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午时的时候皇帝从太庙回来，又将年儿召到建章宫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到他抱着年儿来凤仪宫用午膳时，便对姜蕙道：“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定安国公家的那个陈骞做年儿的伴读为好。”
姜蕙闻言，手中为皇帝布菜的动作并不停下，语气仍如往常一般：“陛下做主就是了。”
萧晟笑着将年儿放到身边的椅子上，一边把华阳拿倒了的筷子正过来，一边道：“蕙儿别布菜了，快坐下。”
虽是定下了陈骞做伴读，但年儿的生辰宴依然是要办的。
除了后妃、皇子公主，其余几位小公子也一并请了来，众多小孩子聚在一起，年儿倒是显得比往日活泼些，不过，要说最开心的却不是他，而是拉着不认识的几个哥哥疯玩了许久的华阳公主。
建昭六年正月十五上元节，大皇子萧烺搬离凤仪宫，住到了衍庆宫景行苑里头。
衍庆宫虽以宫为名，却并不似其他宫殿有正殿侧殿偏殿之分，里面的住所互相独立，自东向西并列而立，每一处都是一座三进的院落。
不过，虽然没有主次之分，但位置好坏总是有的，皇帝让年儿住的景行苑自然便是最好的院落。
此刻姜蕙站在景行苑里，一寸寸细细打量完整个院落，又吩咐庆丰红缨两个细细检查，才牵着年儿进到最里一进的主屋，叮嘱他入学的事宜。
“崇文馆里有许多先生，都是翰林院出身，学识渊博，年儿跟着好好学就是，若有不懂的，问先生、问你父皇，或者回凤仪宫来问阿娘都使得。”
“嗯，年儿知道的。”年儿点点头，见母亲眼中有不舍之意，抱着姜蕙的手臂道，“阿娘，年儿每日读完书，便回凤仪宫看您。”
姜蕙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你是皇子，功课不像公主一般轻松，每日从早到晚都要读书的，休沐的时候回凤仪宫探望阿娘便是。”
年儿却道：“年儿学得快一些，就能回来看阿娘和妹妹了。”
姜蕙忍不住又捏捏他的脸颊：“不用着急，按着先生的步调学就行，阿娘会带妹妹来看你的。”
顿了一下，又对他说：“你父皇给你的人，阿娘都给你带来了，小厨房的杨妈妈也在你这，专为你做吃食，再有丰实这个机灵的跟着你。年儿现下还小，石榴和红缨也放在你这照顾起居，红缨懂些药理，入口之物切记要让红缨检查过……”
“阿娘，红缨姐姐不用跟着年儿，还是让红缨姐姐留在凤仪宫吧。”年儿听到这里，突然出声打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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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建昭六年人物表（已出场尚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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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也不用咋记吧，后面很快又会变的(*/ω＼*)
第154章 兄弟
尽管年儿再三表示要把红缨姐姐留在凤仪宫，但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自家阿娘，带着石榴红缨并一群父母亲给的宫人在景行苑住了下来。毕竟，他是“身体孱弱”的皇子，有红缨在，要方便许多。
暮色四合，等姜蕙离开过后，已经快要酉时了。
萧烺站在门前眺望母亲离开的背影，半晌没有动作。石榴将新填好的手炉塞到他手里，轻声道：“殿下，外头冷，咱们进屋里去吧，厨房杨妈妈的晚膳也快备好了。”
