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愣住了。
“是用来疏肝解郁的,”碧琼继续劝道:“殿下,白四姑娘心思单纯,为人良善,最是简单不过,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其实您不必总是这样怀疑她的。”
裴寂点点头,挥手叫她下去。
他将自己隐没在黑暗里。
碧琼说的这些,裴寂不是不知道,白棠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他习惯了。
习惯了揣测人心,习惯了多加防备,习惯了没有朋友,也习惯了没有爱人。
他打开抽屉,取出针线,映着月光,将剪开的香囊一针一线的缝合了,重新挂在自己的腰间。
黑暗的屋子里,明亮的只有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和躺在这只香囊上的白色海棠。
第104章 地牢方位
白棠很快走回行云阁。
行云阁里安安静静的,见她回来,小铃铛第一个抱住她不松手。
萱草和乐莺已经不见了,走上前来的是两个陌生的面孔。
“见过小夫人。”
“奴婢花缎。”
“奴婢孟冬。”
白棠点点头,叫她们先去休息,接着拉着小铃铛赶紧回到里屋,鞋子很放肆地一踢,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
接着她就听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小夫人,不可如此脱鞋。”
是钱嬷嬷。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白棠认命地起身,把鞋子好好摆了整齐,钱嬷嬷还是摇头:“小夫人要穿上鞋子,再重新脱才是。”
服了!
但她还是按照钱嬷嬷所说的去做了。
钱嬷嬷依旧停在房中。
“又怎么了?”
钱嬷嬷指了指小铃铛:“丫鬟不可与您同眠。”
小铃铛立刻下了床,她一刻也不敢多待,任凭白棠怎么叫也不回头。
“我们都是女子,睡在一起又怎么了?”白棠嘟囔道。
“小夫人要是需要小铃铛伺候起夜,我叫她带着被褥过来,挨着床,躺在地上就是。”
“这么冷的天,她睡地上会冻坏的!”
“小夫人实在不懂规矩,”钱嬷嬷摇摇头,“王爷素来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上次小铃铛竟敢睡在王爷的榻上,若不是看在小夫人的情分上,她早已经受了处罚了。您不懂规矩可以,王爷纵着您,自然不会罚您,可是您也得为小铃铛想想。”
白棠不说话了。
钱嬷嬷继续说下去:“老奴虽是王妃派来的,可也还有句贴心的话要跟小夫人讲,小夫人最近一月皆宿在王爷屋中,又亲自带您去祭拜了蔺妃,这在以前是万万没有的事。您如今风头极盛,这靖王府里的女子不算少,最近您的一言一行都需慎之又慎。”
“我只是疗伤而已。”白棠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钱嬷嬷说道,“重要的是王爷的心,在这王府里,能得到王爷宠爱的,才能走得长。”
白棠不想过多解释什么,钱嬷嬷走后,她终于可以一个人静一静。大约是终于可以放松了下,连梦也做得很放肆,隔了这么久,她第一次梦见了济世堂。
赛华佗那死老头真是狠心,她不去找他,他也不来见她。
她红着一双眼睛醒来,枕头都是湿的,孟冬正在轻轻推她:“做什么梦了,小夫人,哭得这样伤心?”
白棠抽了抽鼻子,没说话,只是依着孟冬穿了衣裳,去给孟央请安。
她一踏进静雅堂的院子,就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她自己做了下心理活动才走进里屋。
屋里面果然坐着一群女眷,白棠今日来得并不迟,是她们早到了。
“给王妃请安。”
白棠很规矩地请了安,不知道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显是想挑事。
这种情况白棠十分有经验,她打定主意不管一会儿站起来的是谁,她就一言不发地任由她讽刺。
反正,骂人不疼。
“呦,这是谁呀!”站起来一个很眼生的女子来,可白棠知道她是谁。
那人是靖王府的另一个侧妃司愉,她是左都御史司家的嫡女,不常来t孟央这儿请安,之前白棠也碍着规矩去求见过一次,只是被挡了回来,说是怕脏了她的院子。
“司愉姐姐好,我叫白棠。”
“进府这么长时间了,一点规矩也不懂吗,咱们是第一次见,按照规矩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磕一个正经的头?”
“司愉,大家都是姐妹,你别太过分了!”沈茉苓低声说道。
“我怎么了?”司愉很张扬地说道:“只是叫她给我见个礼,有什么过分的?难道她得了王爷的宠,就能越过我去不成?”
