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做贤妻——丰沛
时间:2019-06-12 09:41:51

  赵瑨散了阴翳的心情更好了,嗅了嗅身上的酒味,并不浓重,止住了小厮,大步进了院子。
  “爷,世子夫人在书房。”
  微微诧异,赵瑨直接去了书房。
  谢兰绮吃过晚饭,继续核算账册,她一旦用心做事,极其投入,浑然不觉有人进来。
  赵瑨见她俯身桌案,左手翻账册,右手记录,速度极快。而且,他站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她拨打算盘,只见账册翻得极快,右手更是唰唰的写着,似乎眼睛看完心里就核算明白了一般。他挑了挑眉,走了过去。
  谢兰绮心神全凝注在账册上,她心算极佳,偶尔才需要在纸上算一下,只半日,已核算了十多本。越看她眉头皱得越深,到了手里这一本,简直要气笑了。
  因为有前世记忆,虽然这一世生来就是伯府贵女,抚养她长大的叔祖母更是出身名门望族,无比精心的养育她,谢兰绮还是和旁的贵女不一样。梁氏教她管家理事的时候,就曾经惊奇过,她竟然知道外面的物价,懂得市井小民生存的不易,锦衣玉食、无忧无虑长大的伯府贵女,按理说不该知道的。
  可谢兰绮懂。看到账册上写的因天灾田亩歉收,麦子亩产不足一石。这天灾还不是一年,是连着六七年,大雨、干旱、雹子等等,就没个好时候,她记得那些年叔祖母留给她的田庄亩产超三石的,两地相距并不远。她一气,在旁边写道:“一垄之隔风调雨顺,老天独独与你过不去,为何?”
  赵瑨低低笑出了声。
  低沉醇厚的男子笑声突然响在耳畔,谢兰绮受惊猛地起身,头顶撞上赵瑨的下颌,听到一声闷哼,她连忙退了一步,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没事吧?”
  落在下颌的触碰,羽毛般轻柔,偏又勾得心里痒痒的,喝入腹的那两坛莲花白一冲,赵瑨借着酒劲想要确认些什么,握住她的手,暗哑道:“有些疼。”
 
 
第二十五章 
  夏日闷热, 谢兰绮穿着一身藕荷色大袖罗衫,袖口宽大, 手握在赵瑨手里, 袖口下滑,露出一节莹白细嫩的手臂。
  赵瑨没有放手的意思, 眼神深邃。谢兰绮心里惊慌失措, 面上却维持着平静,眼眸定在他下颌上, 见上面有一道细微的红痕,立即露出担忧的神色:“划出血道子了, 应该是钗头不小心划上的, 要不请大夫来上点药吧?”
  赵瑨愣了愣, 他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就算真划出大道子,也不能让大夫来, 闷声道:“不用。”
  谢兰绮蹙着眉头,一脸的不赞成, 似乎在责怪他对身体的不在乎。
  赵瑨心里嘀咕,在下颌上抹了一把,手上干干净净的, 没有一点血迹,对谢兰绮安抚一笑:“不疼不痒的,没事儿。”
  谢兰绮趁机抽回手,闻言松了一口气, 舒了眉头:“不疼就好。”,还轻拍了下心口,以示放了心。
  赵瑨瞠目结舌,想起他都说了什么,耳根子烧了起来。
  谢兰绮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眉头松了又皱起,扬声吩咐外面的蝶梦泡一杯蜂蜜水端来。
  “世子,喝点蜂蜜水消消酒,以免宿醉头疼。”谢兰绮体贴的端了蜂蜜水给他。
  赵瑨心绪复杂,一时觉得自己想岔了,一时又觉得这种情形不对,以他的性子,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的。但是,一想到新婚夜谢兰绮的泪水,他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心思纠结,眼神里便带了出来,赵瑨定定的看着谢兰绮,并不伸手。
