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觉得这事没那么严重,不过,郑之华这个女人令人观感复杂,尤其是,她对单暮舟的那一场景依然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脑海里。这是老婆还在场,要是不在场,得什么样儿?
这种女人,李梦嗤之以鼻,很难想象儿子怎么跟她女儿谈起了恋爱。她问的很委婉,单知非脸色不太好:
“我很忙,妈你进来可以敲门吗?”
李梦嘴里说“下次注意”,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观察:“是真的吗?妈妈以过来人经验告诉你,女儿随妈,一般一个当妈的作风不好,女儿很难出淤泥而不染。你还小,不知道这种事很多,乱七八糟的。”
“妈。”单知非隐忍地打断她,视线转移,从电脑上离开,“我觉得对于你没接触过的人,这么武断,不太好。”
看来是真的了。
李梦自诩是开明家长,这个时候,怒气油然而生,她可以接受儿子和女孩子谈谈恋爱,青春多美好,单知非不存在什么影响考大学的情况,只要不出格,她都可以接受,至于什么女孩子家是不是有钱,是不是成绩也好,没那么重要,少男少女不该这么功利。
但对方家庭也不能是郑之华这种。
这就很挑战底线了。
单知非不管李梦是什么脸色,完全没有交谈的兴趣,他真的忙,他们的编程社团要参赛,而获得名次,是单知非不变的目标。
“我没跟她谈恋爱,你以为谁都很稀罕跟你儿子谈恋爱吗?我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
他说这话时,有隐隐的发泄,但很快克制住了,表示自己有正经事要忙根本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李梦无言以对,自然,也做不出什么到学校找人家女孩子谈话,或者,学电视里,戏剧性的拿出一个箱子,推过去:麻烦你带着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之后,她特意去了趟希思黎专柜,谈及此事,面对郑之华那张总是甜蜜蜜的笑脸,说:
“我儿子很快要出国,当交换生一年,他的理想是斯坦福或者麻省理工,根本没时间在国内跟女同学谈恋爱,你家孩子还要高考的,做妈妈的即使发现有这种事,应该正确引导才是,你说是不是?”
李梦实在受不了想象这个女人把儿子天天挂嘴边,当成某种奢侈品,到处炫耀。
郑之华则大谈特谈什么青梅竹马修成正果,这让李梦大跌眼镜,简直鸡同鸭讲,也是,她能跟一个喜欢卖弄风情的柜姐讲通什么?
回到家,李梦和单暮舟心烦地说起这事,单暮舟反应没那么大,他一向很从容,宽慰了妻子几句。
学校里,高二下的选修暂停,因为小高考迫在眉睫。张近微在学校里偶然碰到老师,立刻想起什么洛希极限,胸口像被人狠捶了一拳。她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匆匆过去,直奔机房,她要去刷题。
因为信息技术上机考试,这段时间,大家除了看老师讲义,就是上机房刷刷题,难度不大。
丁明清在楼梯口那等她,张近微到时,正碰上一群男生有说有笑从某间多媒体教室出来,单知非在最前面,大家围绕着他,激情四射地说什么小游戏程序问题。
抬眼的时候,张近微看到了他,男生已经脱掉羽绒服,穿棒球衫,瘦高异常。
张近微立刻抱紧怀里的讲义,她大脑死机,完全没想过在校园里还会遇到他这种概率。
男生们越来越近,她往边上靠了靠,听到丁明清激动地喊了句“单神!”,她简直要晕倒,丁明清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打招呼,很熟吗?
“哇,没想到这么巧碰到单神,听老师说你要出国交换,还没走吗?”丁明清跟任何人都可以做到自来熟,她叽叽喳喳的,单知非用一种很寻常的声音回应了她的招呼:
“忙完这段时间。”
男生们都在旁边笑,看她跟单知非搭讪,不过,目光很快被一旁的张近微吸引,几个男生对视一眼,是那种见到漂亮女生的表情。
单知非一眼都没看张近微,视若无睹,他很礼貌地跟丁明清说他们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丁明清连忙让开道路。
他要出国了。
张近微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真实存在的事实,她始终抿着嘴,倔强地抱紧自己的讲义。心慌意乱中,她跑进机房,连看他背影的勇气都没有了。
机房里,丁明清像谈论一个偶像说单知非的种种,直到谢圣远也过来练习,才换话题,兜卖小高考的段子,然后和谢圣远两个人在那吐槽苏南联考没南京的事,苏北联考也没南京的事,到底南京算怎么个事儿?
