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来,一行正楷毛笔字。
新郎毕靖&新娘方成诗,敬备喜酌,恭候光临。
“哇哦,”蓝莹拎着一罐可乐凑过来,“那谁好像比我还小三个月,太早了吧,她家里能让?”
池岛把喜帖往旁边移了移,方便她看。
“刚开始不同意,现在,是妥协了吧。”
“这要是白静峰,能打断我腿。”
蓝莹灌着可乐,似乎想到那样的场景,一脸后怕。
放下喜帖,池岛有点出神。
大概以前太小,所以从没谈到过这方面。
闪婚早婚、要门当户对要经过时间考验什么的,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听。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要和谁一直在一起是件很大的事,能逼到父母动手。
在涉及到往后的爱情生活上,连大概算是无家可归的她都没有例外,虽然只是告诫。
蓝莹表演了徒手捏扁汽水罐,扬手扔进垃圾桶,捡起桌上的请柬看来看去。
“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我妈带我去过几次亲戚的婚礼,我自己还从没参加过。”
婚礼时间定在五月二十号,也就是两周后。
因着亲戚关系,而且池岛还在小姨家住过一段时间。
即使到时候有事,也是一定要去的。
她半点不介意路上多了个伴。
同时离家这么久了,蓝莹也正好回去看看白老师。
“一起去吗。”她问。
方成诗的婚礼没邀请多少人。
双方亲朋好友加起来,只占了半个宴会厅。
“我以后结婚,一定不这样。”
蓝莹进了宴会厅,还一直回头看,“门口居然连个写他们新婚快乐的拱门都没有。”
临时有演出,蓝莹晚一天才到,池岛比她提前,但也没赶上什么。
昨天上午,婚礼后半场要穿的红色鞋子,都是方成诗自己去婚庆用品批发市场买的。
池岛扳回来蓝莹往后看的脑袋。
“等你结婚,拱门我包。”
“那敢情好。”
蓝莹转眼就把方成诗结婚没有拱门这事抛到脑后。
坐下去,饶有兴致研究饭桌上的糖果纸盒。
有点像开盲盒,每个纸盒里面的糖果都不同。
她们坐的这桌位置在中间,前面是小姨一家还有于佳他们。
后面的,可能是双方同事,也可能是远亲。
中间这桌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模样,其中有几个高中同学。
蓝莹提醒的。
池岛低头漫无目的滑着手机屏幕,有些无聊。
距离十二点开场还有半小时。
桌上的两盒桃汁拿上来前冰镇过,她喝了两口,桃汁进到胃里冰凉,又因为月事,带得小腹冷疼。
忍了忍,她起身去洗手间。
以前没有这么严重,哪怕吃两支雪糕都不会疼。
池岛掉了半条命走出来,刚到楼梯边要下去,腹部没完没了的刺痛。
她坐到一旁供人闲坐的小沙发上,弯下腰,身体快对折起来。
好像才缓解了一点。
有人在上楼梯,戴着鸭舌帽,从下往上的角度看过去,个子很高。
一开始池岛没认出这人就是曾经弄脏她白裙的那个男生。
尽管是亲戚,但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直到男生在她面前停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抬起脚,踩在她撑着地面的手背上。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我这好运气,表妹,你知不知道,你高中快毕业那会儿,我躺在病床上,最想做什么?”
……
池岛回到座位的时候,典礼已经开始。
糖果瓜子被撤下去,刚上了三道菜。
舞台上播放结婚照,舞台下方成诗一身洁白的婚纱,挽着发髻,头纱垂到地面。
她穿过花门,被小姨夫牵着手走上红毯,送到新郎身边。
耳边蓝莹在震人的乐声和主持人上扬的语气中问。
“去这么久,还有你手,怎么一片青紫?”
