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闻澈回来看见你不在,恐怕要出大麻烦。
岑令溪摇头,“没有关系,你更重要。”
方鸣野还是应下了。
一直到了城门口,方鸣野才停下脚步,一手牵着马,“阿姐,若是他欺负你,你就写信给我,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从定州回来。”
岑令溪一时泪目。
方鸣野看见她眼角的泪花,抬起手慌张无措地替她拭去,说:“阿姐别哭,我说过,会保护阿姐的,无论什么时候,我在北疆,也不会娶别人,阿姐放心,等我回来。”
岑令溪张了张唇,但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时连话也不会说了。
方鸣野连忙将缰绳丢下,鼓起勇气,将岑令溪拥入怀中。
岑令溪的下巴搁在方鸣野的肩膀上,她只觉得,她这半年,一直都在失去。
良久,方鸣野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松开,许是怕自己失态,迅速挽住缰绳,翻身上马,又再次扯住缰绳,拉着马调转了个方向,马打了个响鼻,扬起前蹄。
他深深地看了岑令溪一眼,说:“阿姐,我走了。”
岑令溪低头,将自己的眼泪收住。
恍惚之间,她听到了方鸣野说:“阿姐,等我回来。”
再次抬起头时,眼前却只剩下一片灰尘。
方鸣野的衣衫随风飞扬着,掠起了一片残影。
但殊不知,在不远处的城楼上,闻澈已经将这幕尽数收入眼底。
第34章 寻死(文案第二段)
岑令溪对这一切浑然未觉。
她只是站在原处, 看着方鸣野离去的方向,耳边不住地回荡着那句:“阿姐,等我回来。”
她知道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方鸣野辞去了官身,算是以白身去定州投了军, 岑家虽然经营这些年, 却也仅仅是在京城以及南边的一些州县,若是他去了陇西,岑令溪寻思着自己还可以托元嫱的丈夫李将军照应一二, 只是定州,实在是鞭长莫及。
方鸣野和她说等自己回来, 但岑令溪知道, 很难。
一直等方鸣野的身影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从视线里完全消失, 岑令溪才转过身来。
此时正是晌午,她转过去的时候,眼睛正好对上太阳, 忽而觉得有些有些刺眼,于是伸手挡了下日光, 却透过指缝看到了城墙上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岑令溪顿时身子一僵,有些木然地将手挪开, 眯着眼睛去辨认城墙上那道身影,但这一次, 却什么也没看到。
岑令溪轻轻扯了扯唇角, 苦笑了下,喃喃道:“瞧瞧, 你都被闻澈吓成什么样了?”
只是情况或许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吧。
正逢暮春初夏的时候,春光还是旧春光, 长安的街道上仍旧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回去的时候又恰巧经过集市,耳边是商贩的吆喝声、寻常女娘郎君的吆喝声、钗环相撞的清脆声响,偶尔有些吃食的香味闯入她的鼻底。
去岁这个时候,她还同江行舟一起穿梭于街市,也是这些携手的恩爱夫妻中的一对,买完东西后回了岑家看望父亲和方鸣野。
当时方鸣野一听说她要回来,连手中的课业也不顾了,一早便等在岑家门口迎接他们,再笑吟吟地从江家下人手中接过他们带回来的礼物,一声声地唤着“阿姐”。
忽然她听到有人唤了声“阿姐”,正好与记忆中的声音相重合,岑令溪匆匆转过头去,却没有看到方鸣野,而是另一个小孩扯着他身边年纪稍长一点的女娘的袖子软软地唤了声“阿姐”。
岑令溪一时有些恍惚。
“溪娘。”
有些熟悉的声线从她耳边传来,她听得出来,那是江行舟的声音,她又回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幻听了。
岑令溪瞬间就怔忡在了原地。
身边不断穿行的行人走得有些匆忙,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肩膀,她不免趔趄了下。
她的眼眶开始湿润,鼻尖也泛出些酸意,让岑令溪一时有些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因为触景生情,还是方才从她面前飘转而过的柳絮。
她定了定神,走到一旁一处墙角的地方,缓缓蹲了下来。
这里靠近西市,本是长安城中的百姓商贩聚居的地方,她一身锦衣绸缎,无论是发上的珍珠簪钗还是手腕上的玉镯子,都与这里的环境完全没有关系。
岑令溪抱着膝盖蹲在一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才发觉最寻常往事,最难以割舍,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已。
不到半年,她失去待她极好的江行舟,失去了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方鸣野,下一个又会是谁?
