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美人被劫走之后——姬春夜【完结】
时间:2023-05-31 17:17:28

  萧夕颜目光落在银针上,却不受控制地陷入回想。
  哪怕是前世沈约奉她灵牌为妻,京中想为摄政王继室的贵女也大有人在。以他姿容,与一身赫赫功名战绩,并不缺女郎爱慕。
  这一世若无她在,他定能如平常人般拥有娇妻幼子,岁寿绵长。
  沈约是专情之人,他以后所娶的王妃,也注定会很幸福吧……她只能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看,默默地为他祈愿。
  他的将来,合该是一片光明坦途。
  萧夕颜按捺着心尖的一处酸涩,收回了思绪。绣好最后一针后,柔声道:“这批帕子都做好了,好和光,就又劳你出府一趟了。”
  和光神秘地眨眨眼:“好嘞!包在婢子身上。”
  和光用着往日的借口,提篮出了侯府。篮子里尽是萧夕颜绣了各色花样的一些手艺活。去往布庄后,掌柜对这批绣活赞不绝口,爽快地给和光现兑了银钱。
  掌柜又道:“东家说了,有位贵客十分喜欢这位娘子的手艺与心思,想花重金诚邀一见。”
  “也算熟人了,我不妨多透露些,听说那是位世家大族的女郎,阔绰豪横,只是想学些女工绣活,你们大可以放心。”
  和光有些惊喜:“好,待我回去问问我家娘子。”
  出了商铺之后,和光将换来的碎银小心收起,赶回了侯府,又将掌柜的话转告萧夕颜。
  如今积翠苑十分清净,只有一心弄钱的主仆二人。
  萧夕颜垂眸思忖,如今沈约已回宫封王,一切皆尘埃落定。她也是时候该出门看看了。
  她颔首:“那么下次,我便出府一见吧。”
  -
  午后日光炽盛,隐苑的守卫正倚着门口打盹犯懒。
  身着水绿笼裙的少女款款而来,好似一朵芙蕖拂面,携来清凉之风。萧夕颜将手上的提笼放下,缓声:
  “暑热不易,我让婢女做了些莲子汤与绿豆糕,几位大哥先去享用,乘凉休息一会儿再回来吧。阿兄这里,午后我来看顾就好。”
  萧澈成日只是在屋中写写画画,其实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几位府卫便也不太上心。
  当下自是感激不尽,各自领了吃食:“多谢七娘子。”
  “七娘子可真是好心啊……”
  见三两人影消失,萧夕颜方回头招手。和光鬼鬼祟祟地将另个提笼递给萧夕颜。少女点点头,推门进入。
  萧夕颜为萧澈先摆出了一碗莲子汤,哄着阿兄吃完了,少女方从提笼的最底部抽出一本乐谱,欣欣然翻开。
  她托腮学起乐曲。不时低吟浅唱,歌声泠泠若山泉。
  隐苑常年冷清,对于萧夕颜来说,却恰如人间桃源,足以避世。同阿兄为伴,她也并不感到孤单。
  萧澈俯趴在地面铺开的纸张上,画着旁人辨认不出的凌乱线条,偶尔会去扯她的衣袖,笑眯眯道:“颜颜,这一支曲子好听。”
  萧夕颜亦回以清浅一笑,复而在乐谱上做个记号。
  日子如流水,就这般簌簌而过。
  -
  骤雨突然,起初只是落在脸上的几滴凉意。然而不过片刻,夏雨已细密如织,如膏雨烟笼罩了整座山林。
  山路才行到一半,顾忌少女身体不宜淋雨赶路,只能先行寻找遮掩。
  男人寻了处树叶丰茂,枝干粗壮的大树底下。褪下外衫,以双臂撑起,用拔高的体魄建立起了一处临时的荫蔽。
  他的背后是风雨,怀中是柔弱的少女。
  少女就安栖在他的双臂环起的一隅角落,听话地躲雨。他注视着她头顶小小的发旋,瘦弱的肩翼,目光柔和而不自知。
  只是她却在担心他:“雨都飘到你的身后了。”她看见了他湿透的肩头。
  “放心,淋一场雨还不至于让我如何。”
  她又小声道:“雨要是一直下,怎么办?”
  “别说丧气话。”他声音沉静,令人心安:“这样的雨一会就停了。”
  可落雨声不知遮掩了谁的心跳,滴答,滴答。
  少女的眼睫一颤,抬头:“沈约……”
  须臾之间,梦境破碎。
  沈约猛地惊坐而醒。眼前是两根紫檀床架,窗外隐约透出暗青色的天光。
  哪还有半点少女的影子。
  男人手按住眉心,后背紧绷成一道满张的弓,胸腔起伏,喘息着:“嗬,嗬……”
  他飞快地追忆所有细节。可梦中残余的画面,在醒来之际,一切就像指尖沙粒。簌簌漏下,分毫无存。
  自十岁伊始,他就年复一年地在重复梦到‘她’。随着年岁渐长,梦中的时间也仿佛在同时推移变换。
  可无论如何,还是始终都看不清,也记不得她的面容。
  沈约眼底铺开一片灰沉。
第27章
  沈约深拢剑眉, 长指按了按太阳穴,无端有些烦躁。
  “沈佑在哪。”
  门外驻卫之人闻声而入, 答曰那小子应是在演武堂中。
  此时朝阳正盛, 秦王府的演武堂内绿阴拂动,筛下几点光斑。从北庭跟随来的众属下围作一团,叽喳若鸟雀:
  “沈佑,你就是这般得了殿下青眼, 让殿下带你回来的?”
