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阁乔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转了话题,问:“所以你说要见的人是谁,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呀?”
“还没来。”徐雍启说,领着沈阁乔往屋里走。
暗卫们非常自觉给她腾了个座,还为她倒茶水、上糕点。一代暗卫竟端茶倒水做得如此服帖,自己这个王妃身份倒真是值钱。
沈阁乔便坐在一旁,托腮悠悠听着徐雍启和暗卫对话。
有个叫九歌的汇报今晚任务情况:
“王爷,今日行刺非常成功,四皇子右臂和左侧大腿都被我们砍伤,受的伤不轻,恐明日便已不良于行。”
“至于四王妃,照您的嘱咐刀往她脖子上架,说了没两句就吓昏过去了。”
徐雍启淡淡点头,“嗯。”
沈阁乔手中捏着的糕点摔到盘子上,眼睛圆滚滚地瞪大。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先震惊徐雍启刺杀四皇子,还是先震惊他去找了沈阁瑶麻烦。
“那个……”沈阁乔默默举手开口,“这些也是我能知道的东西?”
徐雍启表现得格外从容,好像她一个女子知道这些大事是多少习以为常的事。
他点头,反倒比较上心沈阁乔手中的糕点,“糕点好吃吗?”
“……好吃的,这个枣泥酥很好吃。”
沈阁乔一天下来没吃什么东西,此刻确实是饿了。她把盘子往徐雍启方向推了推,“你要吃吗?”
“可以。”徐雍启话虽如此,手却没有要动弹的想法。
沈阁乔便捻了一块枣泥酥送到徐雍启掌心,“这个其实就龙井茶一起吃更好,会解一些糕点的腻。”
她的指甲染了蔻丹,和枣泥酥的颜色有些相近。徐雍启低眉看了眼掌心,而后摆手,“去给王妃上一壶龙井。”
“是。”
沈阁乔捻着糕点的手顿了顿,“不用这么麻烦。”
“无碍。”徐雍启将那块糕点慢条斯理放到嘴旁,看向九歌,“你接着汇报情况。”
“是。高府那里也很顺利,七歌回说邵长青成功瞒下十三皇子那些人,他因要带着高奇志,脚步慢些,约莫很快就到了。”
“好。”徐雍启点头,又打量了一下其他的暗卫,“伤亡情况如何?”
“无人殉亡,不过大都受了些伤。我们已上过药,王爷莫要担心。”
“你走近我看看你处理得如何。”
九歌便走到徐雍启跟前,背部对着沈阁乔。
徐雍启看完情况微蹙眉,“处理得有些粗糙了。”
“有些匆忙处理,不过不打紧。”九歌回道。
“我重新给你们处理一下。”徐雍启抬手,又侧目看向低头吃糕点的沈阁乔,“你要来帮忙吗?”
“行啊。”沈阁乔点头。
二人话说的云淡风轻,倒是一贯宠辱不惊的九歌此刻表情又惊诧又惶恐,“王爷,这如何使得?!”
“怎么不使得?”徐雍启淡声开口,“从前受伤,我不也帮你们清理过伤口?今日情况特殊请不来郎中,委屈你们。”
“王爷哪里的话,只是王妃她……”
徐雍启帮他们上药也就算了,毕竟他一贯和他们一起战斗,之前却也帮他们处理过伤口。
可是沈阁乔也帮着一起?这未免有点太出格了。
且不说沈阁乔有没有那个处理伤口的能力,她可是王妃,看到他们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没准直接吓晕过去了。
沈阁乔抬起圆圆的脑袋,笑得明媚,“你们放心,我技术可以的。”
“不是不放心您,只是您毕竟是我们王妃,又是女子。我们身上的伤,恐辱没了你……”
沈阁乔闻言抿了抿唇,极轻声响地嘟囔了两句,“这有什么辱没不辱没的,怎么总拿是个女子说话……”
徐雍启侧头看向沈阁乔,小姑娘亮晶晶的眼黯下几分,垂着眼睫轻声嘟囔着什么,看起来有几分沮丧。
他伸手过去揉了揉沈阁乔脑袋,看她抬起小鹿一般的眼,徐雍启伸手捻掉她唇角的糕点屑,连带艳红唇瓣上的唇脂一并抹掉。原本粉润的唇色显现出来。
徐雍启缓声开口:“她给你们处理伤口时便只是郎中,无关身份自也无关性别。”
“……是。”
沈阁乔闻言有些讶异地抬眼,她侧目看去,徐雍启已从椅子上起身,嘱人去取了清水和创伤药。
他见沈阁乔还有些乖愣愣地坐着,垂眼问她:“怎么,是不想吗?”
“不是不是。”
当然不是,只是没想到。
就连沈北綮当初知道她在帮师兄处理伤口,都皱眉责问了两句。徐雍启却主动问她要不要一起。
他好信任她,又好尊重她。
沈阁乔眼眸灿亮,跟着徐雍启起身,眨了眨眼又踮脚凑到徐雍启耳旁,“徐雍启。”
“嗯?”徐雍启微微弯腰贴合沈阁乔的身高,他垂眼,“怎么了?”
