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次别开窗。”
“不要,会热的……”池岛闷声闷气不同意。
一边小心翼翼护住那只距离抽血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的手臂,不敢晃一下。
江承晦:“还疼?”
“疼,”池岛不假思索说,垂下眼睑瞅瞅受难的胳膊,“它可能现在疼麻过去了,不过等下还会回来的。”
江承晦没见过还有这种情况,他抬手去碰池岛针孔附近。
下一秒,池岛就有点委屈巴巴问。
“你干嘛阿。
“不要碰它。
“它一疼我也会疼的。”
说着她抱住负伤的胳膊躲到另一侧,望着地面垂头丧气。
然后走了没几步,见他不再有举动,又愁眉不展的绕回来。
“你看我的眼睛,有没有一点红,可能是刚才疼的,为什么要抽血,真的好吓人。”
她有气无力说。
江承晦失笑,低头看了下池岛眼睛。
“别撒娇。”
第26章
从四平离开,回到旧日的北方小城。
走在街上,柳树枝头重重叠叠挂满了白絮。
每到这段日子,年年相似又不同,总能感受到时光流转。
身上穿着便装,池岛回酒店换了校服,服过药便去学校。
刚下课,学生们接受完一小时精神洗礼,赖赖唧唧瘫座位上。
少数顽强不息的,闷头埋进题海里,人不动,笔在动。
距离高考还有37天。
教室墙面挂起横幅,贴上了标语。
“不拼不博,高三白活。”
“我的眼里只有你,大学。”
……
她从中走过,在后排座位坐下,收起不在学校这几天堆在桌上的纸张。
考试临近,大家或多或少开始焦急,她并没有与之产生联系。
仿佛是毫不相关的事,所以常对这样散漫的自己无能为力。
如今想起那个人,想法会淡去。
但不是肯用功去学,就一定能会的。
凌晨五点四十三分,池岛坐在桌前盯着空白的试卷大概看一晚上。
她又碰到解不出来的题。
以前听别人说学不会,一直觉得是没有用心。
如果用心,肯定能做好的。
现在轮到自己,解出十几个答案,错了十几个答案。
僵在那里,怎么读题怎么想就是不对。
下笔每个数字都奇怪。
那一瞬间,抬头满墙纸条,情绪突然的崩溃。
她扔下笔,什么都不想做,拿起手机划进联系人页面。
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江先生,鼻子酸涩,忽然湿了眼眶。
片刻发去信息。
-五月快乐。
时针走到六,池岛放下手机,去洗手台用冷水扑了几回脸。
一开始她没注意到手机亮了,看看墙上的钟表捡起笔。
打算再磨一小时,还是做不出来就去学校问老师。
直到进来电话,手机振响,显示片刻前的名字。
她呼吸止了一秒,身体飞快推开椅子站直身,拉出一道吱呀声。
右手里的中性笔落空,接起电话。
“江先生。”
她开口,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和大脑一样发沉,泛着哑。
慢半拍思考,大清早发去的信息会不会打扰到对方。
江承晦应了一声,似乎听出来点什么。
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没减去半分磁性,带着棱角分明的金属质感。
“一夜没睡?”
池岛心虚,面对江承晦说不出假话,她默认。
之后又补充一句,“课间可以休息的,还有中午,一晚不睡觉绝对不会受到影响。”
只是忘了自己正发着低烧。
江承晦言简意赅,“现在去睡。”
池岛怔了怔,听话的嗯了一声。
胃里刚灌进去两杯咖啡,冷水刺激得大脑正处于半昏沉半清醒状态,
她有些犹豫,“我可能睡不着。”
江承晦说,“电话别挂。”
“哦。”池岛低头看了眼堆在桌上的乱糟糟的课本试卷。
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有些悄悄的开心。
她关掉房间的灯,躺在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手机就放在枕旁,知道另一边的江承晦在。
有时能听见轻轻的书页翻动声,有时是匀长呼吸。
窗户没有拉上窗帘,外面的天已经青了起来。
极淡的白色,揉杂着细细碎碎橘红。
中午醒来,屋内亮堂。
池岛拿起枕边的手机,不知何时电话已经挂断。
屏幕顶端跳出来的是两条间隔时间很长的信息。
江承晦回复说五月快乐。
周六会过来一趟。
睡饱了,电量也充满。
池岛走前瞄了眼镜子,觉得应该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下午到学校,蓝莹望见她,隔着半个走廊的距离。
腿还没迈开就先喊过来。
“什么时候买的彩票?中了多少?”