“好。”萧烺点点头，正要回身，余光却瞥见斜对面躲在门后的小小身影。
衍庆宫现下只住了他和二皇子两个，那个小身影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那人似乎也发觉自己被看到了，从门后出来，到得萧烺面前，行平辈礼道：“煊儿给皇兄请安。”
二皇子萧煊体态匀称，穿着合身的锦衣，短发垂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他身后还跟着奶娘和宫人，这会儿匆匆赶来，也向大皇子见礼。
萧烺回礼，开口道：“煊弟弟用过晚膳了吗？若是没用过，同我一道吃吧。”
二皇子摇摇头，尽管声音还带着稚气，语气却十分认真：“煊儿已经吃过了，这会儿是来给皇兄送迁居礼的。”
说完，便从奶娘手中接过一只漆盒，双手捧着递到萧烺面前。
红缨上前接过，退到萧烺身后。
“杨妈妈今日做了好多好吃的，煊弟弟就再吃一点吧。”萧烺上前拉住二皇子的手，不由分说带他进了景行苑。
二皇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走了几步，目光在萧烺身上厚厚的滚着狐狸毛的小斗篷上掠过，停在他略微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听说大皇兄身体不好，拉着他走的时候确实也没什么力气，而且大皇姐和二皇姐都说了要多多关心大皇兄，还是不要在外头耽搁，早些进屋子里驱寒吧。
他这样想着，便再没能说出拒绝的话，等回到自家屋子的时候，已经酉正三刻了。
临走时被萧烺塞进怀里的手炉放在桌上，旁边不远处搁着父皇送他的小竹马，二皇子坐在床沿上放松了绷着的神情，摇晃着腿对奶娘道：“王妈妈，煊儿今日给皇兄备了礼，父皇会更喜欢煊儿吗？”
王妈妈拿着温水浸过的绢帕为他擦脸，笑着道：“二皇子殿下友爱孝悌，陛下怎么会不喜欢呢？”
二皇子便露出笑脸，期待道：“那到了煊儿的生辰，父皇是不是也能带煊儿出宫看看？”
“这个奴婢不知道。”王妈妈为二皇子擦完了脸，又蹲下身脱掉他的小靴子替他洗脚，“不过，殿下是陛下的亲生孩子，想来陛下会答应您的。”
二皇子正要说些什么，外头却传来阵阵嘈杂声，不一会儿，一个大宫女打扮的女子进得屋内，对二皇子道：“殿下，是陛下过来衍庆宫了。”
二皇子绽出笑脸，也不管脚上的水还没擦干净，直接踩到绒毯上就要往外边跑，却被拦住了。
那大宫女抱住他的腰，柔声道：“殿下，鞋还没穿呢，陛下是往景行苑去的，恐怕要过一会儿才过来这边。”
“景行苑？”二皇子脸上的笑意淡下来，“我知道了。”
奶娘王妈妈见他神色，将宫女打发出去，又将二皇子抱到床榻上，宽慰道：“殿下，今日是大皇子搬到衍庆宫第一日，陛下过来探望也是正常。”
“煊儿知道。”二皇子低着头，突然道，“今日皇兄过来时，也是皇后娘娘牵着他过来的。”
而他不仅没了生母，连养母也没了性命。
“殿下，”王妈妈将他抱在怀里，“还有怀庆公主呢，怀庆公主是最疼您的，您小时候，还在凤仪宫的时候，公主就常常牵着您出去玩了，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皇姐……"二皇子喃喃一声，没有说下去，他重又将目光放到桌上那只精致的雕花铜制手炉上，随后又去看旁边已经玩了许久的小竹马，半晌才从王妈妈怀里挣出来，自己躺到床上，拉过绸被盖好，轻声道，“王妈妈，煊儿要睡了。”
“殿下不等陛下了吗？”王妈妈疑惑道。
“父皇不会来的。”二皇子闷闷道。
过了许久，等到王妈妈已经熄了烛火，在他床边的脚踏上躺下时，他才又出声道：“若是父皇过来了，王妈妈记得叫醒煊儿。”
“好，殿下放心吧。”王妈妈答应道。
二皇子闻言，放下心来，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皇后娘娘早就有懿旨，怜惜众位皇子公主年幼，准许初一十五再去请安，至于入了学的，更是不用赶早，只用傍晚去就行。因而，二皇子身边的宫人都由着他多睡一会儿。