  浓眉大眼的少年吐出口中草根, 露出一口白牙:“那可不!在山上时, 我每天洗衣做饭帮跑腿, 时时刻刻缠着殿下, 殿下才终于动容。”
  “你的故事,可真够忍辱负重的。”
  燕二唏嘘:“不过殿下对你的确不错。沈佑, 你这新名也是殿下取的吧。”
  “是啊,殿下怜惜我身世。说我以前既然是‘一无所有’的无, 日后下山重新为人, 改更名改姓作‘有’好了。”
  “不过我也习惯了, 你们叫我小名小五就好。”
  燕四拍了拍少年的肩:“你小子, 可真够有趣的。还好你没长歪,又遇着殿下, 才能从匪山中出淤泥而不染。”
  少年哈哈一笑:“殿下待我好,那都是被我的淳朴真诚打动了。”
  沈约负手望着与众人打成一片的少年,眼神暗沉。
  他潜伏入无羁山后,是少年无形从旁协助,打消了其余山匪的最后一点疑心。而在他即将动手前夕, 付五主动坦白一切, 包括自己的过往。
  沈约对少年有些怜悯与好感, 遂将他带下了山。
  可那座名叫无羁的山,却让他无端熟悉,又莫名失落。仿佛那些山路在梦中,曾与另一人漫漫行过。
  如今那身影却如镜花水月,嘲笑他以假作真的妄念。
  ……
  “沈佑。”
  “到!”
  付五――如今也改称沈佑了,少年突地打了个激灵,一回头,正看见一张淡漠的面庞。
  沈约瞳色深邃若暗金,招手:“过来,本王陪你练练。”
  “也不枉你说我待你好。”
  沈佑乐呵呵地从台上翻身而下,轻快奔去。众属下却已背后一寒,无端为这天真的小子提前哀悼几分。
  沈佑还不知道,身后的众人已瞬间悄然作乌鸟四散,生怕被殃及池鱼。
  毕竟殿下口中的练练,可没那么随便简单。
  -
  淮阳江氏乃一代望族,只可惜人丁不旺,至如今永宁元年,本家嫡系不过江家兄妹二人。
  此时,宝山木屏风后,江家的侍婢下人们正静静守在一旁。
  红木桌前坐着位华裳少女,她生得孤清,眉若远山横,瞳似水银丸,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娥娥仙子。
  冰山美人正慢悠悠地用着燕窝羹,忽一拧烟眉:
  “不够甜。”
  江月转头,正想与哥哥控诉。
  咫尺之距的男人坐在黄花梨木轮椅上,白玉般的手指又将密信翻了一页。江鹤州并未抬头,声音温润:
  “月儿,前些日子才说牙疼,少吃些糖。”
  男人容颜如高霞孤映,山雪清冽,神色温柔,却有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兄妹俩生得并不像,但气质却是一等一的相似。骨子里天然透出矜贵,令人心生距离,不敢亲近。
  江月心中轻叹一声,既是哥哥的命令,那就没辙了。
  “但起码也要添一勺石蜜罢。”
  “半勺,听话。”
  身后的仆婢们不禁隐隐暗笑。
  兄妹俩生得都跟仙人似的,仿佛只需餐风饮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然而私下的性子与相处,却并非看起来那般。
  江月抿唇:“好吧,芳儿,快帮我添半勺。”
  如非必要,她一般不会忤逆江鹤州的安排。毕竟,她是被他带着长大的。
  因着江老爷和江夫人早逝,江鹤州年仅十几岁就接替了江家家主的位置,撑起了整个江家。
  兄妹二人遂相依为命。江鹤州放弃功名而从商,经营漕运商船至今,江家可谓金陵第一豪门。哪怕在长安,江家四大世家的位置也固若金汤。
  江月在江家的日子过得一向备懒金贵。江家家财万贯,哪怕是她肆意挥霍,也无人会说半句。她也不必晨昏定省,作为唯一的娘子,更是阖府娇惯。
  但若是江鹤州的管束,她就不得不听了。
  江月知道,他是全天底下最关心她的人。故而大多数情况下,她一向是个听话乖巧的妹妹。
  少女低眉顺眼,百无聊赖地吃着补品。江鹤州余光瞥见,眼底泛起几分温色。
  江月正缓慢地吃着,忽见女卫天雨进门道:“萧七娘子来了。”少女用帕子轻拭口唇,玉匙又落回了碗中。
  “哥哥,我先去待客了。”裙摆璇然,转瞬就消失了。
  江鹤州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果然只是看似乖巧。
  -
  玉堂春花开满树,迎风招摇,绰绰约约。
  “七娘?”
