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比潘安,富可敌国,温和知礼,天定姻缘,他心里只有你一个。”
白棠没想过会是这句话,这不是前些日子她说给赛华佗的吗,她的眼眶有些红红的,很快拉住宋宴的手解释道:“那是说着玩的,小宴子,我不要那样的,我就……我就只要你。”
“我知道。”宋宴反握住她的手:“我也……我也只要你。”
两个人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很快又高兴起来,于是白棠兴致很高,她提议道:“我想……想再去看看那棵树。”
宋宴问道:“你累不累?”
白棠点点头,于是宋宴叫她爬上自己的背,两个人往那棵双生树去了。
站在树的前面,两个人手拉在一起,心情愉悦地瞧着。
四周一个人也没有,白棠侧靠在宋宴的身上。
“小宴子,我真的有些怕。”
“棠棠,不要怕。”宋宴说道:“反正,生也是一起生,死,也是一起死,我必不叫你一个人面对的。”
他们不曾注意到,有一顶软轿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
软轿里面坐着的,是燕小钗。
她跟在他们身后,先是七拐八拐,不知道要到哪去,最后却又堪堪停在这棵树前。
“这该是我和阿姊的树。”燕小钗一见到这棵树,便没来由地这么想。
那棵树是两棵拧在一起长成的,很大,很高,也很茂盛,有些泛黄的枝叶随风摇摆,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叫她不由得十分心动。
她站在这棵树前面,也像白棠和宋宴一样想道:
如果死了其中一棵,另一棵还能活下去吗?
这棵树她确实不太清楚,但没了阿姊,自己却活得好好的。
第85章 最纯粹的爱
裴寂从靖王妃的床榻上起身。
靖王妃为他披上一件鸦青色暗纹鹤氅,裴寂从暖洋洋的屋子里走出,走到门口的时候,靖王妃也没说什么话,她只是像往常t一样随口嘱咐道:“殿下,妾知道殿下公务繁忙,只是不管怎样,别累着身子。”
如往常不同,裴寂停了下来,那张冷峻的脸缓缓与她对视,静默了半晌,他开口问道:“你觉得,这院子里的女人会不会太多了?”
靖王妃孟央是个很传统的女子,她出自大家世族,是正经的名门闺秀,与裴寂又是皇帝亲口赐婚。自十七岁嫁入王府之后,这靖王府里的女人才慢慢多了起来。大历男子先娶妻再纳妾,是很符合规矩的,更何况靖王每次都先给她打了招呼,或为了拉拢人脉,或为了增添子嗣,也都是由她一手操办。裴寂这些年虽然对她不曾有过儿女之间的温存,但也算与她相敬如宾。孟央最初也有过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但后宅里的那些女子并没有分过靖王的心,每月初一十五他都会往这里来,这靖王府里的中馈也从未托付给旁人,他已给足了她体面。
孟央一时摸不透靖王这话的意思。
她突然想到,前几日靖王府突然出了一笔聘礼,她问过了便知道,是裴寂自己打点的,这事虽然不经自己的手,但却并没特意避着她。孟央派人要来了那女子的生辰八字,听说是个六品京官白氏的庶女,她也叫人偷偷去画了画像,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只觉得那画像上的女子有些难以言说的水灵罢了,只是这靖王府里美丽的女子她见得多了,更是觉不出什么来。
“殿下是为着前几日要纳一个姑娘的事吗?”孟央很自然地打听道:“妾已经知道了,府中已经收拾了空院子,嬷嬷和奴婢妾也正在着手去安排了,殿下不必为这些事忧心。”
“本王是问,你觉得不高兴吗?”
孟央摇摇头,那女子既没有势大的娘家,也并没有傲人的美貌,更何况那女子她特意派人去打听过了,听说是个极软弱的姑娘,看来也并不是那等嚣张跋扈的女子。这靖王府的后院,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只是这样体贴的话,她从未从裴寂那儿听到过,既然此刻听到了,更不能回那等拈酸吃醋之言。
裴寂点点头,突然又问道:“那院子设在何处了?”
“就定在雾凇院里了,跟沈妹妹在一处。那儿离众姐妹都近,也热闹,沈妹妹又是个活泼的。”
“本王记得南边有一个空着的,……是叫行云阁是吧?”
