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徐雍墨想狠狠反驳徐雍启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咬牙道,“我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
好烂的理由。
徐雍启哂笑:“那四哥还是小心些,有些蠢马无用,不如弃了好。”
憋屈了一整个对话的徐雍敬立马对号入座:“七哥,你说谁,你别太过分!”
“好了。”
金銮上徐乾之适时抬手,目光在徐雍启、徐雍墨和徐雍敬三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视线冷冷落到徐雍敬脸上。
蠢材。
用蠢材的人也是蠢材。
徐乾之道:“既然无凭无据的事,那就等查明了再来禀报朕。”
“你们退下,议下一事项。”
“是。”三人叩首回班。
百官之中的议论声渐轻,但争端和对抗仍云波诡谲地进行。
-
翰祁王府内倒是格外惬意安稳。
沈阁乔一直睡到青碧把她推醒,从鹅绒被里懒懒探出半个脑袋,明明睡了很久,瓷白小脸上还是写满“困”字。
她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做什么呀?”
青碧无奈看她,“小…王妃,时辰不早您该洗漱了。”
沈阁乔不理,跟在家里赖床一样,脑袋又往下钻。
闷闷的声音从被褥里传出来,“我不要,再睡一会。”
青碧冲门边上站着的嬷嬷和婢女讪讪一笑,替沈阁乔扯谎,“等一下,我家王妃从小体弱,只怕是还没休息过来。”
被褥里那人还知道迷迷糊糊反驳:“少来,我什么时候体弱过?”
青碧:“……”
她一狠心,把沈阁乔从被褥里拉出来,不等她耍赖反抗,沉声开口:“王妃,嬷嬷来要喜帕了。”
沈阁乔杏眼半睁,嘟嘟囔囔的,“就为这事把我吵醒啊……”
她手探下来,在自己身下翻找了一会,随后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喜帕。
“可以了吗……?”
那块喜帕早已不复昨日铺在床榻之时的平整,不知是被沈阁乔睡皱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上面有深红色的血渍,还掺着点别的。
青碧将那块喜帕递给婢女,低头看还睡意朦胧的沈阁乔。
侍儿扶起娇无力。
她脑子里一下炸开这句诗,于是连带房间弥漫的龙涎香都染上些旖旎的味道。
青碧脸微红,想着她刚才替沈阁乔撒的谎,好像极有可能是真的。
另一旁,王府婢女接过喜帕递予嬷嬷时,指尖颤了颤,她盯着还躺在被褥里的沈阁乔,眼神复杂。
而后婢女姜冬开口,语气努力压制住酸意和嫉妒,道:
“王妃,您确该起来洗漱了。虽王爷准您多睡一会,但作为王妃,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
沈阁乔听她放屁。
徐雍启都说她可以多睡一会,她倒不让她多睡?
没听过扰人清梦如谋财害命嘛。
姜冬见沈阁乔并无起床的动作,又开口道:“王妃,叫您起床不仅因您该有些王妃的做派规矩,还因王府来了人,哭着要找王爷。王爷不在府内,理应由您去接待一下。”
沈阁乔这才有了些兴趣,她半撑起身子,“谁?”
“高奇志高先生的夫人。”
第14章 哭诉
徐雍启上完早朝,又去徐乾之书房透露了些南疆细作的消息,便早早打道回府。
期间徐雍明还问:“七哥,有几个四哥那头的礼部官员刚来跟我套近乎,你要不要随我跟他们一起去酒楼吃个饭?”
徐雍启拍拍徐雍明肩膀:“我还有事,交际花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什么事?”徐雍明好奇,“是泸景瘟疫的事,还是高先生的事?”
“都不是。”徐雍启神色淡淡,“夫人嘱我今日早些回府。”
“……”
徐雍明沉默了数秒,无语地仰头望天,“这个世界怎么了,老天爷,你还我从前那个清心寡欲的七哥。”
徐雍启只笑,“差不多得了,你该去和那几位礼部官员交际了。”
他早早回府,不光是为今早沈阁乔说的话,还为有些事要交予沈阁乔处理。
而此时的翰祁王府内,高奇志夫人高云瑾正和沈阁乔哭诉。
沈阁乔仔细听着,从高云瑾抽抽噎噎的哭诉里,大致搞清她来此的目的——高云瑾怀疑高奇志的失踪和徐雍启有关。
这可不行——虽然此事确实和徐雍启有那么一点关系。
沈阁乔逻辑严明地分析:“朝中事诡谲人心复杂,那群人穿夜行衣你便怀疑是夫君的人,但你怎知这朝中其他人没有也养暗卫呢?况且高先生主管祀祭,和夫君的工作又没什么冲撞,他害你们先生有何好处?”
