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做贤妻——丰沛
时间:2019-06-12 09:41:51

  “而且小茶房外面加盖了堵防火墙,里面添了个灶眼,米面菜蔬都有,热个饭熬个汤都行。”蝶梦道。
  谢兰绮睫毛颤了颤,放下小银叉,喝了一杯水,扶额道:“这瓜太甜了,你们分了吧。”
  她发了会儿呆,起身开了梳妆台下面的柜子,赵瑨果然将木箱放在了里面。拖出木箱,从妆奁匣里取出钥匙,开了锁。箱子分为两个区域,占了约三分之二区域的是一本本新旧不一的书册子,从下到上,从旧到新,翻开一看,里面的字迹也从稚嫩逐渐劲道秀挺。从四岁起,每年她都将自己抄写的《南华经》装订成册,生辰那日放进箱子里,如今已放了十四本。
  看了会儿,谢兰绮阖上箱子,将外面仔细擦拭一遍,放回了柜子里。
  “蝶梦,取笔墨纸砚来。”她要抄几页《南华经》压压惊。
  太阳西下,厨房送了晚饭,谢兰绮揉了揉手腕,听得蝶梦欢喜道:“这些都是姑娘喜欢吃的。”
  谢兰绮吃了几口,觉得少了些什么,片刻后,想起赵瑨不在,问:“世子呢?”
  “世子爷特意让人传话,不用等他了。奴婢听说祭田那边拉了一车的账本。”蝶梦回道。
  这次回到安远侯府,谢兰绮的日子轻松惬意,不管是生活空间的布置还是使唤的人,无一不合她的意。与她的清闲相比,赵瑨忙碌不堪,事务繁多。每每他回房,谢兰绮已经裹着纱被,蜷成一团,面朝墙壁,睡得酣熟。
  赵瑨睡在外侧,听得耳畔清浅均匀的呼吸,幽幽暗香不绝如缕,直板板躺了许久,却是心猿意马,毫无睡意。忍不住翻了个身,床帐里光线昏暗,他双目灼灼盯着那隆起的一团。看着看着,暗暗吁了口气,绮儿这睡姿不太好,被子蒙了头,这么久了也不换姿势。他挪了几下,几乎挨着,手一伸握上了被角,不想谢兰绮裹得极紧,扯了两下,竟没扯开。
  “嗯。”谢兰绮发出一声不舒服的梦呓。
  赵瑨身子一僵,怕惊醒了她,慢慢的松开了纱被,强迫自己闭了眼睡觉。
  如此过了两日,赵瑨休假结束。
  天色黑沉沉的,赵瑨悄悄下床,轻手轻脚的出了寝房。
  谢兰绮睁了眼睛,赵瑨每日要五更入朝,也就是最迟五点要到。以赵瑨的官职品级,进不了殿内,要站在午门外列班。直到早朝散了,部院启奏官出来,散班进各自官署办公,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散衙归家。回了家,还有一堆的账本要核算。
  如此算来,与自己一比,赵瑨甚是辛苦。
  谢兰绮心生同情,掀被而起,唤来蝶梦轻声问:“这么早,厨房备饭了吗?”
  这个事情,蝶梦早就打听清楚了,自家姑娘总算问了。
  “奴婢问了尚贤,说是时辰太早,从老侯爷时起就立了规矩,不许劳师动众,只预备些点心。”蝶梦又补充道:“奴婢听尚贤说,世子爷不喜欢点心,最多吃一两块垫垫。”
  “你去小茶房里看看,有什么现成的吃食没有?”
  蝶梦很快回来:“只有半锅米饭。奴婢问了,是昨夜世子爷盘账晚了,给前院管事们蒸的,剩了半锅,还温着呢。”
  谢兰绮想了想,有了计较,带着蝶梦去了小茶房。用剩米饭裹了胡萝卜丁、豌豆粒、煮鸡蛋、八宝咸菜丁迅速煎了两个大饭团,用油纸一包,端着出去。
  此时,赵瑨洗漱已毕,正在耳房里穿戴朝服,尚贤守在门外,倚着廊柱,张嘴打呵欠,冷不丁瞧见谢兰绮。
  “世子夫人?”
