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璇赞同道：“这名字确实别出心裁。”
店伙计见她似乎来了兴趣，暗暗瞅了眼门外，抬手掩唇道：“小的见两位贵客有缘，偷偷告诉你们件逸闻。”
“听说啊，正是这‘初遇’让我们东家和她的爱人得以相识。”
“原来是这样。”姚子璇并不知道醉仙楼的幕后东家就是上次与季楠思发生过冲突的面纱女子，由衷叹道，“你们东家当真是性情中人……”
季楠思则是紧抿起唇。
初遇？
她当年精心命名的‘再相逢’，倒成了苏淮卿与别人的‘初遇’了。
何其讽刺。
“楠思，你怎么了？”姚子璇察觉到她神色的古怪。
季楠思松开了不知何时攥紧的衣襟，微微摇头道：“我没事。”
店伙计见她们不再问话，作揖后退了出去。
房门并未被关上，透过薄纱能够轻易看清一楼戏台上的情形。
有几人正在往上边搬器具，似乎在做开演前的准备。
“咱们好像来得正好。”姚子璇指向台上的其中一人，“那人就是戏里的主角，我觉得他演的便是苏世子。”
季楠思拧着眉，“你为何会觉得这出戏与苏世子有关？”
姚子璇如实道：“上次你与那面纱女子的对话，我听进去了点。她不是说苏世子曾经教过她拳法吗？这出戏的主角，在年少时也曾教过一名小姑娘拳法。”
“……”季楠思一时无言。
姚子璇接着道：“另外这出戏的主角青年时期也曾在外游历，期间做了不少匡扶正义的事。”
“楠思，丹阳盛传苏世子之前在外游历的那几年纨绔混账事干尽，是真的吗？”
那戏里的主角和苏淮卿也就这一个区别了。
这个问题季楠思也不知道。
她对于与苏淮卿分别的这几年里他是怎么过来的，一无所知。
“这出戏的结局是什么？”季楠思问。
姚子璇摇了摇头，“我之前问过店伙计，他说最近上演的只是故事的前半段，后半段剧情还没编排好。”
季楠思沉默了，垂眸思索起来。
苏淮卿启程在即，这个节骨眼上，许知意找戏班子来造势……说不准不止丹阳，只要有醉仙楼入驻的城镇，都请了戏班子上演同一出戏。
她费尽心思造这种势，究竟想做什么？
这又是一件脱离了前世轨迹的事，让季楠思的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姚子璇并没有再搭话，抬手扇了扇自己的脖颈，嘟囔道：“我都说了这件氅衣不能在室内穿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手去解下脖颈处的结。
这个结之前被姚子温打得很死，费了她不少功夫才解开。
姚子璇将氅衣随意放在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深蓝色的袄裙，呼了口长气，“这下舒服多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大厅内突然嘈杂声肆起，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空气中散发着不妙的气息，季楠思迅速站起身，扫了一眼楼下能看到的地方。
出于角度的问题，雅间内只能看到完整的戏台和小部分客区，大部分的客区都藏在了雅间的正下方。
“外边好像发生什么事了。”姚子璇并未多想，起身朝房门走去。
这一幕让季楠思没来由心中大骇，“子璇，回来！”
姚子璇已经探出了半个身子，听到唤声回了一下头。
一支飞箭破空而来，堪堪擦过她的耳边，划出了一道血痕。
姚子璇怔楞中抹向了耳朵，错愕地看着指尖的嫣红。
大厅内的惊叫声甚嚣尘上，夹杂着不少人抱头鼠窜的声音。
季楠思见姚子璇愣住了，阔步上前将她扑倒在地，再度堪堪躲过另一支飞箭。
两人的上半身扑在了房门外，季楠思抬起头，一眼对上了底下那个手持弓箭的蒙面人。
那人的身子顿住了，直勾勾地扫视而来，眼中含着藏不住的疑惑。
季楠思低头看向自己和姚子璇身上差不多颜色的衣裳，电光石火间想明白了他为何如此。
姚子璇久居深闺，没有人会想着取她性命。
这人的目标是谁，显而易见。他是见她们两人都穿了蓝色的衣服，一下子分不清目标。
季楠思趁着那个蒙面人愣神，爬起身子将姚子璇拉回了屋内。
又有不少飞箭朝屋内飞来，听声音似乎还波及了周围的几个雅间。
季楠思拉着姚子璇躲在了角落处，可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那些人之后定然会上来确认情况。
外边的嘈杂声小了不少，看来是大部分人都已经逃了出去。
姚子璇恢复了镇定，指向某处，“楠思，那有个窗户。”
这里虽是三楼，但最坏的情况下，只能通过跳窗搏一线生机了。
季楠思按住了姚子璇的身子，“你在这里先别动，我过去看看。”
她快速踱步到窗边，小心翼翼探出半张脸朝外瞥去，却看到个熟悉的人影。
只见这会儿本该在司农寺办公的季楠辞，正在底下用绳子绑住扣在地上的蒙面人。
兄长在就好办了！
可现下不能大声说话，否则可能会暴露方位，吸引来飞箭。
