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奶奶。”安若娜插入对话,“我奶奶担下安家的担子后没有外嫁,而是招了上门女婿。”
安奶奶那辈不是没有男丁,然而却没有一个能担起家族重任,安家在他们手上几度濒临破产,次次都是安奶奶力挽狂澜,最后靠着通天铁腕揽下大权,这才有了如今的富豪安家。
姜芜看向安若娜,如此说来这条直冲安家祖坟的阴路就是安奶奶的手笔。
不过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
与其浪费时间分析思考,不如直接把当事人找来问清楚。
姜芜从身上摸出一张折成三角的符纸,她也不记得里面是什么符文,只是出门前随手抓了几个放在身上。
她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做太招摇的事情,以免被人惦记上。
姜芜高举手在符箓:“这是我派镇门的破阴符,一张就能逼出幕后黑手。”
身后的大师们闻言纷纷凑上前想一睹镇门符箓有何特别之处。
然而只来得及看清黄色一角,姜芜便把手中符箓掷出。
这一手并没有用上多大力道,符箓却好似利刃般破空而出,气势汹汹化做一道残影,骤然间打在无形的屏障上,符箓无火自燃,泛起幽幽白光。
白星跳耀,飞溅的星火点聚成团,呜咽声缓缓响起,那条阴起凝成的路面被白光围追堵截,走投无路之下化作人形,赫然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围观全程的大师们瞠目结舌,如此霸道凌厉的符箓实属罕见,怪不得能成为一派的镇门之宝。
看清老太太的真容,安若娜眼眶中蒙上水雾,她难以置信地捂着嘴,不愿相信看到的一切。
想要安家断子绝孙的人,居然是她最敬爱的亲奶奶!
姜芜见她游走在崩溃边缘,抬手向前一挥,打出一道灵力。
“你仔细看。”
白星猛地一跳,将周围漂浮的黑雾悉数燃烬,失去阴气遮蔽,安奶奶的身形愈发清晰起来。
安奶奶的身体漂浮在主坟上方,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的身上有很多阴影重叠,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缠绕在她的身上。
安奶奶表情痛苦,身体被束缚僵直,口鼻都被阴影遮挡,令她无法发出声音。
那些阴影的颜色比安奶奶的身体还淡,只是因为交叠在一起才变得清晰起来,顺着轨迹找寻源头,最后定格在主坟上那一块块冰冷的墓碑上。
每块墓碑里都延伸出一条小孩手臂粗的虚影,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滑不溜秋却能将人牢牢困住。
安若娜看清虚影,情急下抓住了姜芜的手臂:“那是什么?”
手臂顿感吃痛,姜芜顺势抽回背到身后:“你们安家祖辈残留下的意识。”
意识亦可称为执念,有形无体,凝聚着几代人的精神力量,汇聚的意念体越强,这股力量也就越强大。
发觉安奶奶失去阴气庇护,意念体齐齐发起进攻,缠绕而上向里收缩,如同卷麻花般将她卷起,速度又快又猛,魂体转瞬便被勒得不成人形。
安奶奶在痛苦中发出呜咽声。
安若娜急红了眼,慌乱求救:“大师,求求你,快救救我奶奶吧。”
除了她以外,安家再无人出声。
或许在他们眼中,安奶奶是想害他们性命的恶人,那些霸道凶猛的虚影才是帮助他们的救星。
姜芜眉心轻蹙,抬手打出一道灵力。
安奶奶不是厉鬼,意念体也没有多大力量,一掌灵力足够将二者分开。
结果与姜芜判断得分毫不差,意念体遭遇攻击,匆匆卸甲而逃。
安奶奶脱离围攻,姜芜掐准时机,五指一抓,便将魂体带到身边。
同一时间,主坟区域的墓碑上方整齐划一地蹿出一簇暗蓝色火苗,幽沉诡谲,裹挟着凄寒死气。
“何人多管闲事!”
沉闷的男声伴有回音,仅凭声音听不出年龄。
安奶奶忽然冷笑一声,满脸皱纹的脸上写满嘲讽。
凌厉目光扫过,在场的安家人无措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奶奶。”安若娜噙着泪,情不自禁地扬起笑脸。
姜芜却没有给祖孙温馨再会的时间,她扬声同远处鬼火对话:“你们为什么要将她赶尽杀绝?”
鬼火中传来的声音格外傲慢:“女人不能进主坟,这是规矩,我们只是在对坏了规矩的人施行家法而已。”
安若娜脑子嗡地一声炸开,只觉得荒谬可笑,这些人居然死后都没忘记他们那套吃人不吐骨头的“祖宗规矩”。
她气急,对奶奶这些年的付出感到不值,愤愤吼道:“我奶奶是掌家,掌家历来是要进主坟的,你们凭什么针对她!”
