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清白,最是光明磊落,还请小夫人不要胡言。”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白棠轻笑:“廖北谦,我想你之所以会被困在这儿,也是因为做了我的人证。”
廖北谦转过身来,望着白棠清澈见底的双眼,他突然想到那日汴京狱里,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姑娘,那时她带着面纱,所以他并不知晓她的长相。
“是你?”廖北谦摸索着站起身来,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是我,我们又见面了。”
昏暗的地牢中,里面燃烧的蜡烛太微弱,但白棠带来的灯笼却很亮,她将灯笼放置于地面上,对他说:
“这儿也很像汴京狱不是吗?”
廖北谦有些摇摇欲坠,他身上的伤大都已经愈合,可他不敢去看白棠那双写满恨意的眼睛。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廖北谦压着嗓子问道。
“我也想知道!”白棠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可她仍然朝他喊着:“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北谦久久沉默。
他一生不卑不亢,坚守本心,就算面对靖王,他也不曾缄默,可他面对一个如此诘问他的女子,却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白棠的话不停,眼泪也不停:
“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坏事,把你们这样的瘟神召来了,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醒也醒不过来的那种!你,燕淮,方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还有多少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廖北谦看着发疯的白棠,终于明白白棠是燕淮千挑万选选中的最后一枚棋子,于是终于将自己多年查探到的,裴寂侵吞赈灾粮款,以及私设兵马粮草有造反之心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其中也包括,之前为何在燕春楼附近选中宋宴,以及在汴京狱里初遇白棠的前因后果。
突然,私牢门口传来响动,白棠和廖北谦俱是一惊。
“有人来了!”廖北谦满脸写着慌乱:“你……你会不会武功?”
“不会。”
“那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我从没想过全身而退。”白棠对廖北谦说道:“今日来此,本就是想死个明白。”
“现在我听明白了,我的仇人是你。”
白棠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手心里亮出一把匕首:
“如果你没有诬陷小宴子,我和他根本就不会往汴京狱去,不会碰上裴寂,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小宴子不会死,我也不会成为王府的小夫人。”
“我没了此生所爱,又失了自由,都是拜你所赐。”
地牢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传来许多守卫奔跑的声音。
“我并不是有心害你们,只是渝州城千千万万百姓,他们的命要更重一些!”
“千千万万百姓与我何干!与小宴子何干!”
白棠冲他喊道:
“无论谁死,我都不在乎,死一千个人死一万个人都是他们的命!不是我害的他们!只有宋宴的命对我来说才最重要,你害他,我就害你。”
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白棠想要隔着牢门,将匕首捅进廖北谦的身体,廖北谦见状立刻后退,她连他的身也近不了。
“燕淮怎么会选中你?”廖北谦很不解地看着白棠:“你毫无善心,又自私自利,本事不佳,脾气又这么大。”
“你觉得我不够好,那是因为我是一个人,”
白棠简单直白地告诉他:
“而不是一颗棋子。”
棋子是没有思想的,主人可以随意摆弄,让它往东就往东,让它往西就往西,棋子随心意而动。
可人不是这样,人有喜怒哀乐,亦有亲疏远近,只有一无所知的人才有可能被人随意摆弄,可刚刚白棠通过跟廖北谦的一席话,终于知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她不再是一颗惶惶不可终日的棋子,身陷棋局而不自知,白棠此刻终于和他们一样,看清了身下的棋局。
“给我拿下!”
凌空传来一道冷意刺骨的声音,接着白棠便被一堆护卫团团围住了,不知是谁重重打了一下白棠的手腕,便卸掉了她的匕首。
白棠没了武器,她被众人押到一个女子面前。
白棠跪在地上,抬眼望去,眼前的女子有一种死气沉沉的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那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气质好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与她那张不悲不喜的脸浑然天成。
“你是谁?”白棠问道。
那女子身后走出一个丫鬟,抬手便给了白棠一个巴掌。这一巴掌不轻,白棠的脸上竟然渗出血丝来,那丫鬟着实用了几分力气:
“长公主还没发话,谁准你随意开口?”
“我不问,怎么知道她是长公主?”
“你!”
裴缦华嗤笑了一声,手指抬起白棠的下巴:“你倒是伶牙俐齿。只可惜,你这张嘴很难有再开口的机会了。”
“来人,拉出去乱棍打死。”一旁的小丫鬟很懂裴缦华的心思,便叫左右的人将白棠拖出去。
“等一等。”白棠说道。
那小丫鬟立刻又上前,又给了白棠两个巴掌。
裴缦华不屑听白棠的求饶,她一个眼神过去,那些人便拖着白棠往地牢之外走。
“廖北谦你记着,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白棠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冲廖北谦喊了最后一句话。
廖北谦没想到长公主竟然把手伸到靖王的后宅来了,如此雷霆手段叫他也看着心惊,于是开t口说道:
“长公主,直接打死,这不好吧?毕竟她是王府的人,并非公主府的人。”
“廖北谦,她想杀了你,你却替她求情?”
