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许凡心第一时间没有回应她。
迟悦眉心动了动，随即放下筷子，还没起身，就又被他拽住。她闭眼，无声地轻叹一下。“松手，我去拿个毯子过来。”
“哦。”知道她不是要走，许凡心很爽快的松开了她。
一眼就看穿他念头的迟悦，边拿来毯子，边小声威胁他。“这么怕我走，就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许凡心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垂下的碎发完全遮住了他的眉目，唯有他低沉而认真的嗓音在传达着一些情绪。“不盯着你看，你也会走的。”
“没有啊。”迟悦俯身给他搭上毛毯，“我一会回去换身衣服，今晚会在这守着你。”她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说给他听。“又不愿意去医院，真出什么事，至少得有个人在身边吧。”
“真的？”仿佛毫不介意迟悦咒自己，许凡心撑着胳膊，很开心的样子。
“躺好。”迟悦皱着眉把他按回沙发上。“不要让我后悔这么做。”
“可是这里只有一间卧室，你睡哪？”许凡心撇了撇嘴，反倒开始委屈了起来。“地方太小了。”
迟悦坐回茶几前，舀起一勺热腾腾的粥，放在嘴边吹了吹才转过头看他，“所以说你干嘛要出来体验生活。”
说完，她扭过头，闷笑了一下。
“你也不相信我吗。”许凡心有些失落地低垂了一下浓密的眼睫，然后，又面不改色地伸手摸了摸额头，“我不是体验生活，我是在为自己争取自由。”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觉得，你有点没苦硬吃而已。”选了一个藕片，迟悦细细咀嚼着，咽下之后，又夹了一块粉蒸排骨。
许凡心等到她吃掉排骨之后，才笑着开口：“我怎么就没苦硬吃了？”
“你精神倒是挺好。”停下夹菜的动作，迟悦抽空看了他一眼。“刚不是还说要睡觉吗。”
“睡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有人陪我说话了，我才不睡。”说着，像是觉得这么躺着不太舒服，许凡心又往离迟悦的方向蹭了蹭。
身侧的沙发下陷了一些，迟悦偏头看着他。“所以你也承认你拖延了很多天不好，也不去治。”
“不许冤枉我。”许凡心笑着压了压手臂，又很刻意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我吃过药了，是那些药不行。”
“那还不去医院。”迟悦并不吃他这套，冷冷的送了一口南瓜粥，盯着碗里的粥，她声音很轻的嘀咕：“这不挺好吃的吗。”
“那你喂我。”许凡心偏过头，缓缓凑到她手边，“我腰很痛，坐着不舒服。”
迟悦要信不信地微蹙着眉看他，“你还想吃？”
“你喂我，我就吃。”许凡心直勾勾的看着她，不避她怀疑的眼神，也不避话题。
迟悦瞥了一眼他碗里剩了大半的粥，也没考虑多久，就端过了他的碗。
见她真的要喂自己，许凡心红着眼尾，稍稍撑住自己往她身边靠。
“小心烫。”迟悦将仔仔细细舀好的粥送到他唇边，看着他吃进去，又低头准备下一勺。
粥因为加了南瓜，所以有点微甜。不过粥的甜度跟许凡心嘴角的笑比起来，还是逊色了许多。
“听说你开了公司。”视线从盛了粥的勺子滑到许凡心微张着的双唇上，又转到他清俊的眉眼间，“你倒是挺放心，工作电话都不接。”
“他们太吵了...”笑意收敛，许凡心眼色一沉，眉头也微皱着。“一点点小事都要汇报。”
“嫌麻烦还要开公司。”收起勺子，在许凡心张嘴吃了口空气的无辜注视下，迟悦偏身，给碗里添了点菜。然后不动声色地转回去，继续喂他。
“我不在，他们也能搞得定。”许凡心嗷呜一口咬住勺子，又很快松开。嚼了嚼，喉结缓缓咽下食物后，他眨巴着眼睛看迟悦。“项目都是谈好的，按照sop执行就好了，偏要废话那么多。”
停下舀食物的动作，迟悦稍稍偏头。盯着那张英气了很多，也显得成熟了一点的苍白面孔看了一阵子，在他脸即将变得更红之前，她闷头一笑。
“你笑我？”许凡心假装不高兴的皱起眉头，但是唇角一点都压不住雀跃的神色。“笑什么？”
假装没听到他的疑惑，迟悦憋笑着继续喂他。“你什么时候搬到这边来的。”
“没多久，所以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整理。”
许凡心也微笑着接下她喂的粥，并不介意她岔开话题，脸上的神色暖暖的，像冬日的太阳，温柔，又不灼人。
迟悦无声的点点头，还没来得及深究他话里的言外之意，注意力就随着他新提出的问题而转移。
“你自己不吃了吗？”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不用喂这么快的...”