  谢兰绮未进耳房,让蝶梦把盘子给了尚贤:“煎了两个饭团,吃着方便,世子路上可以吃。”
  说完,笑了笑,转身离开。
  尚贤双手捧着盘子,包在油纸里的饭团热气腾腾中散着一股浓香,看着就可口,他呆了一瞬,忽的喊了声:“世子爷,世子夫人给您送了早饭。”
  “砰”一声门响,赵瑨迅速冲出,而谢兰绮已经进了寝房。
  赵瑨拿起个饭团,咬了一大口,出锅不久还有些烫,他浑然不觉,眼中含笑,温柔了冷峻的眉眼。
  早朝列班之时,赵瑨眉梢眼角都堆着笑意,负责察核的礼部官员侧目而视。
 
 
第二十三章 
  大殿里,老皇帝坐在宝座上,俯视着一众面上恭敬心思各异的臣子,浑浊双目透着戾色,最后落在周王身上,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边备耗银耗粮极大,为了减轻百姓负担,高祖晚年下了令,命民间商贾交粮纳款换取盐引,凭着盐引赴场支取食盐,转卖获利。如此商贾既能获利,所纳钱粮又能用于边备,省却了国库开销。
  而这项盐政,到了如今,却成了一些勋臣贵戚谋取私利的手段,以致边备松弛,普通兵卒缺衣少食。
  国库空虚,这帮子蛀虫却脑满肠肥,老皇帝不顾劝阻,要以辽东之事为引子,除掉一批。
  “传赵瑨进来。”老皇帝道。
  鲁王等人面色阴沉晦暗。
  ......
  赵瑨擢升为五军断事官,安远侯府一派喜气洋洋。
  安远侯赵肃兴致极高,勉励了一番赵瑨,话锋一转:“以后你这差事越来越重,府中之事不能再牵扯你的精力,中馈之事还是要交给女眷,让你媳妇料理。”
  赵瑨未置可否,顺着说道:“父亲,这些日子我查了祭田的账,有些事要和你商议。尚贤,取账册来。”
  安远侯赵肃连忙摆了摆手,没好气道:“我不看。”明知他一看账本就头晕,这混小子故意的。
  “出去,出去。”
  “儿子告退。”
  天色已暗,乌云遮了星月,赵瑨手提一盏灯笼,步伐迈得极大,回到书房,面色沉沉。
  “世子爷,奴才盘问清楚了,今日侯爷去看了夫人,夫人好一阵痛哭。”尚贤说道:“这几日还有不少人在侯爷面前递小话,说世子爷您每日忙完差事忙府里的事,劳累又辛苦,而世子夫人却清闲无事,悠闲度日,一点儿都不心疼您。”
  “有人在世子夫人面前嚼舌吗?”赵瑨冷声问。
  “没有,没有。按照您的吩咐,世子夫人跟前侍候的都是机灵懂事的,这些人到不了世子夫人面前。”尚贤道。
  “都是闲的。”赵瑨薄冷一笑,“你去告诉纪先生,让他把小二他们的课业成绩一一整理了呈报侯爷。”
  尚贤脖子一凉,为众位少爷哀叹了声:“有几位少爷……侯爷怕是要动家法了。”
  侯爷要是动了家法,后院里好些个姨娘要哭天抹泪了。
  赵瑨嗤笑:“给他们找点正事做,省得无事生非。”
  吩咐完了,赵瑨火气消了些,端起手边的一杯凉茶,一气儿喝了下去。
  “爷,今儿还看账册吗?”
