,“你才有病呢,阮念故意踹伤我你看不见?瞎啊?”
“那是谁先整的谁啊?”胡忻怒道,“你明显是故意的。脚就放在她落地的地方。”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故意的了?”
虽然脚踝真的很疼,又很冰,但阮念也是真的很感激。
她跟胡忻是初中同学,认识六年了,这个男生对她一直挺好的,有事是真帮忙!刚才就是他把她背到校医院来的。也不枉她每天的作业总是第一个就留给他抄。
“你是不是故意的,到时候查监控就知道了。”晋博宇透过他的镜片冷冷扫了杜若凌一眼。
这话虽然说得吓人,但他心里知道,监控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她就死咬着是没注意,不小心把脚放在了别人落地的位置,谁都拿她没办法。
看到晋博宇也拉偏架,杜若凌满心不是滋味。
她为他付出那么多!
给他父亲捐款也是她提议学校组织的,一共筹到三万多块钱;
他不在学校的时候,发下来的作业本和练习册都是她亲自给他送到医院去的;
前次学校秋游,知道他喜欢植物,她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服学生处领导把秋游地点定在了仙湖植物园;
更不用说,上体育课她常常给他备着水、她还亲手为他织过围巾……
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居然还是站在阮念那边。
她的一片真心,凭什么要被这样糟蹋?!
她也是因为实在气不过罢了。她垫阮念的脚,却并没有直接伤害她!只是垫了一下而已!可阮念那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她小腿上,明明白白就是故意的、蓄意伤人!
全校都看着呢,他们却集体装瞎。
杜若凌跳下病床,人来到阮念床前,指着她骂,“你凭什么踹我?你自己打不好,只会当白莲花。在男同学面前装可怜,要点脸好嘛?”
晋博宇和胡忻异口同声说,“杜若凌你够了吧?”
一种又烦躁又憎恨的感觉直冲头顶,杜若凌周围看了一圈,校医院外科的冰箱骤然闯入她的视线,她两步过去打开冰箱门,正看到装着数十个冷敷用的冰袋的塑料盒子。
她抬出那盒子,蹭蹭几步上前,直接一盒子冰袋全倒在了阮念脸上、胸前。
这一下陡然生变,晋博宇和胡忻完全没料到。他二人正想阻止,不想这时病房外一串急促跑步声,突然闯进一个人。
那男生几乎瞬间来到杜若凌身后,一只手扯上她的头发,一下把她扯离阮念床前,杜若凌‘嗷’的一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人还没站稳,肚子上就重重挨了一脚,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这几个动作只在一瞬间,她完全搞不清状况,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遭遇,只感觉身后‘呯’的一声,又是一阵剧痛。
她的背部撞在一个病床的栏杆上,整个人软软趴在了地上。连声痛都没呼出来。
第27章
一屋子人全呆住了。
倒还是紧跟着祁成进来的陆有川上前拦住,拼命推着还要朝杜若凌使劲的人,“她一个女的,算了,算了。”
这时,另外几个同学才反应过来,王雨等几个女生迅速去扶杜若凌,胡忻等几个男生也帮着拉住祁成。
阮念被那一盒子冰袋镇得跟冰柜里的汽水一样。
她坐直了身体,身上又冷、心里又乱,愣愣看着被一群人围着推阻的男生。连身上散落的冰袋子都忘了收拾。
那男生很高大,理着很短的寸头,乌黑、茂密。他的脸有着利落的线条,是一种硬朗的俊美。一双浓重的剑眉下凤眼上挑着,勾出清冷锋锐的弧度,因着他的眉弓很高,更显眉眼深邃。他的唇轮廓流畅、棱角分明,唇色深沉而富有质感,虽稍显薄了些,但极富阳刚之气。
他真的很帅。这一刻,她看清了他的脸。
是散发着生机勃勃与俊朗英气的、那种充斥着男性魅力的、锋利的帅气。
阮念毫无意识地、双手死揪着病床上的白色被子边角,浑然不觉自己的指甲都嵌入了掌心。
木然地,她看到他在一群人中间,烦躁地抬起胳膊,甩开阻拦他的几个男生,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方才的满目暴虐渐渐柔和下来。他走到她床前,一个一个把她身上的冰袋撇到地下,他默默地做着这一切,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一床的冰袋终于清理干净,他转向床尾,扶上她缠着弹力绷带的右脚,轻轻捏着她上面一截光滑的小腿,俯下头,仔细看了一回,然后蹙着眉,轻声问她,“还疼吗?”
阮念完全没有思考,浑浑噩噩就摇了摇头。
可这一摇头,一下就把她原本拼命蓄在眼睛里的液体摇了出来。
她控制不住,真的已经很尽力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使劲撑着。可是这一摇,再没撑住,眼睛里积满的液体,就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口子,破堤而出。
他以为她疼、她委屈,想都没想,站直身体,来到她身边,抚着她的头搂进了自己怀里。一只手摩挲着她柔顺的黑发,郁闷而抑塞地重复,“没事,明天就不疼了。”
一屋子女生,除了正在低低啜泣的杜若凌,全都‘哇——’的张大了嘴巴。
祁成很后悔。
他不该去看美女主播的!
在教导处,被陶主任疾言厉色批评他‘太不知道轻重了’‘杜若凌直接被120拉走了’‘现在出了这种事,我要怎么向杜若凌父母交待?怎么向祁董事长交待?’的时候,祁成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不该去看美女主播的。
游戏平台要签一些能攒热度的主播,男主播比较好找,从高分榜往下扒着联系就好了,拾掇拾掇就能出镜。女主播就麻烦一些,观众对感观要求比较高。所以她们的技术反倒无所谓高低,反正到后面也是有专门人代打,但是颜值和语言表达都必须优选。
运营那边做不了主,就筛选出五十几个人,来给他看录像挑选签谁。
体育馆里太吵,他只能跟陆有川到附近的科技楼里面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等到二人看完敲定了人选,回到体育馆的时候球赛早结束了。
教导处在一楼,从窗口刚好看到操场上走过的一行人。
其中一个女孩子的右脚被绷带缠着,不敢踩地,撑着两个拐杖艰难地、单脚蹦着走。
这人或许是有点不太协调,拄了拐杖就有些不会走路了,即便旁边还有个女生在扶着她,仍旧走得很慢。有时候两个拐杖一前一后抬起来,硬生生被她走成了同手同脚。
看着这个画面,祁成那一腔子暴躁一寸寸被化开了。唇角忍不住漾出柔温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