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羿好言劝她道:“所以,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跟着花大娘,日后是要吃苦的。”
囡吉思索道:“回去要喂野狗,留下来只是吃苦,那我还是吃苦吧。”
衡羿觉得很无奈,他看了看这家道观的环境,干净整洁,萦绕着香火气。
“不如,你来这里修道好了。”
囡吉突然把碗一摔:“神经!在家我只要伺候老爷一个就好,出来也不过是跟着夫人吃几天苦,这都没什么的。你突然让我来这里修道,一下子伺候那么多人,我哪儿伺候得过来?”
衡羿不解道:“只是修道而已,上哪儿伺候人去?你唯一要伺候的,只有自己的心,和旁人是没什么相干的。”
囡吉冷笑一声:“一看你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你也不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这跟你们小地方那道观一样呢?”
他疑惑道:“这里的道观,是大了些。不过,都是修道场所,似乎跟大小没什么关系吧。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囡吉大口大口地吃着斋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不跟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愚人计较!且等着看吧,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第063章 就当他求求她
花祝年商量完捐赠的事, 就如释重负地过来吃斋饭了。
她是以国号、年号加百姓的名义捐出去的。
摇摇欲坠的王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覆灭,记与不记都没什么差别。
反正,这三十年来, 江山一直在易主, 从来没有真正地安定过。
但在这个乱世生活的百姓, 是值得被记住的。
一波又一波的人, 给他们希望,一波又一波的人,背叛他们。
可他们,总是那样不知苦痛, 不知疲倦地活着。
每天只要能吃饱,就觉得赚到了。
人间总是乱糟糟的,有那么多活不下去,想要轻生的人。
可是, 也有很多,为了活下去,付出很多努力的人。
活着, 比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气。
花祝年没有见过真正的神仙, 但她此刻却无比希望, 世间真的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神力, 在掌控着众生的命运。
那种力量,可以捞起在苦海中挣扎的所有人。
短暂地信一次,好像, 也没什么关系。
她的身体仍旧不大好。
虽然不至于进食困难, 但至少荤腥油腻的东西,是完全吃不下了。
带一点儿油花儿的都不行。
脾胃的运化能力, 已经到极限了。
其实,这主要怪衡羿。
花祝年的确寿命不多了,但她如果吃得一直都很清淡,也不至于病得这样快。
可惜,他这一路上,总是什么好就给她吃什么。
人这一生,根据自身福德的多少,吃下去的东西是有数的。
花祝年如果没有背离天命,福德还是很深厚的,不然也不会哐哐扣功德,连喝口水都扣功德,还能活了这么多年。
但是,本来三个月所能吃到的荤腥,衡羿在路上的一个多月,几乎让她吃了原本数量的好几倍,这自然会对她的寿命有所影响。
并不是上天看不过去,有意削减花祝年的寿命,试图拆分他们二人。
就单纯从她的身体承受能力上来讲,也受不了衡羿这样。
哪怕是给病重的病人进补,都是要讲究定时定量的。
从没有人像他这样大量投喂。
真是没人能从上天这里讨到一点好处,哪怕是天道选定的神,也套不得半点近乎。
该失去的,同样会失去。
他越是想补偿,越是想让她少受点苦,却偏偏致使她脾胃受损,运化能力大大减弱。
之前每隔一个月,还能吃点儿贺平安买回来的肉。
现在是一点肉都吃不下了。
人们常说的虚不受补,就是这样吧。
任何补品,有益于身体的东西,她都是吃不下去的。
囡吉带来的那些补气血的糕点,花祝年只是闻闻气味,就觉得胃里很不舒服。
她吃了几口斋饭,看起来都是素的,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股荤味儿。
最后,只能要了碗小米粥来喝。
小米粥里放了山药泥,喝着还算顺当。
花祝年托着碗,看着窗外的月亮:“我有点儿想家了。”
衡羿算了算日子:“坐马车的话,很快。五天左右就能回去了。”
囡吉有些不理解,她轻喃道:“外面到处都在死人,哪里有老爷家好呢?”
花祝年欺骗宋礼遇,是不怎么心虚的。
可是,连带着囡吉一起被骗,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
她放下手中的粥碗,认真地对囡吉说道:“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对啊。这是老爷吩咐的,我,我以后,就是薛凡的人。”
“可是,我们不会再回来了。如果,你现在要回去,还是来得及的。我之后,都会一直待在原来的地方。虽然我的确是跟你家老爷成了婚,但这婚事我是不承认的。”
她的确欺骗了他。
不过,似乎没有人规定过,权臣不能被村妇骗。
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
目前来看,她是撑不了多久了,说不定,回去就入土的那种。
至于宋礼遇,就算他派人来抓她,那些人找到的,可能也不过是一处孤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祝年从来没有惧怕过死亡。
不过,能在死前玩宋礼遇一遭,她还是觉得蛮痛快的。
可囡吉是没什么错的,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实情告知于她。
让她决定去留。
哪料囡吉听完后,笑得比她还要肆意。
“夫人,老爷当然知道你不愿意回去啦。这你就放心吧,不用有任何欺骗他的心理负担。”
花祝年弱弱地说道:“我,我没有啊。”
囡吉满不在意道:“对我也不必有!老爷说过,不管你愿不愿意,最终都会回到他身边的。他一直都是看得很远的人,我跟你,都会再回去的。”
花祝年无奈地笑了笑:“他看得再远,也看不出人的命数。”
囡吉手里的包子,突然掉落在桌子上。
“夫人,这倒是真的。老爷吩咐我,让我路上照顾好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回去我是要被喂野狗的。你可一定要活着,至少也要活着被老爷接回去。”
花祝年惆怅道:“那有点儿难。我,我可能活不到那时候了。如果回不去的话,不如,你逃了吧。”
囡吉急得痛哭出声:“我为什么要逃?我从来没有离家这样远过!好歹,我也是京城的人。老爷说让我跟着你,虽然路途遥远,但总能再回去的。为什么要让我流落在外呢?”