“众所周知,南京是安徽的省会。”谢圣远一本正经地说,他瞥瞥眼,张近微还是没有笑容。
无论谢圣远怎么活跃,张近微都没笑,她只是专心刷题。
关于张近微,男生寝室会开谢圣远的玩笑,点到为止,谢圣远一再强调自己有女朋友,并且真的从三中拉来个女生,两人在校门口周末轧马路。
这种行为,让三人学习小组看起来友谊是完全纯洁的。
晚自习的时候,张近微被老班喊出去接郑之华的电话,她本来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接受。
第26章 鸢尾(13) 小高考
“你是不是跟人家谈恋爱又闹掰了, 被人甩了?”郑之华提起这事,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说什么自己往相亲沙龙一坐, 哇, 几只手同时向她递名片。
张近微听着, 处于一种麻木的厌倦之中, 母亲在那头非常贴心地说女孩子如果真的到情难自控的那个地步,一定要记得安全措施……张近微怀疑自己听错了, 并没有, 郑之华像跟闺蜜传授经验一样。
带着她熟悉的快乐天真语气。
好像母女俩人什么不快乐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种人,到底是真的没心没肺, 还是装傻?
张近微把电话直接挂掉, 她决定了,不会再接郑之华这种无聊的电话。
一想到被单知非的妈妈瞧不起, 张近微脑壳混沌,她掏出风油精,又开始不管时令地瞎抹。
也许, 是因为学校里都知道单知非要出国的消息, 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变成了另外的版本, 肯德基只是偶遇而已,大家忿忿不平的心得到某种治疗。
这样很好, 他要出国了,张近微反复强化这种想法,把播放器用胶带缠了几圈,把他触碰过的痕迹和自己彻底隔离。尽管,上头估计早没他什么痕迹。
说来奇怪,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风波了。
气温回升, 刚有点儿春天的意思,丁明清居然感冒,抽屉里搞了一堆白花花的抽纸,张近微问她是否需要去医务室,她摇头,抱着自己的保温杯灌热水。
张近微猜她是体育课运动后脱衣服,招了风,她跑出来替同桌买点感冒药,下楼梯时,谢圣远从身后追上来,一副陪哥儿们的架势:
“走,一起。”
上次晚自习,谢圣远的女朋友找到班里,给他送东西,大家都在起哄,张近微对他潜意识里没有了任何戒备。但因为和单知非说过那种话,她唯恐他知道,观察这么久,谢圣远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这让张近微暗松一口气,在心里说对不起。
“你也出去吗?”
“对啊,买点水,渴的不行。”
两人一路闲说起来,谢圣远很能扯,他性格外向人也算聪明,认真起来,成绩以肉眼可见速度上升。最近不知怎么了,说话总爱夹英文,半洋不土,但谢圣远好像自我感觉不错。
“张近微,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学到吐?”谢圣远想起学校“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激励标语,嘈多无口,他觉得大家都绷太紧了。
张近微当然没吐,相反,她觉得很充实,学习能够安慰她所有的孤独。
“咱们三个都进步不少,这样好了,下周小高考结束我请你跟丁明清去吃烤肉吧,有家五花肉超上头,一嘴下去都是油!”谢圣远模仿烤肉发出的那种滋滋声,表情夸张。
张近微刚面露难色,谢圣远就拉起长腔,他说:“没有你们,我是奋起不了的,别说是我,我妈都想请你俩吃饭呢!”
张近微噗嗤笑了,她挺坦然的:“可我一吃大荤拉肚子,大概是平时太素,肠胃受不了。”
这话听着让人心酸,但女生脸上没什么掩饰,大大方方就说了。谢圣远抓抓后脖子,他有点高兴,张近微现在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那换家,回头你问问丁明清,你俩商量,咱们去大吃一顿庆祝一下!”男生巴拉巴拉说什么弦太紧会断,要适当松一松,否则,人会变态的。
这可真够夸张的,张近微觉得好笑,不过,班里同学已经计划好小高考后的春游项目,看来,大家都想好好放松一把。
劳逸结合,张弛有度,道理她当然都明白,张近微也很想融入同学们常见的相处模式,可惜她没资本。权衡再三,她提议小高考结束后去公园踏青。
如果是请客,谢圣远一次,丁明清肯定要接龙,最后,那只能是自己了。人家请大餐,自己请食堂吃包子吗?
谢圣远张张嘴,本来想再劝,话到嘴边,像是明白什么,笑哈哈换成“行吧,好久没去公园了,回头写篇作文。”
原来,谢圣远笑起来这么有感染力,无忧无虑。张近微发现,跟这种男同学相处真的没什么压力。
因为单知非出国事宜基本敲定,谢圣远被妈妈催,有空多聚聚,回头别人家出国就不回来了。
可那件事后,两人再见面谢圣远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单知非没有,他很自然,一句“来了”招呼后顺手给他一瓶红牛。谢圣远只好装死,开口闭口绝对不提两人的所谓绯闻,也从没问过,为什么张近微那里会有你给的资料?为什么除夕夜你们会一起出现在肯德基。
一回想他当着单知非的面,在那大吼什么我想娶张近微,他臊的不行,同时又有点微妙的不满。谢圣远不表现出来,他还是觉得,这样的话显得有些重色轻友,更何况,张近微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
打了会儿游戏,谢圣远像往常那样主动话唠:“哎?我听老师说,你们捣鼓的那个什么游戏小程序,被一家公司看上了?”
