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楠思淡笑着看向她,“我只是觉得侧妃娘娘肚子里的这胎皇长孙当真有福气。算算日子,前阵子侧妃娘娘才和我一起落水……”
“那时候也有太医诊脉吧?莫非当时是皇长孙的月份还太小,脉象上号不出来?万幸没有伤到胎气,不然可就罪过了……”
第27章
付雨绵变了脸色,拧起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我姐姐肚子里的皇长孙有问题?”
季楠思平静道:“付小姐慎言,事关皇家后嗣,这种话可不兴说。”
“你……”付雨绵猛然站起身,怒目圆睁,抬手指向她,“你少倒打一耙!”
季楠思:“你放心,这个房间内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你方才所言我不会传出去。”
付雨绵涨红了脸,“你在威胁我?”
季楠思浅笑着看她,没答话。
付雨绵收回了手重新坐下,“无妨,你想说就说去吧,到时候看我姐姐向着谁。”
季楠思意味深长道:“付小姐和侧妃娘娘当真是姊妹情深。”
付雨绵瞥了她一眼,“怎么?你现在又想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我告诉你,待我姐姐诞下皇长孙,太子殿下将我迎入东宫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自从三年前付雨柔嫁入东宫,付家族老便有意无意给付雨柔施压,让她明里暗里有所行动,早日将付雨绵送上太子正妃之位。
上次踏青宴付雨绵推季楠思落水之事被捂得很好,以至付雨绵回去后也只是受到了禁足的惩罚,付家族老想将她送入东宫的想法并没有改变。
在最为看重血脉传承的世家眼中,付雨绵再不堪用,到底还是唯一的嫡女,将来诞下的孩子才有竞争力。
说得难听点,在付家族老看来,付雨柔现在有孕了又如何?哪怕真的诞下了皇长孙,那也是庶女生的孩子,血脉上次了些,将来成不了大器。
季楠思垂眸思索着,没应话。
付雨绵不耐道:“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她都如此挑衅了,季楠思还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当真没意思!
季楠思这才抬眸看她,“在我看来,嫁入东宫并不是什么好事。”
先不说太子身边那个位置有多少人在觊觎着,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最本质上,皇甫临渊这个人就不是良配。
付雨绵不屑地扭开了头,“事到如今,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
“季楠思,是你自己把路给走死的!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向陛下去求那么一个恩典,太子殿下的颜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她挑了挑眉,勾起唇角,“莫不是你原本想对太子殿下玩欲擒故纵的伎俩?结果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了?”
她的这副表情看上去得意极了,存心想将季楠思激出些情绪来。
可季楠思只是抬手掩唇,轻笑着摇头,又是没答话。
付雨绵吃了瘪,一股子火气憋在胸腔里,怒道:“你少在那里假装镇定!”
她今日本想好好将季楠思讥讽一番来解解气,怎么现在反倒像是她自找没趣,还惹了一肚子气?
季楠思正了正面色,“付小姐,我有一事不解,你可否如实相告?”
付雨绵瞥了她一眼,颐指气使道:“你说吧。”
“踏青宴那日你推我入河,是谁的意思?”
季楠思原本还只是有些起疑,今日见了付雨绵之后,再结合过去发生的几件事,推敲出了点东西。
眼前的付雨绵方才明明怒极,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指着她吹胡子瞪眼,连个巴掌都不曾甩过来。
这样的人,又怎会因为一时妒忌而临时起意去做出害人性命的行为?
前世的踏青宴上,付雨柔落水就显得很刻意,之后还有意无意阻止她自救。
这一世季楠思明明有心防范,却还是被付雨绵撞入了河中,先一步落水的付雨柔也像是早知道季楠思会跟着入河,仍旧像前世那样阻止她自救。
季楠思猜想,踏青宴那日,付家姐妹事先就商量好了要联手算计她。不过付雨柔要算计她,至于将自己给搭上吗?
乍一听到这个问题,付雨绵怔了怔,随即激动道:“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
季楠思静静凝着她,后者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季楠思又回想起秋猎时的事,她遇袭前付雨柔曾多次派婢女来请她去小聚。她当时便觉得有诈,装病避而不见,围场内那些直冲她而来的刺客大抵也与付雨柔有关。
不过……付雨柔哪来那么大的权利,甚至能够临时撤走围场内那片区域附近的禁军?
季楠思隐约意识到,或许在踏青宴和秋猎这两起事件的背后,另外藏了一个想取她性命之人,付家姐妹都是听从了那人的吩咐行事。
真是如此,事情可就愈发奇怪了。
她除了要规避国公府的惨案外,还得提防那个不知因何缘由想要取她性命之人……
季楠思又看向了付雨绵,“你既想取我性命,现在还能和我这般好好叙话?”