高云瑾哽咽道:“我夫君从前因淮漓水患一事得罪了王爷,只怕王爷因此为难我夫君。”
沈阁乔看她:“淮漓水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高云瑾嗫嚅了一下:“三…三年前……”
沈阁乔:“三年前的事王爷留到今天来清算?你想想,这偌大个京都,得罪我夫君的人数不胜数,单这个月恐怕就有不少冲撞了他。你觉得我夫君闲着没事,一个个全都报复计较过来?”
高云瑾:“我……”
沈阁乔又道:“你仔细想想,你又不曾见过我夫君的暗卫,何以一下子笃定是他干的?是谁引导着你往这方面想,然后跑到王府来要公道?”
她顿了顿,“你此番跑过来哭诉,让旁人听去了风声,你再想想,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高云瑾一下子被噎住,她惯在后院相夫教子、安分守己,没搅入过这样的局,也不可能像沈阁乔一样往深处想。她犹豫片刻,挠了挠自己的头,“我…我不知道,好像是有人跟我说可能是王爷派人干的,我也没多想就过来了。”
“现在呢?你有没有觉得,引导你来王府的那人,他背后的主子更像是幕后黑手?”
高云瑾望着眼前人明亮聪慧的眼,有些懵,“好像是……”
但她还是有些犹豫,“真不是王爷干的?昨晚你有没有听见,王爷对下人有什么吩咐?”
“有啊。”沈阁乔点头。
“什么?”
沈阁乔适时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潋滟的眼微垂,更显女儿家风情。她低头道:“昨晚王爷嘱下人早些下去,不要打搅了我们……我想王爷昨晚,应该没什么精力想别的事……”
端的风情潋滟,睫毛微颤便偏偏撩动心弦。如此美人在侧,怎么还会分心去想三年前得罪过他的人?
又听见屏风后传来一声低笑,哂笑那人从屏风后走出,身姿挺拔、五官俊朗,绯红的朝服还穿在身上,显他如有匪君子。
高云瑾战战兢兢地朝徐雍启行礼。见到他本人,登时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上头行为——
拜托!这可是征战多年、杀人如麻的翰祁王!
自己怎么会胆大包天跑到他府上,无确凿证据便来要公道。
这也太愚蠢了。幸好翰祁王妃及时将她拦下。
高云瑾向沈阁乔投去感谢的目光,却看见整个谈话过程中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女人,此刻脸颊染上异样绯红,甚至有些局促地想从主厅离开。
沈阁乔不知他听见了多少,有些尴尬地拱了拱鼻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刚来不久。”徐雍启顿了顿,“从你说‘没精力想别的事’开始。”
“……”
沈阁乔恨自己这张破嘴。高云瑾都听进去她说的话了,何苦再加这么两句佐证真不是徐雍启干的?
这下好了,大言不惭徐雍启“没有精力”结果被当场抓包。
昨晚,没有精力软绵绵倒下的分明是她。
徐雍启只抽回手,拿喜帕简单擦拭下,然后替她拢了拢被褥,祝她好梦。
……
怎么又想到昨天的事去了。
沈阁乔想遁走,便冲徐雍启讪笑,她正要向他说明高云瑾的来意,却听见高云瑾急急忙忙地扯谎:“不是不是,我,我只是来找王妃说说话。王爷可能不知,我和王妃其实有些亲戚关系。“
沈阁乔有些讶异地侧头看她,“啊,是吗?”
高云瑾:“我和丞相夫人有些表姐妹关系。”
沈阁乔“哦”了声,“可是我的生母不是丞相夫人。”
“……”
属实是病急乱投医,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高云瑾哆哆嗦嗦,徐雍启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高夫人不用慌,我虽与高先生从前有些过节,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次高先生遇袭失踪,我会让底下人帮你调查的。”
“谢谢王爷!”
徐雍启又道:“高夫人既与内人有些缘分,这段时间我会让夫人常去你府上探望你。”
都没责罚她,反让沈阁乔去府上探望。高云瑾有些惊慌,“这,这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
徐雍启侧头看见沈阁乔疑惑费解还有些小不满的眼神,唇角微勾,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夫人你说是吧?”
外人面前沈阁乔也不好直接瞪他,一边糊弄着说是,一边底下拿指甲掐徐雍启掌心的肉。
徐雍启好像真的不会痛,他面无波澜甚至隐隐带笑地继续和高云瑾寒暄,然后让护卫送她回府。
-
高云瑾一走,沈阁乔顿时凶巴巴地去瞪徐雍启,“你怎么问都不问我,就让我去高奇志府里?”
徐雍启像在给小猫顺毛,抬手又摸她脑袋,“我的错我的错,今晚请你去醉香楼吃饭?”
“不够。”沈阁乔扬了扬下巴,“你把我卷进你们乱七八糟的党派之争里,一顿饭就想打发了?”
“那,夫人说要些什么?”
沈阁乔想了想,“起码…十顿吧!”
