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遇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我不跟老太太置气,也不抢老太太的床睡。你快上去睡吧。”
花祝年上去后,一铺被子砸了下来,刚好砸到宋礼遇的脸上。
他轻喃道:“你还是爱我,心是骗不了人的。”
花祝年将红帐子放下,又从里面扔下去个枕头给他。
“我确实讨厌你,但一码归一码,谢谢你把床让给我。”
宋礼遇笑道:“不应该啊。按你这个臭脾气,你应该说,这本就是我的床,你这个老登,给我下去!我拿回自己的床,有什么不对?老登,受死吧!”
花祝年不再理他,打人也挺累的。
她不喜欢身上的红色喜服,成亲的喜服她穿了三次。
一次是嫁薛尘,一次是嫁贺平安,一次是嫁宋礼遇。
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成三次亲。
就在花祝年快睡着的时候,宋礼遇突然出声问道:“夫人。”
“干嘛?”
“其实,你是不是,就是喜欢死了的男人?”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啊,当初薛尘就死了,你为了埋他,委身于贺平安。现在又为了差点被斩的贺平安,委身于我。你总是在快失去的时候,才醒悟自己是爱那个人的。”
花祝年困得要命,打了个哈欠道:“别逼逼赖赖的瞎矫情了!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给薛尘封神,是因为我觉得他就该封神。救贺平安还有那些男人,是我觉得他们不该死。我对抗的,只是这个规则缺失的世道而已。凭什么几条法律条文,就让我身边的人死去呢?”
宋礼遇头一次羡慕贺平安:“你喜欢贺平安吗?”
“不喜欢。”
“你真绝情啊,人家护了你三十年,你都不考虑一下再说。”
“别打扰我睡觉,人老了,觉多。”
宋礼遇又问道:“那你喜欢我吗?我真觉得我比贺平安好太多了。”
花祝年被他一次次问得烦了:“你,贺平安,我都不喜欢。别再问了。就算你俩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也还是不喜欢。”
宋礼遇无奈道:“那,有一天,要是我死了,你也会为我求情吗?”
帐子里的人久久没有回应。
宋礼遇喊了她一声:“夫人?”
“别吵,我在思考。”
又过了好一会儿,宋礼遇忍不住问她:“你思考好了吗?”
“要看你是为什么而死的。”
“要是为天下苍生呢?”
“那我肯定会为你求情的。你要是死了,我也给你塑个小泥人儿,助你封神。”
宋礼遇躺在地上,抱住枕头笑了很久。
“可惜我不会诶。我永远不可能为别人而死。我永远不会让你见证我的死亡。有本事的男人,才不让女人为自己奔波。可见,贺平安和村子里的那群男人,都是没什么本事的,要你一个老太太来——”
宋礼遇的话还没说完,帐子里已经传出了鼾声。
他轻掀开帐子,看见花祝年睡得四仰八叉的。
宋礼遇忍不住用手去抚摸她的白发:“你要是早点跟了我,也不至于这样操劳。可是,我怎么觉得,就算你白发苍苍,我也还是挺喜欢的?”
花祝年迷迷糊糊中,一拳打了过去:“别烦我睡觉。”
宋礼遇躺回到地上。
不管怎么说,人他也是娶到了啊。
开心啊,开心。
衡羿一夜无眠。
他本来可以施法去看,小信徒跟宋礼遇有没有睡的。
但是,忽然就不敢看了。
他怕自己接受不了,可是,又从心底里认为,他们应该是睡了。
衡羿不断地提醒自己,此番下来,只是给她收尸的。
并不为别的事。
至于,她为了救谁,要跟什么人睡,都是她自己的事。
这不是他所能干涉的。
他已经回归神位了,不能再以人的立场来考虑问题。
做人太痛苦了,还是做神好,可以什么都不用管。
他不想因她,再牵扯入红尘之中。
不就是跟人睡了吗?
他的小信徒,想跟谁睡就跟谁睡。
只要不跟他睡就行。
总之,他是神,他不能为了她,失去了做神的资格。
小信徒是很痴愚的。
他并不能真正地拯救她,就好好地为她收尸好了。
既然不能给她任何念想,那似乎也不能拦着她去跟谁睡。
衡羿自我调节了一整晚,终于把自己给调节好了。
要么怎么说他能忍呢?
能在天上忍三十年,就看着小信徒跟贺平安做,愣是不肯下来的人,真是一点儿人味儿也没有。
所以,才能做神。
神职,的确比他的小信徒更重要。这是衡羿确认过无数次的事。
而且,这本来就是她一厢情愿,他是不用为此付出什么代价的。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不爱他。
那样的话,他也会轻松很多。就连她死,他也不会伤心。
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她,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跟那些凡间男子有所不同的是,衡羿也从未想过要得到她。
不过是,过客。他才,不在乎。
她爱跟谁睡跟谁睡。
第061章 一个像薛尘的人
话是这么说, 可宋礼遇大早晨起来,刚一打开门,脖子上就架了一把斧头。
之前为了不让人打扰他和花祝年,特意不让下人守在门口。
哪想到这个后生会在这里等着他?再说了, 他不是把囡吉送他了么?
干嘛还这么气急败坏的?
囡吉在一旁哭哭啼啼地拦着衡羿:“你这是干嘛呀!照顾了你一晚上, 一醒来就过来找事儿。”
宋礼遇对囡吉摆了摆手:“夫人还在睡觉, 声音小点儿, 别吵着她。”
囡吉瞬间闭上了嘴巴,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衡羿。
衡羿看着宋礼遇迈出门槛的左脚,压低声音发泄道:“谁让你先迈左脚的?”
