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支笔。
笔身雕刻着精美的纹路。
裴雪诗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盒子里。
*
几日过后,秦若怜在女学的考试结束回来了。
这对不喜欢孤独,喜欢热闹的裴雪诗来说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得知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秦老爷秦夫人准备给秦时让议亲了,他并未拒绝,秦若怜还打趣说自己终于要有嫂子了,一回到院子就找她八卦了。
秦若怜实在想象不出来未来的嫂子会是怎么样。
她大哥动情又会是如何。
太新奇了。
秦若怜还叫裴雪诗猜一猜谁会当她的嫂子,秦夫人给秦时让挑选了几户人家的千金,她就是叫裴雪诗从里面猜一个,猜对有奖。
裴雪诗不想猜。
秦若怜觉得扫兴。
芍药忙打圆场道:“我觉得可能是苏家小姐。”
秦若怜被转移注意力。
“苏家小姐?”
她问芍药为什么觉得会是苏家小姐,其他人家也不差。
芍药笑:“美。”
秦若怜被逗笑了,“你净是瞎说,我大哥又不是那种会被美色迷了眼的人,我觉得李家小姐的可能性更大,她是京城的才女。”
裴雪诗沉默地听他们讨论秦时让可能会娶谁当妻子。
理智告诉她。
此事跟她没丝毫关系。
可她听了还是很不舒服,裴雪诗低头,不想叫别人看出来。
芍药悄悄看了她一眼。
裴雪诗侧着脸对她们,又是低着头,睫毛长长的,瞧不清楚神色,芍药却无声轻叹,她之前就知道裴雪诗对秦时让有意了。
芍药还曾敲打过她。
只是感情过于难以自控。
裴雪诗现在看起来,仍然没能从秦时让那里抽出身。
瞧着越陷越深了。
幸好没多少人知道裴雪诗的心思,否则她兴许还会被人逐出秦府,秦老爷眼里容不得沙子。
秦老爷有多重视秦时让的婚事,大家都有目共睹。
在秦老爷眼里,京城普通人家的小姐都没资格嫁进他们秦家,抬进来做妾倒是勉强接受。
裴雪诗是谁?
连普通人家都算不上,连个妾室都没资格做呢。
芍药不希望裴雪诗因这件事而伤心,更不希望她被赶出秦府,以前也有下人对秦时让产生了想法,结局就是被赶出秦府。
秦家还算是手下留情。
不像其他狠心的世家大族将人杀了或者发卖了。
主要还是想留个好名声。
秦老爷最喜欢做这些表面工作,在秦家当了十几年的下人的芍药有点了解他,可被赶出去也是很大的惩罚了,京城很难生存的。
芍药在秦若怜要休息时,拉着裴雪诗出去了。
裴雪诗随她带自己走。
芍药走到空旷的地方,东张西望,确定周围没人才道:“雪诗,你还喜欢公子是不是?”
“我……”
裴雪诗不想撒谎。
她是还喜欢秦时让。
可她又没有做什么,怎么感觉她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样的?
裴雪诗今天心情不太好。
她难得心直口快地将自己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芍药一惊。
“你这叫什么话?”
“我们身为下人,本就不该对主子怀有那些龌龊的心思,你对主子产生了那些龌龊的心思,就是错,你竟然还认为自己没错?”
芍药厉声教导。
裴雪诗眼眶微红。
她虽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年,一些生活习性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但有关现代观念还刻在骨子里,“芍药姐姐,我没错。”
“你冥顽不灵。”
芍药见裴雪诗红了眼,心里头也不是那么好受。
“好了,我知道这感情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收回来的,但你要时刻牢记着,千万不要被其他人发现,到时小姐也保不了你。”
芍药缓和态度。
裴雪诗垂眼不语。
芍药故作生气,“我说你几句,你就跟我闹小孩子脾气?”