季楠思回头扫了一圈室内，取来姚子璇的红色氅衣，揉成一团打好结，来到窗边朝底下的季楠辞投掷而去。
一旁的姚子璇看不懂她在做什么，慢慢也朝窗边挪去。
红色的氅衣球颜色十分醒目，抛出来的那一刻就吸引了季楠辞的视线。
他瞪大了眸子，难以置信道：“思思？”
季楠思和他对上视线，做了做口型，“接住！”
季楠辞看懂了她的口型，疾步来到窗口的正下方，大喊道：“快跳下来！”
他刚才已经从逃出来的人口中听说了里边是什么情况，如果不是万分棘手，思思定然不会做出跳窗的决定。
幸好他今天正好路过这里，不然难以想象思思一个人困在里边该多么无助。
季楠辞摊开双手，做好了将妹妹接住的准备。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妹妹从身边硬攥来一人，将其推上了窗台。
“楠思，还是你先……”
姚子璇抗拒着，却还是被季楠思一把给推了下去。
第72章
姚子璇被强行推出窗外，感受着耳边传来的风声，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她的视线一垂，与站在下边摊开双手的季楠辞相接，瞳孔颤了颤，出于本能地调整着身体的姿势，也朝他摊开了双手。
季楠辞稳稳接住了她，出于惯性抱着她后退了几步，待稳住步子后立马就将她放到了一边。
他只粗略扫过一眼姚子璇后便折返回刚刚的位置，抬起头焦急地大喊道：“快下来！”
季楠思爬上了窗台，即将纵身一跃。
“快退回去！”姚子璇偶然瞥见街角有个蒙面人拉开了弓弦，蓄势待发。
季楠思正要迈出步子，听到这声带着惊恐的示警，果断退了回去，堪堪躲过那支朝着她心口而来的飞箭。
围观的百姓们见此情景，惊叫着四散而逃，再也不敢留下来看热闹。
飞箭无眼，万一因为看个热闹而丢了小命就太不值当了。
姚子璇拉了拉季楠辞的衣袖，朝街角的方向指去，“歹人在那！”
季楠辞当即动身朝那人逼去。
姚子璇留在原地，仰头张望，迟迟没再看见季楠思的身影。
三楼的雅间内，那支飞箭重重钉在了门框上，箭羽颤动了好一会儿都没停下。
季楠思略微喘着气看向那支箭，心脏狂跳不止。
如今的处境，外边或许还不止一个弓箭手。
敌人藏在暗处，兄长抓得了一个，并不能保证暗中没有第二个、第三个……而醉仙楼大厅内的歹人也已经不再往这里射箭，应当是收手上楼来搜人了。
前有追兵后有虎，当下已是死局。
季楠思顺着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她大意了，明知陛下想要取她的性命，怎么就没有半点防备？
她万万没想到陛下会在丹阳动手，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要迫切地想杀了她。
定是她的某个举动刺激了他。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季楠思稳住了心神，快速环视屋内。
这里毕竟是供客人休息享乐的雅间，并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又看了一眼窗户。
难道只能再跳窗一搏了吗？
季楠思抿了抿唇，准备再次起身看看窗外的情况。
门外响起了不容忽视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你确定是最里边的那两间房？”有个粗犷的声音问道。
另有一人答道：“只有那两间房出来过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子。”
季楠思听着外边的对话，不由朝右侧的墙壁瞥去。
隔壁的房间也有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子？
看来歹人们是在她们进了醉仙楼之后过了一会儿才闯进来的，并没来得及看清她和姚子璇进了哪个房间。
刚才守在大厅射箭的那人也只是通过衣服的颜色在认人。
先前发话的那人不耐烦道：“行动前不是给弟兄们都看过画像吗？这都没认出来？”
“不是我认不出来，是那两间房出来的女子都戴了面纱！”
季楠思闻言抬手抚了抚脸上的面纱，还好子璇下车前提议将面纱戴上……
等等，隔壁房的女子也戴了面纱？上次她和许知意就是在隔壁房谈话的，莫非这会儿在隔壁房的女子就是许知意？
歹人们逐渐逼近，并没有留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罢了，两间房的女子都不要放过！”这次那个粗犷的声音中透露出了狠厉的意味。
话音刚落，那人就已经和两名同伙停在了季楠思所处的房间前。
门框上挂着纱帘，里面的景象很是模糊，看起来没有人在。
为首的歹人嫌碍事，一把扯下纱帘，转头指向跟来的其中一人，“你跟我进去搜。”他又看向另一人，“你去里边那间屋子搜。”
“是。”那人应声而去。
留在此处的两名歹人步入了屋内，轻易便发现正中央的圆桌后边瑟缩了一个身影。