满是揶揄,池岛低咳着被逗乐。
欢笑后收敛嘴角,压了压弯起来的小弧度。
即使看不见,也知道自己有些张扬。
她接住蓝莹过来的汽水,脸不红气不喘道。
“梦里买的,中了一整个世界。”
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
晚自习,她在纸上算着距离见到江承晦还有几天。
之后便裁下纸放在桌边,翻开练习册做题。
越做越无法集中注意力写下去。
动几笔,便想朝旁边瞅一眼。
最后不得已拿东西盖住,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先生真是太烦了,总打扰她认真学习。
天气变好,晚上放学的时候,街面能见到不少人。
学校门口不让堆积小吃摊,便都跑到前面的商业街上。
正位于酒店门口的台阶前,摊贩和行人熙熙攘攘。
池岛像往常一样走在小道边角,远离喧闹人群。
利用几分钟路上时间背英语单词。
忽然身后有人喊她名字,转过身。
街边停着一辆雪青色跑车,楼姝靠在车边,面前两排小吃摊。
她手里一串铁板鱿鱼须,一份装在快餐盒里的大份章鱼小丸子。
“师傅,不要香菜,多放辣,”楼姝说着,冲池岛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啊。”
池岛从小不太认人。
记得楼姝的长相和声音,可能因为对方是江承晦的朋友。
没想过会见第二次,她收起单词本放进书包,回身走下台阶。
楼姝嘴唇发红,不同于上次见到的涂着口红的模样,明显吃了不少辣。
池岛想了想,从书包里取出矿泉水。
下午才带去学校,喝了蓝莹的汽水,矿泉水还没打开过。
“你要喝水吗——”
她一开口,楼姝用木签插住的章鱼小丸子转了个弯,塞进她口中。
楼姝接过矿泉水,指甲涂得亮亮的,夸道,“一场及时雨,我正口渴呢。”
池岛有些僵硬地咽下章鱼小丸子。
“谢谢。”
“别客气,”楼姝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水,从摊贩手中接过驴肉火烧,“我来这儿处理点工作,也住前面这酒店,有事儿可以来找我。”
池岛应下,还是道了声谢。
知道是看在江承晦的面子上。
楼姝说:“我给你带了几身衣服。”
她一边走向车的位置。
“也不是多好的衣服,我爱逛街,经常买一堆,导致自己穿不过来,这些都是新的。”
池岛被她的话砸到,愣在原地做不出反应。
一抬眼,楼姝将两个装着十几件衣服的大纸袋塞到她怀里。
“拿住了,我待会还有事,下次见啊。”
纸袋顶端堆出来一件蓝粉拼色卫衣,帽子毛绒绒,抵着下颌。
池岛好像除了谢谢,其他话都不会说了。
她看楼姝拎着满手的小吃,进车离开。
手上沉甸甸的重量,才意识到是真的。
回到酒店,她把满怀的纸袋放在木桌上,给江承晦发去信息。
如实讲了收到他朋友送来的衣物这件事。
凌晨两点,准备睡觉的时候,手机屏幕上跳出江承晦的回复。
-知道了。
池岛看一会他回过来的信息,拿着手机就睡了。
星期六平平常常到来。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人。
分明期待了这一天很久,真正到来的时候,又什么迫不及待开心愉悦的心情都没有了。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星期六中午。
改邪归正后再没翘过课的池岛,翘了一节值得好好珍惜的体育课。
她按照手机上收到的地址找过去。
距离学校不远,在商业街上的一家鱼餐厅。
十一点过半,池岛绕了两圈终于进入商厦,上电梯直奔五楼。
以前似乎每次都是江承晦在等她,这次应该能换一换。
餐厅整体装修风格偏暗,偶尔有一点光亮,会很明显。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池岛一眼看到了楼姝的耳坠。
桃树枝形状,折射着璀璨的光线。
会在这里遇到她,池岛没有多少意外。