“噎到了？”见许凡心眼神里多了几分热意，迟悦下意识拍了拍他的心口替他顺着气，又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我对喂人吃饭这种事没什么经验。”
一只手捂在她刚刚碰过的位置，许凡心咳了两声，脸颊有着淡淡的薄红。
“喝点水吧。”发现许凡心咳地双眸开始微微泛起泪花，迟悦就默认他是真的噎到难受，赶忙递了杯水给他，“刚刚凉了很久，不烫。”
“没有噎到…”接过水杯，不愿迟悦再着急，许凡心小小的，混着气音的嘀咕解释：“是怕你光顾着喂我，自己没吃饱。”
迟悦肩膀微微一松，随即吁了口气，像是在气自己轻易就会担心他，她的语气有些生硬。“没噎着，你咳什么。”
“我病了啊...”许凡心闷闷出声，轻抬起头，眼眶有些红红的，“控制不住自己...”
整个人像陷进了松软的云层中，被柔柔包住。迟悦敛眸，不再凝视那令人愧疚的脸庞，轻声问他：“那，你还吃吗。”
“不吃了。”许凡心摇摇头，看她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那躺着吧。”冲他露出一个微笑，迟悦起身收拾着桌面。“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的？我一会要下去，可以帮你带。”
这个对话，许凡心记忆犹新，只不过身份对调了。他恍惚了一阵，直到迟悦神色平和的看了过来，他才略带迷糊地“哦”了声，随即，摇了摇头。“没什么要买的，我拿钥匙给你。”
“在哪。”她按住预起身的许凡心，神情严肃地说：“我自己去拿。你胃疼就不要乱动，到时候胃穿孔了怎么办。”
“不会变得那么严重的...”略带鼻音的话语在迟悦沉静地注视下，变得越来越没底气，最后，许凡心索性放弃了，手一抬，指着不远处。“在那个桌子上。”
...
迟悦在家里洗漱完，换了身舒适的长裙，又套了件衣服就折回到许凡心家。
打开门，因为不确定许凡心是不是已经睡了，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许凡心还在客厅的沙发上。灯光也是她走前调成的昏暗状态。窗外的月光摩挲过他沉睡的身躯，无声给他盖上一条冷白的毯子。
空调的风呼呼吹着，空气里有些凉，在月光中，他被一个喷嚏惊醒。
迟悦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取下他身上的毯子。“去房间睡吧。你吃药没？”
“嗯...”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肢体也似乎有些僵硬，许凡心似懂非懂地轻哼唧了一声。
见问不出什么，迟悦扭头，发现药盒保持着她走之前的样子，她又去扶许凡心。“你先吃药。等会。”说着，她把坐起身的许凡心往靠垫上轻轻推了推，又扭过头去拿药片。
吃了药，在迟悦的搀扶下，许凡心站起身。
他好像比之前更虚弱了一些，往房间去的路上，一个不注意，他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下。
迟悦赶忙扶住他的腰，帮他站稳后，又顺手搭在一侧的墙上，更稳得撑住他。“没事吧？”
“嗯。”发烫的呼吸喷洒在空气中，那双乌黑的瞳孔里映满了她担心的倒影。
迟悦好不容易把他带到卧室，也来不及开灯，借着月色两人走到床边。
忽然，她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顿时失了平衡，作用力让她往前栽倒的同时，也把许凡心往下拉。
许凡心一个踉跄，面朝床倒去，眼看就要栽在她身上，他下意识抬起手臂。
两人的距离迅速凑近。惊得迟悦偏过头，已经做好了抱住他的准备，但意料之中的重量迟迟没来。
她睁开眼，才发现他在和自己只有咫尺的距离停下了，脸侧的手肘撑得很用力，用力到能看见他前臂紧绷的肌肉。
“你...你有没有磕到？”没来得及松口气，看着眼前许凡心那张骤然放大的脸，她脑子一热，都忘了要推开他。
第六十七章 拥抱的意义
两人的鼻尖只相隔几寸，许凡心睫毛扑闪扑闪的，像翩然欲飞的蝴蝶。脸上热气仿佛灌进了脑子，他好似想说点什么。可喉结滚了又滚，最终，他还是像怕压着迟悦似的，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翻了过去。
“我没事。”呼吸有点乱。他那有些沙哑，有些低沉的嗓音里伴着细微的喘。
看不见许凡心的表情，但听到了他喉咙里滚动的低声沉吟，伴随着鼻腔里的隐忍的呼吸，惹得迟悦的脸还是后知后觉的红了。
她不确定许凡心是因何而喘息，只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干，空气也有些闷。静静地平息了片刻，她才稍稍偏头去看许凡心。
预想中的事情并未发生，许凡心就这么安静地瘫倒在了她的旁边，安静得她以为他是睡着了。
他微微缩起身子，不很舒适地侧躺在床上。月光从窗户的玻璃透进来，洒在他的脸上，像把他给冰封了起来，忍着痛脆弱的样子，让迟悦心头涌上一股不安，她猛地坐起来。
“你是不是胃疼？”
胳膊搭在自己的眼睛上，许凡心眉头紧锁，却还是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一点点。”
“你脸色很差。”手撑在他身边，迟悦俯下身，看着脸色苍白得有些不像话的许凡心，声音又轻又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唔…好困...你陪我先睡会吧...”吃过药的许凡心觉得头有些晕乎，说话也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等睡醒了...我们再去...医院...”