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快辰时。
二皇子被奶娘抱起来穿衣净面，脸上有些失望。
王妈妈却指着桌上的鸠车笑道：“殿下，这是陛下今日一早遣人送来的，夸您仁孝呢。”
二皇子应了一声，却仍然是不开心的样子。
凤仪宫里，庆丰正向姜蕙禀报消息，他道：“昨日二皇子殿下送了迁居礼，被小主子拉着一同用了晚膳，今日一早，德妃娘娘、怀庆公主、怡顺仪、薛德仪那里也都送了礼物过去。”
德妃、怡顺仪、薛德仪自然是替养在宫中的皇子公主备的礼。
姜蕙颔首：“石榴知道怎么回礼，你叮嘱丰实，年儿去崇文馆的时候，好好守着景行苑，不要放不相干的人进去。”
“是，奴婢省得。”庆丰连忙道。
姜蕙又道：“这几年注意着内使司那些年龄小的小太监，有合适的挑一些过来，等年儿大了，再让他自己挑……”
正说着话，山楂突然进来，冲姜蕙福身一礼道：“主子，唐美人同端贵人打起来了，和妃娘娘在一旁劝架，却不小心撕扯到了德妃娘娘，现下都在凤仪宫外头求您做主呢！”
姜蕙伸手揉了揉额角，站起身来往花厅去：“走吧，去看看她们又在搞什么花样。”
第155章 跋扈
鸣鸾殿花厅。
德妃同和妃还是坐在自己的老位子上，前者对后者怒目而视，后者却老神在在，捧着茶水一气儿灌完了一整杯，还招呼小宫女再添些来。
再下面坐着的是端贵人，可是此刻她衣裳带灰、发髻散乱，原本精致的芙蓉妆也花了，正捏着帕子捂着右脸嘤嘤哭泣，即便有绢帕遮挡，也能很明显地看到脸上的巴掌印。
唯一一位只能坐在绣墩上的则是唐美人，她坐姿规矩，却挑着眉去看端贵人，神情很是不屑。唐美人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只是原本绾好的凌云髻有些塌下去，格外扎眼的是，鬓边还簪着一枝开得正艳的宫粉梅。
姜蕙自暖阁转进来，扫了底下众人一眼，不疾不徐地坐到凤座上，接过山楂奉来的茶盏呷了一口，才开口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话语刚落，德妃就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来，高声道：“皇后娘娘，和妃她绝对是故意的！妾好端端站在一边呢，和妃说是去拉开端贵人和唐美人，怎么一拐子打到妾身上了！”
“什么叫一拐子打到你身上了？”和妃表情惊讶，“德妃娘娘，我中原话不是很好，‘一拐子’是什么意思？”
“你！”这话气得德妃指着和妃半天，才憋出一句，“真是番邦蛮夷，不可教化也！”
话落，坐回圈椅上暗暗生着闷气。
她的宫女海棠替主子分忧，上前一步，先对姜蕙行了一礼，叙述道：“回禀皇后娘娘，今日天气好，我家娘娘听说太液池那边的梅花和迎春开得正好，便想着出去走走，到了照月亭，正巧撞上了也出来赏景的端贵人和唐美人，便说一道走。”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谁知走到梅苑的时候，端贵人和唐美人看上了同一枝梅花，为此起了争执，争得……甚是激烈，我家主子便让我等前去拦一拦，自己退到了后头，哪里知道和妃娘娘突然从另一边出来，说着让端贵人和唐美人不要打了的话，却撞到了我家主子身上，差点将我家主子撞到——”
海棠觑一眼姜蕙，声音低了几分，接着道：“——撞到端贵人和唐美人那里。还请皇后娘娘为我家主子做主！”
和妃听到海棠的话，却没什么表示，竟还捻起桌上摆着的百合酥吃了起来，一点也不急着为自己说话。
姜蕙也没有立即问她的意思，转而道：“端贵人，你和唐美人又是怎么回事？”
有皇后娘娘的垂询，端贵人一直以来小声的哭泣声大了些许，好半晌才止住，回话道：“皇后娘娘，妾也不知。妾与唐美人同住福阳宫，原本好端端的，说今日一道去太液池赏花，谁知到了梅苑，妾觉得那一树宫粉梅开得不错，让宫女摘了一枝，唐美人却也说正好看上了这一枝，非要从妾手里抢过去，妾当然不从，就……”
