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月不想多谈，纪行初便也没再追问，他很随意地说：“夜枭这几年势头还挺猛的，主要因为领头的是个出手狠辣的主，你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尽量小心点，他们的钱不好挣。”
程月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点点头，叫人看不出心里想法。
纪行初又问：“既然你和夜枭合作过，你怎么不走他们的渠道搞定武器的事？”
程月很干脆地回答：“我跟他们只是一锤子买卖，一次性的生意，所以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再说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我不喜欢攀关系耗费人情。”
叶桐在一旁听得一愣愣的，问：“老纪，夜枭是什么组织？”
纪行初回答：“民间驱魔人组织，这几年在15、16和23区势力发展的很快，基本上你要是想抢活干，多少都得跟他们的人碰上。”
丁维在旁边笑嘻嘻地说：“桐啊桐，也就你这样的实心眼才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帮骏飞打工。之前好几个别的组的驱魔人都会时不时跟夜枭的人一起打私单。难道你不知道吗？”
叶桐好奇地问：“可是魔化场域的单子不都是非常事件小组做不完的才下发给驱魔令的吗？我一直以为骏飞集团那儿才是源头。”
丁维摇头：“据我所知，不用驱魔令接任务的民间驱魔人有很多，再说了，魔化场域难不成还都是骏飞集团的不成？这种能产出水滴油的大金矿，自然是谁先发现谁先围拢，谁能清理谁拿钱喽。比的就是一个信息差，要是别人比骏飞早接到消息早找人进去击杀魔化物，那还有骏飞什么事儿呢。”
木琪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这样一来，她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非常事件小组不是联邦官方组织，而是隶属于骏飞集团的商业机构。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他们要存储所有驱魔人的基因样本、监控他们的生理数据。
之前纪行初说了，骏飞集团拿到了联邦官方的水滴油订单，所以说白了比起维护世界和平，魔化物对骏飞而言只是一门利润颇丰的生意，而高架招募的驱魔人，不过只是他们用来犁地的牛。
这个世界像一幅经不起细看的画，从远处看一切都很和谐，该有的细节也都有，但若是走近了瞧，才会发现局部早已出现了深深的裂缝，像是未经护理流传几百年的古董画作，既陈又旧。
在联邦，财阀世家盘桓错节，富豪阶层趋炎附势，研究者则在资本的捆绑运作下各自为营。
所有阶层的上升通道早就已经被封死，真正倒霉的永远只有普通人和底层百姓。
木琪觉得头有点疼，但直觉告诉她，今天她经不起第三支精神恢复药剂。那些大包小包的补给是陈思宇的心意，但陈博士给她的不仅仅只是抵御精神污染的解药，某种程度上那些药剂也意外地帮她吹散了一些迷雾。
沉兴亭，她名义上的舅舅。
沉涟，她生物学上的母亲。
木醒，她生物学上的父亲。
回想起的记忆大多都只与母亲有关，沉兴亭只是偶尔一瞥，而父亲木醒更是从未出现过。
木琪突然觉得有些悲哀，难不成自己身上的谜题，还得靠韩琳这个反社会人士才能解开？
第66章
海滨区,曾是一个集装箱、邮轮、联运海航仓储物流以及越洋舰艇聚集的地方。在新区开发完毕之前，这里承担着三分之一的联邦对外贸易运输职责，每年创造可观的高额收益。
然而随着新区崛起,更新更好的设施设备和航运系统让海滨区渐渐失去了航运的一席之地。不过只是短短几年间,这里就逐渐沦为了一个走/私、偷/渡的港口，犯罪率居高不下,无数毒虫徘徊,让原先繁华的海滨区如今仿若荒芜废墟。
海滨区的海岸线很长，要是沿着海边走，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只要步履不停，这条路就能带领你一直走到世界尽头。
在海浪声中漫步，偶尔会让人有种正在度假的感觉，直到一路上的垃圾越来越多，直到玻璃碎片和金属碎片嵌进了沙子里让步行越来越艰难，众人才意识到这里的颓败已成定局。
周围闪过一些黑影,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有人在尾随他们,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都是被海风吹起的黑色塑料垃圾袋，四周寂静宛如早已死去多时，过去的繁华再不见踪影。
程月是因为拗不过程玲才会带小妹一起来16区,考虑到程玲年纪太小又没有真正的战斗经验,程月安排小玲留在了临时住所看家。
在木琪的帮助下程了一如今情况已然大好，院长于冬已经为她制定了新的治疗方案,目前已经初见成效。木琪更是贴心地为他们引荐了陈思宇作为医疗顾问跟进这个案例,如今程了一虽然还在昏迷中,但假以时日总能恢复健康，不再像原来那样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来临。
程月原本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次之所以会跟木琪一起来到16区，主要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欠了木琪一个大人情。