裴雪诗摇了摇头。
她知道芍药上次说自己是为她好,这次说自己也一样是为自己好,要是芍药不喜欢她,早就将此事宣扬出来,让她被赶出秦家。
芍药没这么做。
反而跟她交心谈论。
裴雪诗很感激芍药的好意,哪怕芍药有些观念与她产生了冲突,令人听起来很不舒服,她也没有怪芍药和发脾气的意思。
“我没有,我知道芍药姐姐是为我好。”裴雪诗耐心道。
芍药哼一声。
她将裴雪诗垂到脸颊的碎发整理了下,“你知道我是为你好就好,瞧你刚才那委屈的模样,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裴雪诗拉下她的手。
“但是,我还是想说,芍药姐姐,我没有错。”
裴雪诗望着芍药的眼睛。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要是我为此做了一些伤害他人的事才有错,倘若我仅仅只是对他产生了喜欢之情,那根本没错。”
裴雪诗想了想。
她又补充,“在别人眼里我们都是下等人,但我们自己看自己不能就低人一等,在我心里,人人平等,没高低贵贱之分。”
裴雪诗其实不想跟身为古代人,脑子都被封建思想侵蚀着的芍药说这些的,因为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局限性,思想也一样。
但这次实在忍不住了。
平日里芍药总是会在裴雪诗耳边念叨她们本是下等人,不该做什么,不该说什么。
她很少对此发表意见。
因为裴雪诗知道思想观念是很难改变的,就像她一个现代人,穿进这个世界,也无法赞同此处的一些行事规矩,但她做什么。
没权力是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是知道行不通的,还不如低调地活完三年。
裴雪诗想是这么想的,但每逢有人不停地提醒她是低贱的下等人,哪怕是被达官贵人打死也是一种荣幸的时候,她就不舒服了。
不过穿书这一年来,裴雪诗自认为都忍得很好。
今天有些失控了。
居然……
居然对芍药说不少对这个时代来说非常大逆不道的话。
导火线是秦时让。
裴雪诗的心情复杂。
记得她刚穿书进来的时候维持着很乐观,很佛系的心理,短短一年时间,她性格好像发生了变化,反正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环境对一个人的生性有一定的影响,裴雪诗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它的影响这么大。
才一年便如此了。
她还有两年呢。
到时候她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裴雪诗脚底冒寒意。
她不想。
裴雪诗正视且重视这件事,她绝不能让自己被这里的人同化。
芍药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间回复不上来,“雪诗,你你……”
裴雪诗深呼吸。
但不管怎么说,她不能成为异类,像个疯子一样不顾现实宣泄着自己在现代形成的观念。
她主动牵芍药的手,试图挽回她们之间的关系,“抱歉,芍药姐姐,你把我刚才说的话忘了吧,我乱说话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芍药不知该说什么好。
良久,芍药反握住裴雪诗的手,低声嘱咐道:“雪诗,今晚的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到外头跟别人说,不然……”
不然下场肯定会很惨。
芍药没法坐视不管。
裴雪诗没等她说完就说自己知道了,不会的,“我就是拿芍药姐姐当亲生姐姐才说的。”
芍药被裴雪诗这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又哄开心了。
她就是有这个能力。
前一秒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气死人,下一秒又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哄开心,她们的小姐秦若怜之所以也喜欢她,也有这个理由。
芍药自认不是个心软的人,在这世家大族里也将自保和少管闲事记在心里头,除非有利益。
可就是想亲近裴雪诗,
不牵扯任何利益。
裴雪诗对生活太积极了,仿佛充满希望,生机勃勃的一棵草,在深宅大院里见惯勾心斗角的芍药很难不喜欢这样的人。
秦若怜也是这样的人。
但她是小姐,被保护得很好,也被隐瞒得很好才会如此的。
深宅大院里的腌H事情都传不进秦若怜的耳中。
可芍药却是清楚的。
而裴雪诗跟秦若怜有很大的不同,裴雪诗是知道这个世道存在着不少腌H事,却依旧保持着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很难得。
说实话,芍药对世道不公这件事是麻木冷漠的。
又不是她造成的。
还有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下等人死了便死了呗。
她活着就好。
认识裴雪诗后,芍药的想法有点改变了,但从前的思想还是占据主导地位,她还是只想着自己好就行,不过也希望裴雪诗能好。
她把裴雪诗当妹妹了。
芍药希望裴雪诗不要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到处乱来,却又希望她能一直保持这样子。
总之芍药的想法很矛盾。
芍药话已至此,知道裴雪诗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说了。
裴雪诗好像立刻忘记她们刚才在争论过什么,缠着她去做糕点,芍药笑骂,“整天想着吃,是以前饿得太狠了,现在补回来?”