沈阁乔眉眼弯弯,眼神像是丛林小鹿遇到一湖清水。她娇声说:“我有点庆幸嫁给你了。”
徐雍启轻笑一声,唇角微勾。
第11章 喜帕
让沈阁乔帮着处理伤口,暗卫们这才知道沈阁乔确是有些本领在身上的。
开始她只替徐雍启打打下手,后来便直接上手包扎伤口,动作娴熟利落。徐雍启反倒成了一旁打下手的人,给她递递膏药和布条,又拿着盘子问她要不要吃糕点。
这时沈阁乔理都不理,“哎你别吵我,去那边坐着自己吃。”
暗卫倒吸一口凉气:“嘶…”
沈阁乔有些讶异,“啊,是我弄疼你了吗?”
“不是不是。”暗卫昝栾摇头,目光看向徐雍启,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
却见徐雍启脸上无一点愠怒神色,倒真的端盘子到一旁坐着吃糕点。
昝栾:“……”
正帮暗卫们清理伤口,外面传来数人的脚步声,沈阁乔指尖动作一顿。徐雍启起身,走到沈阁乔身侧拍拍她的脑袋,“无碍。”
沈阁乔便低下头继续专心清理伤口。
来人轻敲木门,徐雍启缓声开口:
“进。”
七歌、邵长青和高奇志一行人,便从外面进来。
沈阁乔回身看去,视线在七歌和邵长青身上来回打转,表情有些讶异。最后她侧目看向徐雍启,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你就是醉香楼的老板?”
“是。”徐雍启点头。
沈阁乔眼睛又亮了亮,结束手上包扎的动作,探到徐雍启耳边去,声音放得格外娇软,温热气息吞吐耳侧。她眼眸潋滟含水,“夫君。”
“嗯?”徐雍启看她。
“以后我去醉香楼吃饭可以免单吗?”
徐雍启轻笑了声,“就这点要求?”
“嗯嗯!”
“可以,”徐雍启略顿,垂眼看沈阁乔,略有些粗砺的手指在她娇嫩唇瓣轻碾。他低笑了声,“但得贿赂贿赂我。”
“……”
沈阁乔因他的动作脸颊染上些绯红。
徐雍启则仍是一副清冷淡漠的表情,他将目光落在高奇志身上,请他落座,缓声开口道:“高先生,别来无恙。”
高奇志一路一脸懵逼地被七歌和邵长青提溜进怡红阁,见到徐雍启的面,才略微捋清今晚忽然之间发生的事。
他仰头看向徐雍启,对着这位传闻里的暴戾战神,两股战战,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翰……翰祁王,是您派人救了我?”
“是。”
“那帮闯进我府里的人,是谁派的人?”
徐雍启掀了掀眼皮,“太师的得意门生,不至于连这点信息都猜不出来吧?”
高奇志略微盘算,内心有一个隐隐猜想,再开口有些难以置信的艰涩,“您救我自然是因为同您敌对的人要杀我,是……”
“四皇子?”
徐雍启垂眼看他,“知道为何吗?”
高奇志扫视了一圈屋内着夜行服的一行人,目光在触及到沈阁乔时微愣了一下,随后又看向徐雍启。
“闯入我府的人穿着和您的人一样,应是要让我府中其他人以为是您派的人。却没想到您会派人来救我。”
“不觉得是我自导自演?”徐雍启挑眉。
高奇志摇头,“两帮人素质有异。”
“而且,”他顿了顿,道,“我虽从前并不喜您行事做派,但我知您不会是下此手段的人。”
翰祁王,出手狠辣睚眦必较,可他行事端的磊落,要置于死地的人从来都放到明面上斩杀,并不忌惮旁人眼光。
徐雍启闻言哂笑了声,“你倒信任我。”
“所以……”高奇志抿了抿唇,话语有几分为难,“你救我是想向圣上检举此事?”
徐雍启看他,“怎么,不愿意?”
高奇志拧眉,摇头又点头,神色犹豫,思考了几秒后才嗫嚅开口:“王爷的救命之恩微臣没齿难忘,只是太师对臣有赏识之恩,若太师想要扶持四皇子,我恐怕难以帮王爷作证。”
“你觉得太师想扶持的对象是四哥?”徐雍启已落座檀木椅上,抿了一口茶悠悠看他。
高奇志:“太师当年殿试第一,得以辅佐先皇,后做了圣上的老师,自然对四皇子更偏爱些。何况当年淮漓一事,您斩了太师两位门生。”
徐雍启散散看他,“所以我还可以斩他的第三位门生。”
高奇志视死如归地高声开口:“臣这条命是王爷救下的,王爷想要拿去便是。”
徐雍启低笑了声,眉骨处的伤痕显得他更冷厉,“家人的性命也不在乎,是吗?”
高奇志表情有所松动。
徐雍启接着开口,声线不冷不热,像在说今日天气如何如何,“本王记得高先生今年新添一子,好像还不足周岁。”
高奇志从木椅上跌落,他跪倒在徐雍启跟前,“王爷……”
徐雍启从檀木椅上下来,缓步走到高奇志跟前。他微弯腰,将高奇志从地上扶起,“高先生这是做什么,本王只提醒你一声为了家人也要站对立场。”
“何况我也没想让你检举四皇子。”
徐雍启摇头“啧啧”了两声,“太低级的手段了。”
“那王爷是想……?”
