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难嫁(重生)——梨上升锦月【完结】
时间:2024-11-29 15:01:44

  苏淮卿抬眸看向一脸震惊的容初,“我中暑的那个下午,您对爹说了许多话,我大约听了几句,隐约猜到自己是个祸害……就想着从那之后好好当个不起眼的祸害。”
  “原来、原来那个时候你将那些话都听进去了?”
  容初的眼眶冒出了泪花,心疼地捂住了胸口,“可那时候你才多大呀?”
  她伸出另一只手,不断锤在儿子的胸膛上,“我还以为你性子洒脱、遇事不往心里装,怎么……怎么才那么小的年纪就有那般重的心思?”
  两行清泪自容初的眼角落下。
  她难以想象,才那么点大的孩子,从小就把自己当做一个祸害,在这种认知下长大,谨小慎微,唯恐自己露出锋芒,给周围的人带来劫难。
  “你在娘的心里……”容初哽咽着,险些说不出话来,“从来……都不是什么祸害!”
  她没忍住,一把抱住了儿子。
  “怎么就这么傻……怎么就不能早点同爹娘说起这事?”
  苏淮卿任由容初抱着,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叹道:“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事了……”
  他就是怕爹和娘太激动,过不了像以往那样的平常日子,才一直瞒着。
  不过……事已至此,有些事情是该好好说清楚了。
  苏淮卿等了一会儿,见容初的情绪不再激动,才缓缓道:“师父的女儿告诉我,临州那边有许多关于我生父生母的秘辛,且临州尚存大量我生父生母的旧部及其家眷。”
  “此次临州水患早就发作了,前阵子三皇子也是明知了这事,返回丹阳后却瞒着不报……我不能任由我生父生母的旧部及其家眷受苦。”
  朝廷摆明了不想管临州的事,他不能再无所作为。
  “娘……抱歉,我还是不得已在朝堂上崭露了锋芒。”苏淮卿的眸中起了愧色,“我此行会弄清自己的身世之谜,尽量不为永安侯府带来灾祸。”
  “混小子!”容初的眼角又掉起了泪珠子,“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永远是爹娘的孩子……爹娘不怕你带来灾祸,从来都只是惦念着你的安危罢了……”
  这一点苏淮卿自然清楚,也正是如此,他从来都不想打破这种虚假的和谐。
  但近日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是时候该面对了。
  他的身世是他生来就该面对的,逃避不得。
  此前因为逃避,他心存顾虑,无法对思思许下半句承诺,坦白任何真心话。
  在许知意告诉他一切后,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甚至想过就此与思思断绝往来,以免将来牵连到她。
  可在思思的一声声质问当中,他煎熬了几天,终究无法忽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还是想去幻想一个不一样的将来,那个有思思陪伴的将来……
  如若这次临州之行,他妥善处理好有关自己身世带来的所有问题,他是否还有机会回到丹阳,向思思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到时,就换他来向她求娶……多少次都行。
  容初还在哭泣,心疼着儿子这十多年来的心路历程。
  苏淮卿看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劝道:“夜深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他扶着容初朝院外走去,方才候在院门边上的青帆不知何时已然离去,想来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觉得不应该再听下去,这才自觉退走。
  被儿子扶回房的路上,容初不断抽噎着,一边不忘嘱咐,“赈灾兹事体大,你什么经验都没有,遇事多多倚仗你季叔……你是他抱来的孩子,他不会置你于不顾。”
  苏淮卿柔声道:“我知道的。”
  “关于你生母生母,就算是天大的事,你也不要怕……大不了回到丹阳,爹和娘跟你一起扛!”
  苏淮卿动了动唇,没应话,只是紧了紧母亲的臂弯。
  “还有……楠思的婚事。”
  两人都沉默了几息。
  容初接着道:“你季叔不在丹阳,婚期应当不会定的那么快,你若不想自小看上的媳妇儿就这么跟别人跑了,就早点回来。”
  “恩……”
  母子两一个滔滔不绝,一个时不时应上几句,就这么消失在了回廊中。
  *
  “主子。”青帆候在苏淮卿的房前,显然有话要说。
  苏淮卿刚送完母亲回来,神情略显疲惫。
  他捏了捏眉心,问道:“什么事?”
  “醉仙楼的那位……派人来传话,说是想见您一面。”
  苏淮卿的动作一顿。
  许知意?对了,他之前将她救出来后记挂着思思的情况,将她放在地上就走了。
  不过那会儿醉仙楼的掌柜、伙计也在场,应该不会就那么放任自己的幕后东家躺在地上不顾。
  “你找人去回个话,就说明日就启程了,有什么话,到了临州后再说吧。”
  青帆犹疑了。
  苏淮卿瞥去一眼,“怎么?”