  赵瑨瞥了眼未看的账册,半人高的两大摞,揉了揉眉心:“拿来。”
  尚贤搬了几本账册放在桌案上,出去吩咐了人给纪先生传话。已经入了夏,天气越来越热,他站在外面吹了会儿风,忽然想到世子爷俱热,茶水得放凉了才喝。他想起一大早世子夫人送的饭团,拍了下脑门,去了小茶房。
  负责小茶房的丫鬟为难道:“只有热茶,世子夫人并未做冷饮子。”
  尚贤失望而回。
  丫鬟立即报给了蝶梦,谢兰绮洗漱已毕,窝在圈椅里,半干的长发散在背后。天不亮就起了,赵瑨上朝走后,她也没了困劲,熬了一天,此时已困了。
  “冷饮子?”谢兰绮揉了揉惺忪睡眼,疑惑道:“才过了端午,还不到暑热之时吧。”
  疑惑归疑惑,既然赵瑨都让人提了,谢兰绮也不能装不懂。酸梅汤、绿豆汤之类的汤饮,这个时辰来不及做了,让蝶梦取了两个甜瓜,先放进井水里浸了,浸透之后,切成块,她亲自端了过去。
  “混账东西!”赵瑨摔了账本,满腹火气。
  谢兰绮刚走到书房门口,听得里面霹雳咣啷的动静,怔了怔,只听这声响,就能想象出发脾气的人火气之大。
  她一直都听人说赵瑨脾气暴躁,不知为何,在她面前,赵瑨从未发过脾气。也不对,赵瑨暴打薛三那次,她亲眼见着的,下手又狠又重,不过当时她并不害怕。也就一闪神的功夫,谢兰绮脑海想了很多。
  回了神,谢兰绮想悄悄离开,守门小厮已高声通传。
  书房里霎时静寂,赵瑨懊恼的捶了捶头,整了整衣冠,唇角含了笑,一把撩起竹帘子:“绮儿,你怎么来了?”
  谢兰绮认真打量了一番,从他面上看不出刚刚发火的痕迹,眉目俊朗,神色温和,而额头鬓角沁着汗水,把端着的琉璃碗塞到他手里:“书房里闷热,这是用井水浸过的青皮脆,又凉又甜,消暑去火。”
  赵瑨手上一凉,面上喜色更浓,一手端了碗,另一只手握住谢兰绮的手,要把她带进书房。
  谢兰绮不肯迈步,抽出手,笑说不愿扰了世子做事,赵瑨一向由着她,虽心里不舍,也只得放她离开。
  吃了几块蜜瓜,冰凉甜蜜,赵瑨忽而一笑:“小人谗言不足信。”
  竟然说绮儿不知心疼他,一派胡言。
  自进了五月,一连二十多日艳阳高照,没有下过一滴雨,越来越热。
  这夜,赵瑨一头大汗的热醒,衣衫湿透,摸了摸身下的锦褥,也湿漉漉的,他抹了一把汗,悄悄下了床,出去吹夜风。待凉爽了些,消了一身汗,轻轻回房。
  他动作已放得极轻,以为不会吵醒谢兰绮,却见她抱着薄纱被坐直了身,见了他,低低道:“都怨我身子弱,让世子跟着一道受热。”
  赵瑨矢口否认:“我不热,别瞎想。”
  谢兰绮心里苦,这么热的天,他们还要同床共枕,既有夫妻之名,赵瑨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好些个深夜她都能感受到他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像是要一口将她吞入腹中。
  饶是裹紧了被子,装作睡得酣沉,谢兰绮还是吓得一颤一颤的。
  她得庆幸赵瑨是个说话算话的君子,无论眼神多么贪婪,都没有用强。
  一日□□近酷暑,谢兰绮以体弱怕冷为由,坚持铺锦褥,裹着薄纱被,不止赵瑨热,她也热呀。
  “睡吧。”
  赵瑨躺下,上衣敞着,露出坚实的胸膛,右脚踝搭在左腿上,两条裤腿卷在大腿上,一双长腿几乎光着。
  天气燥热,谢兰绮觉得赵瑨浑身气息比天气都燥,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她认命的裹紧纱被,宁肯忍着热也不敢赌赵瑨会不会君子到底。
  一夜没睡好,赵瑨顶着眼下青影去早朝,谢兰绮没心思吃饭,这么多日的相处,她不得不承认赵瑨对她很好。
  虽然这好让她觉得没有缘由,还是让她愧疚,发呆了许久,谢兰绮决定要从其他地方回报赵瑨。
  去了床上的褥子,铺上竹簟,枕头换成竹枕,在床头床尾放了两盆冰,如此一来,晚上不会再热醒了。
  “姑娘,怎么只有一只枕头?”蝶梦诧异问道。
  “在隔间收拾出一张榻,我睡榻上。”谢兰绮轻描淡写的解释一句。
  这边收拾好了,谢兰绮去了书房,拿起赵瑨未看的账册,埋头核算起来,这一算,算到了天黑。
  蝶梦催了几次要吃晚饭,谢兰绮揉了揉酸胀的脖子,走了出去,没见到赵瑨,问了句:“世子回来了吗?”
