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谷……,这个怪老头可能是唯一能治鹤承渊的人了。
怪老头说:“丫头想好,进我药谷,何时能出可不清楚,一辈子半辈子,十年五年。”
凝香神色一变,“不行!小姐!”
怪老头瞧了沈知梨一眼,“你要是不想去,就把杀奴卖给我,趁他昏迷不醒,我把他绑了去。”
“不过嘛,现在价格变成十两。”他抛了抛手中的钱袋。
沈知梨在这地方除了鹤承渊也别无羁绊,怪老头察觉到他们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就看她良心如何,救或不救。
“我答应了。”
“小姐!”凝香震惊道:“你说什么呢,为了一个杀奴……”
“也不全是为了一个杀奴。”
也是为了她自己,任务在身,其他都不重要。
沈知梨注视凝香,“你先回京,安抚我爹。”
凝香:“小姐!这事绝不同意!”
怪老头酒喝完也没了什么耐心,“想好没有,我要启程了。”
“小姐!”
沈知梨:“想好了。”
第21章 桃花(10)
药谷里奇珍异草,走兽毒虫,从来到后,沈知梨就只能在四方观内走动,不可踏出半步。这四方观仅打扫出一间房,想来是为谢故白准备的。
闲来无聊待了两日,她将观清扫一遍,又去屋里瞧了眼还未苏醒的鹤承渊,他的胳膊索性伤得不重没废,就是这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刀口,对自己是一点不留情,下手真狠,几处伤扒开都见了骨。
怪老头那日为他处理完伤口后,没再来过。
沈知梨支起窗,坐在榻前发呆,窗外清风拂过,阳光穿过树梢,光影婆娑。
屋外传来脚步声,这时,屋门敞开,明媚的阳光从门外闯入,一道身影背光而立。
“沈小姐。”
此人身形修长,一身青袍,青竹细纹,乌发一丝不苟冠起。他走上前来,木制地板随之脆响,衣摆在光影交错中飘然,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沉稳,举手投足间凌厉却又不带半点杀气,流露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仿佛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人,剑眉星眼,毫无瑕疵俊美的面孔,到身前才发觉他眼角有颗褐痣,给严肃的人平添一抹柔。
“沈小姐。”
沈知梨回过神来,“啊?我……那什么……什么事?”
君辞扫了眼昏迷中的鹤承渊,对沈知梨递出玉牌,“师父让你去药场一趟。”
“药、药场?”沈知梨接下玉牌,在手中翻看,牌上笔锋有力刻着“君辞”二字。
君辞转身在鹤承渊床前停步,如数收走沈知梨摆放在他床边的毒瓶,甚至伸向他那把双刃弯刀。
沈知梨神情一变,冲上前抓住君辞的手腕制止,“你做什么?”
君辞撇了眼被抓住的手,“沈小姐,他是你什么人?”
沈知梨:“我买来的杀奴。”
“嗯。”君辞冷淡回了一声,无视沈知梨的阻止,收走鹤承渊的刀。
沈知梨力气攥不过他,“我会盯紧他……”
“盯紧一个嗜血续命的杀奴?”
“他……”
君辞垂眸望向她,“既然是师弟,该守药谷的规矩。”
“我们只是治眼。”沈知梨死握住他的手腕不放,“日后定会将诊费送来。”
君辞:“药谷不缺银子,不做余事,既不想留下,我会派人尽快送你们出谷。”
沈知梨望向奄奄一息的鹤承渊,陷入沉默。
君辞已瞧明她的决定,于是问:“能松手了吗?”
沈知梨犹豫再三,只得妥协,松开手从屋子退出去,跨出关她两日的四方观。
药谷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能瞧出价值不菲,山中花气淡雅芬芳,草长莺飞,嫩叶挂着露珠,这哪像入秋的样,分明如初春。
她兜兜转转,总算找着地方了,药场有几名身穿青衫校服的弟子把守,手中的玉牌让她畅通无阻,顺利取了一篮草药,在弟子的指引中找到了怪老头的药房。
怪老头喝的烂醉,趴在郁郁葱葱的树上睡死了,酒壶中的酒不断往下滴流。
“怪老头。”沈知梨仰头喊了句。
没有反应。
“怪老头!”
还是没有反应,甚至鼾声如雷。
“……”她余光撇到桌上摆着一块字迹潦草,写名“江无期”的玉牌,旁边是根细长银棍,与这环境十分不搭边,她拿起棍子对树上的人戳了两下,长短合适刚刚好,好似有人刻意为之,专门摆放在此,叫醒怪老头。
怪老头被戳醒,迷迷糊糊盯着树下一袭鹅黄衣裳的人,“死丫头来了。”
“……”
怪老头迷迷糊糊一个翻身栽下树,将沈知梨吓了一跳,熟悉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又将酒壶塞她手里了。
他摇摇晃晃半天才稳住脚,晃了晃脑袋,眯眼找酒壶,瞧见在她手里,一把夺了回来,“又偷我酒,死丫头。”
“……”
她不该救他,下次知道了。
沈知梨将玉牌和一篮草药搁放在桌子上,“我带来了,可以给他熬药了吗?”