  “那人还说,她家主子受到了惊吓,此行想与您一道赶路。”
  烦躁的情绪爬上了苏淮卿的心头。
  许知意似乎仗着自己是师父的女儿,提出来的要求越来越过了。
  “你亲自去传话,就说此行我会与护国公一道,没精力顾虑她的安危。以她醉仙楼的声势,若是请不来能够护她安危的护卫,就别跟着去临州了。”
  青帆垂首作揖,面露几丝快意,“是。”
  青帆走后,苏淮卿步入了屋内。
  他来到桌案前,这才将藏在袖口中的木盒子给取了出来。
  他将盒子轻轻放在了桌上,立于桌案前凝视了好一会儿。
  当年思思离开边城后,起初还会来几封信件,他也回了信。
  没多久便杳无音信。
  他起初以为是思思疲于适应丹阳的生活,这才怠慢了儿时的友人。
  他来到丹阳后,才明白是太子在从中作梗。
  苏淮卿颤着手抚上了盒子的表面,原来过去这几年,思思不仅坚持给他写信,还写了那么多……
  他将盒子缓缓打开,取出了最上面的一封信。
  ――“我打算尝试接受太子殿下了。”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是思思写下的最后一封信,之后她便将所有的书信都一并封存于地下。
  苏淮卿将厚厚的一叠书信都拿了出来,取出了最底下的那封。
  ――“丹阳的礼法好生复杂,丹阳的人际圈子更复杂!我还是怀念和你在边城自由自在的日子。上封信寄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回信?”
  他按照顺序从底下一一抽出书信。
  ――“太子殿下也不知道看上了我什么,每次看我的眼神就像要把我吃了一样,}得慌!你真的该来感受感受这人有多讨厌……快回信!”
  苏淮卿蹙起了眉,皇甫临渊竟然在那么早就盯上她了?
  ――“父亲的身份地位摆在那,我身为他的女儿,只能收敛所有小性子,好好做个丹阳贵女咯……羡慕你,在边城一定很快活吧?”
  并不快活。刚分别的那阵子,她的身影总是出现在各处,挥之不去。
  苏淮卿一连又读过好几封信,大抵是在分享丹阳的日常生活,其中含着不少抱怨的话。
  他弯了眉眼,这样的思思,才和当初刚离开边城时的那个鲜活的她对得上。
  ――“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信都退回来?我这才离开一年不到,你就急着和我划清界限了?好吧……或许是送信的人出了什么差错吧。”
  这封信看到一半,苏淮卿的手略微一顿,抚上信纸中心那颗明显的泪痕,心里抽痛了一下。
  她写这封信的时候,哭了?
  他接着往下看――“我今天被欺负了,但是为了不给父亲惹祸,我只能笑着说没关系。呜呜呜,可是我的膝盖真的好疼……若是你在丹阳的话,定然有的是法子帮我收拾回来吧?”
  苏淮卿握紧了拳,何止会帮她收拾回来?还会帮她十倍百倍地奉还!
  他又抽出下一封信。
  ――“我今日同兄长说起了你,他说若是你以后来丹阳,一定要见上一面。可怎么办呢?你连信都不肯回我……若是再见面,说不准会把我当做生人吧?”
  苏淮卿抿了抿唇,加快了翻阅的速度,一封接着一封,全都是她的日常琐事,总会在最后提起他。
  ――“今日的礼法课好难!听说你去外边游历了,怪不得收不到我的信。好吧,原谅你了。”
  ――“世家圈子里面的每个人都惯常挂着假笑,看不出半点真心,没劲儿……你快回来吧,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
  ――“今日又有一位世家公子在偷瞄我,我大胆看了回去。唔……没你好看。”
  ――“今天的月亮好圆呀……我想你了。啊,我是指想念你做出来的花茶。”
  苏淮卿提起指尖,眷恋地摩挲着‘我想你了’这四个字,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他曾经质问过季楠思的话回荡在耳边。
  ――“我自认凉薄,可你骨子里却比我更为凉薄。你口口声声说要嫁予我……你爱慕我吗?你说想让我做未来夫君,是出于爱慕吗?”
  这厚厚的一叠信,封封不提爱慕,却封封含着爱慕。
  这么依次读下来过后,苏淮卿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伏在桌案前的倩影,时而愤怒,时而欣喜,时而悲伤,时而苦恼。
  她就这般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写在了信中,与那个身在远方的牵挂之人分享,哪怕那个人从始至终……没有给她半点回应。
  原来……她只是太迟钝了,并不知道那份感情是什么。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和他是一样的。
  苏淮卿懊恼地埋首在了这些书信当中,眼尾泛着鲜明的红意。
  他后悔自己曾经质疑她的心意,后悔自己错失了那么多次机会,后悔自己从来没有好好正视过他与她之间的感情。
  现在……还来得及吗?