为首的歹人走了过去，另一人则是狐疑地扫视了一圈屋内，提醒道：“老大，这屋内之前有两个人，好像跑了一个。”
他刚刚在外射箭的时候，明明记得这个屋子里出来了两名蓝衣女子，而现在只剩了一人。
为首的歹人看了他一眼，点了点下巴表示知道了。
他抬剑指向躲在圆桌后边的那名女子，威胁道：“你出来。”
季楠思夸张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双手抱着脑袋，不停嘟囔道：“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出来！”那人狠狠道。
季楠思这才颤抖着站起身子，仍抱着头不敢看他们。
“老实交代，和你在一起的另一个人去哪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提剑指来。
季楠思佯装受到了惊吓，猛然往后朝窗台的方向退了好几步，“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老大，这女的好像被吓傻了？”
“少废话，你上前去，强行把她的面纱给摘了！”
季楠思闻言，瞪着一双惊恐的眸子，厉声道：“别靠近我！”
为首的歹人失去了耐心，也不等手下的人上前了，自己动身走了过去。
季楠思眸中的惊恐更甚。
就在两人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猛然转过身子踱步到窗台前，朝下边大喊道：“楠思，快跑！”
下方的姚子璇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季楠思的身影，却听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疑惑地蹙起眉。
为首的歹人听了这话身子一震。
这人刚刚喊出来的名讳是什么？楠思？
他心中一惊，疾步上前想要凑到窗台边查看。
只见季楠思再度对着下边喊了一句，“快跑！我帮你拖住他们！”
姚子璇终于有所动作，转身朝季楠辞刚刚离去的方向跑去。
季楠思转回身子，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试图阻拦那歹人的靠近。
“哼，螳臂当车！”那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推到了边上。
季楠思跌坐在地，“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季梁是我的父亲！你们若胆敢伤我分毫，我父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还演起来了？”那人压根就没把这话听进去，“你若真是国公小姐，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名讳就是楠思？”
他顾自走到窗边朝下看去，果见一名女子奋力奔跑远去的背影。
若是再不去追，估计人就跑远了。
明明他们来之前是在窗户这面的外围设了几人伏击，也不知那些人去哪了。
他不再犹豫，直接跳上了窗台，转头看向屋内的另一名歹人，指了指季楠思，“你确认一下她的容貌。”
说完他纵身一跃，没了踪影。
屋内剩下的那名歹人得了吩咐，抬步朝季楠思靠近。
“你不要过来！”
那人无动于衷，抬手就朝她脸上的面纱摸去。
说时迟那时快，季楠思快速摸出了事先藏起来的瓷器碎片，那是她方才将茶壶撞碎后挑出来的最锋利的一块。
她的掌心也被划出了伤口，渗出的鲜血顺着瓷器碎片的尖端滴落在了地上。
她趁那歹人不备，用力将碎片插入了那只伸过来的掌心中。
“啊！”歹人当即暴怒，一巴掌朝季楠思的脸上扇去，将她扇飞到了地上。
这巴掌力道不小，季楠思滚了几圈后，脑袋重重磕在了桌角上。
视线刹那间模糊了，她强撑着意志不让自己晕厥，脑中持续传来的震荡感还是将她支离破碎的意识给剥夺殆尽。
那歹人拔出了插在掌心的瓷器碎片，朝一旁嗟了一口唾沫，抬步来到季楠思的身边蹲下，一把扯下面纱。
她侧躺在地，露在上边的半张脸刚才挨了一巴掌，此时已经红肿了起来。
那歹人瞅着她红肿的半张脸，与画像上的那名姿容绝美的女子半点都挨不上边。
他站起身子，不解气地踢了她一脚，扬长而去。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隔壁房的歹人出来。
“你那边情况如何？”
那人答道：“那娘们烈得很，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已经被我揍晕了……怎么就你一人出来？大哥呢？”
那人朝屋内探了探脖子。
“大哥跳窗追目标去了，咱们也赶紧下去招呼楼下的弟兄们一起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