鬼火停顿了数秒,傲慢不减:“家规就是家规,再说,她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为了自保不惜对整个安家动手,要不是我们牵制住她,你们早就死于非命了。”
安奶奶也不觉得理亏,矜傲抬着下巴,冷眼相对:“你们也说是自保了,要不是你们对付我,我何至于用安家上下的性命要挟你们,你们敢动我,我就敢让姓安的断子绝孙!”
若非她拼尽全力以安家上下作为要挟,只怕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安奶奶年轻时最擅长的就是赌,与天争,与人斗,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若没有雷霆手段,安家能有今天?
她一生好强,不曾想死后却要遭到亲族的折辱,入土都不能安生。
打蛇要打七寸,安家这些早就死透的老东西最怕香火无人继承,她就偏偏要把断子绝孙摆在他们面前,在他们坟头蹦迪。
在场的安家人表情复杂,安奶奶生前在他们心底留下的余威还没有散去,如今再见到本人,出于本能不敢反驳。
对峙双方皆为已逝先辈,两边互不相让,各有道理,他们帮谁也不是。
既然如此,倒不如安静如鸡,让他们自行解决。
鬼火那边换了个迂腐苍老的声音:“你是女人,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也配与我们平起平坐,只要有我们在,你就别想留在主坟!”
安奶奶忍无可忍,什么仪态教养通通抛掉,插腰骂道:“你们算个屁,凭什么女人不能进主坟,老娘偏要进,还就要跟你们紧挨着,气不死你们!”
鬼火那边也不客气,同时响起好几道声音骂骂咧咧,听起来骇人极了。
安若娜心中忧愁,她不愿奶奶死后还要遭受这些,轻轻扯了下姜芜的衣摆,低声询问:“姜大师,有没有不让我奶奶迁出主坟的办法?”
她奶奶倔强了一辈子,如果真让她如同丧家犬般迁出主坟,只怕是真要死不瞑目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两边都不可能让步。”姜芜用平常说话的音量说道,“既然你奶奶不想搬,那就只能让她的邻居们搬好了。”
鬼火齐齐哑火,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好主意!”安奶奶激动拍掌。
如此不善不孝,胆大妄为的念头安奶奶原先还真没想过,不过她刚刚受了刺激,理智基本清零。
鬼火弱弱发声:“你们敢,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安奶奶立马急眼,转头看向安若娜命令道:“若娜,给掌家打电话,让他给大师加钱,请大师帮忙给祖宗们迁!坟!”
姜芜故作好奇:“冒昧问一句,安家现任掌家是?”
安奶奶昂首插腰:“我儿子!”
时代变了,也不看看现在谁当家。
就你们几团小火苗,还能猖狂到几时!
鬼火中发出暴怒吼声:“悖逆不轨,衣冠枭獍!”
滚滚阴气翻腾汹涌,天空隐约传来阵阵闷雷,乌云层层压下,仿佛要坠落大地。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开,安奶奶察觉不妙,神色戒备,转而看向姜芜。
姜芜心领神会,从口袋拿出折成三角的符箓:“不怕,我有镇派破阴符。”
没人比安奶奶更清楚破阴符有多霸道,她眸光发亮,举起两根手指:“大师威武,我给您加双倍酬劳。”
姜芜淡然一笑:“好说,我保证他们过不了今晚。”
鬼火们:???
第54章
威胁, 明晃晃的威胁。
鬼火们陷入诡异沉默,火光忽明忽暗,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所有人死死盯着正前方那一排排鬼火, 默契保持缄默。
安若娜紧张得十指攥紧, 将安家先祖移出主坟看似能解决当前困境,但安家其他人未必能认同这个做法。
她父亲倒是可以做这个主, 可事后又该如何向族里的叔叔伯伯交代?
忘祖背宗的罪名太大, 他们家承受不起。
在场的安家人互相使着眼色, 还有几个背过身用手机不停往外发消息。
每个人都藏着小心思,计算着如何在这次事件中获取最大利益。
安奶奶将所有人的反应收进眼里,只觉得心寒无比。
她虽不算心慈面软, 但也护住安家几十年,累积财富无数, 不曾想死后被先祖刁难, 以她不配进主坟肆意欺凌,族人轻忽, 只想从中得到利益。
罢了,人死如灯灭,安家往后如何,又与有何关系。
安奶奶周身鬼气忽地暴涨, 意识逐渐模糊。
“说起来迁坟太麻烦了。”姜芜的声音打破沉默,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直接打散这些意念体, 这些东西本就不该残留在世上,现在不让女掌家进主坟, 以后就能不让姓安的人进祖坟。”
能够不迁坟解决当前的问题再好不过,大师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安竑瞥向安奶奶,心里记着她的好,眉眼间染上几分愧疚。
周围人多,他也不想被外人看去自家笑话,于是低声问道:“姜大师,如果按你刚刚说的做,会不会对我们家风水造成影响啊?”