  苏淮卿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书信一一按照顺序放回盒子里收好。
  无妨。
  待临州的事情处理完,他会回到思思的面前,下跪也好,祈求也好……
  到时候他若是愿意将之前的顾虑、所有的原委和盘托出,她会不会原谅他这段时间的犹疑不定,会不会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新接受他,在往后的日子里都陪在他的身边?
  一想到这,苏淮卿的心头颤意不止,夹杂着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的酸涩、惶恐。
第81章
  夜色如墨,皓月被层云遮了个严实。
  东宫,太子寝殿内,皇甫临渊身着素白常服,立于一张铺有黑绒布的长案前,案上摆放着一个牌位,以及几盏微弱跳动的烛光。
  牌位上刻着四个大字――‘爱妻楠思’。
  季楠思站在皇甫临渊的后方,身子呈半透明状,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一时间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大致看清牌位上写了什么,不解地走了过去。
  她越过皇甫临渊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完全没看见她一样。
  季楠思瞥了他一眼,视线重新落回牌位,伸手想要触摸那上面的字,指尖却畅通无阻地穿过了牌位……
  她盯着自己顿在牌位上的手,思绪刹那间清明了不少。
  她明明记得自己今日在醉仙楼受到了重创,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床上休息吗?
  季楠思转头环视了一圈,终于想明白了目前的处境。
  她又做梦了……梦到了前世死后成为一缕幽魂时的事。
  那段时间的记忆对于重生之后的她来说分外模糊,现下难得又做了这种梦,可得好好将梦中的场景给看真切,将期间发生的对话都给尽力记住!
  季楠思转眸看向皇甫临渊,后者正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桌上的牌位,
  良久后,他抬步上前伸出手,指尖轻柔地勾勒着牌位上的字,缓缓启唇。
  “孤让害死你的人都给你陪葬了。”
  季楠思拧起了眉。
  害死她的人?
  “那罪妇临死之前竟还质问孤为什么……”
  皇甫临渊的手顿在了‘思’字上,眼底的狠厉暗芒一闪而过。
  “他们一家害得孤不得不亲手灭了护国公府,害得孤与你心生嫌隙、将你锁在身边也永远得不到你的心……”
  他猛然握紧了牌位,语气愈加森冷,“他们还害得孤不得不亲手将你送去东桑和亲,让孤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客死他乡!”
  “他们该死!都该死!”
  牌位被握出了些微的响动声,皇甫临渊听到动静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慌乱松开手,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他魔怔地将牌位抱在怀中,跌坐在地,轻言细语,“对不起……孤太激动了,孤不是故意要弄疼你的……你原谅孤好不好?”
  季楠思蹙着眉立在一旁,默默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虽然她也有个大概的印象,但没想到皇甫临渊在她死后竟疯魔成了这副样子。他身为西丹储君,就以现在这种状态登基称帝,只能说西丹的将来……堪忧呐。
  关于皇甫临渊,她没再想那么多,而是将重点放在了他之前的话上。
  刚刚他口中的那个罪妇,应当指的是苏伯母。
  在他看来,前世国公府的灭门,她的惨死,全都是因为永安侯府吗?
  所以他才要杀了永安侯府所有人……?
  就在季楠思分神之际,方才还抱着牌位的皇甫临渊抬起了眸子,直视她而来,起初先是顿了一下,随即眼底骤然涌上了错愕。
  “楠思……?”他直勾勾地盯入了季楠思的眸子,不敢置信地喃喃出声。
  季楠思回过神来,和他对上视线,也是一怔。
  什么情况?他看得见她了?
  随着‘哐当’一声,皇甫临渊怀中的牌位摔落在地。
  他颇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子,满脸惊喜,眼角含着热泪,“楠思!楠思!你来看孤了?”
  眼瞅着他越来越靠近,季楠思下意识朝后退去,出于本能地抗拒着。
  “楠思,你别走,要走的话,带孤一起走!”
  疯了疯了……这个人是彻底疯了!
  季楠思还想再退,双脚却如同千斤重,再也提不动半步。
  皇甫临渊已然逼近眼前,如同饥渴了许久的饿狼,眸中闪烁着}人的寒光,似是想将好不容易才发现的猎物即刻拆骨入腹。
  季楠思双手护住了头部,埋下头不敢再看,惊呼出声。
  “不要!”
  ……
  皇甫临渊的话语声在一瞬间远去,周围没了声响。
  季楠思似有所觉,护住头部的双手脱力地垂落了下来,右脚传来的钻心痛意提醒着她这会儿已经从梦境中抽离。
  她茫然地瞪着惊魂未定的眸子看着上方的床顶,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也满是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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