“那边几乎都空的不能再空了。”孟央说道:“刚接过来就放到那边去吗?”她心里不禁可怜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来了。
“嗯。”裴寂点点头,就不再去看孟央了,他走出这个院子,往庑廊下走,廊下有两个妾室在拿着大剪子剪落花枝,笑着在比谁剪的花儿好看;迎面又碰上侧妃,刚与她打了照面;再往前走一些,又遇见两个叫不上名字的,正坐在贵妃椅里绣花,他不由得摇摇头,自言自语说道:“是有些太多了。”
裴寂一直觉得自己十分孤独。
母妃早逝,只因为父皇的心意变了,年少携手之人的背叛或许是压断他母妃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也是那时他才明白,母亲虽然爱他,可也不过是因为他是父皇的孩子罢了,当这份爱碾作尘土,她便也不顾一切的撒手离去;至于父皇,他最喜爱的儿子是太子裴越,自从裴寂懂事起,便从未得到过父亲的肯定;兄弟姊妹中,与他同为一母所生的只有两个,一个是长公主裴缦华,长姐如母,对他也是,苛责为主,关怀为辅;小公主裴韵更别提,整日跟在裴越身边,连跟他好好说句话都不肯;而他身边追随的那些人里,也多是追名逐利之辈,若他迟迟拿不到权利,被背叛是迟早的事。
于是他渐渐发现娶亲的好处。
娶几个大家闺秀,便可以自然而然的动用她们母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十分划算。
并且他后院里的那些女子,都各有各的好看,塞进这偌大的靖王府,尽可以点缀点缀,也显得自己不那么冷清。
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这院子里的女人太多。
是因为白棠那日的话。
裴寂其实明白白棠在说什么,他虽然第一次听见那样荒唐的话,可那句“不愿意与人平分爱”从白棠口中说出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了,因为那也正是他一直想说的。他不想与裴越分享父亲的爱,也不想与父亲分享母亲的爱,但那样纯粹的爱,他却不曾得到过。就算是他娶了这么多女子,可她们也是爱自己的氏族比爱他多,这些女子中他自认与孟央的感情最深,呆在一起的时间也最多,可她也从未说过半点逾矩的话,就算是刚刚直接发问,也不曾表露半分。孟央或许说的是真话,这说明她对他确实无爱,也或许说的是假话,但这也说明他们之间并没有最基本的信任。
纯粹的爱,他只见过一次,是在汴京狱的夜里,那双护着宋宴的手,那双警示的眼睛,那个拿自己性命做赌注的赌约。
那些都是白棠的。
那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爱是怎么回事,就可以那样纯粹地爱着宋宴。
裴寂想,原本他是可以放过白棠的。
只可惜他却尝到一点那爱的滋味,明明他对她那样的坏,总是怀疑她,伤害她,可她转过头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从不计较,在他遇到危险时帮助他,在他恐惧时陪伴他,就算是自己也怕得要死也没想过丢下他。
这天下最好的东西他都要。
皇位也是,白棠的爱也是。
赤影很快从黑暗里现身,在裴寂耳边说道:“宋宴最近,跟燕春楼的燕小钗走得很近。”
裴寂缓缓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他明白世间男子,爱女子美丽容颜的实在太多,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至于那些年少携手,走至中途便各自散去的,他也不是第一次见。
第55章 玉梳
燕小钗最近确实一直在缠着宋宴。
但她并不为了别的,而是怕宋宴和白棠不打招呼地突然私奔,独留她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汴京,燕小钗一想到这件事,便叫她睡也睡不好了,接着再一想到宋宴走了自己便再也吃不上他做的阳春面,她便从床上坐起来,跟燕春楼里的妈妈打了招呼,推了两个恩客,趁着宵禁之前摸到了济世堂。
济世堂快要打烊了,太阳也落了大半,燕小钗看见宋宴他们正在收拾桌椅和一些药材的碎渣,心便放到肚子里去了,她偷偷地走过去。
“你怎么又来了?”宋宴很快便闻到她那身脂粉味,于是头也不抬地问道。
“过河就拆桥,说的就是你。”燕小钗撇撇嘴:“你都忘了这济世堂怎么开起来的吧?还不是因为我当上了花魁,给你们这儿做的活字招牌!”
“是是是,大功臣。”宋宴说道:“所以还是老样子?阳春面?”
燕小钗点点头,等宋宴端上来两碗阳春面的时候,她又塞了一本书在宋宴的怀里,她神神秘秘地说道:“别说我老是白吃你的东西,这个给你,我精挑细选的好东西。”
“这什么破玩意?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看书了?字认识我我都不认识它。”宋宴随手打开那本书,刚看了一眼就‘啪’地合上了,他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怕你不认字,特意给你挑的,看我多贴心。”燕小钗咬着一个荷包蛋,又捧着碗喝汤。
“你拿回去吧。”宋宴朝着燕小钗推了推那本书:“我用不上这个。”
“你真不要?”燕小钗伸了手,佯装要拿走那本书,宋宴却眼疾手快地将那书拿走了。
“我……我……到时候拿给陈晋师弟看,他需要这个。”
燕小钗舒而一笑,她并未拆穿宋宴的小心思,而是收回了手,随口打听道:“你跟你娘说了没,你要带着白棠走的事?”