打散先祖这种话,他实在难以宣之于口。
“意念体为死气之人阴气所化,放任其野蛮生长,反而会污化此地风水。”姜芜实话实说,“再怎么好的风水宝地,到处飘着阴间玩意儿,你觉得能好到哪去?”
安竑心里咯噔一下,余光瞥向那些散发着不详的幽幽鬼火,他看向儿子,只是用眼神交流,对方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中年人拿出手机,十指飞动,应该是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安竑见状,朝着姜芜拱手:“姜大师,麻烦你了,就按你刚刚说的办。”
话音刚落,所有鬼火猛地向上蹿起,正前方吹来宛如浸过冰碴的冷风,打在皮肤上,刺刺拉拉。
树叶拍打在树枝,窸窸窣窣中夹杂着呜呜声,好似小孩的哭声。
鬼火在寒风的助力下越蹿越高,拉成上窄下宽的长条,又好似抽象的人形,泛着幽邃蓝光,扭曲摆动。
转瞬间风起云涌,安竑不安后退,颤巍巍喊道:“大、大师,怎么回事?”
姜芜不紧不慢:“狗急跳墙。”
安家人表情僵硬,想要谴责,却不敢开口,只能在心里翻江倒海。
这位大师怎么回事,怎么能用狗来形容安家先祖?
这不等于把他们都骂了吗!
姜芜听不到他们的心里话,双指夹着“镇派符箓”,往上掷出。
符箓在升到半空,无火自燃,悠悠下落之际,姜芜抬手拍出一掌,只见翻腾气浪喷•射而出,疾风与明火相撞,化作巨大龙卷火焰,笔直向前。
热浪回冲,所有人不自禁抬手遮面,余光中还残存着赤红火焰。
灼热感退去,众人放下手臂,抬眼望去,花草树木皆无损伤,只有悬浮于墓碑上的鬼火消散不见。
“好霸道的符箓!”后方大师惊呼。
“镇派的法宝自然非同一般,谁用都好使。”有人酸溜溜接话。
安家这次请了不少大师登门,但真正出力的却只有一个年轻后辈,独揽功劳,眼红的人拐弯抹角嘴硬挽尊。
到底是被比了下去,脸上挂不住,个别发自内心钦佩的人也随了大流,沉默不语。
发现鬼火消失,安竑揉了揉眼睛,探着脑袋左右寻找,余光瞥见一抹身影透明到只剩残影,极速回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好了,我也要走了。”安奶奶缓缓回头,不舍地看了安若娜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如同烟雾般,风一吹便消散不见。
安若娜紧咬住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片刻后低头捂住双眼,自责的情绪席卷全身。
刚刚她没有站出来,奶奶一定很失望吧?
姜芜淡淡收回视线,安奶奶彻底放下这一世的喜怒荣辱,走入轮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我们这些日子无法入眠的事……”
有个安家人发出质疑,同伴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寻根溯源,整件事由安家先祖所起,重男轻女的思想要是大肆传播开,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安竑快速调整好心态,拿出事先准备的支票递到姜芜面前:“这里是原先说好的五千万报酬,剩下的五千万,大师可以给们留个卡号,这两天就会打过去。”
安奶奶先前答应过报酬翻倍,安家人说到做到,这笔账正好由掌家来出,以平息家族内部的不满。
至于其他大师,安家自是不会让他们白走这一趟。
姜芜接过支票,随手放进口袋:“那五千万就不用了,坟没迁,我不能收。但这钱你们必须得出,这样吧,你们把那五千万拿出来做慈善,以你们安家前掌家的名义,也算是帮她积阳德了。”
安竑连连答应:“是是是,大师说的对,我们安家以后一定多做慈善,我马上去办。”
姜芜也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事情办完,转身离开。
刚走两步就看见风水门的那位少年天才伫立在不远处,耷拉着肩膀,双眼无神,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姜芜淡淡收回视线,虽觉得他的反应有趣,但还不至于好奇。
海燕南失神注视前方,直到耳边响起呼唤声,呆愣抬头,这才发现周围的人已散去大半,剩下那些也正陆续往山下走。
他下意识看向安家祖坟,四面环山,明堂开阔,左右有抱,是风水极佳的四时宝地。
干净到不见半点阴秽。
海燕南脑海中闪过姜芜的面孔,当即痛苦抱头,像是遭遇了什么打击一般疯狂摇晃。
他还没表现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安家的事居然就这么解!决!了!
面对残酷的现实,渴望受到瞩目的海燕南瞬间失去灵魂,再次怔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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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了家不错的酒店,姜芜在東城留宿一晚,隔日到银行处理安家给的那张支票,把钱都转存进卡里。
离开银行,姜芜也不急着回祁城,拿出手机搜索東城的特产,准备买些礼物回去。
姜芜对東城不熟,顺着人流前进,走过半条街就是全国有名的豪华购物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