  谢兰绮端着蜂蜜水等了片刻,见他不接,讪讪的笑了笑,想要缩回手,赵瑨突然从她手里抢走杯子,一口气喝完了。
  “刚才见你在账本上写字,是查出不对了吗?”赵瑨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举动,怕谢兰绮不自在,主动搭话。
  话题转到账本上,意味着赵瑨放弃了对她的试探,谢兰绮眼神一亮,抱了一摞,翻出她觉得不对的地方,一一说给赵瑨听。
  赵瑨听完,目露赞赏之色,只一天,她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又对迟迟不处置负责祭田的管事解释道:“祭田收支账目有问题,父亲是知道的。”
  这是这些天赵瑨想明白的,祭田账目有问题,他父亲不会不知道,反而是他母亲是真糊涂,掌家这么些年,真的一无所知。他父亲之所以不理会,不耐烦这些庶务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不觉得这事有多严重,不想大动干戈的料理,毕竟众多族人牵涉其中。
  若没有经过家族倾覆,赵瑨的想法也和他父亲一样。三四代繁衍下来,安远侯府子孙昌茂,庶出旁支中那些散了家财落魄了的子孙,靠着祭田所出过活。他们身为安远侯府的嫡脉,承袭爵位,富贵滔天,实在不必和族人们计较。
  然而,经历过落魄,赵瑨才知道,一味的放任纵容,不会得到感恩,只会让人心无止境的贪婪。且他们嫡脉不管,尝到了甜头的人胃口会越来越大,甚至将祭田视为己有,真正贫困无依的族人反而得不到赈济。
  “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谢兰绮听完,又一次感叹赵瑨也不容易,眼睛眨了眨,笑着道:“世子公务繁忙,不如这些账册交给我吧,也为世子分些忧。”
  赵瑨心情熨帖,听了那些浑话勾起的疑虑彻底的散了,心疼他、体贴他,为了帮他自己受累,他怎么能怀疑绮儿对自己的感情呢?
  若不是对他有情,上一世他那般混账,就算靖安伯府也被夺爵抄家,以谢兰绮的容貌品行,趁机退了婚,总能寻个不错的人嫁了。可她却信守婚约,嫁给他还随他去了辽东。
  谢兰绮被赵瑨看得毛毛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上面是不是有什么。突然腰上一紧,却是赵瑨将她紧紧揽进了怀里。
  “绮儿,你放心,今生赵瑨必不负你。”赵瑨抱着谢兰绮在她耳边低语,一字一句如同誓言。她都将真心给了自己,自己竟因为身体不得欢愉而怀疑她,真是混账。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畔,带着些酒味儿,并不难闻,谢兰绮一动不敢动,她能感觉出赵瑨说这些话的真挚。
  夏日衣衫轻薄,赵瑨肌肤的热力透过两层薄纱轻易的就传到了谢兰绮身上,有些反应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赵瑨有些狼狈的推开她,低低道:“我去洗个澡。”
  赵瑨步履匆匆的走了,谢兰绮长长的呼了口气,拿手扇风,面上燥热一直不减,她走到窗前,闭上眼吹风。
  吹了许久的风,谢兰绮又看了本账册,蝶梦进来催:“姑娘,时辰不早了。”
  磨蹭了片刻,谢兰绮才回去。
  “姑娘,姑爷在隔间睡了。”小鲤小声禀报,“姑爷自己要睡隔间榻上。”
  谢兰绮进了寝房,果然见床上的竹席撤了,重新铺了褥子,空荡荡的。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轻声问:“世子还说什么?”
  小鲤摇头:“没再说什么。”
  “有没有发怒?”