看许凡心蜷缩身子，双眼紧闭，似乎真没力气了，迟悦没再追问，也并没有急躁地想强硬拉他起来，只是默默帮他躺倒在枕头上，又牵起被子，轻轻地把它盖到了许凡心身上。
“迟悦…你…你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会…”修长的手，松松的握住她的手腕，“我好难受...”许凡心蹙眉望着她，漆黑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先躺好。”从他掌心里抽出手，迟悦本想要去揉揉他的脑袋，可手腕才脱出三分，又被他捉回去箍得更紧。
“…很冷...”许凡心有些痛苦地闭着眼，偏头，轻轻将脸贴在她的掌心上。“真的很冷...”他攥住她的手腕，原本因为状态不佳而微红的脸色，此时红得更加厉害。
“烫成这样...”一声低叹掩盖了她的质疑。捂住许凡心的脸颊，迟悦慢慢地压下肩膀凑近他。“那，你还有被子吗。”
“不需要…”见迟悦同意了，许凡心挪出一个位置，又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躺过来。
迟悦抿了下唇，半跪着在他身边躺下，又转过头，不去看他。
深夜的漆黑笼罩住两人的身形，四周静谧得可怕。
一阵细密的呼吸声下，许凡心支起上身，尽量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扯了扯，动作轻柔地把它盖到了迟悦的身上。
“你...”迟悦偏过头，气息比人先被察觉，但也并未先多久。许凡心的呼吸是热的，鼻尖是凉的，四肢不敢轻举妄动，她身体都绷了起来。“…不要乱动。快点睡。”
“嗯...”月光轻拢在许凡心脸上，他静静地闭上双眼。
一只手沿背后圈上来，掌心一路滑过她的腰，感觉到肩头忽然一重，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见许凡心沙哑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烫不烫？是不是很像暖宝宝…”似是怕迟悦会不舒服，许凡心虚虚地贴着她。“你冷冷的…好舒服...”
“舒服你就快点睡。”被许凡心从身后抱住，那柔软的头发蹭过脖颈，痒意瞬间爬上大脑。迟悦握住那只搭在她肚子上的手，转头，对上他清浅似水一样的笑。
“空调要不要调低一点？”许凡心说着，蹭了蹭迟悦的颈侧。“你会不会冷...”
“你冷吗。”迟悦稍稍仰着头，任由他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上。“冷的话我去调。”
说着，她就要起身。
“我不冷。”许凡心微微地把迟悦往怀里拉，将她抱得更紧了。“现在这样，很舒服。”
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不断倾吐在她的耳侧，吹得她耳根发热。因为忙活了一整天，迟悦的头也有些昏，在他滚烫的怀抱里，她渐渐感到一阵困意来袭。
许凡心也因为吃了药，开始不得不闭上眼睛。几次挣扎，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药效，他浅浅地睡着了。
...
昏暗光线下，许凡心的眉头不平静地时不时皱起。
被他环住腰腹的动静弄醒，迟悦稍稍偏身，见他似乎很难过的样子，便略带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缠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的搂的更近，交杂着不平稳的呼吸，两具火热的躯体彼此间的距离几乎没有空间可言。
许凡心紧紧贴她，被子里的温度攀升，感觉到自己浑身热得都快出汗了，迟悦就想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发热源。
仍在梦里的他，却反而将她箍得更死。
“…你喜欢的那个眼镜，我们分开...没多久...它就断了...”或许是因为吃了药，意识迷离，许凡心的声音相比往常也变得有些不太一样。“找了很多家...都说...没有那个款式了...”
浅浅的呢喃，声音又哑又低，像在说梦话。
顾不上把自己从两人严丝密合的身体里解救出来。迟悦不解地轻“嗯？”了声。
“冰箱里的菜...都是…是我闲着没事...去楼下逛的时候买的...”许凡心没有睁眼，声音虚虚哑哑，抓着迟悦的手臂，他扭头，昏昏沉沉地继续：“…其实...都是想给你的...但一次都没碰到过你。也是啊...你哪里...哪里会出来买菜呢...”
迟悦微微垂眸，也不知是哪个地方戳中了笑点，她竟然在这样暧昧的氛围中笑了出来。
许凡心松开了纠缠住她的胳膊，换了个两人更为舒适的姿势，轻轻地抱着她，又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她脖颈间。“…醒着的时候...就看天空...我想...如果...你也在看...那我们...就是，就是在看同一片天空。”说完，他闷闷地笑了。
声音顺着空气和震颤的胸腔传到迟悦背上，磨得她几乎无法思考。
“也相当于...我们一起看过风景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迟悦觉得许凡心的唇瓣似乎也有意无意地在肌肤上擦过，酥麻如同蚂蚁一般渐渐爬遍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