付雨绵的眸光闪了闪,“谁在和你好好叙话?你听不出来我是想羞辱你吗?”她冷哼了一声,“季楠思!我劝你别再动什么歪心思,太子正妃之位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她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很快没了人影。
季楠思抬眸朝外看去,雅间的门并未被关上,一楼的戏台一览无余。
一名身着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好走上台,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是名说书先生。店伙计搬来了木桌木凳,中年男子坐在了木凳上,整理着衣摆。
惊堂木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大厅内,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笑,抱着拳向四方宾客问候,周围的喝彩声此起彼伏。
有客人朗声问道:“先生今天又打算给大伙儿讲讲谁的故事?”
中年男子一脸的高深莫测,“近日丹阳内不是新晋了一位名声很大的纨绔公子吗?咱们便来讲讲那位公子的事迹吧。”
二楼正中间的雅间内,容初险些被茶水呛到,“他该不会是想说我家那个混小子的事吧?”
慕菀也蹙起了眉,“他虽并未指名道姓,但听这说法……应当是淮卿无疑。”
容初眉眼间有些悻悻,“这人真是什么都敢拿到台面上来讲……就不怕人家本尊正好在场?”
醉仙楼是城内达官贵人们最爱光顾的酒楼,苏淮卿也确实已经来过许多次,也不知之前遇上过这位说书先生没。
慕菀心里挂念着女儿那边的情况,没有应话。
容初看出了她的担忧,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楠思向来聪慧,定然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
“嗯……”慕菀点了点头。
一楼那说书先生开始了他的表演,眉飞色舞道:“话说有位公子,自小便有个惊为天人的志向!”
“什么志向?”底下有人配合道。
“他呐……”说书先生折扇一指,“自小便想做个有钱的无业游民!”
唏嘘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稀稀落落的哄笑声。
“这算是什么志向?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志向好呀!还真别说,咱在座的各位又有多少人不想这样?”此言迎来了好几声附和。
说书先生接着道:“于是那位公子便就此吃喝玩乐,荒废度日。”
有人不满道:“你别说这些人尽皆知的事了!说点大伙儿真正好奇的!”
“是呀是呀!那位公子和国公小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内幕吗?”有人毫不避讳地点出了‘国公小姐’四个字,迎来了一阵附和。
说书先生抬手安抚着说话的那几人,故弄玄虚道:“你们这就是看不起我了,这丹阳内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快说快说!”此言又引来了几道催促。
说书先生从木凳上站起,缓缓踱起步子,“大伙儿所关心的这事呐……完全是那位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秋猎时国公小姐之所以会将手巾赠予他,也是因为有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
这话当即引得台下众人群情激奋起来。
“我就说嘛!国公小姐怎会自甘堕落与那种人为伍?”
“那永安侯世子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这般要挟国公小姐!”
说书先生摇着头叹息,“可怜国公小姐明明百般不愿,却被那位公子多番纠缠,坏了名声!”
容初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人在胡扯什么?”
慕菀眉心紧蹙,转头看向凝霜,“去把管事的给叫过来。”
“是。”
凝霜还没走出门,就听一道女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厅堂。
“这位先生说得不太对吧?”
是季楠思的声音。
慕菀和容初相视了一眼,双双起身走到门边朝外望去。
楼内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二楼那位负手而立的女郎身上,各雅间也陆续有人探出身子来查看情况。
季楠思含笑扫过众人,“诸位,据我所知,分明是国公小姐被那位公子所救,一见倾心,多番示好,奈何都被那位公子婉拒了。”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位说书先生的身上,“敢问这位先生是从哪道听途说了方才那些荒唐话,怎能如此诋毁那位公子的名声?”
说书先生怒了,大义凛然道:“你又是何人?怎么如此胡言乱语!”
他对上季楠思的视线后又被她的容貌所惊,声音小了些,“这位姑娘,话不可以乱说,国公小姐的名声不是你可以这般诋毁的。”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说书先生说得有道理。这位姑娘虽然长得天仙一般,但也不能这么毫无根据地编排人呐!
说书先生和善地看着季楠思,温声劝道:“姑娘赶紧将刚才那番话收回去吧,楼内常有贵人光顾,万一那些荒唐话传到了国公府,局面可就不好看了。”
就在这时,一道惊呼声响起。
“国公小姐?”
