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澈的指尖掠过她的耳垂,激得她颤了下,而后低头在她耳边落下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令溪,你今日,太乖巧了。”
岑令溪愣了下,还没回过神来,闻澈已经揽着她往里间去了。
岑令溪挣扎不过,只能在心中祈祷方鸣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着。
等进了里间,里面确实没有什么人在,岑令溪的眉眼松了下。
闻澈却冷着声音,道:“出来吧,没必要藏着了。”
岑令溪呼吸一紧。
但周遭并没有什么动静。
安静地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闻澈看了眼她,说:“那看来真得是我疑心太重,误会令溪了。”
“不敢。”
闻澈的手抚上她露在外面的一截脖颈上,又埋头在她颈边嗅了嗅,说:“令溪今日真好看,我都有些移不开眼了。”
岑令溪很是紧张,她不知闻澈在想什么,到底是真得放下疑心了,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也不敢出声去催促,只好软着声音,大着胆子唤了声:“阿澈。”
闻澈抬起头来,低眉看着她。
嗓音有些低沉,“春光正好,这里又没有别的人,我们不做点什么吗?令溪。”
不知是不是岑令溪的错觉,她总觉得闻澈故意咬重了“别的人”三个字。
她惊呼一声,道:“现在是白天,前院还有宾客。”
“白天怎么了?”闻澈说着便要将她往榻上带。
岑令溪知晓现在方鸣野没有出去,还在里面藏着。
她正在快速思索别的法子,但方鸣野却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她在看到方鸣野的同时,没忍住道:“阿野!”
闻澈看见方鸣野从柜子后的死角出来后,并不意外,只是手臂稍稍收力,道:“怎么来家里,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这位小舅子?”
闻澈将眸光移到方鸣野身上,问道:“不过你这是什么打扮?你说,这个时候,我应该当你是宾客呢?还是戏班子里的乐工?”
岑令溪知晓闻澈必不会罚自己,但对方鸣野就未必了,毕竟他能对江行舟下那样的毒手。
“是我太想见他了,让他走,好不好?”
闻澈挑了挑眉,“我又没有怪你,令溪着急什么?”
岑令溪眉眼间都是焦急,又道:“太傅……”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闻澈打断了,“令溪,你就这么着急为他辩解吗?甚至不惜以忤逆我,来让他走?我很生气。”
岑令溪听得出来,闻澈这是在警告她,但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至亲之人当着她面离去了。
“我没有。”
闻澈压了压眉,挑起她的下颔,说:“你知不知道,即使不是今天,我想针对他一个新科进士,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岑令溪闻言,脊背一凉,只能说:“求您。”
“求我?”闻澈挑了挑眉,“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看他呢?是未受邀请私闯民宅的歹人,还是没有理由就进入后院内宅的戏班乐工?”
这哪一条,落在方鸣野身上,都足够让他身败名裂。
“不知道怎么选的话,我替你选,怎么样?”
闻澈冰冷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
“这擅闯民宅,是不敬之罪,私自进入后院,一个乐工伶人,乱棍打死,也不为过,是不是?”
语气中尽是冷漠。
方鸣野情急之下,跪在闻澈面前,脱口而出,“要怎么罚都好,不要为难她。”
忘了像往素一样,叫岑令溪“阿姐”。
而这一点自然被闻澈捕捉到了,闻澈看向方鸣野,饶有兴味地问道:“怎么不叫‘阿姐’了?是不是,装不下去了?既然不叫阿姐,那想来是选了地二种结局,对不对?”
第二种结局——乱棍打死。
“连朝!”
话音一落,连朝便出现在屏风外面,等着闻澈的吩咐。
闻澈瞥了一眼方鸣野,毫不在意地道:“拎出去,乱棍打死。”
连朝素来只听命于闻澈,转入了内室。
岑令溪浑身一冷,身子滑落,跪在了闻澈跟前,扯着他的衣袍,仰头哭着求他,“不要,妾求您,求您放了他,是妾想见他,与他没有关系,求求您。”
闻澈看着岑令溪这样,甚是不悦,“你为了他这般求我?”