闻澈会不会对父亲动手?
这么想着,眼泪便簌簌而落。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闯进了她的耳中。
“姐姐。”
岑令溪有些惶然地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纵使眼前一片氤氲,雾蒙蒙得,看不清楚一点,她还是能分辨出来,这个小孩是方才扯着他的阿姐撒娇的那个。
小孩挠了挠头,将自己手中的边缘已经有些模糊的糖人递给岑令溪,说:“姐姐你这好看,一哭就不漂亮了,我阿姐让我把这个糖人送给你,她说,这样你就不会很难过了。”
言语笨拙,但脸上尽是真切。
岑令溪透过小孩清澈的眼睛,在这一瞬忽然想到了幼时的方鸣野,也是这样拙朴真挚。
她那个时候修习女工,却总是不得要领,完全没有在琴棋书画茶香上面的天赋,时不时绣花针也会戳到她的手指,这个时候,方鸣野便会像条小狗摇着尾巴一样,变着法地讨她开心。
可是,她的阿野不在了。
但岑令溪还是吸了吸鼻子,从小孩手中接过那个小糖人,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想了想,将自己手腕上那个玉镯子褪了下来,塞到小孩手中,温声道:“替我把这个送给你阿姐,这支镯子很衬她。”
小孩摆着手表示太贵重了,但岑令溪却说:“没关系的,收下吧。”
反正是闻澈送给她的,对她而言无所谓,但却可以让小孩和他的阿姐过的好一些。
小孩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玉镯子揣进怀中,冲着岑令溪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姐姐你要要开心一点,不要因为不值得的人和事情哭。”
岑令溪抿了抿唇,缓缓站起了身。
看着小孩跑远,她才慢慢顺着路,回了雀园。
下意识的路,她回的不是岑宅,是雀园。
雀鸟归笼。
她竟然已经习惯了吗?
当真是可笑。
但她到雀园门口时,看见门口站着的侍卫的表情不太寻常,这才忽然想起,这个时间,闻澈应该是回来了。
她这次,已经没有很明显的起伏了。
还会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吗?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吗?
似乎没有。
不要因为不值得的人和事情哭。
她不会再对着闻澈落下一滴泪。
岑令溪站在门口,一手捏着那支已经化的差不多的糖人,一手抬起袖子,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跨过了那道门槛。
一路穿行过前院,沿着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路,绕过月洞门,到了自己平时住的院子,远远地便看见了坐在院中石桌前的闻澈,和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边的青梧。
岑令溪缓步踏进院中,尽量使自己的声线平稳一些,和青梧吩咐:“青梧,你先退下吧。”
青梧抬头看向她,有些犹豫,似乎是担心她接下来的处境。
岑令溪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可以。
青梧这才从地上起来,全程不敢去看闻澈一眼,匆匆地从月洞门中回避了出去。
闻澈坐在石凳上,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桌子,眼睛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岑令溪就立在一边的桃花树下,手里捏着那支糖人,秉持着闻澈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的原则,将手中的那支糖人剩下的部分吃完,而后手一松,竹签就掉落在了原地。
闻澈瞧着她也不说话,终究是没忍住,先抬起眼来看向她,问了句:“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声音中似乎压着什么情绪,不似平时那样。
岑令溪站在原地,反问道:“您想问什么?”