池岛转过身。
“没事。”
很快桌上摆了七八道菜。
她拿餐刀切下一块手把肉,放到蓝莹盘里。
不想在方成诗的婚礼上闹事。
婚礼进行到一半,事先找上她了。
小姨跟着敬酒,左手端红酒杯,捡了她身旁的空座坐下歇息,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池岛,你年龄不小了,得为自己多考虑,是时候该谈个对象了吧。
“你妈不说你,但我不能不说,哪能真等到四五年后再谈,现在还可以选择,但到那岁数,不上不下的,就是别人挑你了。”
“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你家里这情况,也就是找个差不多一样的了。
“现在小栎也还单着,你要不跟他试试,你俩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多少有点感情。”
小栎,刚才的男生。
话音落地,他扭头看过来,眼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恶意和嚣张。
池岛低下头,剔着羊肉。
“你叫他过来。”
中间隔了十几秒,也可能很长一阵。
小栎坐到小姨刚才坐着的椅子上,见她剔下羊肉,伸手过来挟。
池岛拿着餐刀,飞快朝他手背刺去,没有阻碍,直到刺穿后碰到桌面。
周围的人惊叫连连,全部站起身退开,乱成了一团。
池岛松开手,血沿着桌面流到地上。
小栎疼得脸部扭曲,插着刀的左手不敢动一下。
“我不吃了。”
池岛跟一旁的蓝莹说。
她站起身,拿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出走。
没两步,身后咣的一声,又是一阵喧嚷。
小栎被连人带椅子踹到地上。
蓝莹从后面几步跟过来。
“你该早告诉我啊,是那傻.逼弄的。”
回到山城,池岛往手上贴了两道OK绷。
手背遮住了,小拇指还紫着。
她嫌麻烦,干脆用袖口挡住,免得旁人明里暗里地打量。
蓝莹看不下去了,缴了剩下的OK绷,装进口袋。
“你能不能涂点药,家里要是没有,就出去买,又不是药店都倒闭了。”
伤不重,池岛觉得用不了几天就能自己好。
完全不当一回事,催促蓝莹快去上声乐课。
池岛手上还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
昨晚整理出了这几年置下的要带走的东西,回故乡去。
经营那间小书店,大抵再也没机会来这座城市了。
蓝莹不可思议,“以后都见不到了,我还说去送送你。”
“不是后天放假,你就要来我的书店看看吗。
“隔不了几天的,不用送,快去上课。”
蓝莹:“那你记得买药。”
池岛潦草应下一声。
坐车前往火车站的路上,看见街对面开着一家大药房。
她想了想,叫司机停下车。
刚才蓝莹磨磨唧唧的一句“涂点药”。
仿佛真的就听进心里去。
片刻,她拎着印有药店名称的白色方便袋出来。
旁边一栋大厦拔地而起,玻璃反着刺眼的白光。
楼下,是曾经撞见过江承晦的书吧。
无意识的,她再次经过这里。
叮铃当啷,几道清脆的风铃声。
书吧玻璃门开合,走出来一个正接着电话的男人。
“……翻倍投两千,阿满也是束手束脚,没那个胆。”
他的声音似乎变了,长相也是。
都不再和记忆中回想起来时的那个人重合。
但这变化是细微的。
就算化成了一抔黄土,池岛也能在第一秒钟认出来。
她快速偏过头,不想被江承晦看到。
希望他没有发现,会直接走过去。
周围没有一个能遮掩身形的东西,连路灯都在几米之外。
她身体僵在原地仿佛失去控制,像迷路的人一样,走不出脚下的三尺地,来回打着转。
江承晦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书店玻璃上倒映着她的身影。
确定躲不过去,池岛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过去。
故作落落大方跟江承晦寒暄。
第一句是很久不见了。
之后跟着问,最近你还好吗。
江承晦没有开口。
池岛也只是在最初的时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是很熟悉的人,是喜欢的人。
“你快去忙吧,我也要走了,司机还在等着。”
她抬手指了指出租车的方向,收回来时,下意识地搭在脑袋后面抓了一下头发。
她后知后觉,也可能太敏感了,觉得这样大幅度的举动有点傻,她余光看向他。
江承晦西装笔挺,表情很少,听完可能不太漂亮的寒暄,方才出声。
“你手上的伤,谁弄的?”