岑令溪没有听清楚闻澈说什么,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恳求的话语,不多时,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连朝看见岑令溪这副模样,一时也没有上前。
岑令溪看着闻澈无动于衷,又转头和方鸣野道:“阿野,你走,你走。”
闻澈一向见不得她哭,但看见她为了方鸣野对自己这般低声下气,一时之间想到了六年前在自己去见她时,在岑宅前,她说出那些令他有剜心之痛的话,沉声道:“站起来。”
岑令溪紧紧抓着闻澈的衣衫。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岑令溪只得先拽着闻澈的衣衫先站起来,她看着闻澈沉郁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这样恳求,恐怕不奏效,于是鼓起勇气,踮起脚尖,环住了闻澈的脖子,不顾脸上还带着泪,仰起头吻上了闻澈的唇。
闻澈未曾料到她会这样做,整个人僵了下。
岑令溪又松开他的脖颈,以细弱的声音喊了声:“闻郎。”
闻澈的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胸膛也上下起伏。
岑令溪看着闻澈的反应,微微侧过头,和方鸣野道:“走,快走。”
方鸣野知晓自己再留下只能是给岑令溪增添麻烦,立刻起身,绕过屏风。
连朝没得闻澈的命令,也不敢擅加阻拦,但看着里面的形式,眼观鼻鼻观心,也退了出去。
闻澈过了许久,才从方才那一吻中回过神来。
这种感觉和他那天强迫岑令溪并撬开她的齿关侵入再换来她的泪水,是完全不同的。
她伸手揽住了岑令溪的腰身,将她往上提了提,说:“你就是仗着我拿你没办法。”
岑令溪垂下眼睫,未曾直视。
闻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低咳了声,清了清嗓子,说:“换衣裳吧,我在屏风外等你。”
确实,原先那件衣裳沾了酒水,刚刚又那么折腾了一番,早已不能穿出去见人了。
岑令溪弯了弯腰,等闻澈出去后,才有些失神地换好了衣裳。
前院的宾客无人知晓岑令溪与闻澈先后离开是为什么,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更是不敢置喙半句,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闻太傅的心情比方才好了很多。
岑令溪却不似闻澈这样,时不时的走神,闻澈也难得没有逼问她。
只有在宾客四散的时候,才偏过头来将一枚葡萄递到她口中,问道:“过些日子便是端午了,按照惯例,宫中会设宴,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岑令溪知道自己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闻澈今天问他,不过是因为心情好,象征性的一问,于是点了点头。
上次去宫中赴宴,还是几个月前的除夕宫宴,那次宴会,是闻澈将帖子下到了岑家,对当时的岑家来说,那道帖子和圣旨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上次她是不敢不去,这次,她是不得不去。
但她又想到了在除夕宫宴上,她被人百般为难,甚至让她当场弹琵琶,后面又遇上了季钰,她知道,当时的一切都是因为闻澈的设计,又攥了攥袖子。
闻澈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是很轻的温询:“怎么了?是有什么顾虑吗?”
岑令溪匀出一息来,轻声道:“上次宫宴,妾杀了人。”
闻澈知道了她的顾虑,于是安慰她道:“没关系,这次和我一同去,没有会敢找你麻烦,包括天子。”
岑令溪一颤,她听懂了闻澈这句话的意思,天子也不敢,言外之意,他闻澈才是如今大昭的掌权者。
岑令溪轻轻应下一声“嗯。”
这之后,她依照闻澈的意思,乖顺了许多,元嫱也会隔三岔五地来陪她,虽然她见不到方鸣野,但是还是借着元嫱来看她,会和方鸣野通信,倒是一切顺利。
一直到了端午宫宴那天。
其实闻澈很早便让人裁了很多适合那天的衣衫给她送过来,让岑令溪挑选,她却一直提不起来兴致,直到那天上午,她才随意选了件白青色的罗裙。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闻澈竟然顺着她的喜好,换下了一贯穿着的玄色衣裳,换了件和她挑的裙衫同色系的一件空青色的长衫。