宋礼遇也憋了一肚子火, 他又没睡成,可是又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没睡成。
只能装作睡成的样子,强压着自己的火气。
宋礼遇指着衡羿的鼻子,用同样低的音量说道:“昨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今儿个我也开心!所以你发疯,我不跟你计较。”
衡羿听完更生气了,一把将宋礼遇摁在门框上:“你不知道, 出门要先迈右脚吗?”
宋礼遇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 故意找茬儿是不是?”
衡羿在天上待得实在无聊, 他已经许久不和人吵架了, 偶尔吵一吵也挺好的。
他吵得格外认真:“我就问你,为什么要先迈左脚?”
“你管我为什么?老夫的门槛,老夫爱怎么迈, 就怎么迈!”
衡羿一斧头劈了下去, 吓得宋礼遇将左脚退了回去。
宋礼遇气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跟花小姐,都已经礼成了。囡吉我也送给你了, 别管你要不要,反正我是送了。怎么看,你也不亏啊!你在这里跟我置什么气?啊?”
宋礼遇站在门槛里面,说得胡子翻飞。
衡羿怒气冲冲地蹲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将新房的门槛,砍得歪七扭八。
直到砍没了这道门槛,才勉强丢了斧头。
“以后出门,先迈右脚。”
宋礼遇看着衡羿,想找人揍他,眼下又没个能用的人。
只得忍了这口气。
不过这后生也真是神经!要是舍不得,干嘛不昨晚来找?
有种中透露着一丝没种,没种中又透露着一丝有种。
宋礼遇出去后,衡羿才进去找自己的小信徒。
刚刚那么大动静,他就不信她还能睡着。
可等他进去一看,她居然拿被子捂着耳朵,侧躺着又睡过去了。
衡羿小心地去摸她的头。
他才不在乎她经历了什么,她找几个男人,都是她自己的事。
况且,他提醒过她,不许她救贺平安和那些男人的。
她根本不听他的话。
也是,他算她什么人呢?
她凭什么听他的?
他对她而言,还没一个破泥人儿亲近。
恐怕,就是真的薛尘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还是会选择救那些人的。
没关系,他不在乎。
她就要死了,等他给她收完尸,他就还完她的恩情了。
他也就该回天上了。
花祝年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衡羿也在那张床上躺到了中午。
在哪儿守不是守。
他又不跟她做什么,在地上和在床上也没什么区别。
宋礼遇确实小心眼儿,修个门槛修了一上午,其实就是派人看着他们。
哪怕明知道花祝年并不喜欢这个后生。
只是拿他当儿子看。
花祝年睁开眼睛后,看了看身边躺着的人。
“你怎么躺这儿了?”
衡羿凉凉地说道:“昨晚累着了吧,今天睡得那么沉。”
她望着头顶的红帐子轻喃:“是觉得累,可能是人老了的缘故,感觉做什么都很累。有时候,走几步路,都觉得累。”
衡羿转过身,抱住了他的小信徒,嘴上却说着无厘头的话。
“花大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想我娘了。”
花祝年回想着昨晚的话:“宋礼遇说,今天就送我离开。”
衡羿凑到她耳边说道:“我们这回走了,是不ῳ*Ɩ 是,就不回来了?”
她俏皮地小声说道:“人都救了,还回来干嘛?有病啊?”
衡羿别扭道:“可是,你都嫁给他了。”
花祝年忽地笑出了声:“嫁他又怎么样?我人嫁给他了,心又没嫁给他。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衡羿掩饰住自己的宠溺,用略带责怪的语气道:“你还真是不守礼节。”
花祝年忽地拍了他一巴掌:“不用太守礼节的。如果繁文缛节让你痛苦,那就让那些都去他妈的。算了,跟你这些读书人说,你也不懂。”
她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等回去后,你就跟绒绒成亲。我跟你贺大叔去吃你们的喜酒啊。还有,介绍费你得给我。”
衡羿看着自己的小信徒,忍不住对她引诱道:“花大娘,你就,就没想过,找个别的人吗?”
花祝年愣了一下:“找什么人?”
“找个别人跟你一起过日子。”
“我都有贺平安了,干嘛要找别人一起过日子?”
衡羿生气道:“我是说,你可以换了他!”
“我为什么要换他?”
“你都不在乎礼节了,干嘛要跟他那样的人过一辈子?找个年轻的,不是更好吗?比,比如,比如外面那些俊后生,哪一个不比贺大叔好?”
衡羿觉得自己并没有在破坏贺平安的婚姻。
他只是,想让小信徒有新的婚姻。
反正,小信徒也嫁了宋礼遇,那再考虑考虑别的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没有说让她考虑他。
只是,在说别的人。衡羿是真心觉得,他的小信徒值得拥有很好很好的伴侣。
而不是,一个易怒的贺平安,亦或是小心眼儿的宋礼遇。
他们都不是她的良配,他,他也不是。
花祝年看着窗外的鸟儿,虽说是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可也不过是从一棵树上,飞去另一棵树上而已。
并不能长久地停留在天空,那样翅膀会累坏的。
“我爹娘也这样劝过我,但是我觉得,天下间的男人,好像都是一样的。嫁给谁,似乎都没什么所谓。”
衡羿着急道:“那还是不一样的。只是,你没有再遇到喜欢的。如果遇到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花祝年打断道:“我不可能再遇到的,就算遇到,我应该也只是多看两眼,再没什么别的念想了。”
“为什么?你不想再嫁一次吗?”
花祝年笑着摇头:“成亲太累了。”
衡羿忍不住问她:“那如果,一个像薛尘一样的人,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也只是看他两眼吗?”
花祝年坦荡地点头:“是啊,两眼已经够多了,再多看一眼,就会让人起疑的。对方会说,这个老太太真奇怪啊,总盯着我看干嘛?一个像薛尘的人,应该是很年轻很年轻的吧,可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