说到这里，端贵人又捂着脸哭了起来，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坐在绣墩上的唐美人“嗤”了一声，扶了扶鬓边的梅花枝，站起身来跪到地上，竟然并不反驳端贵人的话，直接道：“皇后娘娘，妾确实与端贵人看上了同一枝宫粉梅，一时见猎心喜，不小心伤到了端贵人，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姜蕙扫她一眼，已是明了其心思，静静道：“既如此，便罚唐美人禁足十日，抄写宫规十遍吧。端贵人，你可有异议？”
端贵人虽觉得罚得轻了，但心下也明白，唐美人虽说是打了她甚至伤了她的颜面，到底也只是‘不小心’甩了她一巴掌，最多能说不敬上位，算不上谋害后妃，如此惩罚，其实正合适。
因而她垂首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妾并无异议。”
姜蕙颔首：“可惜端贵人伤了脸，本宫这有些雪颜膏，你带些回去吧。”
“谢皇后娘娘恩赏。”端贵人立即谢恩道。
料理完这两个的事，姜蕙又转头问和妃道：“和妃，德妃这宫女所言，可是一切属实？”
和妃还吃着百合酥，听到姜蕙问话，又灌了一口茶水咽下嘴里的东西，含糊道：“我就是想拉开端贵人和唐美人呀，那些宫女又不敢真的上前去拽，谁知道德妃娘娘站在那里的，我没看到，不小心撞到她了。”
“什么叫没看到！”德妃想起来和妃曾经在照月亭阴阳怪气她等不到皇帝的事，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恨恨道，“你眼里是没有本宫吗？！”
和妃闻言，竟然仔细打量她几眼，笑道：“德妃娘娘貌美如花，我眼中怎么会没有你呢，嗐，当时她们打得正激烈，我是真没注意到！”
“好了。”姜蕙开口，阻止和妃继续逗德妃玩，“和妃你虽是好心，撞到德妃也是事实，便罚你禁足三日。”
说完，端起茶盏，底下坐着的众人便都站起身来，行完礼后退出了鸣鸾殿，只除了和妃。
她等其余人都走后，凑近姜蕙问道：“皇后娘娘，这禁足，可以禁得久一些吗？我觉得三日还是太短了，要不禁三个月吧？”
姜蕙挑眉，瞥她一眼，思绪一转，漫不经心道：“几个月的身子了？”
“这你都能猜到？”和妃不可置信，伸出两根手指给姜蕙看了一眼，怏怏道，“怎么才能禁足八个月呢？”
“放心，不是傻的，不会去对付你；是傻的，对付不了你。”姜蕙脸上淡淡。
“我不是担心这个！”和妃表情生动，压着嗓子道，“我是担心皇帝他知道了非要来看我，反正我俩都相看两相厌了，也不必他来装样子了。”
姜蕙轻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往暖阁走去，留和妃在花厅独自郁闷。
福阳宫，百花阁。
唐美人由宫女服侍着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坐到窗边，将那枝宫粉梅小心插到梅瓶里，笑意吟吟道：“看她那样子就烦，今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风寒？我让她没脸去见陛下！”
旁边侍立的宫女担忧道：“小主，您也太冲动了些，端贵人好歹有些宠爱，万一她在陛下面前说您几句……”
“说我？我不做她也要在陛下面前拐弯抹角说我小话的。”唐美人嗤之以鼻，安抚自家宫女道，“你别担心，因着爹爹办事得力，陛下这段时日宠着我呢，正是我嚣张跋扈的时候。而且，我如此直白浅显有仇报仇的性子，说不得陛下看了才喜欢呢。”
“可是……”那宫女迟疑道，“您位份比端贵人低，往后您要是没了宠爱，指不定她如何对付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