徐雍启缓声道:“你只记住一事,今夜入府欲杀你之人是南疆暗探,你被绑走数日,后幸得本王搭救得以平安归府。”
“南疆暗探?”高奇志有点懵,不是很明白徐雍启的用意,“为何要这么说?”
“这个你不用管。”徐雍启斜下眼角看他,“先生只说答不答应。”
高奇志仰头看了看徐雍启,又扫视周围一圈身强力壮的暗卫们,点头,“我答应。”
-
夜深露重,此时的四王府,徐雍墨拖着一身伤和血推开婚房的门。
艳红色彩铺陈婚房,大喜的日子,房内却是一片狼藉,新娘卧倒在床上。
徐雍墨深深蹙眉,拿玉如意撩开婚床上沈阁瑶的盖头,她已然昏厥过去,脖颈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起来。”徐雍墨手指掐上沈阁瑶的人中,“出什么事了?”
沈阁瑶这才醒过来,意识清醒时有些惶恐地高喊:“救命啊!来人啊!!”
徐雍墨不耐地“啧”了声,抬手点了沈阁瑶的哑穴。
他语气不是很好地重复,“我问,出了什么事?”
沈阁瑶漂亮的脸上淌下两行清泪。
徐雍墨冷眼看她:“能好好说话了没有?”
沈阁瑶眼泪越流越多,她惶惶点头。
徐雍墨解了她的哑穴,语气仍有不耐,替沈阁瑶说了话,“是不是有人闯进房里要杀你?”
沈阁瑶一手捂上自己的唇,努力让自己哭得不要太明显。她连连点头,无声哭了一会后抬眼看向徐雍墨,哽咽着开口:“我好端端坐着…便突然闯进来几个人,二话不说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蒙着盖头看不清,他们是谁的人啊……”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位求娶你而不得的人。”
徐雍墨冷笑了一下,“他怕是觉得,新婚夜拿刀逼一逼你,能对我构成一点要挟。实在愚蠢,你对我算什么软肋。”
“什…什么意思?”沈阁瑶闻言怔楞了一下。
“没什么。”徐雍墨把手上的玉如意随手一掷,而后拿起一旁的交杯酒潦草喝完,他按压右臂伤口上方,淡漠地扔下一句,“盖头掀了交杯酒也喝了,我现在要出门。”
沈阁瑶拦他:“今日是我们大婚,夫君要去哪……”
徐雍墨撩起右臂的袖子,还在淌血的伤口张牙舞爪显现出来。
伤口太过可怖,沈阁瑶下意识挪开眼去。
徐雍墨冷笑一声,“所以你说我去哪,我去处理我的伤口。”
他走了两步又顿住,似是想起什么,目光落向沈阁瑶的脖颈,“记得给自己上点药。”
到底还是有些在意她这个妻子。
沈阁瑶刚有几分欣喜,便听见徐雍墨说,“三日后要归宁,别让人觉得你在我这受了委屈。”
“好……”
徐雍墨大步往外走,左腿有些不良于行。
沈阁瑶看了眼床上摆着的喜帕,匆匆喊住徐雍墨:“夫君!你这么一走,明日要交给嬷嬷的喜帕可怎么办?”
徐雍墨一脚已然踏在门槛上,他回身看向沈阁瑶,她跪坐在床榻上表情无措,脸上还淌着我见犹怜的泪珠。
可惜这样的美丽于他无用,沈丞相嫡女的身份娶到手之后,沈阁瑶如何想如何做他已完全不在意。
徐雍墨声线淡淡:“自己拿刀划一道都不会?”
-
翰祁王府内,洁白的喜帕铺在床榻上,沈阁乔站在床边盯着它思考了两秒,而后她抬眼,“徐雍启,你的伤口有裂开吗?”
“没有。”徐雍启说,“你处理得很好。”
徐雍启在夸奖她,沈阁乔却轻叹了口气,“可惜。”
“?”
徐雍启停下吹灭油灯的举动,回身看见沈阁乔从枕下掏出了那柄匕首,神色犹豫地在自己指尖一厘处比比划划。
她好像想拿匕首划破手指,但犹豫很久还是怕痛。
徐雍启不由嗤笑了声。
沈阁乔抬眼瞪他,“笑什么,没见过怕疼的人嘛!”
徐雍启收了收自己的表情,只是漆黑眼眸还压着点笑意。他将手递到沈阁乔眼前。
“做什么?”沈阁乔低头看他的大掌,有点疑惑。
徐雍启:“不是怕疼?”
沈阁乔一双小鹿的眼还是有点懵,“你是说…让我划你一道?”
“嗯。”徐雍启指尖递到沈阁乔匕首刀尖下,毫不犹豫地从尖锐处划过。
鲜红的血冒出来,然后抹在洁白的喜帕上,替沈阁乔交了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