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许早已放她出府,对她而言更是好事一桩。”
萧夕颜情知他是在安慰她,低着头笑了笑:“但愿能如你所言吧。”
子夜阗静,一阵寂寂无言之后,沈约忽执起那柄竹笛,奏出一首清幽之曲。月色薄凉,笛音似知人忧,解人愁。
萧夕颜缓缓望向他。
沈约的侧颜优越,眉骨高昂,鼻骨锋利,浓密的睫毛遮去那双淡金的瞳。白皙而修长的指骨按在竹笛孔洞上,薄红的唇微抿。
景动人,音悦耳,她心中没来由浮出这一句话。
直到一曲终了,仍然怔怔失语。
她不难想象,他平时所表现出的老练、冷酷,此前该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放下刀,拿起竹笛的时候呢?
沈约放下笛子,瞥了一眼显然移不开目光的呆兔子,尾音上扬:“很好奇么?”
萧夕颜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的故事,也不是不可以同你说。”沈约以骨节为叩,轻点了一下她的头,哄小孩般的口吻道。
“但今夜,先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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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娉,沈约他找了别的女人。”丁晁看着眼前阔别数日的女子,隐着几分激动道。
周娉生得不似寻常闺阁女子娇柔,她自小在山里长大,同哥哥周魁一样是张方脸,凤眼浓眉,麦色皮肤。因她素来喜以女侠自称,平日里穿的都是红衣,发辫高束。
周娉放下行囊,乍然变色:“怎么可能!”
她明明见过兄长们带沈约去花楼的情景,面对诸色妖娆美姬,或是青涩处子,那人也只是淡淡一句“皆无感觉”。
丁晁见周娉面上不悦,眼底露出下意识的得逞,心中喜意更甚:“真的,不信你问弟兄几个。前几天刚到了一批货,沈约就指明要了其中一个。”
“那女子和沈约同住一室,平时沈约还多加袒护……”
周娉呼吸急促:“哥哥为何不阻止?!”
那明明是她看中的男人!
这等不为寻常脂粉女色所惑,又生得英姿不俗之人,才合该是她的夫婿。虽然他如今对她不屑一顾,但她周娉从来什么想要的得不到,早给他打上了自己的标签。
“许是寨主他们也默认,这男人么,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不过阿娉你放心,我丁晁只打算娶一个婆娘,一个就够了……“
丁晁知道周娉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钉子,更是心花怒放起来。
周娉压根没心思听他后面的话,躁意更重,直接打断:“你为何不一开始就立马飞鸽传信于我?”
“阿娉,我也不知道你当时身在何处,是我不对。”
丁晁急急解释。他从小就跟在周娉身边,对她几乎言听计从。
周娉一攥掌心:“我要去见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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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少女面孔素净如雪,面容犹挂着淡淡讶色,身穿霜绿襦裙,好似一枝柔软晚香玉。膝上所抚弄着的一只白兔儿,正是之前沈约猎回来的。
音色却绮软,如同霏霏杏花雨落:“娘子有何事么?”
周娉看清沈约屋子里端坐着一名女子时,心中的火气已升腾得几丈之高。
她疾步走至对方面前,抬手掐起萧夕颜的下颔,低头端详几下,妒声道:“姿色也不过尔尔,就是你这个心生狐媚的,勾引了沈约?”
白兔被声音吓得一惊,从膝上跳了下去。
周娉力气大,又裹挟怒火而来,萧夕颜的下颔立即传来一阵疼痛。她抬起一截细腕,蹙眉想去摆脱周娉的钳制,声音轻软却分明:
“请放开我,你误会了。”
付五刚端着从后厨出来,见到眼前一幕差点惊掉下巴。“周娉姐?姐!这是怎么了!您先快快放手――”
周娉轻慢地看着掌中挣脱不开的女子,左右扫视:“沈约人呢?”
付五见周娉左右不肯松手,只好飞速去找沈哥,心中暗道不好。
周娉自恃为山上头领最疼爱的妹妹,向来目中无人惯了,和周魁欺男霸女的脾性一般。既已认定沈约是自己的男人,就绝难容忍其他女子染指沈约。
萧夕颜知道自己的力气如螳臂当车,反抗无力。尚且不知眼前女子和沈约有何干系,只是自己平白被连累误会,心中未免生出些难堪。
可又思及那一夜,他教她不必委曲求全……
萧夕颜心口莫名多了丝力量,她目光湛湛,吸了口气,道:
“娘子何必如此不顾脸面的胡搅蛮缠?是你的,自是你的。若不是你的,我也抢不走。”
周娉见她这副淡然模样,简直和沈约如出一辙,一时又哑口无言,心情如火上浇油。
她感到指腹上的滑柔触感,看着少女一张如凝脂的脸蛋,想起自己在山上风吹日晒后造就的一张粗糙面皮,更生出几分嫉妒。
“沈约是我看中的男人,你听见了么?你这蹄子如果还缠着他,我就剥了你这张狐狸皮!”