这回,单知非很耐心地解释清楚,并建议他以后就业方向也可以考虑互联网金融之类,前景不错。
“嗨,我打游戏纯粹是玩儿,话说回来,如果那家公司买的话,你们能赚多少钱啊?”谢圣远到底是男生,蛮好奇这个。
公司报价一百万,这对中学生来说,是天价,而对编程社团的人来说,则是刺激男生内心深处那种对成功渴望的开始。毕竟,是拳拳到肉实打实的--money。
没有尘埃落定的事情,单知非不轻易暴露什么,这是性格使然,所以,回答起来一笔带过:“在谈。”
谢圣远以为他在敷衍,不知怎的,酸不拉几说了句:“还瞒着啊,你告诉我我也不可能讹你什么啊!”
要在平时,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多想什么,但此刻不一样了。
单知非看看他,男生那双眼也正在闪闪发光盯着自己,两人之间,突然就多了某种剑拔弩张的东西。
“我没隐瞒,价格确实没有说死。”单知非把语气尽量放温和一些,男生说话,本来大家都是很随意的。
谢圣远忽然很受不了他这种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死样子,他捏着红牛,冷笑说:“咱俩一块长大,我对你是从来没任何隐瞒,我直肠子,单神你却满肚子花花肠子。”
这就是人身攻击了。
“把话说清楚。”单知非没有用鼠标的习惯,往后收回身体。
谢圣远砸了下饮料,脸发涨:“好啊,说清楚。”
有时候,某些话没打算说,但话赶着话,就出来了。
“你跟张近微怎么回事?我先说喜欢她的吧?”
单知非皱眉:“这种事是讲究先来后到的吗?”
谢圣远被反驳的哑口无言,哪里不对劲,他不是太能说的上来。比如,既然知道好朋友喜欢,难道不该回避下?还是说,自己嘴大,嚷嚷之后单知非才注意到张近微?
“你跟我争论这个有意义吗?我不喜欢张近微。”单知非摆出懒得理他的姿态,谢圣远愣了。
“你不喜欢她?那你给人家整理资料,除夕夜不呆家里跑肯德基干什么?”
单知非不说话了,这些很难否认,他想了想,说:“她看着很可怜,换个人,我同样有这样的恻隐之心。”
谢圣远没好气地说:“得了吧,张近微不是学校的流浪狗,用不着你可怜,你以为你谁,还能拯救全世界怎么着?”
单知非用眼神告诉谢圣远:你很幼稚。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从小我就不如你,你喜欢张近微我争不过你,但我不会放弃的,等高考结束,哪怕被拒绝我也要说出来。”
十几岁的人总把海誓山盟看的很重,动辄觉得可以为爱怎样,很傻,同样很珍贵。在社会毒打大家之前,一片纯情,谢圣远像动漫里的热血少年。
单知非嗯了声:“恭喜。”
恭喜?谢圣远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恭喜我什么?”
“你们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谢圣远不满地站起:“单知非,你挖苦我是不是?”
“别这么自卑,也许张近微也喜欢你,双向暗恋。不过,说到自卑,你跟张近微确实很配。”
单知非冷冰冰说道。
“你说谁自卑?”谢圣远生气了,气到开始胡乱言语,“对啊,我们跟你比当然自卑了,你什么都占全,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哪能跟你比啊,你都是要去美帝的人了,我们土老帽……我们这种自卑的人,小高考完了要一起去公园玩儿,友谊万岁!”
“谢圣远!”
单知非扣扣桌面,他眉眼间多了抹严厉:“你怎么跟小孩儿一样?没完没了了,是吗?”
单知非本来想说他像女生一样,转念考虑,换了他更能接受的措辞。
谢圣远眨巴眨巴眼,暂停几秒,把红牛丢垃圾桶里去了。
“我马上要出国了,一定要跟我闹这些不愉快吗?”单知非显然比他会管理情绪,更成熟,可谢圣远并不觉得自己是傻子,他憋了多少天,终于说出口:
“我觉得你这人不仗义,你知道吗?张近微跟我高一就是同学,你是帮数学老师看二七班那回,才认得的她,你要真是光明磊落,说你也喜欢她,那好啊,看张近微选择谁,何必玩背地里这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