那个瞬间,池岛发现自己不能听到他讲出来的话和她有关。
鼻子酸涩,什么戏码都没有了。
她只剩下可以媲美患上重度感冒的闷重嗓音。
有些难过。
因为五年的形同陌路。
因为一见面,他就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和编辑商量过,这篇文会解v。
以后大概不会再动笔,也可能恢复过来后会写完这篇。
谢谢一直陪我到这里的小天使。
有些感情太难熬了,祝大家顺顺遂遂。
第51章
今天是工作日,书店比平时安静许多,好像除去工作人员就只剩下他们了。
冷不丁一串檐铃响动,回头看却见到风。
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提供池岛转移注意力。
她拘着身体,刚开始还有些侧过头、收起手指的轻微举动。
后来意识到像个坐不住的孩子,便屏住呼吸,刻意得连眼睛也不眨了,空空坐了一会。
可能一分钟都没有,可能过去不少时间。
外面阳光太盛,晒得发困,她伸手拉上了一点窗纱。
在咖啡桌下面,另一只受了伤的手还提着装药的袋子。
有些紧张,不好意思拿上来。
远处几立书架后,店员的声音模糊传过来,是问文学类c112。
再后面的,池岛没有听到,记得上次进来还是前几年。
那时她生过一场闷气,说了一堆自负的话。
偏偏梦里一样,不是实的。
转眼琳琅满目的陈列物,纸浆混杂油墨味,轻声细语的交谈。
梦就沉甸甸坠了下来,希望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因为以后没有这么幸运能遇到他了。
手机屏幕亮起,半边光透过宽敞的口袋照出来。
池岛思绪顿住,不知道收到会什么消息,半天没有眉目,又想取出来看看似乎并无大碍。
是一条银行短信,还有几条十分钟前蓝莹发来的消息。
相比枯燥的银行短信,她对前面那些消息更感兴趣。
一张图片。
蓝莹蹲着,勉强抱住比她还高的萨摩耶,差一点被扑倒。
-可不可爱!第一次见面,这狗子蹦着高往我身上蹭,特别亲人哈哈哈哈
看照片背景,池岛猜测狗子是蓝莹男朋友家的,就算不是也脱不了关系。
这两人天天黏在一起,偶尔不见面,打一通电话没有两个小时挂不了。
她顺手保存照片,特别捧场地回复可爱。
之后点开下一条语音,同样转化成文字。
蓝莹的男朋友在旁边搭话。
“我必须要解释一下,我家狗子一点都不亲人!它很高冷的,上次隔壁小孩想摸它,碰都不给碰一下,它这么喜欢你,是因为随主人……哎,你别动手啊!我句句属实——”
果然没猜错。
语音啪的中断。
池岛想了想回过去两句。
低下头看着垂落桌下的手,忽然感受到忽视了很久的疼。
不轻不重,但一直存在着。
心情渐渐变得糟糕,回想这几年,高中毕业,没多久办理休学,每天最大的任务是过完这一天。
梦中做了几遍高考题,等有力气,一个人回到故乡小院,踩着咯吱响的木楼梯。
幼年满院的花没有了,她没有活在过去,但什么都没能留下。
地上铺着吸音地毯,江承晦自身后回来的时候,池岛还是注意到了。
他端来一杯黑茶,放下时冒着白色的热气,有姜味。
池岛抬头看他,有一瞬间的对视,看不清他面容,便撞上了眼,她下意识偏过头。
下一秒却知道错了,不够自然,太快,太莽撞。
整个人磕了一下似的僵在原地,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谁也没开口。
漫长的沉默中,池岛不知道江承晦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同她一样。
思考转移当下局面的话题,或者干脆结束这场见面的话题。
她不想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可内心的想法,和实际表达出来的行动好像是两个单独的部门。
磕磕巴巴达成统一,最后也并不由人。
过了几分钟,店员送来托盘。
江承晦拿起叠放上面的毛巾,道了谢。
伸出手臂,掌心朝上搭在木桌中央。
“给我看看手上的伤。”
仿佛受到蛊惑。
池岛的大脑停止思考,做出了一直想做的事。
药袋掉到地上,她的手被江承晦握住。
“疼吗。”
他低头端详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