花祝年想了想道:“或者,你留下来修道呢?我刚刚跟这里的师父聊过,给人感觉是个潜心修道的人。你跟着她,应该能免去世俗的干扰。”
囡吉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突然把心一横:“我们先住一晚看看吧。如果住完之后,夫人还是要我留在这里的话,那我就留下来。”
衡羿看小信徒面前的粥有些凉了,就帮她重新盛了碗热的。
将她原来的那碗,自己吃了进去。
山药熬煮得十分软烂,几乎和米汤融合在了一起。
他轻咽下一小口,感受着她喝下去的感觉。
如今,她就只能吃这些了吗?
衡羿至今,仍旧不知道,是自己之前在路上经常投喂她荤腥,导致她现在半点荤的都吃不下。
他只知道,她会比之前更早一些离开人世,却并不知道是因为他。
想来也是,只不过是几口荤腥而已。谁能想到上天会计较得那样仔细,多吃一口都不行。
夜里,他躺在床上,想着今后的日子。
相处一天,就少一天。
她真的不能去投胎吗?做了孤魂野鬼,要受更多欺负的。
有时候,他真的很讨厌她的倔强。
半点用都没有。
稍微妥协一下又会怎么样呢?
她自己过不好,连带着他也跟着费心。
可是,他根本就不想再往她身上浪费半分心思了。
凭什么?
她到底凭什么,让他这样为她牵肠挂肚的?
她是喜欢他,可是,每一个喜欢他的人,他都要回应吗?
如果不是她那样痴愚,她对他的喜欢,本不该在他这里留有半分印象。
他对她真是又嫌弃又怜惜。
轮转百千万世,都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
这个情关,他明明是不用过的!是她求来的,是他施舍的。
本来他是极有定力的神。
当一个神极度温和的时候,也是极为冷漠的。
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像上一任神君那样至情至性,最后坠魔。
永远清醒而自持。
这才是他。
可他,居然为了区区一个,因为不喜欢这世道,就不肯投胎的犟种,在道观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不知道是她神经,还是他神经。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让他的心不得安宁!
他究竟怎么她了?
若说对她不好,贺平安对她最不好。若说让她讨厌,宋礼遇最让她讨厌。
他明明是她最喜欢的人。
可是,却是最为她费心的人。他都已经不是人了,到底为什么还要遭这个罪?
一个已经没有七情六欲的神,现在究竟在发什么愁?
衡羿一想到她死后的麻烦事,就气得睡不着觉。
关键是,他都不知道该气谁。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他?
就当他求求她,不要再供奉他了,也不要再喜欢他了。
他一个神,根本不在乎,也不需要!
衡羿正气得睡不着觉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他记得自己有卡过门的,不知道怎么弄开的。
一个坤道走了进来。
男女有别。
衡羿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觉得此人应该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毕竟,这间屋子,他刚住进来的时候,就隐约有股香气,不是上供的檀木香气,更近似于女子惯用的脂粉香。
可能,这屋子,是她腾出来的。
那她大半夜地来找东西,似乎也情有可原。
可他没想到的是,身后的床榻一陷,一只手直接摸了过来。
他惊得从床上坐起来,直接将人扔去了床下。
抚风摔得不轻。
她知道来这里的客人,多少都有些奇怪的癖好。
但没想到这次来的,是喜欢被女子强迫。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看在他娘交了钱的份儿上,她就勉强伺候一下吧。
平日里还没强迫过男人,她也该快活快活了。
抚风从地上爬起来,就对着衡羿冲了过去。
却不成想再次被丢下床。
嘿,这个男人,真是跟她演起来了。
装什么贞洁烈男?
两个人大战了三百回合。
衡羿不仅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身上也被打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被摔去地上的抚风,才终于忍不住骂道:“不是,都来这儿了,你他妈的到底在装什么啊?”
第064章 说不定我就娶你了
夜已经很深了, 可花祝年房间的烛火还亮着。
囡吉趴在桌上痛哭,花祝年在一旁哄她。
门被人突然从外面推开,衡羿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花祝年斥责他道:“我一个老太婆,是不在乎什么的。可囡吉还在这里, 你爹妈在家是没教过你规矩吗?已经这么晚了, 进屋前不知道要敲门?你不知道尊重人的?”
她知道宋礼遇随手将囡吉给了他, 可是, 并不想囡吉被这后生如此随意对待。
哪能随意闯人闺房呢?
衡羿气得发笑,他走到她面前,震怒道:“你也知道尊重人?你什么时候尊重过我?你拿我当什么?”
花祝年愣怔了片刻后,一头雾水地说道:“我拿你当儿子看啊。”
她不这样说, 他还没这么气。
此刻,就跟内心的想法得到证实了一样。
方才,那位闯入他房间的坤道说,是他娘给了钱, 她才来对他做这种事的。
不然,她是不会来的。
衡羿本来还不怎么相信,可是花祝年有过让鲁绒绒强他的前科, 这么看, 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 才怒气冲冲地过来问询。
没想到啊, 没想到,她还真是拿他当儿子看。
衡羿上前一把将囡吉推开,把花祝年抱了起来。
本想重重地将她扔到床上, 可是又想到她身体不好, 只能做了个摔的姿势,最后还是很轻地抱放到床上。
囡吉瞬间急了眼:“你这是做什么?夫人都已经是老爷的人了, 你也敢在这里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