程月主动请缨为木琪办事。虽然她没有什么作战才能，但到底是信息技术方面的顶尖人才，只要是有机器有电脑的地方她就总能发挥些意想不到的用处。
木琪安排程月和丁维一起守在外面以防万一，而姐妹俩的保镖谈耀则会跟着木琪他们一起进去。
木琪问程月：“海滨区的失势真的只是因为新区的发展势头吗？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程月笑了：“你这人还真是敏锐啊。”
程月压低了声音，说道：“海滨区之所以会被新区比下去，主要还是因为3年前这里出了一场事故。海滨区毕竟在16区繁荣领先了这么多年，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情，不至于这么快就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
叶桐：“事故？什么事故？”
程月：“ 3年前，海滨区的一家老牌联运仓库发生了意外，仓库被水淹了，听说还伴随高压电线破裂，仅仅一个晚上就死了十几个工人。其实在8区和16区这种地界，死个把个普通人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一般来说只要没人往上捅，根本不会有人管，也不会有人追究。仓储里的工人都是只要钱到位，就能闭嘴继续做牛做马拉磨的主，他们不说，遇害者的家属也不说，后来这件事情果然就这么不了了之。”
“大家本来都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因为海滨区一直都是这样，哪怕是之前最繁荣的时期，哪怕绝大多数人在这里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也总会有极个别人铤而走险钻空子。这里一直都是个说黑不算黑，说白不全白的地方，但也只有这种灰色地带才会有源源不断的钱能赚，所以大家都没有太当回事。”
“这里的企业绝大多数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走的都是正规渠道装箱海运，海滨区把联邦的产品运送出境赚取别国汇率，也会把国外的货物引进联邦港口各取所需。注重速度就必须牺牲一些质量，为了发展需要，过去很多厂房仓库建得都不是很完备严格，过去也不是没有出过事，只不过最后都能平稳度过，所以大家以为这次也会一样。结果没想到，那次事故居然只是一个开始。”
“一开始是值班的人听到潮汐的声音，再后来是工作人员凭空消失。到最后……货运的工作人员清理提货单的时候居然发现，下午刚运进仓库的货物，原本在这里只停留一天，竟然全都在几个小时里就消失不见。那可是几十个集装箱的体量啊……监控显示，这段时间仓库根本就没人进去过，就算有内鬼，也绝不可能在不开大门的情况下让那么多货凭空消失。”
“海滨区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死人是小，货没了才是真要命。毕竟，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这样的事情但凡发生几次，港口的信誉度就会直接归零。”
几十个集装箱的货物突然之间凭空消失？若不是因为内鬼或是人为原因，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木琪看着程月，问：“难道说海滨区爆发了魔化场域？”
程月对自己能有这样聪明的队友感到与有荣焉，她微笑着点头：“是，海滨区爆发了魔化场域。而且，污染等级似乎还不低。”
***
这个地方已经连续闹鬼了两三年了。
原先这里是16区工作机会最多的地区之一，货运港口、仓库、还有那些一体化的包装运输企业都在这里有厂房和办公区。
有商务楼的地方就会有人，有人的地方就会产生需求，于是很多16区的年轻人都来这里做起了生意。
有的看中了这里的人流量，贷款建起了旅馆，专门服务那些来16区跑单子的进出口商人。紧随其后的是饭店，不同口味不同菜系，甚至有一半以上的都是外国口味，搭配海岸风景，倒是颇有些异域风情。
就这样，海滨区商业越来越发达，人口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人越多，就越需要快乐。酒吧街、电影院、甚至还有赌坊……不同种类的娱乐场所横空出世，别出心裁的经营者带着一身看家本领，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海滨区愈发地热闹了。
真正的预言家总是遭人讨厌的，因为日子如果过得顺遂平静，那么人们就会默认一切会永远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
直到三年前的某个傍晚，一个飞奔的女孩突然发了疯似地在路上边跑边喊：“快走，要出事了！这里即将发生灾难！大家快逃啊！快啊！”
这个胡乱叫嚷的姑娘是于家的疯丫头，大名于乐游。
那些商户们一开始还有些紧张，随后一看是于乐游，便立刻放心下来，私底下八卦说于丫头这是又犯病了。
于乐游脑子有问题是海滨区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丫头早几年还正常些，后来越发神经，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于乐游是被收养的孤儿，她养父老于是个既孤僻又有钱的老头。没有人会把一个疯姑娘的话当真，毕竟在这里生意做的好好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商户们继续该干嘛干嘛，直到后来，疯姑娘的疯话居然开始应验。