话音刚落,却从门外忽然横着飞来一物,正中周娉虎口。
周娉手腕一疼,松开了对萧夕颜的钳制。
只霎那间,萧夕颜就被冷着脸提步而入的沈约捉起手腕,护到了身后。
她的步子踉跄,面上还带着没反应过来的惊讶,人小小一只,完完全全被遮在了沈约的身后。
男人肩阔腰窄,眉眼冷冽,眼神如同飞刀一般射向周娉。
字字亦如匕刺人心:“沈某人这里不欢迎周大娘子。”
周娉看见他的手掌拢在少女那截凝脂玉白般的细腕上,将人完完全全护在身后,不由瞠目结舌。更是又气又急:“沈约!你,你竟敢真有别的女人?”
萧夕颜的手下意识在她如针刺的目光下缩了缩,却又被沈约牢牢抓住,不允许她退缩分毫。
男人偏袒至极,面上的反感与拒人千里之外再显眼不过:“周娉,我不是你的所有物,而我要谁,也还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
“我的人,更由不得他人欺负。”
这句话或许只是他逢场作戏的台词,可却如烙铁一般忽烫在了萧夕颜的心尖。她看着他的后背,被庇护的感觉越来越深。
周娉快气死了:“好啊,好啊,沈约你、你给我等着,你敢这么对我!我可是周魁的妹妹!”
“要是谁有意见,那让他来和我说。”沈约声音更冷了,“付五,送客。”
周娉被气跑之后,沈约才将人儿松开。
沈约这才回头凝视,目光落在萧夕颜稍显苍白的面颊上。下颔有几道明显的红色指痕,如同光洁的白釉瓷上添了人为的瑕疵。
他眉心染愠色,很深的皱了起来,余怒更甚。
“抱歉。”声音很沉,眼底拂过一丝戾气。
萧夕颜顶着他灼灼的目光,眨了眨了眼,颊边的发丝就这么垂落下来,半覆上少女紧张微绯如海棠的面容。
“没关系,你来得很及时。”
她听出来,那女子应是山上头领的妹妹,对沈约有意,故而才迁怒于她。但是她本来就答应了要配合沈约,这也是她应该要接的戏。
“是我来晚了。”沈约却坚定道:“下次不会了。”
男人话语坚定,仿佛是在和她做承诺一般。
萧夕颜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乖乖地点点头:“噢,我知道了。”
她没有怀疑沈约,他说到做到。
他说了,她就信,也是奇怪,她似乎对沈约越来越有种莫名的信任。
少女不知在想些什么,眉眼如晓雾薄挂,麟孰省;耙翥露又软糯,如同一只黏人听话的宠物兔,乖得要命。
沈约心中微动,差点想抚上她的头颅,摸一摸再揉一揉。
甚至还想将这只分明又怕又惊还是强撑的兔子搂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他指尖一动,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目光又掠过她皎白的面容,许是生得娇嫩,周娉刻意掐出的红痕,就显得格外刺眼。
沈约十指紧握,没再说些什么。
-
夜深人静,萧夕颜叹了一口气,还是无法成眠。
许是昨夜睡得太迟,又或是今日遭遇的一幕幕,反复在眼前闪回。
她拢了层衣裳,合衣出了门,准备在厅堂寻些事做。孰料路过沈约的门前时,却忽被开门后的一只手揽了进去。
一声惊呼还咽在嗓子里,就对上沈约让人冷静的眉眼。
他的手飞快覆在她的唇上。
“别怕。”
沈约感受到掌心下的柔软与兰息,失神了半刻,很快又重新绷紧精神,留意着窗外的动静。
他声音压低:“我的屋外有人。”
萧夕颜仍然用那双澄澈的眼眸凝视着他,带着几分不解,一分惊怕。她反应过来,也压低了声线。悄悄的,像是少女同心上人在耳边的软昵私语。
“那我该怎么做呀?”
沈约心中一动,用深深的目光注视着她,道:“配合我。”
下一刻,萧夕颜眼前的景致颠覆,就被沈约揽着腰压到了榻上。
作者有话说:
珍惜这几天的文呜呜呜
第11章
透过窗棂,隐约可以看见,藻发纤颈的少女被精悍高大的男人压在榻上。
藕臂落于山枕,腰肢仿佛被牢牢擒着,是完全被笼罩在对方阴影里的姿势。彼此面颊在阴影中也几乎贴近,鼻尖对鼻尖,亲昵无间。
借着那一分微凉月色,沈约的眼底清晰映出萧夕颜的模样。
碧色薄衫透出如玉凝成的雪肤,少女的瞳孔像是一泓孤清的湖泊,因紧张而泛开重重涟漪。
樱唇轻翕,颤着尾音的问句吐露。“沈约……?”
可明明男人的压迫感极强,她却没有害怕与挣扎。
窗外的人会是谁?周娉?还是别的山匪?