  萧夕颜回眸,看见冷艳如霜的少女正手执银剪,动作略显笨拙,仙子般清冷的形象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在看什么?”
  “花树。”
  江月小心翼翼地剪去手中线头:“听哥哥说,这棵玉兰树也长有几百年了。”
  “好了,七娘你看――我这次绣得如何?”
  江月本来想绣一只鹤,但她从小到大几乎没碰过女红,鹤的图案未免难度太高。于是又想改绣兰花,然而还是一败涂地。最终,她想着就尝试绣一段青竹好了。
  萧夕颜接过那方白帕,仔细端详。“此处还有些欹斜,你看……”
  一人教一人学,反复多次,总算绣好半截竹节。
  江月眼底弥漫开满意之色,神情却淡如水道:“原来刺绣,也不是很难。”
  萧夕颜眼神温柔,心中不由失笑,又有些分神。江月性子可爱,但这副疏冷若霜雪的容色,却总让她想起相似的故人。
  江月思忖道:“你觉得我能在生辰宴前绣好么?”
  “放心,我担保,你定可以做到。”
  江月心叹,她初来长安,并没有结交什么女伴。还好有萧七娘在:“颜颜,多亏我认识了你。”
  萧夕颜不禁回忆去年伊始,因她让和光卖掉的绣活,流传到了江月的手上。江月独喜欢她绣的花鸟图样,于是想让她来教习女工,彼遂见面相识。
  江月只比她小一岁,说是师徒,却渐渐更似知心好友,无话不谈。
  萧夕颜也因此得知,江月有个嫡亲的大哥。江月辛苦学习绣活,正是因江家想在春时设宴,亦是她为江鹤州操办的生辰宴上,赠江鹤州一份亲手做的绣帕。
  江月将帕子一放,眼眸清湛明亮:“今日也绣得差不多了。前日哥哥新送来了一副瑶琴,我弹与你听听,走罢。”
  刚巧,二人皆对音律曲乐颇为沉醉。
  萧夕颜莞尔一笑:“好。
  江月主动牵起她的手,口吻难得也多了丝欢欣:“颜颜,生辰宴你可以来的吧?”
  萧夕颜点头应诺。她盛情相邀,她怎会不来。
  -
  与此同时,江家也迎来了一位稀客。
  袅袅茶室之中,江家家主江鹤州身影若孤竹。棋局已布下,只待面前气质凛然的男人执黑子。
  江鹤州静观其变,漫谈道:“月儿体恤我,准备于三月为我办生辰宴,你可来?”
  沈约落子,淡声:“不来。”
  江鹤州微微一笑:“那真是可惜。不过也是,小时候你就向来木讷不合群,也不喜欢这些宴饮玩乐之事。”
  沈约反唇相讥:“时隔多年,你也还是钟意附庸风雅。”
  “你不懂。这是月儿为我操办的,她花了很多心思。”
  沈约迥异地瞥他一眼。此人话里话外,不过是炫耀自己的妹妹罢了。
  江鹤州续尔落子,片刻之后,棋局一时势均力敌:“说吧,你向来无事不登门,这次见我是为何状况。”
  沈约动作一滞。“这次登门确是太闲。只不过,的确有一事困扰于我。”
  屋外山石边流水淙淙,落花飞坠,掠过一阵无名暗香。
  江鹤州挑眉:“噢?莫非你这万事从心所欲之人,还会有烦心之事?”
  “我是人,自然会有。”
  “愿闻其详。”
  沈约皱眉:“年复一年,我总在做一个重复的梦。”
  听完沈约叙述之后,江鹤州凝眉。
  “所以如你所说,这个梦既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影响,醒后也无任何记忆。那你又何必觉得困扰?”
  “我总觉得,我应该找到她。”
  沈约无法形容那种心悸的感觉,只觉得自从离开无羁山,回到长安之后,想弄明白一切缘何的冲动愈发激烈。
  或者说,已成为他的一种执念。
  “但你既想不起她的面容,也想不起任何梦中细节,哪怕是梦,也真是玄而又玄。”江鹤州抿了口茶水:“这种事,恐怕也只能以更玄妙的方法来解决。”
  沈约瞥他一眼,此人一贯知晓许多玄虚偏门之术:“我寻访过一些方士老道,无用。”
  “长安中有不少古刹名寺,你可以去看看。哪怕无法获得点悟,也或许能让你心静一些。”
  想到古寺,沈约亦微微凝眉,他向来不信怪力乱神。
  但这次,他没有反驳。
  “你有何处建议?”
  “不如,你去观音寺走走吧。”江鹤州不知想起了什么,清朗的眉眼蕴了几分柔色:“那处清静,不错。”
  作者有话说:
  沈约:不来
  坐等沈哥马上后悔
  但是快要见面了啊啊
第28章
  那是他捡到江月的地方。
  提起这个地名, 江鹤州眼帘微垂,犹如旧梦重现, 一切又回到了那个澄澈的月夜。
  观音寺外墙边的野草丛中, 鸟雀不时发出幽暗的啼鸣,然而襁褓中幼白的女婴,却没有哭也没有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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