看着岑令溪意外的反应,闻澈只是勾了勾唇,游刃有余地搂过她的腰身,说:“其实无论你选哪一件,我都会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
这样的话如若放在寻常夫妻之间,岑令溪大约会觉得恩爱,但在她和闻澈身上,她却只感觉到了浓烈的占有和窒息感。
只要是和她同行,闻澈便总是会用天子赐给他的那副象征身份地位的仪仗,颇有些招摇过市的感觉,虽然即使他用最简朴的马车进宫,只要上面挂个写着“闻”字的木牌,所有人都会恭敬有加,甚至退避三舍。
因着在雀园耽搁了会儿,他们到宫中的朱玉台时,天子已经到了,群臣皆至,但宫宴却并未开始,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在等闻澈。
当宦官扯着尖细的嗓音通报出一声“闻太傅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而来。
年幼的天子甚至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朝着闻澈轻轻颔首,群臣自然也跟着天子效仿。
岑令溪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一时垂下了头。
闻澈却毫不顾忌地咬着她的耳朵,道:“不要害怕,以后这样的时候还很多,会习惯的。”
说完便揽着她大步朝天子身边的位置而去,又贴心地扶着岑令溪坐下,自己才撩起衣衫坐了下来。
这时所有人才敢抬起头来。
天子身边近身侍奉的宦官拊掌几声,表演歌舞的宫人才上来。
歌舞表演得正盛,闻澈却突然转头朝天子敬了盏酒。
天子诚惶诚恐地看向面前的酒樽。
他尚且年幼,本不适合饮酒,这酒樽放着,其实也就是个摆设。
但当闻澈朝着他举起酒盏的时候,天子知道自己哪里能拒绝,身边的宦官也只好为天子面前的酒樽中添了些酒水。
岑令溪瞧着天子最多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若是寻常人家,才正是腻歪在爹娘膝下被宠爱的时候,即使是生在天家,若是老齐王没有死,这个年岁,也不该担上这样的重任。
明明他才是一国之主,但所有人跪拜的时候,看向的都是闻澈。
她忽而想起,自己的阿娘病逝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的年纪,那时阿娘病重,但父亲当时在衙门中公事冗杂,只有她一直陪在阿娘身边。
忽然有些神伤,于是伸手搭上了闻澈的手背,轻轻向下压了压。
闻澈转过头来看着她,眸中尽是温情,“怎么了?令溪。”
岑令溪知道以闻澈的脾性必然不能直接为天子求情,只好迂回了下,道:“闻郎,喝酒伤身,您已经喝了好些了,再说,陛下尚且年幼,不如——算了吧。”
一句“闻郎”已经足以让闻澈心神荡漾,偏偏岑令溪又是这样温软着声音,看得他心神一动,遂将手中的酒盏搁在桌子上,没有再看天子,只和岑令溪道:“好,都依你。”
岑令溪抿唇一笑。
天子身边的宦官复将手中的酒壶放下,天子跟着缓了口气,朝岑令溪投去感激的眼神。
岑令溪则在闻澈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和天子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妨事。
闻澈抚了抚她的背,转头和天子道:“陛下,其实臣放下给您敬酒,是为了讨个恩赏。”
闻澈话是这样说着,但天子知道,闻澈所说的讨要个圣旨,不过是意思意思。
天子立刻道:“太傅直说便是。”
闻澈抬了抬手,道:“臣想请陛下为我赐婚。”
天子看了眼岑令溪,明白了一切,道:“好说好说,交给礼部办。”
闻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视一圈,又像是无意间提起,“臣瞧着淑和长公主是不是也到了适婚年纪?”
淑和长公主,天子的姐姐。
淑和听见闻澈提到她,手中的动作一顿。
天子回答“是。”
闻澈仿佛真得思考了一番,才道:“我瞧着新科探花,方鸣野倒是个不错的人选,我朝素来有探花尚公主的旧习,这方鸣野又出身岑家,岑家,清流嘛,拙荆也是岑家女,陛下说,是不是?”
天子没有搞懂闻澈的用意。
但方鸣野听到这句话,立刻出列,跪在殿上,朗声道:“臣不愿意。”
第33章 忍痛
殿上的乐伎舞伎早在闻澈给天子敬酒的时候便退了下去, 此时殿中空无一人,所有赴宴的臣子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皆垂着头。
只要这些事情没有殃及到他们, 没有人敢和闻澈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