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祝年都快被衡羿气炸了。
她原地转着圈儿地暴躁道:“谁问你了?啊?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问你了?没人管你后不后悔!”
气得她现在胸闷气短的,不得不倒了好几口气,才扶着腰稳住自己的身体,不甘心地又冲过去,猛地踹了他一脚。
因为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脚上的水肿始终消不下去,一时踹得劲儿大了,直接把脚上的鞋子给踹爆开了。
她的袜子是豹纹的。
那是在路过集市的时候,她主动问他要钱买的。
他不记得她喜欢豹纹袜。
可她说,是为了走路虎虎生风。
衡羿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这豹纹袜子,跟虎虎生风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哪怕是气得鞋子都踹爆了,露出的大豹纹袜,也能震慑住他人。
唉,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花祝年丝毫不理自己踹爆开的鞋子,继续弯着腰对着地上的人咆哮道:“你的意见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我就没在乎过任何人,你又算什么东西?谁管你怎么想的?啊?死一边儿去!”
衡羿在她转身之际,从地上爬了起来。
之后,勇中带怂,怂中带勇地将她扛到了肩上。
准备带她离开。
宋礼遇在里面看了半天好戏,哪儿能让人走呢?
在一旁的管家着急忙慌地去拦人。
他要是连这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那就不能当天下第一权臣的管家了。
什么时候该让两个人闹,什么时候该平息事端,如何让屋子里的老爷心情舒畅,这才是他要考虑的第一要事。
花祝年骂骂咧咧地锤打着衡羿的后背。
她感觉再被他这么扛下去,自己的老腰就要断了。
痛得要死。
宋礼遇终于忍不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自己朝思夜想的人,被这后生扛在肩上,活像一只生猛有力的豹子。
感觉只要放下她,就能生吞人一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所以衡羿不敢放小信徒下来。
其实,他并不害怕被她打骂,而且无论被她如何打骂,也并不会真跟她生气。
可是,她不能当着老混蛋的面,打他这个前夫!
按照人间的婚姻制度,他要是小信徒逝去的白月光大房的话,那贺平安勉强算个不做人的二房,可宋礼遇那个老混蛋连三房都算不上。
丢什么也不能丢了面子。
小信徒在院子里打他,那是夫妻之间的小把戏。
闹得再大,还不是被他带走了?
可宋礼遇出来后,她要是当着小三房的面打他,那他这个大房今后还怎么树立威严?
虽然可能也没机会树立,但他就是不想她当着别的男人的面打他。
显得他对她来说,好像一点都不重要一样。
正因如此,衡羿才死不放手,任凭她打骂,也要把她稳稳地扛在肩上。
宋礼遇先是着急地走到花祝年面前,一脸关切的样子。
“花小姐,我们,好多年,不见了。”
花祝年整个人倒悬下来,脸憋得涨红,对着宋礼遇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意:“是啊。宋大人,你快点让他把我放下来,他要是不放,你就找人揍他。”
这声“宋大人”算是喊到了宋礼遇的心坎儿里,他多少年都没这么舒服过了。
曾经不肯向他低头的人,当初看透了他爹一通虚伪操作的清高少女,今日也会在难堪至极的时刻,喊他一声宋大人。
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能听她喊自己这么一声,那真是给个皇位都不换。
宋礼遇美滋滋地绕到衡羿面前,居然对着他行了个礼。
见惯了自家老爷一副威严相的下人,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和蔼的样子。
衡羿没理宋礼遇,懒得跟对方行礼。再者说,他一个大房,对着小三房行什么礼?
他摆出大房的威严说道:“让开。”
宋礼遇并不知晓这两个人的前缘。况且,就算知晓又如何?
呵,像他这样的人,哪儿管什么大房不大房的?
他可是在明知道,花祝年都跟贺平安成亲了,甚至流过一个孩子后。
还能颠儿颠儿地找上门去,要她今后跟着他过的男人。
世俗间的伦理道德,宋礼遇从来就没有当回事儿过。
况且,太讲道德的人,也当不了权臣。
宋礼遇如今到底是个沉稳老练的人,哪怕是在府里的下人看来,自己被这个后生如此冷漠的对待,也丝毫没有甩脸色给他看。
脸上始终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衡羿其实在天上见过年轻时候的宋礼遇。
一个阴暗又清秀的少年。
说他阴暗吧,是受家庭影响,怎么也阳光不起来,不然也不可能因为花祝年冷冷讥讽了他一句,就被他给看上了,还要娶她。
可抛去家庭因素外,宋礼遇不算长得难看的男子。听说,他妈妈之前就是当地有名的美人儿。
所以,当时衡羿才不理解,花祝年为什么没看上他。
即便是现在,宋礼遇看起来也跟寻常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丝毫没有发胖,目光中,年轻的时候是畏缩和羞怯,现在却是沉稳和老练。
身上还带着浓重的书卷气,跟衡羿所想象的奸猾权臣很不一样。
衡羿觉得但凡喜欢小信徒的男人,似乎都是很惧怕岁月所带来的痕迹。
贺平安那个山野糙汉,明明一把年纪了,却锻炼得一身腱子肉。
每次做的时候,都要强行让他的小信徒摸他的腰腹。
村子里的女人,在闲聊时,调侃他的小信徒吃得好。
可他知道,小信徒根本不想摸。
每当被调侃时,花祝年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那种事对她来说,好似在应付差事一般。
别人都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也无动于衷。
现在这个老年权臣,也是竭力保持着身材,三十年过去,不仅没有变油腻,还沉淀出了一身的书卷气。
真是闲得他们蛋疼!