鹤承渊这两日毒发,昏迷不醒都及其痛苦,她摁了几次才摁住,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两日无人管他们,她只好自己给他包扎,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开始恶化,也无可奈何。
怪老头没直接回她,脸怼到两块玉牌面前,“君辞怎么把玉牌给你了?不是让他拿我的去。”
他拿起两块玉牌,丢给她,“给他还回去,改日我给我那新徒儿整一块。”
沈知梨接在手里,“你派人收走他的刀和毒瓶,是何意。”
怪老头喝了口酒,一屁股坐在树下的岩石堆上,轻描淡写道:“不光收了他的刀和毒瓶,顺了个便,武功筋脉也给他废了。”
“你说什么!!!”沈知梨丢下木篮,提起裙子就要朝外奔去,怪老头一挥手,门在她面前关上。
她回过头来,“你想做什么?”
“他尽学些邪门歪道,趁年纪还小,废了重修,不然这眼睛可好不了。”怪老头冷呵道:“入了药谷,你已经没有选择权了,这里我说了算。”
“你!”
“怎么?死丫头?”江无期这个怪老头,一棍挑飞她带来的草药,草药撒了一地,“你若不想待这我让君辞把你送走,但那个杀奴你可带不出去。”
“还有事吗?”
沈知梨一股怒气卡在喉咙,最终还是咽下道:“没事。”
江无期用棍子点点地上一团乱的草药,掀起眼皮,眼神冷了几分,“怀淑郡主,既然没事,就捡起来吧。”
沈知梨颦眉,盯着地上凌乱的草药。
他又道:“把你那刁蛮任性的臭脾气收收,这儿没人伺候你,不乐意待着就滚出去。”
“你很了解我。”
随后,他看向她,说出那句熟悉的长辈常用语,“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沈知梨沉默不语,怪老头认识谢故白,对她熟悉也正常,她没有过往记忆,还是少说为好。
他用银棍挑起木蓝,勾在棍尖荡着玩,“你那杀奴,清楚他的身世吗?”
沈知梨:“五岁被卖于地下赌场。”
“五岁之前呢?”
“……不知。”
江无期:“魔头,煞星。”
沈知梨站着未动,许久才道:“非也。”
江无期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你也很了解他啊……”,他收起笑来,冷漠道:“沈知梨。”
两人相视,安静半晌后,他故作轻松道:“邪宗想带走的人,不是煞星是什么?他若没有利用价值,谁又会带走他。”
她平淡问:“那你呢?”
江无期没答复她,灌了几口酒。
沈知梨看不懂这个老头。
片刻后,他抵笑一声,她便陪着一笑而过,不再纠结这个结果。
结果这个酒鬼,喝了两口酒,又一本正经道:“他身体里,可是魔种,没有良知,乱世之中,五岁弑母杀父,在他们要掐死他的时候,他反杀了他们,一个还没长开的毛小子,就已经尝到血的滋味,这样的人村子里留不得,于是村民第二日把他架上火架。”
这些事情连沈知梨都不知道,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很了解他。”
“不了解,我只是听说过这么个人。”
“那你可能听错了,他不是魔头。那小孩上了火架,村民定会对他百般折磨,定然活不成。我的杀奴只是在那灰暗之地待的过久,染上血气没褪干净。”
江无期:“他当然活了下来,百般折磨少不了,还剩口气被人所救,卖入赌场,成了个杀人赚钱的工具,取名……鹤承渊,不久前赌场赢下死局,亲手杀了曾经救他一命,带他十多年,如父的看守。”
沈知梨:“那是什么父亲?”
江无期轻笑:“他若不杀人,会被那赌徒瞧上?瞧不上,这魔头五岁就死了……”
沈知梨:“照你这般,因果从何论起。”
“我只是告诉你,他就是魔,与生俱来,无法改变。”江无期甩开木蓝,篮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沈大小姐答应来我这药谷,不过是想在这避避风头,躲开邪宗追杀。”
沈知梨默然,望着树荫下衣裳破旧拧巴的江无期,一个怪人。
她默默走过去捡药。
“这不是给杀奴的,是给你的。”江无期闷了两口酒,懒懒散散依着石堆,喝饱打了个酒嗝,拍着胸脯。
沈知梨拾起药摆在桌面上,“他需要药,伤口已经恶化,毒每日都在发作……”
江无期:“你急什么,我这个做师父的都不急。”
话音刚落。
“咚!”
门被撞开,一袭青袍扬在半空,君辞退进院内稳住身子。
鹤承渊蒙着双眼,杀气腾腾,一双长腿跨入院中,弟子在外围了一圈。
沈知梨眼眸一震,他怎么醒了!