“哦对了,上回怡红阁的糕点也不错,你还要再请我去一次怡红阁。”
徐雍启笑得纵容,“是啊,我都把你卷进去了,十顿好像不够。”
“不如把醉香楼给你吧。”
“啊?”沈阁乔懵了懵,提醒徐雍启,“你说的是醉香楼,不是什么别的酒香楼茶香楼吧,那可是京都流水第一的酒楼诶!”
“是。”
徐雍启说得自然,“你既与我成亲,我名下的酒楼茶室还有别的琴坊,自然都交由你打理。”
沈阁乔蹙眉,“嘁”了一声,“只是打理,又不是给我,你说的倒是好听。”
徐雍启看她,“让你打理,自然是地契房契全在你手里。夫人想怎么处置都行。”
财迷·沈阁乔的眼睛亮了亮,“你说的是真的啊!”
“自然。”
“那就是说,我可以每天都去醉香楼吃饭,去怡红阁喝小酒咯?”
徐雍启看她一眼,“怡红阁不行,赌场不行,其他都可以。”
沈阁乔探了探脑袋,“其他?你名下还有哪些啊?”
“太多了,记不太得。”徐雍启语气淡淡地开口,他想了想,随口报了几个酒楼的名字。
报到一半徐雍启语气顿了顿,“夫人。”
“嗯?你接着说啊,我在积累今晚的做梦素材。”
徐雍启笑道,“你口水要流下来了。”
沈阁乔下意识一抹唇边——明明什么都没有——她瞪徐雍启,“骗我做什么?”
徐雍启道:“只是你眼睛太亮了。”会让他想亲她。
只是这么亮的一双眼,就为了酒楼的几个菜,莫名有些让人不爽。
沈阁乔不知道徐雍启心里的计较,撅了撅唇,随后问道:“对了,你让我去高奇志府上干什么,总不会真是慰问高夫人吧?你哪有那么好心。”
“夫人真是慧眼如炬。”徐雍启道,“是高奇志想要一点自己书房里的文书打发时间。”
沈阁乔蹙眉,“所以想让人去他书房拿?这不会被发现然后暴露行踪嘛。”
“会。”徐雍启道,“这是高奇志想向外面求助的信号。”到底还是笃信太师拥护徐雍墨。
沈阁乔眨了眨眼,“所以我?”
“夫人想怎么做都行,暴不暴露行踪我都有针对的措施。”徐雍启不紧不慢地开口,他又道,“我听丞相说你喜欢看书,高奇志府里有不少从古至今祀祭、仪制的书卷,想你或许会感兴趣。”
沈阁乔诧异了下,随后眼眸里有细碎的光点亮起。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一茬,徐雍启倒是替她考虑到了解闷的方式。
嫁给徐雍启,好像、可能、的确不错。
沈阁乔弯着眼睛笑,“夫君你真好!今晚我们去醉香楼吃饭,我会给你多留几筷子菜的。”
徐雍启笑得纵容,“好。”
第15章 背诵
又是居香阁,徐雍墨和徐雍敬对坐无语,两人脸上都有动怒的痕迹。
徐雍敬最先打破沉默,“四哥,你也不能完全怪我啊,你又没跟我说计划取消了!再说高奇志逃脱了又如何,你想他倘若平安回来,那还多了一个人证呢!”
徐雍墨冷冷扫他一眼,“蠢货。”
“你以为高奇志是奋死逃脱,万一他是暗中有人搭救呢?更糟一点,万一他在徐雍启那里呢?此事若是败露,平白添了把柄不说,太师也可能转向相助徐雍启。”
徐雍敬抿唇,“不至于吧……你不是不知道父皇那些暗卫的身手,他能分出人手暗算你还确保自己活下来,这已是不易,怎么会还有精力去搭救高奇志?再说,他又不知道我们的……”
他说到一半自己噎住,眼神陡然变得悚然,“四哥,你是说,七哥很有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
徐雍墨闭了闭眼,“是。”
“我现在很怀疑,高奇志就在他手里。”
徐雍敬呼吸都变得凝重几分,“那计划的泄露源,很有可能就是我暗阁中的人……”
徐雍墨眼神阴鸷,“是。你重点排查下参与这次行动的人,恐怕徐雍启插在你暗阁中的人不少。还有高奇志,派人去追踪下落,一旦找到,格杀勿论。”
“直接杀掉吗……万一他不是在七哥那里,而是找地方躲起来了呢?”
徐雍墨蹙眉,睇他一眼,“我不想重复第二遍自己说的话。”
“知道了……”徐雍敬微低头,“我会好好去办的。”
徐雍墨抬眼,徐雍敬垂首的模样显然有些失落与无措。
徐雍敬其实还未到及冠之年,和徐雍墨是一个母亲,从小就粘着徐雍墨,跟在他身后“四哥”“四哥”地喊。当初徐雍墨和徐雍启的皇储之争初显端倪,九皇子站在徐雍启那里,五皇子和十二皇子明哲保身,只有徐雍敬毫不犹豫地跟他说,四哥你放心,我会助你。
情分至此,确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