裴缦华勾了勾唇:
“果真是心系万民的廖大人,这样吧,你把那扇子交给我,我就留她一条命。”
廖北谦不说话了。
裴缦华冷哼一声,便拖着长长的裙摆往地牢门口走去,正碰上地牢原本的守卫。
那守卫知道白棠在府中的地位,于是战战兢兢上前,劝着长公主:
“长公主,您要处置个谁,小的不敢说话,可是直接就不由分说地打死,等靖王回来了,小的如何禀告呀?”
“本宫是长公主,是他血浓于水的长姐,只是打死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妾室,他还敢与我翻脸不成!”
那守卫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嘴里说着不敢,一抬头就发现派出去的黑鹰正跟在长公主身边。
“你此次做得很好,”裴缦华对着黑鹰说道,“等本宫回去,自会赏你。”
第112章 乱棍打死
此时华灯初上,宫中一片灯火辉煌,琉璃瓦片片璀璨,九重宫金碧灿然,舞女们衣袂飘飘,台下一片觥筹交错。
桌子上摆着各色佳肴美馔,有鲜红的樱桃肉,金黄的狮子头,翠绿的荷叶粽,鲜嫩的清蒸鱼,新鲜的烤鹿肉……裴寂与孟央坐在宴席内,两人皆不怎么动筷。
孟央一向如此,她口欲不重,饮食清淡,只偶尔随意地夹上几筷子做做表面功夫。
裴寂也一向对吃没什么兴趣,他也不喜欢这样需要伪装得一片祥和的宴会,明明那些大臣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可在宴席之上却半点不显。
他坐在宴席之上,却突然想到白棠,若是她在,一定会吵着要吃这个吃那个的。
裴寂今晚实在有些心不在焉,他随意扫了扫宴会上的众人,却发现好像很久不见裴缦华了。
“你看见长公主了吗?”裴寂问了问孟央。
“没有。”
裴寂突然有些焦躁不安,他撕了些鹿肉搁在碗里,接着开始一杯一杯饮酒。
“殿下,少喝些吧,对身子不好。”
裴寂点点头,今晚是喝的有些多了,他拎着酒杯往裴越和裴韵那边走去。
寒暄了一番,裴寂状若无意地问道:“怎么不见皇姐?你们瞧见了吗?”
裴越摇摇头,想了一会又说道:“宴席刚开没多久,皇姐就走了,说是不胜酒力。”
裴韵点点头:“是啊,我还听见皇姐说,等会要到三皇兄你府上逛逛呢。”
裴寂听了这话,心里隐隐不安,可又不能直接离席,他回到孟央那处,又开始一杯一杯饮酒。
孟央刚想劝他,裴寂便摇摇晃晃站起来,孟央赶紧去扶,裴寂却摇了摇头:
“我先去吹吹风,你在这儿先吃着。”
裴寂一离开众人视线,眼神便立刻清明起来,他径直往宫门处走去,途中又询问了两个小宫女,皆说不曾见过长公主。
赤影和碧琼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见裴寂出来赶忙迎上去。
“此刻离席是不是太早?”碧琼问道:“殿下何不多待一段时间?”
“见过长公主的车辇吗?”
“见过。”赤影说道:“一个时辰前走的,不知道是什么事。”
“什么人来过?”
“好像……属下看见了黑鹰。”
裴寂立刻翻身上马,他交代碧琼在此等候王妃,马车也一并留给孟央。
裴缦华此时此刻站在地牢外面,瞧白棠被绑在长长的凳子上面,那绳子看上去很结实,白棠是挣脱不开的。
两米长的棍子刚要落下来,却赶忙被裴缦华制止了。
裴缦华身边的小宫女立刻很有眼色地上前,往白棠嘴里塞了许多手帕。
“若是弄出响动来多难听,这次可以了。”
那粗壮的棍子立刻打在白棠身上,因为是侍卫打的,又并没收着力气,一棍子下去,白棠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断了。
白棠一开始的声音还很大,但随着棍子一下一下落下来,她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了,又被手帕堵着喉咙,很快便倒不过气来了。
裴缦华皱了皱眉,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身边的小宫女见状立刻催促道:
“快一点,用点力气,没吃饭吗?马上就是新年了,别把这晦气事带到新年里去。”
落在白棠身上的棍子一下比一下更重,两个行刑的侍卫生怕惹长公主不快,有些攀比着加重力气。
白棠不再发出声音,她只盼着自己能早点从这副躯壳里解脱。
裴寂和赤影一路疾驰,还未到达王府,便看到王府门前多了许多公主府的侍卫。
“殿下,是长公主来了吗?”赤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裴寂随便抓了一个侍卫问话:“皇姐来做什么?”