“鹤承渊!”
她准备朝他去,一根银棍拦在她面前,挡了去路。
江无期:“你去做什么?等他杀了你?”
沈知梨抬头看向鹤承渊,他眉峰微凝,对任何人都充满敌意,脸色阴沉。
江无期搁下酒壶,“好小子,身受重伤,体中剧毒,筋脉废尽,还能杀到这来。”
鹤承渊:“刀,还我。”
江无期:“刀还你?那还得了?”
鹤承渊这下是真怒了,起身杀了过去,江无期上前两步,抬手银棍压后君辞,君辞心领神会摆手让院外弟子退了。
沈知梨:“怪老头你做什么?!”
君辞攥住她的手,连拖带拽拉着人走向一旁,给他们二人腾位。
鹤承渊筋脉被毁,步伐也不似之前敏捷,出手也变得迟钝。
江无期醉醺醺的,这左摇右晃反倒不容易让他碰着,两人一个怒气冲天,一个气定神闲。
“君辞,你这药下得不够深啊。”
“瞧见没?他这一招一式,可还厉害着。”
沈知梨:“下药?!你把我支开是给他下药?”
她动了两下手腕,完全无法挣脱君辞的钳制,“放手。”
君辞垂眸,语气仍是冷漠,“沈小姐,在药谷中,由不得你的性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师父自有分寸。”
江无期和鹤承渊对峙几回后,从避到攻,他在消耗鹤承渊!
银棍而下,每次都击打他的伤口,鹤承渊还是没停手,甚至几次抢到银棍,分散注意,另手向江无期脖颈去,若不是江无期那摇摇晃晃的还躲不掉。
“挺厉害,杀奴不愧是杀奴,你的战绩我听过,几次将死,顶着口气把对面杀了。”
江无期侧身躲过他的拳,银棍加力,朝着他穴位去,总结一句,“命真大。”
他下手加狠,打在鹤承渊膝窝与手肘,鹤承渊咬紧牙,残破的身体让他逐渐败下阵。
江无期:“我来收徒,那么多毒瓶,一沾即死,不会用就别带着。”
他又用力敲下一棍,直接打在鹤承渊后脑,顿时流出鲜血,耳朵嗡鸣,大脑一片空白,脚下颠簸。
“你说说,你这么抗揍,我不收刀,不断你脉络,今日死的就是我。”
一棍又下,鹤承渊一口血雾喷洒出来,再一棍打在他膝窝,他身形不稳,上前几步稳住身子,硬是没让自己跪下。
江无期:“日后我是你师父,你那些邪门歪道不许再用。”
他一棍刺入鹤承渊的发间,棍尖一挑,遮光的黑绸脱离。
“这就是你的弱点!”
阳光暴戾,刺得眼生疼,又是几棍落下,点穴、断脉!
鹤承渊再支不住,向前栽倒。
“鹤承渊!”
沈知梨甩开君辞,冲到他面前,鹤承渊整个人倒向她,身体太沉,她撑不住,两人跪在地上,他靠在她的肩膀,意识已然涣散,昏了过去。
又一棍对准他的头而下。
君辞:“师父!”
沈知梨太阳穴抽动,抬手一把握住,她定定看向江无期,“这一棍下去,是要他的命。”
江无期冷呵,银棍一抖,剑出鞘,动作极快,压在他们脖侧,“这才叫,要他命。”
沈知梨手里握着的是剑鞘,她拥着鹤承渊,用剑鞘抵住江无期的剑,目光坚毅。
君辞跟上前,“师父。”
江无期收剑抛给他,对沈知梨说:“你很有魄力,有胆量。”
他从她手里抽走剑鞘一并丢给君辞。
“看来他这眼有得治了。”
沈知梨不知道他是何意,但也品出一二,怪老头测鹤承渊的同时,也在测她。
至于是何用意,她尚且不知。
江无期回到树下,活动肩骨,倒吸口气,“君辞把他带走,再灌两碗药,这小子真狠,药剂下猛一点,要他三天下不了床,五天打不了架。”
他指着沈知梨,“死丫头留下。”
沈知梨:“……”
第22章 桃花(11)
“心性太乱,等他何时心性养好,再助他恢复功力。”江无期倒了倒手里的葫芦,只流出两滴酒,他转身蹲到树后,“至于你,听说这两日闲来无事,将四方观都清扫了一遍,给我把这东药房的院子一并扫了。”
沈知梨疑惑:“我扫院子?”
怪老头蹲在树下,随意捡了根树枝开始挖土,头都未抬,“不然?”
沈知梨只好拿起扫帚在院子里OO@@开始扫地,这老头,她刚扫干净一块地方,他又刨出一堆土,风一吹满院都是,又得重新扫。
江无期从树后捞出一坛酒,靠回树下,手里举根树枝等她好不容易扫干净,朝树上一打,成堆的树叶落满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