“还没,”宋宴摇摇头:“我娘的身子不好,受不了长途颠簸,也受不了刺激,她要是知道我跟棠棠的事,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我们打算先让她住到城外去,然后再一点一点搬到远地方,最后再告诉她这件事。”
“哦对啦,”燕小钗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开口说道:“我能不能请你去燕春楼看看,那儿的姑娘们有的都得了些……得了些我说不上的怪病,陈晋的话你不是不知道,见着女人就说不了话,更别说叫他亲自去摸去看了,赛华佗倒是医术精湛,可他一是瞧不上那儿的人,二来他年纪有些大了,也不合适,想来想去只有你比较合适。”
“这不太好吧,”宋宴面露难色:“再怎么说也是一群姑娘,我一个男子,这实在是不太好。棠棠要是知道了,是要生气的。”
“我又不告诉她,她好端端的又不会往那儿去,怎么会知道?t”燕小钗劝道:“更何况你要走了,赛华佗那儿又堆了那么多药材,一时半会儿的你让他去哪儿找徒弟,那些药材你正好卖一卖,也给赛华佗赚点银子,你们师徒一场,你们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也得给他老人家留点养老钱吧。”
宋宴被说动了,他哗啦哗啦吃着面条,答应了下来。
“那我什么时候去合适?”
“三日之后便是秋闱,那个时候恩客少得多,你那个时候来就行。”
白棠这两天哪也没去,既没出府也没去找柳儿,她一直在等顾韫来白府,好实施他们的计划,她没一会儿便叫小铃铛在门口等着,只是顾韫一直没来,大概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也没寻到合适的东西。其实不光是顾韫,白棠也一样找不到一个好点的机会,她本想跟柳儿好好说说自己的计划,可老夫人总派着一个人来看着她们的谈话,这叫白棠心里厌烦极了。
直到三日之后的秋闱。
白棠终于等到了顾府送来的东西,大概是顾韫精挑细选的一把玉梳,特意托身边贴身之人,巴巴的送过来。
不知是在何处寻的玉,一半墨色一半白色,像波纹一样展开来,玉梳在大历很常见,但这般颜色特别,又这般精巧的,实在别无二致。
白瑾柔看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她向来是喜欢炫耀的,于是一定要拿到老夫人这儿,给白瑾宁和白棠瞧瞧。
那来的人说道:“我家公子今日入秋闱,谨以此梳,赠予三姑娘。无论秋闱结果如何,我家公子都只盼能与三姑娘白头到老。”
白瑾柔心里高兴极了,便索性插在头上,老夫人也夸好看,白棠更是一脸艳羡地说道:“三姐姐,妹妹实在是真心羡慕你,虽说我得了那么多聘礼,但也不及你这一个,真真是‘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柳儿好些天没见白棠了,这时候看见白棠,便赶快过来,白棠瞧见柳儿就赶紧招手,老夫人虽然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更何况如今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发作。
来不及解释了,白棠轻轻在柳儿的脚上绊了下,柳儿失去重心,一下子向前扑去,好巧不巧正好扑歪了白瑾柔的身子,那温润美丽的玉梳便从白瑾柔的头上落了下来,碰在地上,‘叮当’一声碰成了两半。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白棠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柳儿,也怕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白瑾柔立刻闹起来,那来的人也不依了,偏说这是顾韫亲手刻的,如今人在秋闱,可却弄碎了这玉梳,他要这白府上下给个交代。
柳儿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她身子软成一摊跌落坐在地上,白棠捏了捏她的手,她知道柳儿能明白她的意思。
“实在不行,我也得带这个弄碎了梳子的人回去。”那来人说道:“秋闱是何等大事,再怎么样我们也是想要讨个好彩头,倒是被这么个人给弄得晦气。”
第85章 婚期提前
白棠护着柳儿,冲白瑾柔说道:“这事是柳儿不对,但也是三姐姐你自己不小心。那样金贵的东西就该放在屋子里,放在托盘里才是,磕了绊了的也不是谁故意的。”
白瑾柔不曾受过这样的气,她扬着手就给了白棠一个巴掌,那巴掌虽然又快又重,但跟白棠之前在外面被那些男人们打的仍是天壤之别,若说那些人是打在脸上,那白瑾柔的这巴掌则是打在心上,这一巴掌意味着轻视,轻蔑以及居高临下。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白瑾柔喊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平日给了你脸,叫你如此不知尊卑!不就是前些日子得了那些聘礼,不就是妾室的命,也敢如此耀武扬威到我脸上!”她说着便要再打白棠几巴掌解解气,如若不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拦着,估计白棠这脸是要好几日肿着见不了人。
“三姐姐,实在是对不住,”白棠捂着脸可怜兮兮地说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若是你还不解气,我前些日子得的聘礼,无论什么,只要能入三姐姐的眼,你全一并拿了去,我是没有话讲的,只是柳儿她……。”
“你再装!”一听白棠如此讲,白瑾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道:“谁看得上你那些东西!轻贱得跟你的命一样!你再敢护着这个跟你一样下贱的丫鬟一句试试!”她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是有外人在场,她不好发作,更何况那事闹出来也是跟自己兄长有关,她美目怒睁,见白棠一言不发了,便冲着顾府的来人说道:“这丫头,你愿意带就带走!要么打死,要么卖了,总之不要在我眼前。”她下意识地又看了看柳儿的肚子,但到底没说话,两个月大的孩子,应该不显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