“小的不知道。”
裴寂的剑立刻划过他的喉咙,还不等这侍卫咽气,裴寂便问向另一个侍卫:“皇姐来做什么?”
大概是裴寂此刻太像一个真正的疯子,那侍卫哆嗦着看了一眼刚刚咽气的同伴,跪在地上回话:
“太机密的事我们确实不知道,但路上小的听说,是王府里的小夫人闯进不该闯的地方了,长公主是来抓人的。”
裴寂径直往地牢而去,他跑得飞快,只见众人簇拥着的,果然是裴缦华。
他再往地上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被绑在长凳上,几乎已经没了气息,可旁边的两个侍卫却并没停手,那棍子依旧在往那女子的身上打去。
“住手!”裴寂怒气冲冲赶来。
赤影将行刑的两个人打翻在地,裴寂推开众人,蹲在长凳前,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果然是白棠。
裴寂将白棠嘴里的手帕取出,又用随身的刀剑将她身上绑缚的绳子解开,可白棠依旧没什么动静。
“白棠,白棠。”裴寂轻声唤她:“快醒醒。”
“阿寂!”
裴缦华不愿意看裴寂这副软弱的样子,她呵斥道:
“你这小夫人闯到地牢里去了,里面那位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她本来就该死!我是怕你不忍心动手,帮帮你罢了。”
“白棠是本王的人,该如何处置是本王的事!用不着皇姐代劳!”
“阿寂,你色令智昏了不成!”
裴缦华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道:
“她从哪儿弄来的钥匙?又特意挑了你不在王府的时间,她这么多小动作,你全当看不见吗!”
裴寂一言不发,裴缦华说的话他都了然于胸,可是白棠于他而言,终归是不一样的。
白棠咳嗽了一声,她渐渐恢复痛感,开始呜咽着哭起来。
裴寂立刻弯腰去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我在呢。”
第113章 摊牌
白棠连哭也没力气,只感觉自己从背部往下腰部往上都不是自己的,稍微动一动就要疼得要命。
她甚至不敢大口喘气,她的伤太重,感觉好几条肋骨都被打裂了似的。
突然间烟花四起,将白棠吓得打了个寒颤,她的身子抖动了一下,接着是久久不散的疼痛。
裴寂站在白棠身前,与长公主久久对峙。
“阿寂!”裴缦华呵斥:“你我的筹谋一旦被揭露,这么多年的苦便就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会……好生看着她的。”
裴缦华被气笑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哪里值得你如此上心?女人罢了,只要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比她好看的,比她乖顺的,比她聪慧的,比她娇艳的。”
“赤影,送客!”
赤影立刻硬着头皮上前。
裴缦华却是一怔,先是不失风度地往府外走去,没走两步又折返,她冲着裴寂说话,眼神却瞟着白棠:
“阿寂,不如我帮你死了这份心。”
还不等裴寂反应,裴缦华的话便像刀子一样冲白棠而去:
“你这妾室,从汴京狱里搬出来的前一天,大狱里可热闹了。赤影带着人在大狱里头抓人,也不知是何等人物,我派了侍卫去打听,你猜那人姓甚名谁?”
“皇姐慎言!”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宋宴是吧?”
裴寂赶忙去看白棠,白棠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她几乎想要挣扎着从长凳上起来。
他心内十分慌乱,轻轻按住白棠的身子,他不敢下手太重,也不敢下手太轻,裴寂叫人赶紧将白棠抬到屋里去,又叫人赶紧进宫去请太医。
裴缦华冷哼一声,看着被一个小女子勾得色令智昏的裴寂,摇摇头回了公主府。
裴寂又惊又怒,他知道在白棠心里,宋宴是头等大事,他一直瞒着白棠有关宋宴之死的所有细节,就是怕她知道了之后要闹。
白棠被下人连人带凳一起搬走。
她此刻趴在裴寂的床上,额头上遍布冷汗,她的衣裳甚至不能够从前面解开,丫鬟们只是想动一动她的四肢,都会牵动她全身的伤。
裴寂见状,立刻上前,他的佩剑划过她后背的衣裳,接着是袖子,白棠今日早晨精挑细选的漂亮衣裳t全部变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