闻澈敛了敛眉,眸色有些晦暗不明,说:“我在城楼上看见了,都看见了。”
岑令溪稍稍愣了一下。
原来她那会儿看到的身影不是幻觉,那就是闻澈。
可她突然觉得这没有什么。
看见了又如何?
于是她将目光轻轻落在闻澈身上,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我也看见了。”
闻澈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一时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什么来。
只是觉得心口蓦地一痛,分明不是雨天,痛意却沿着脉络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头顶。
闻澈不免抬手支撑了下头。
岑令溪看着他不说话,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想回自己的屋子,却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被他抬手攥住了手腕。
力气大得很,岑令溪一时无法挣脱,她不由得回头瞪了闻澈一眼。
“还知道回来。”闻澈说着缓缓放下支着头的手,缓缓起身。
一瞬间,岑令溪只觉得自己的头顶笼上了一道阴沉的黑影,和无数次一样,视线下垂,居高临下,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岑令溪不由得稍稍后退了下,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怕闻澈的。
闻澈有些湿热的气息轻轻拍打在她的脸上,“为什么去送他?”
岑令溪知道该怎样哄闻澈,很简单,只需要她低个头,温声软语两句,并说句以后不会了,闻澈便会松开她,这件事就会就此翻篇。
但是她不愿意。
她不想再对着闻澈虚与委蛇了,因为直到今日,她恍然惊觉,她之前所作的退却和让步,并没有换来什么,她所珍视的人,她一个都留不住。
她稍稍仰起头,直视着闻澈的眸子,反问了句:“为什么不可以?”
闻澈一噎,他没有想到,岑令溪会这么回答他。
而后他看到了岑令溪脖颈处那道浅淡的血痕。
侍卫告诉他,岑娘子用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颈处,以死相逼,他们不敢阻拦,只好放她出去。
闻澈的指尖不由得想抚上去,而后温声问道:“疼吗?”
但他话音刚落,指尖还没有碰上去,便被岑令溪头一偏躲了过去,他的手指就这么顿在了空中。
岑令溪眼眶微红,看着闻澈,朱唇微启,很是残忍地吐出一句:“闻澈,你让我觉得恶心。”
霎那间万物都失去了生息。
闻澈压了压眉,不怒反笑,问道:“恶心?令溪,你觉得我恶心?”
“是。”岑令溪回答地果断。
闻澈忽然箍住她的腰,拽着她往里面走去。
就像是几个月前,在江家初见之时那样。
岑令溪没有挣扎。
她被闻澈一路带进了屋中,而后闻澈将她反手压在妆台前。
铜镜中是他们的影子,闻澈一手按着她两只手,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声音有些颤抖:“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我恨不能将我能给得最好的给你,我让你可以和天子坐在同一层位置上,这些旁人能给你吗?”
闻澈手上的力气很大,但这次她没有和闻澈说半个疼字,只是抿着唇,强忍着眼眶中那两点因为疼痛生出来的将落未落的泪珠。
闻澈透过铜镜看到了这一幕,又将手松开了些,也同岑令溪僵持着。
岑令溪这才缓出一口气来,她看着镜子里的闻澈,说:“你设计杀了我的夫婿,将我的父亲从清流拉入泥潭,逼迫我的阿野,不得不远离京城,再让我成为你笼中那只听话的鸟,对你无有不应,予取予求,这些也是旁人不能给我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加之腰身被闻澈禁锢着,一时也有些呼吸不畅。
“夫婿?阿野?”闻澈轻轻念了念这两个名字,又问道:“你为何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他已经死了,天子已经在端午宫宴上为你我赐婚,你的夫婿,是我。”
岑令溪并未有半分动容,“你用了怎样卑劣的手段得到这些的,我想你比我清楚得多。”
闻澈挑了挑眉,“我用怎样的手段得到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拥有了,不是吗?”
说着便俯下身子,扒拉开岑令溪的衣领,对着她的锁骨重重吻下。
岑令溪身子一颤,“闻澈,你不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