见此情景,白棠立刻跪在地上,很平淡地给她磕了一个:“见过司愉姐姐。”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前些日子遭了歹徒,浑身是伤,所以一直没去见姐姐,今日一并补上。”
司愉也没想到白棠真的给她磕了头,她原本只是想挫挫白棠的志气,没料到一拳打在面团上了。
等散了场,沈茉苓拉着白棠到她的院子里,很兴奋地问她跟裴寂的相处。
白棠看着沈茉苓翻开的话本子,很无奈地说道:“啥都没发生。”
“你别这样,小棠,你告诉我吧,这王府里现在各种版本都传飞了,你被王爷抱回来那天,我没看着,气死我了,我睡觉来着。”
“就是……额……那天我去了佛堂,有个刺客把我绑架了,再后来被裴寂给救了,但是我也受了伤,就一直在养伤来着。”
沈茉苓一脸的不信。
直到白棠将胳膊露出来,将守宫砂拿给她看。
嫩白的胳膊上,有一鲜红的圆点,十分鲜艳。
沈茉苓惊呆了,半晌才恍然大悟:“果然如此。”
“我就说他很平淡吧!”沈茉苓对白棠说道:“一个月了啥都没干,他故意拿你当幌子呢!生怕别人发现他的平淡。”
白棠尴尬地笑笑。
和沈茉苓说完了话,白棠一个人往方贺临死前,在地上标注的地点而去。
可是那儿四周除了花草树木以外,什么都没有,只是略微偏僻了些。
“我没有记错啊?”白棠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可她也不敢在这里逗留,生怕打草惊蛇。
白棠一连好几天都往这里走,也不叫人陪。她就只有这么一个线索,所以不管是她记错了,还是方贺给她的本就跟实际情况有出入,她都一定要在这里踩点。
直到终于有一天,她刚刚绕到假山后面,就听见背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
是铁的声音?
这儿只有花草树木,哪儿来的铁?
白棠逼迫自己静下来,她的听力只集中在远处的某一点上。
她听出来了,那是钥匙插进锁里旋转的声音!
她大着胆子从假山的缝隙里飞快地瞄了一眼。
是裴寂!
裴寂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此刻正朝着白棠的方向走去。
第105章 顾韫来信
白棠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若是此时此刻被裴寂发现,就算他对自己有什么情谊,可也必然要她死!
死也不是不行,可决不能是这个时候。
裴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白棠当机立断,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弄乱,又在附近的地上踩了踩积雪,踩出一个很深的脚印,接着大大方方走出假山,迎面跟裴寂碰上。
她看了裴寂一眼,便立刻拐着弯打算离开。
“站住,”裴寂冲她招手,“过来。”
白棠走过去,裴寂看见她一身的乱七八糟,问道:“刚做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
“赶紧说。”
“我本来不太高兴,所以一个人出来走走,走到那边去了。”白棠指了指假山:“结果在那边踩空了,鞋袜也湿了。”
裴寂立刻伸手去摸,果见白棠的鞋子有些湿漉漉的。
“我背你。”
白棠没推辞,她点了头。
她在他背上,裴寂问道:“什么事不高兴?”
白棠默不作声。
“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白棠的手刚刚握过雪,此时冰凉得很,于是白棠试探着将她的手塞到裴寂的脖颈里。
裴寂一个激灵,倒把白棠惹笑了。
前面是岔路口。
“走右边。”白棠说。
“右边不是绕路了吗?”
“走右边。”她执拗地说。
裴寂抬脚就往左边走,难道自己是她的坐骑,说往哪边就往哪边。
“你!……你放我下来!”白棠拍拍裴寂的肩膀,身子也开始剧烈地挣扎。
裴寂只好走向右边,右边的路不仅长,而且偏僻,因为鲜有人来,所以还堆了厚厚的积雪。
白棠的胸脯紧紧靠着裴寂的背,他能感受到白棠的心跳又开始变得很快。
直到他们走到行云阁。
裴寂把她放在椅子上,又叫孟冬给她换了双干净的鞋袜。
他在屋子四周走动,只见她的桌子上只摆着些翻开的医书,他将书页合上,封面上有着“顾韫赠”三个字。
裴寂很不高兴。
他将几本书摞在一起,叫下人收走。
“你拿我的书干什么?”白棠刚刚换好鞋袜,走过来问他。
“你平时也常去我的书房,怎么,我看你两本书就不行了?”
“你想看啊?那可以的。”白棠眼见着裴寂的一个小厮捧着书走了出去:“但是要记得还。”
“不还你又怎么样?”
“裴寂!”