只见二楼雅间走出了位女郎,不敢置信地看着季楠思。
这声称谓如一道惊雷,让厅堂内炸开了锅。
第28章
何妙妙喜欢热闹,与寻常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的贵女不同,她不时便会带着婢女们到清风茶庄和醉仙楼的雅间坐上一下午消磨时间,还能听听丹阳城内最近的趣事。
方才一楼那说书先生那样诋毁苏淮卿,何妙妙险些直接冲出雅间去同他理论,奈何被婢女们攥住了袖子。
她还在和婢女们周旋,没成想外边已经有人站出来替苏淮卿说话了。
这声音听着耳熟,何妙妙心中一紧,奋力甩开了婢女们,走出门口后发现先前开口的那位女郎果然就是国公小姐。
何妙妙不敢置信地看着季楠思,微张着唇没有下文。
季楠思冲她微微颔了一下首,复又转眸扫向楼下的说书先生,“这位先生,你既知国公小姐的名声不可胡乱诋毁,怎就如此轻易诋毁起永安侯世子的名声?”
这人就是认定了苏淮卿的纨绔名声太臭,外边的风言风语本就有很多,永安侯府的人懒得计较每一条流言。
当真可恶!
那说书先生今日是第一次受人所托来公然编排这事,没想到直接遇上了正主,当下一阵慌乱。
他的眼神飘忽向各处,最终暗暗落向了三楼角落那个雅间,一名婢女打扮的人从里边走了出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说书先生收回视线,抽动着嘴角试图挤出笑来缓解这微妙的氛围,笑得却比哭还要难看。
他讪讪地连连摆手,“误会,都是误会!一定是我的消息来源有误!”
台下众人面色各异,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一脸恍惚地仰望着季楠思叹道:“原来这位便是国公小姐……”
有人愤懑地朝台上的说书先生喊话,“你不是信誓旦旦这丹阳内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吗?现在这是怎么个事?”
“你的关注点错了。”旁边一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国公小姐方才的发言才是重点,她说她对永安侯世子一见倾心、多番示好……”
经过这句提醒,大部分人的视线又回到了季楠思的身上,不解的,疑惑的,担忧的,似乎都在等她多说些什么来解释解释前言。
季楠思仿若未觉,直勾勾盯着那说书先生,冷然道:“我不知你那些言论是从哪道听途说而来,不过……”
她话锋一转,“倘若你之后再如此诋毁我心悦之人,我不介意将此事告知永安侯府,闹出你方才所说的那种不好看的局面!”
“在下明白,在下明白。”说书先生颤着手躬身作揖,良久不敢直起身子,隐隐感觉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似乎都是在嘲笑他的窘迫。
但现在大伙儿可没时间关注他,大多在震惊于季楠思的发言。
这女郎当真是那位以端重娴雅、内敛自持而闻名于西丹的国公小姐吗?
这般张扬地公然现身,这般肆意地将‘心悦之人’四个字挂在嘴边……她除了姿容与传闻中一样不凡之外,哪还有半点丹阳第一贵女的样子?
她竟放着太子殿下那样的良缘不要,转而去对声名狼藉的侯府纨绔示好!
不少人摇着头叹气、惋惜,只当国公小姐是着了魔怔,真是可惜了这么位佳人!
季楠思才不理会别人的心里会如何去想。
这阵子她从含巧的口中听了不少关于苏淮卿的流言,其中有真的,也有毫无根据的。
每每听到那些离谱的,她总要想起苏淮卿曾经的那句自嘲――“我可是出了名的纨绔,你和我扯上关系没什么好处。”
她偏要和他扯上关系!
重活一世,季楠思才意识到世人口中的虚名于她来讲毫无用处,反而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世人因着这份虚名先入为主地将国公小姐和太子殿下凑为一对,以舆论强势促成这段姻缘。到后来国公府遭难,世人并没有因为这份虚名而对她施以善意。
这虚名如今还成了苏淮卿疏远她的说辞。
既如此,要这虚名有何用?
今日赶巧碰上了说书先生在她眼皮子底下诋毁苏淮卿,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季楠思悠悠然梭巡过楼下众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希望这些看客们能够将她的说辞好好添油加醋一番。
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准备去寻母亲她们,看见何妙妙的时候双方都顿了一下。
两人最终都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没再说话。
季楠思走向了二楼正中间的雅间。
“楠思……”容初看着她走进来,面上有着几丝动容,“你这又是何必?”
季楠思宽慰道:“伯母,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慕菀拍了拍容初的手,“咱们再坐会儿便回去吧。”
一楼的戏台上紧急换上了戏班子,表演着一出中规中矩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