灾难开始蔓延，最初非常不显，可惜等大家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周围认识的居民接二连三消失不见。
他们到底都去哪里了？
明明一个个的都是一百多斤的大活人，怎么可能顷刻之间就凭空消失？就是杀了人也得处理尸体总会留下线索吧。消失？毫无道理啊。
商户们根本无法理解这种现象，可又因为想要继续做生意，不愿将此事上报联邦怕劝退客户影响海滨区的声誉。
但是海滨区开始闹鬼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成为了午夜论坛里人人感兴趣的话题。
仅仅只是一两年间，海滨区愈发不好，越来越多的人消失不见，这里的情况逐渐变得不可控。
原本落地在这里的企业渐渐地更改了办公地址搬离了海滨区，再加上新区投产的物流系统已经投入运营，海滨区不再像原来那样不可代替。
能挪的都陆续挪走了，人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像是生怕会被肉眼看不见的霉运给死死盯上。
至于那些不能走的或是不愿走的，则继续留在这里惨淡经营。只是失去人气的地方要想翻身总是很艰难，后来这些没及时跑的也都气数已尽，徒留一个破产清算、人去楼空的结局。
原先热闹非凡的商店、赌坊全都关了门，而坚持营业到最后的，居然只剩下了一家私人经营的海滨电影院。
电影院老板姓于，是个外国人，他就是疯姑娘于乐游的养父。听说于老板出生不凡，来自于某个别国的贵族家族。他根本不姓于，这只是为了入乡随俗给自己随便起的姓。没人知道他的本名到底叫什么，大家只知道他在联邦自称于渔。
于老板小时候家里就有钱，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同于脑袋空空的二世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很有经商才能。家族财产在他手上翻了好几翻，后来财富自由以后便收手不干。因为喜欢大海，于老板四处云游，总算选中了联邦16区的海滨区，带着不久前刚收养的于乐游一起留在此地定居。
听说于乐游当年是于渔在别国一座小岛上救下来的，因为那个小国的特殊政策，没有法律关系一概不允许带任何人离开，于老板这才给于乐游办理了收养手续。
商户们有时偷偷八卦，都说于乐游之所以脑子不太正常，主要是因为儿时的凄惨经历。只是到底她经历了什么却一直都是一个秘密，于渔不说，于乐游也似乎早就忘记。
虽然小时候很苦，但于乐游也算很有几分运气，因为遇到于老板以后她从来都没缺过钱，有钱就意味着有退路，于老板就是于乐游的退路。
所以哪怕她再疯，一辈子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
众人面前矗立着一栋破旧的电影院，电影院占地面积不小，听说里面有好几个超大屏的巨院影厅，在过去一直是海滨区的旅游特色。
在近几年水滴油科技的加持下，联邦的制造业再次进入了新一轮高速发展期，对外贸易的钱异常好赚，因此联邦有意收回海滨区的地皮，打算将这里的所有建筑全都推翻重建，致力于将新区那一套新设备新系统也在这里如法炮制。
自从海滨区出事以后，那些企业巴不得联邦收回土地，因为土地转让的金额也能算是一笔额外收入，再加上他们心知肚明要是灾难不停止，这里的繁荣根本无以为继。
企业想卖，联邦想买，很快双方就谈妥了极低的转让价格。原本这是一件好事，可后来重建项目却停滞了。究其根本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这栋电影院的地皮没能收回来。听说，是于老板不同意卖。
电影院的位置正位于海滨区中间地段，堪称黄金中的黄金。
对于标准严苛的新型一体化物流运输仓储系统而言，这个地方必须收回，不然整个重建设计根本不可能落地。
像是大力射出的箭突然遭遇强风被吹歪了路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在于老板的两次拒绝以后， 16区的联邦官员再也没有继续耗费力气推进重建事宜，就这样，海滨区的除旧迎新被按下了暂停键，再没有得到重启。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区，传言闹鬼、晚上总有怪声音、仓库的货物全都消失不见、每两三天就会有人失踪。
应该是不会再好起来了。
投资是有成本的、基建也需要人力，联邦永远不会给任何人任何地区第三次机会。
能撤离的基本早就都撤出去了，撤不出去的也早已交代在这里。唯有于老板继续守着没有客户的电影院一动不动。
他不是很有钱吗，他不是在联邦高层里有很多裙带关系吗？
为什么于老板居然不走？
木琪站在电影院门口问程月：“海滨区的魔化场域后来被清理了没？”
程月一边抬头看着上方的巨幅招牌一边说：“有驱魔人队伍进来过，但听说场域入口始终没被找到。自从大部头的企业撤离这个地方以后再也没有闹鬼的事，后来这里成了很多地下制/毒工作室的据点，吸引了很多毒虫在这里聚众。这地方如今治安很差，除了毒虫就只有垃圾。”
叶桐问：“如果这里都是毒虫，那为什么我们到现在一个都没看到？”
程月对叶桐眨眨眼睛：“那是因为毒虫不能见光，所以他们绝大多数的时候都躲在地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