一天天地卷来卷去,不知道在卷些什么东西。
卷半天他的小信徒会看他们一眼吗?
不,并不会。
她的心里,只有小泥人儿,也就是前世的他。
再看他的小信徒,活得面目全非,半点都没有要保持容貌和体态的意思。
当然,也可能是没有保持的机会。
她一直,被贺平安有意无意地摧残着。
好像只要把她摧残成一个体态臃肿,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就没人再跟他抢了一样。
他看不得她身上有一点光。生怕那点光,招惹来什么别的野男人。
宋礼遇用宽厚长者的姿态,对衡羿殷切劝说道:ῳ*Ɩ “年轻人,快把花小姐放下来吧。我看她脸都涨红了,身体已经产生不适了。你若是真的关心她,就不要做这种让她有苦说不出的事。”
被扛在肩上的花祝年,疯狂点头。
她现在的确很难受。
可她一心只想着下来,哪儿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
她甚至至今都没搞懂,这后生为什么总是间歇性发大疯?
可男人总是最懂男人的。
衡羿气得冷笑一声,他今天就光冷笑了。
一脚踹到宋礼遇的心口上,将他踹飞出去老远。
小三房现在对他使的招数,是当初他在贺平安面前用过的。
无非是想在小信徒面前,表现得自己体贴又善解人意,跟那些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发疯的男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可这些都是他玩儿剩下的!
飞奔过去的管家和下人,都没来得及接,就见他们那个让朝中人人闻风丧胆的老爷,跺一脚都要让半个官场地动山摇的权臣……
砰地一声,重重地摔砸到地上。
飞扬的尘土,升腾而起又缓慢落下,覆在了他的锦绣华服之上。
第052章 喝得整晚整晚地想她
经常踹人的朋友都知道, 在踹出去的刹那,腰腹和肩膀也会连带着拧一下。
衡羿踹小三房的时候,是气得狠了,所以用了很大的力气。
结果, 肩膀的动作幅度过大, 导致被他扛在肩上的小信徒硌到了肚子, 直接吐了出来。
不仅吐脏了宋礼遇的院子, 还吐了衡羿一后背。
但这两个人都没空计较。
衡羿连忙将小信徒放下来,花祝年晕乎乎地直接坐到了地上。
府里的管家和下人,此刻都聚集在宋礼遇那里,要扶他起来。
宋礼遇摔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还要强装没事。
他趴在地上,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先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道:“不用扶我!快去看看花小姐怎么样了。”
花祝年的身边瞬间聚集起了很多人。
她挺难堪的, 嘴边还有呕吐物。
可能是家丁一下子过来得太多了,让她的呼吸有些不畅,又扭过头吐了一地。
衡羿原本是将小信徒抱在怀里的, 看她往外侧吐个不停, 只能轻拍着她的背。
脾胃是身体之本, 主谷物的运化, 运化得好,就能将气血输送全身。
运化不好,就会显得病恹恹的。
因此, 人在病重之际, 大多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的,就算吃了也会吐出来。
这就是表示脾胃的运化能力, 已经很弱很弱了。
油尽灯枯,大抵如此。
花祝年吐了一通后,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她下意识地枕在了他的臂弯中。
衡羿知道他的小信徒,一向很爱干净,刚想用衣袖轻蹭去她嘴角的污渍,宋礼遇就踉踉跄跄地,从家丁中间挤了过来。
宋礼遇使出阴损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将衡羿的手扒拉开,拿出一方锦帕来替花祝年擦嘴。
哪怕他自己浑身疼得要命。
锦帕上绣了两只栩栩如生的锦鲤,一只红色,一只金色。
这是上好的苏绣。
两只鱼儿传神地宛若在水中游荡一般。
连荡漾的波光,都绣得出来。
宋礼遇一边轻柔地替她擦着,一边跟她说道:“这帕子,用得还熟悉吗?”
花祝年家道未曾中落时,是用惯了好东西的。
虽然已经几十年不用了,可只要再一触碰,仍旧感知得出来。
她微微地点了下头。
宋礼遇继续说道:“这是三十年前,你家从江南进的那批。花世伯的眼光一向很好,当时可是卖得都脱销了。后来,几经乱世,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江南的绣娘们流离失所,如今即便圣上有意重建织造厂,可是再也看不到这样精湛的刺绣工艺了。”
宋礼遇逮住机会,就叙旧套近乎。
衡羿冷笑道:“如此珍贵的东西,你就这么糟蹋,还真是轻贱他人的辛苦。你知道,我的花大娘一向讨厌铺张浪费的。”
宋礼遇当然听得出来,这后生的话里暗带锋芒。
他老练地回击道:“花小姐本来在家里,也是用苏绣来擦拭的。再者说,像这样的绣帕,我家当年买了五箱。三十年来,搬了无数次的家,别的都丢了,唯独这五箱绣帕没丢。我既然有这个条件,何必要让她降级生存?”
虽然宋礼遇一向巧言令色,可是这次话的确是真的。
他当年不只买了五箱绣帕,几乎是花家进什么,他就买什么。
也不是在睹物思人,就是纯纯地赌气。
或者说,哪怕被她拒绝,他也还是希望她能注意到他。
而这三十年,从花家买的那些东西,也一直留存在他的身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所在。
就像花祝年觉得小泥人儿,是自己在乱世的支柱一样,宋礼遇的支柱就是从花家买来的那些东西。
官场的生活,并不好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