楼姝从洗手间出来,穿着一件黑色蕾丝刺绣针织裙。
穿在别人身上会老气,她不是,像从电影中的百年庄园走出来。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池岛看到楼姝的同时,楼姝也看到了她。
“这边,正和江哥说起你,转头就到了。”
走过长长的台阶,上了二楼,四处精致。
包厢门打开,里面依旧是暗的,仅餐桌上拢着灯。
江承晦卷着袖在倒茶,目光一碰而过。
四人桌,池岛有一点想坐到他身侧的位子上。
最终在对面坐下。
接下来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楼姝坐到了他旁边。
从点菜到菜上了一半,池岛还有些回不过神。
但她知道,如果重来一次,她依旧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不会去听从内心的选择。
菜大部分都是他们选的,池岛推托不过,点了一道甜点。
芒果糯米兔,做好端上来,是两只盛在蛋糕托里的兔子小团子。
她听江承晦和楼姝在谈工作,生活上的事。
低头夹起一只白兔子,小口慢慢吃着。
江承晦忽然问。
“另外一只能不能给我?”
有两三秒安静,穿插在氛围愉快的谈话间隙,无比突兀。
慢半拍,楼姝笑着接上话,“行啊,别说是这只了,要多少有多少。”
池岛咽下口中的兔子耳朵,抬起头。
意识到刚才江承晦可能是在问自己,或者楼姝在等她回答。
她当时在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
还是说想多了。
刚才的对话其实是否和她有关,都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对了。”
楼姝记起什么,放下抬起到一半正要挟菜的手。
“你有没有觉得我手腕上空荡荡的?”
江承晦眼眸懒散垂着,摇了下头。
“手链呀,手链,我才想起来,估计上回落你家了。”
……
江承晦的家,他没否认,他们住在一起的吧。
池岛低着头,想起之前的相处,忽然有点难堪。
但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是她自己心思不够光明正大。
她目光没再看过去。
一秒都待不下去,但还好灯光只照亮食物。
可以像以前在亲戚家一样假装自己不存在。
第27章
饭菜可口,朋友称心。
还要怎么样,生出不满的人是错的。
一个人的沉默里。
池岛忽然想起以前听人说来的故事。
说一只流浪了很久的猫,有天在路边遇到一个会喂它东西吃的好心人。
它决定,就放弃流浪吧,它想天天见到那个好心人。
然后它隔着玻璃,见到好心人家里其实有只精心养着的猫。
随手放下的小鱼干,不是也想天天见到你的意思。
池岛不是猫,江承晦不是故事中的人。
她只是在这一刻想了起来,她好像也要困在灯光之外的昏暗中。
楼姝吃得很少,说是为了保持身材不走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扯了一句池岛,羡慕她瘦。
当时池岛一直拿着杯子喝果汁,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
眼睛微微抬起,盯着面前餐盘上的花纹,一副很好奇在研究的架势,没敢看过去。
一顿饭吃了不到二十分钟,但也差不多了。
她想着借口先离开,几次恰当的时机,没出声。
嗓子发紧,有点怕一开口声音不稳,是颤着的,被看出端倪。
楼姝放下果汁杯,笑语盈盈先说了离开。
“我趁着中午这工夫还得去做个发型,回头见。”
她人一走,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池岛本以为单独和江承晦相处会更好受一些,但现在,只想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