裴寂不愿意跟白棠吵,她的房间里怎么能放着其他男人相赠的物品?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
他抬脚就走,白棠也不去追。
裴寂回到书房,刚刚从白棠屋子里拿来的书就放在他的桌子上。
他随便翻开一页。
上面正好有顾韫的标注,白棠的标注紧随其后,有些地方甚至还画了笑脸。
裴寂转头从自己的书架拿过一本他曾见过白棠看过的书,从头翻到尾,除了他自己的批注,上面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立刻叫人搬来火盆,火焰噼啪作响,他突然扔进去一本白棠的书。
他慢条斯理地瞧火焰将那本书吞没之后,裴寂又扔进去一本。
直到全部烧完了他也没停下他唤道:“碧琼。”
碧琼走了进来,她手里捧着一堆信,裴寂从那堆信中随手翻了两下,便将好几封择了出来。
上面有些写着顾韫的名字。
“他倒是不死心。”裴寂说道。
碧琼将那些写着顾韫名字的信扔进火盆,接着指了指另外那一封:“殿下,那这封我叫人给白四姑娘送去?”
裴寂摇摇头,拆开一封,将信纸展开,把还未烧掉的最后一本书翻开,将书上顾韫的字迹与信纸上的字迹进行比对。
“还真是顾公子的。”碧琼有些惊讶:“难道殿下会透视不成?”
裴寂摇摇头,他指了指信封的封口方式,都是一样的。
他刚要将那封信随手扔到火盆中,就听见碧琼说道:“等一下。”
碧琼指着那封信。
裴寂刚刚只顾着字迹,没注意内容,此时一看,面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那封信上写着:
“白棠,一别数月,你可安好?我已平安到了沅南,听说汴京下了大雪,若是我仍在汴京,定要邀你赏雪。”
“此前我已给你寄了许多封,皆杳无音讯,如石沉大海。我猜想是否靖王扣住了你的书信往来,实未可知。所以换了其他的名字,但愿可瞒天过海。”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与你商讨,可是书信实在太不保险,等我查明所有的事实真相,或许你我相见之日,便不会太远。”
“我已许久不曾摆弄算数,可是有时又很心痒,随信附上一道百思不得其解之题,盼你替我答疑解惑,日日盼复。”
裴寂本就不愿意瞧顾韫与白棠之间的默契,此时更是妒火中烧,他将那信纸直接朝火盆扔去,可门口却突然吹来一阵风,那信纸太轻太薄,并没被火焰焚烧,反而在低低的地面上旋转了一会,停在一双并蒂莲花绣鞋前面。
正是白棠。
白棠本不想来的,可她好不容易才确认了那地牢的所在,她心里又很清楚,没有裴寂那把钥匙,自己或许连那地牢的门也进不了,所以她打算稍微讨讨裴寂的欢心。
她叫花缎去打听了下,得知裴寂在书房,白棠便稍微打扮了下,心里演习了好几次跟裴寂道歉的方式,这才走到书房。
书房门口的守卫早与白棠混了个脸熟,再说靖王和碧琼都在里面,便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白棠俯身,想要拾起落在她面前的信纸。
碧琼见此情形,匆匆跑来:“小夫人不必沾手,我来捡就是。”
白棠听话直起了身。
那不是她的信,她不看也是对的。
碧琼将那信纸捡起,或许是心里慌,走了没两步,信纸里落下那道随信附上的题。
白棠立刻捡起,只是不小心一瞥,便怔住了。
除了顾韫,谁会写这样的题呢?
“这是谁的信?”白棠问道。
碧琼瞧了瞧裴寂的脸色,没说话。
白棠望向裴寂。
裴寂接过碧琼手中的信纸,重新扔进火盆里。
火盆里扬起一道火苗,那信纸烧成了一堆灰。
“是……顾韫来信了吗?”
第105章 豪夺
“是顾韫来t信了吗?”白棠跑上前去,想从那堆飞灰里扒愣出一些并未烧毁的纸条:“是他的信,对不对?”
白棠的手还未碰到火盆,裴寂一脚将火盆踢得八丈远,火盆在地上滚动,发出“搁愣搁愣”的声音,它滚动的时候扬起许多飞灰,叫白棠不自觉地咳嗽起来。
“你烧了什么?”白棠一边咳嗽一边仍要去看,却被裴寂扯住了胳膊,碧琼简单收拾了一下地面便捧着火盆出去了,打算找个地方倒掉。
屋子里只剩下白棠和裴寂。
“是顾韫的信。”裴寂松开她的胳膊,面不改色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信上说什么了?”白棠很是愤怒,“那是写给我的吧,你凭什么拆我的信!”
“说什么了?”裴寂突然起身,咬牙切齿地说道:“白棠,你身在靖王府,人也在靖王府,可你的心,却总也不在靖王府。”
“你为何老是惦着他?”裴寂脸色微冷:“一封信而已,你何必这样闹?”
白棠冷静了下,她这次本就是打算来讨好裴寂的,不好又跟他吵起来,于是只放软了语气说道:“你愿意烧就烧了吧,他的新址在何处?我之后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