没有人知道。
同样,男人精致冷淡的面孔离她只有咫尺之距。清冽的呼吸几乎拂面而来,萧夕颜与他面面相觑,更得以近距离的看清这张堪称天赐的容颜。
犹如刀削斧凿,风骨俊茂,是浓墨重彩勾勒出的美人图。
萧夕颜偏过眼,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指尖也轻轻蜷起来。
离得太近,他的气息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她却不禁屏息,结果把自己的呼吸也弄得凌乱了。又忍不住想,急促的心跳也会被他听见么?
沈约本没有多想。
窗外之人子夜而来,自然是为窥测他的日常举止。拉她进屋做一场戏,当然是最简单快捷的应对手段。
可直到真正动了手,面临此刻,他才知晓究竟有多难。
离得近了,才觉出她的兰息清甜。
虽没碰到腰,可用手臂丈量也不过一握。手腕脖颈,看起来轻轻一折就断。人娇小白皙,就是太瘦了些。
呼吸渐渐乱了,于是那股兰花般沁人的淡香更加浓郁氤氲开来。
她别开脸,只见白玉坠般的耳垂也红了。
沈约只是凭借本能,习惯性将眼前的境况观察透彻。可不知为何掌心变得越来越热,心也越来越躁。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最终只是轻轻垂落在她的腰侧。萧夕颜不禁闭上了眼,长睫也如寒枝颤抖起来。
月夜之中的一切都是朦胧的。
窗外的人似乎动了,似乎更加凑近了薄窗去窥伺。
沈约贴着她的耳垂,声音夹杂一丝喑哑:“知道怎么叫么?”
叫?
叫什么?
萧夕颜明晃晃地睁眼看着他,只看见一片迷茫与迷离之色。
沈约才出口,就发觉自己的发问简直多此一举。她这般养在深闺的世家女,又怎会知晓那些帐中的靡靡之音。
淡金的浅瞳间划过一丝懊恼。萧夕颜似乎听见从头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沈约动了,只见他伸手扯落了帐子。
“得罪了。”
男人屈膝压在她的裙裾上,青筋紧绷的手掌往下一探。面对暧昧到极致的姿势,萧夕颜却顾不上在乎太多了――
痒,好痒。
萧夕颜睁大了眼,如何也想不到沈约竟会替她摘了鞋,伸手去挠她的足心。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尾甚至刺激出晶莹泪花。
“啊,沈约,别……哈哈……”
少女本就是多病既娇,弱而敏感的体质。含惊带笑之下,天生的嗓音更是显出一段妩媚来。
沈约瞳色微深,呼吸也重了一分。手上明明没用什么力道,却不想她反应这么大。此时倒对让窗外那人听见她的声音,十分不满起来。
莫名缓声张口,像在哄人:“乖,一会就好。”
男人此时的声音甚至根本不用伪饰,任人听见只觉得像是在软帐依偎之时安慰女郎的话。
微凉的指腹再次拂过,虽隔着一层罗袜,可萧夕颜还是羞到极致。纤细的眉眼晕红,泅开一片桃花色。
哪怕是孩童时期,也不曾有人这般与她游戏过。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被挠了挠足心,仿佛是像被小虫子噬了心尖似的。可又像是小孩子被逗着玩闹,忍不住弯唇笑开。
欢愉之间,少女难抑地既笑又嗔,呼吸也乱了,微微喘息着。
“呜……好了么……”
明明是悄悄话一样的细声,可子夜宁静,少女笑泣妩软的轻音,落在窗外人的耳中,就成了帐中旖旎时分的最好矫饰。
然而也带着一股酥意,像是一片软云,飘落在了沈约的心间。
“好了,人走了。”沈约压抑着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应,哑着声回道。
不知何时,门外的不速之客终于离开。他做了几个吐纳,迅速收回了手。
“刚才冒犯了,抱歉。”
他隔着衣衫将她扶起,又捡起地下的绣履。
萧夕颜目光一怔,落在身前跪在榻前,低头俯身给她穿好鞋的男人。
沈约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额发下的具体表情。可那向来挺拔冷峻的身躯,此时却折腰在她膝前,露出后颈清瘦的骨骼。
一片沉默间,倒显出一派无害的错觉来。
他的手掌宽阔有力,将她的足衬得玲珑之极。也不知何时变得灼热,仿佛隔着绣鞋,熨烫到了她的肌肤上。
萧夕颜缩了缩腿,坐在榻边,缓了一会儿,没什么脾气道:“无事,我本来也说了要配合你的……”
她知晓事分缓急,自然不会与他生气。
少女温温顺顺,客客气气,除去眼尾的潮红,看不出任何一丝低嗔欢笑的情状。甚至出门时,仍旧礼貌地替他掩好了门,方才离去。
只剩下沈约独自一人在房中,满心折磨。
帐内的阴翳之下,却是一声声再没藏住的焦灼呼吸,浅金眼底满是显而易见的动情与挣扎。缓缓的,他修长的手指抵上了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