“是啊。”
裴雪诗大方承认。
尽管她穿书后只饿过很短的时间,但也留下了阴影,导致她只要有一点饿意就想去填饱肚子。
别人的安全感来自于金银珠宝,或者某些人。
裴雪诗的安全感来自食物,只要能吃饱,什么都好说。
第17章 厌恶
转眼间已过两日。
秦时让的婚事还没定下,但秦老爷决定带他去拜访一下李家小姐,以此表示秦家的诚意。
可能真要被秦若怜说中了,李家小姐会成为她的嫂子。
这些事是裴雪诗从其他下人那里听来的,而芍药很少在她面前提起秦时让,还会刻意避开,但她避不开秦家别的下人。
她倒是表现得很平静。
裴雪诗尽职地干着自己的活儿,正在给秦若怜叠被褥。
却见秦若怜从外面跑进来,兴高采烈,“父亲准许我今日和大哥一起去李家,你们快点来给我梳妆打扮,芍药给我去拿红裙。”
芍药放下手中的活,洗干净手去衣柜里拿秦若怜要的红裙。
裴雪诗加快速度叠好被褥,走到秦若怜身边看有什么吩咐,秦若怜吩咐她替自己解开当前的发髻,梳一个更庄重点的发髻。
“好。”
裴雪诗给她拆除发髻。
秦家的基因极好,秦若怜的样貌万里挑一,随便怎么都好看,裴雪诗伺候秦若怜的日子长了,也摸清她穿着打扮的喜好。
秦若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正在给自己挽发的裴雪诗。
“雪诗,你和芍药两个今天跟我一起去李家。”
秦若怜说完低头选发簪。
裴雪诗的手停下。
去李家?
裴雪诗既想去看看很大可能会嫁给秦时让的女子,又不是那么想去,怕自己会产生别的情绪。
她静默几秒。
芍药取完红裙走过来,房间虽不小,但她显然也听到了秦若怜刚才说的话,知道裴雪诗有心结,正打算给裴雪诗找理由推却。
裴雪诗却道:“好。”
芍药不说话了。
秦若怜并不清楚真相,还在挑选着漂亮的首饰。
裴雪诗继续给她梳妆。
*
一个时辰后。
裴雪诗同秦若怜共乘一辆马车来到李府,李府不比秦府小,气派中多了一抹书香世家的书卷气,令人感觉舒服,心生好感。
她是这么觉得的。
秦若怜也是第一次来。
她悄悄对裴雪诗和芍药说:“我挺喜欢李家的。”
裴雪诗还是保持沉默。
在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回应秦若怜就行了,芍药见裴雪诗一声不吭,便接过话,语气带揶揄,“又不是小姐你挑选郎君。”
她们是多年的主仆,不触及底线的开玩笑还是开得的。
秦若怜笑了一声。
“虽不是我挑选郎君,但也是我大哥挑选妻子,对方以后就是我嫂子了,我也得过目。”
芍药也笑。
她这会顺着秦若怜的话道:“小姐你说的是。”
秦若怜还是小孩子心性,只要别人顺着她就会高兴。
不过秦若怜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一些事还是心里有数的,比如她私下议论几句未来嫂子可以,但放到明面上是不行的。
秦若怜见自己的父亲看过来立刻噤声,安分扶裙进李府。
裴雪诗快步跟上。
在踏入李府的刹那,余光扫见了一角白色衣袍,鼻尖也仿佛闻到了属于秦时让的檀香气息,她没抬起眼,只是往前走。
芍药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想裴雪诗还算懂事。
秦时让目不斜视进去。
像是没看到裴雪诗。
又或者说就算看到了裴雪诗也没太大的感觉,一个下人能跟他与李家谈婚论嫁有什么关系?
今天,秦时让也算是顺应秦老爷的想法来到李府的。
至于娶不娶李家小姐。
秦时让还不知道。
他向来权衡利弊惯了,若是这桩婚事给他带来很大的利益,那么秦时让会接受,喜不喜欢对方不重要,利益排在第一位。
相信李家会跟他结姻亲的原因也有利益牵扯到一部分。
秦时让被人领进大厅。
李老爷李夫人一早就在大厅里等他们过来的,李小姐还没来。
她是女儿家。
总该好好拾掇拾掇自己。
高门贵女还要矜持一点,热情缠男是勾栏女子才会做的事。
李老爷不动声色打量秦时让,心中满意到不行。
守在秦若怜身边的裴雪诗看在眼里,大概知晓李家对秦时让的态度是什么了,先说李老爷,一看就是喜欢他,想他当女婿。
李夫人也是。
她看他眼里是带着笑的。
裴雪诗经过此事,无意中发现自己的观察力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