  小鲤连连摇头:“没有,世子面上瞧不出不高兴。”
  隔间里,赵瑨已睡沉了。谢兰绮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想不出缘由,索性睡了。
  六月初,烈日高悬,皇帝携皇后、宫妃于西苑避暑,罢早朝。过了五日,不知何故,皇帝下旨遣宫妃回宫,独留孙皇后,不见大臣,不议事。足足等了七日,周王、鲁王等人才见到皇帝。
  “父皇生了场大病。”周王一脸颓丧,再强撑着气势,皇帝身上大病初愈元气不足的形态,也瞒不了人。
  赵瑨猜到了,但皇帝消息瞒得密不透风,私下里再多的猜测,直到皇帝露面,众人才能确定。
  出乎所有人预料,皇帝病时,唯一信任的竟然是孙皇后。
  “自从大哥去后,母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开始笃信佛法,抄经念佛,几乎不见人。”周王口里的大哥,乃是已逝的懿德太子,“快三年了,母后总算走出来了。”
  周王很是高兴,他母妃早丧,儿时得到孙皇后不少照拂。孙皇后性情刚直,行事公正,宫里人无论是敬她还是怕她,有她镇着,规矩乱不了。她避居不出的这三年,有些个宫妃蠢蠢欲动。
  孙皇后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有人喜有人忧,局势越加复杂。
  西苑里,再次立在风口浪尖,孙皇后不喜不怒,行事一如三年前。
  “娘娘,周王、鲁王恭进表笺,给娘娘请安。”陪着孙皇后风风雨雨几十年的心腹孙嬷嬷禀报道。
  孙皇后手持竹剪,将一盆茉莉中开败的花朵剪掉,头也不抬:“不见。”
  “娘娘,一个都不见吗?”
  孙皇后将败花剪完,指着茉莉说:“秋娘,你看看这盆花,是不是更好看了?”
  孙嬷嬷端详了下,笑着点头:“花朵没那么密了,瞧着却更精神了。”
  孙皇后满意的放下竹剪,叹笑:“你这话就该当着宛华那孩子说。你说我这性子,怎么养出宛华那般天真清高的孩子?我喜欢牡丹、芍药,她却喜欢些茉莉、晚香玉、夜来香,一色的绿叶白花,她还要说是三清花。花朵枯了残了,也不剪,说要留存天然。”
  “只有娘娘才能养出庆福郡主这般明澈纯孝的孩子。”
  孙皇后笑了起来,笑完又叹气:“把宛华养成这样,我后悔了。有一日我若不在了,谁来护着她?”
  “娘娘,您这是杞人忧天,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再者您已为郡主选定佳婿,过一两年郡主出嫁,夫婿疼爱,子孙满堂,您就等着抱重外孙儿吧。”
  孙皇后忧愁不减反增,为了宛华不受气,她选了娘家堂侄孙为婿,只待宛华大一点就嫁过去。可是,近些日子,孙家当家人不听她的告诫,掺和立储之争,那位堂侄孙甚至与鲁王来往甚密。更重要的是,宛华一直不喜他,说他眼中只有功名利禄,没有一丝灵真高逸。
  “秋娘,宛华是我儿留下的唯一骨血,我一定得把她安置妥当。”孙皇后看得清楚明白,“皇上为何信任我?我儿已逝,家族无人,冷落众皇子,我的荣宠尊贵全仰赖他。”
  “秋娘明白了。”
  孙皇后思忖了片刻,说道:“我想了又想,宛华自幼长在宫里,公主们无论大小都比她长了一辈,玩不到一起,自小没有要好的玩伴。不如从勋戚大臣家里挑些一般年纪的女孩儿,陪她说说话,不拘身份高低,只要性情开朗,能与宛华说到一块便可。”
  此时皇帝对孙皇后倚重有加,她这个要求,皇帝自然应允,下了一道手谕,众臣择选家中十五岁至二十岁的灵秀女孩,入西苑陪伴皇后。
  安远侯府的大姑娘,今年正好十五岁。骆氏厌烦透了安远侯的庶子庶女,这段时日心情愈发恶劣,直接将要她带大姑娘入西苑的安远侯赶出了院子,哭嚷安远侯黑了心肠病都不让她好好养。
  安远侯气得倒抽气,无法之下,将大姑娘交给了赵瑨。最后,谢兰绮不得不接了这烫手山芋。