  “还没回府。”
  ......
  中军都督府署衙。
  这日,断事司破了一桩旧案,涉及金吾右卫两位侍卫,通奸杀夫曲折离奇,负责此事的几位稽查官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那庞氏孝顺公婆,善待小姑小叔,对前头娘子留下的儿女也视如己出,公婆邻居没有人说她不好的,真是没想到这样一个贤良人竟然与人私通毒杀亲夫。”
  另一人道:“我又细细查阅了一遍卷宗,发现了其实这事早有迹象。你们可知那庞氏先与奸夫定了亲,后退了亲,才嫁与死者。而庞氏嫁过去之后,前头娘子留下的女儿年幼,夜晚常受惊,庞氏夜夜搂着女儿睡,从不与其夫同床。”
  “如此看来那庞氏果然贤良。”
  “啧,宋兄,你我都是男人,这妇人都不肯与你睡,她那心可能在你身上吗?也就那些愚夫愚妇才以为庞氏这般妇人是贤妇。”这人啧啧讽刺,“真要心里有你,那是要黏在身上都扯不脱的。”
  几人发出一阵哄笑。
  赵瑨初初听得这些言语,虽觉轻浮,也没说什么。听到这里,想到什么,忽然黑了脸,霍然起身离开。
 
 
第二十四章 
  周王府。
  凉亭里,赵瑨一杯杯的灌闷酒,周王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什么,无奈相陪。
  喝尽了两坛酒,周王不许人再上酒,故意说道:“这御赐的莲花白统共也没得几坛,得留着些品酌怡情,不能让你全糟蹋了。”
  “汝成,你不是借酒浇愁的性子,出了什么事?”
  赵瑨今日偶然听得那一通胡言乱语勾起了一个几乎他从未想到过的想法,一时心绪纷乱如麻,陷入魔障似的,竟越想越觉有些道理。
  喝了一通闷酒,他头脑反而清晰了起来,丢下酒杯,重重靠在椅背上,低嗤一声:“荒唐。”
  “什么?”周王不解。
  “险些想岔了事。”赵瑨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一扫阴霾,笑得爽朗,拱手道谢,“多谢王爷的美酒。”
  周王在他面上扫了几扫,见他确实恢复了往日模样,也不再追问,笑着摆了摆手。
  “汝成,这些日子你行事要小心。”周王沉声叮嘱,“辽东一事,牵涉极广,父皇虽然将事情交给了三法司,但是牵连其中的勋戚最后还是要到你手里。这些人既有恩宠,又有祖宗功绩护着,父皇不会全处置了,他们也不敢怨怼父皇,一腔怨恨恐怕会全倾泻于你。”
  赵瑨谢了周王提醒,告辞离开。
  ......
  回到安远侯府,服侍他的小厮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世子爷,您回来了。世子夫人问了好几次,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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