  这日,赵瑨策马在前,护送谢兰绮与大姑娘入西苑。
  一路行走到皇后宫室,宫女迎上来,引她们进了偏殿等候。等了一段时间,到了时辰,按爵位官职高低排了队,女官引着她们这些命妇贵女进了主殿。
  谢兰绮代表安远侯府,排在靠前的位置,行完礼,落了座,能看清孙皇后面容,虽上了年纪,不掩雍容气度。
  孙皇后和几位长公主、侯夫人说了几句话,她们说话的功夫,旁人都打叠起精神,含笑殷切听着,指望有个机会插上一两句,也能在皇后面前露个脸。谢兰绮虽也端坐着,没想着在这场合露脸,眼角余光打量了下殿里的摆设。
  不到一刻钟,孙皇后告了乏,留下各府贵女,命妇们识趣的行礼告辞。
  谢兰绮随着一众夫人们离开,并不知道见她离开,皇后特意问了句:“右边第五位是哪府的?我瞧着数她最出众。”
  “安远侯府世子的夫人。”孙嬷嬷笑着回话。
  夏贞菱的位次在最后面,她的眼神一直在谢兰绮身上,而谢兰绮一无所觉。这让她更为怨愤。
  命妇们离开不久,夏贞菱寻了个机会脱身,悄悄跟了上去。
  西苑是个占地广阔,水域占了近半的大花园,不像宫里前朝后宫界限分明,这里宫殿之间并未阻隔。
  谢兰绮随着带路宫女一路行走在花木扶疏,水汽氤氲的石子路上,转了一道弯,一架花朵繁茂开得热烈的蔷薇花映入眼帘。
  粉色的蔷薇朵朵簇簇,花香怡人,美不胜收,她停了脚步,驻足欣赏了片刻。不好让宫女等太久,俯身凑近花海深深嗅了嗅,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没走多久,远远瞧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姿立在树影里,点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他的脸上,剑眉星目,鼻梁挺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武之气,正是在此等候谢兰绮的赵瑨。
  “绮儿。”
  见到谢兰绮,赵瑨大步迎了上去。
  宫女接了赏银,屈膝行礼离开。
  “先别动。”
  赵瑨摘下谢兰绮头发上沾上的花瓣,一垂眸,见她裙裾上也沾了些花叶,笑叹了声,弯下腰半蹲在她面前,动作轻柔的择去花叶。
  躲在灌木丛后面的夏贞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牙齿咬紧了嘴唇,彻底的绝望,她何曾想过骄傲恣肆的赵瑨,会在一个女人面前弯腰。这一刻,她知道无论伏低做小用尽心机,那个男人都不会再看她一眼。眼泪流下来,不甘又怨毒。
 
 
第二十六章 
  没过几日, 西苑爆了桩事。
  孙皇后的心肝庆福郡主在水中长廊上赏荷花,倚着的栏杆突然松动断落。
  “郡主!”
  眼见庆福郡主要跌落水中, 忽然斜刺里冲出了个人, 拖拽住她,延缓了一下落势, 给了宫女们救援的时间。而那人, 很快力疲,在宫女们飞奔过来时松了手, 被蜂拥而至的人一撞,脚下一滑, 噗通摔进了水里。
  “那是夏姑娘, 快来人啊, 救人。”
  这日风大,水面广阔,一波波风浪, 落入水中的夏贞菱很快卷入浪中不见了踪迹。
  等侍卫们找到人时,是在鲁王的画舫里。
  “娘娘, 夏姑娘落水后,漂到了鲁王画舫附近,鲁王把人救上了船。鲁王画舫里只带了鲁王妃和小郡主, 鲁王亲自捞的人。”孙嬷嬷道。
  “人救回来了吗?”孙皇后问道。
  “人还昏着,太医说没有大碍。”顿了顿,孙嬷嬷接着说道:“鲁王妃带人给夏姑娘换掉了湿透的衣裳,换上的新衣是鲁王妃的。瞧这意思, 夏姑娘一醒就要进鲁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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