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难嫁(重生)——梨上升锦月【完结】
时间:2024-11-29 15:01:44

  兄弟两深知今晚要谈的那些话不容有第三个人听到,各自将名下的暗部调派了出去,里三层外三层地严防死守。
  直到皇甫临渊阴沉着一张脸离开,周围的守备才被撤走。
  院内,皇甫临风慵懒地歪坐在一张矮脚桌案前,手里玩转着一个酒杯,嘴角挂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的身侧还摆了另一张矮脚桌案,上边洒满了酒水残羹,一片狼藉,似是刚刚才有人在那发过一通气。
  皇甫临风收回瞥向那张桌案的视线,嘴角的弧度更深。
  他今日好像不小心说得太多了,惹得他的皇兄一时接受不了……也不知他这位一向正派的皇兄,将来会如何行动?
  他还挺好奇的。
  皇甫临风还在顾自思索着,外边的嘈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抬眸望去,只见有一人被护卫们拦了下来,仔细一看,那人不正是他的淮卿老弟吗?
  来得正好!他刚刚还觉着今日这酒喝得不太尽兴。
  “放他进来!”皇甫临风朗声道。
  护卫们听到命令,当即放行。
  苏淮卿径直来到那张没人坐的桌案前,粗略扫过一眼,觉得那上边实在脏乱,干脆又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皇甫临风的身边,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起酒水。
  皇甫临风也不恼他,也没问他为何而来,两人就这么默契地开始对饮,聊些有的没的。
  苏淮卿今晚来此处还带着找机会套话的目的,并没有带青帆。
  是以在喝到一半时,他瞥见青帆在外求见的身影,心中便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青帆跟了他那么久,最是能分辨事情的轻重缓急,如若不是重要的事,定然不会在此时找来。
  果然,青帆才刚入内伺候了没多久,就借倒酒的机会附在他的耳边转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皇甫临渊去找思思了,两人还一直关在房中没出来。
  苏淮卿闻言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眼底的醉意也一扫而空。
  尽管这会儿还一句话都没套出来,他也得立刻离开了。
  苏淮卿偏头看向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皇甫临风,笑道:“咱们喝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就这么散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要起身,袖口却被骤然攥住。
  皇甫临风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迷离,看起来已是酩酊大醉,整个人的意识似乎也不太清醒。
  “老弟,你别、别走……”
  他紧紧攥住苏淮卿的袖口,固执地想要将他强留下来。
  苏淮卿垂眸瞥去,眸光一片冰凉,沉声道:“时候也不早了,该休息了。”
  他抖了抖衣袖,想将皇甫临风的手给甩开,却被抓得更加用力。
  “别、别走!”
  皇甫临风耷拉着脑袋,含糊不清道:“陪我……再喝几杯,我就、回答你,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从丹阳到临州的一路上,苏淮卿曾三番五次向他问过同一件事,每次都被他给糊弄了过去。
  没想到皇甫临风今夜醉意上头,竟想着干脆以那事为饵,勾得苏淮卿留下。
  这种套话的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何时才会再有了。
  苏淮卿顿了一瞬,终是弯腰拂掉了皇甫临风的手。
  无论如何……眼下还是思思最为重要。
  “殿下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从未忘记之前在丹阳时,思思曾被皇甫临渊的人强掳进宫。
  那日宫外的马车上,思思在他怀中颤抖的场景还记忆犹新。
  虽然最近思思和皇甫临渊的关系看起来有所好转,甚至称得上是亲近,皇甫临渊这会儿进思思的房间大抵也是预先得到了允许。
  但苏淮卿不敢赌,赌皇甫临渊不会像之前那样强迫思思发生点什么。
  他定要亲自过去看一眼,确认一下里面到底是什么状况。
  皇甫临风被拂到一边,上半身趴伏在桌案上。
  一股强劲的夜风袭来,他恍惚中甩了甩脑袋,醉意也散了几分。
  苏淮卿朝院门外走去,迎面碰上一名暗部进门。
  那暗部越过苏淮卿立在皇甫临风的桌案前,抱起拳低声道:“殿下,太子殿下的行踪有变。”
  这话随着夜风传入了刚走出没几步的苏淮卿的耳中。
  他停下了步子,侧耳听着。
  皇甫临风扶住晕沉沉的脑袋,抬了抬手,“说。”
  “太子殿下从国公小姐的院内出来后,又进了国公爷的院子。”
  “……”皇甫临风没有答话。
  那暗部狐疑地抬眸,却见皇甫临风阖着眸子,似乎是睡着了。
  “殿下?”
  皇甫临风一个激灵,重新睁开眼,朝那暗部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再去接着探。”
  “是。”那暗部应声没了踪影。
  皇甫临风揉着额筋,不经意和苏淮卿对上了视线,诧异道:“淮卿老弟,你不是走了吗?”
  苏淮卿默默凝视着他,没应话。
  两人的眸光中似乎都藏着深意,空气中也弥漫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
  几息后,苏淮卿勾了勾唇,“殿下早点休息。”
  言毕,他转过身。
  “怎么这会儿不唤我一声老兄了?”
  苏淮卿再次顿住了步子。
  皇甫临风的声音接着从他的身后响起。
  “你刚刚也听到了,你心心念念的季楠思已经安全了。不若……就留下来再和我喝几杯?”
  苏淮卿沉默了会儿,转身走了回来。
  他落座在皇甫临风的身侧,提起酒壶倒了杯酒,语气平淡。
  “殿下今晚为何不装下去了?”
  皇甫临风耸了耸肩,接过那杯酒。
  “你不也一直装作没看出来吗?”
  装作没看出来他其实并非表现出来得那般蠢钝不堪。
  苏淮卿没答话,只端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皇甫临风的杯子。
  这段时日近距离相处下来,他隐约看出来一件事。
  皇甫临风在人前做出来的那副纨绔做派,还有他在政务上出的那些差错,似乎是刻意为之。
  简而言之,他都是装的,装作自己是个废物。
  皇甫临风也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苏淮卿的杯子,“如何?现在愿意留下来再喝几杯了吧?”
  苏淮卿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冷不热道:“殿下为何愿意陪我做这么久的戏?”
  这阵子他们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关系,好得像是能同穿一条裤子。
  皇甫临风瞥来一眼,没答这话。
  他父皇膝下共有六位皇子,两位公主。
  他明明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却从来都不知道兄友弟恭、手足之情是什么,直到遇上了苏淮卿,哪怕从一开始就知道那都是假的。
  皇甫临风身为地位仅次于太子的皇子,寻常交际中,遇上的贵族子弟压根就不敢得罪他。久而久之,他习惯了别人的阳奉阴违、虚与委蛇。
  他结交过无数所谓的友人,但细数下来,也就苏淮卿能够与他插科打诨,还不时蹬鼻子上脸。
  现在问他为何愿意陪苏淮卿做这么久的戏?
  起初是觉得好玩,后来倒真是觉得,能够有个这么一起胡闹的混蛋东西,这个混蛋东西还一点也不怕他……似乎挺不错的。
  以至于一个月前他派人去袭击季梁,还特意叮嘱过手底下的人,别伤了苏淮卿的性命。
  奈何这混蛋东西竟然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护季梁……
  “我陪你做了这么久的戏,倒才真是看不透你。”
  皇甫临风摇晃着杯中的酒水,“你对季楠思究竟是何情谊?”
  “你甚至愿意拿命护她的父亲,傍晚还用那种蹩脚的理由伤我……”
  他的唇畔尚且还肿着一小块,只是没同苏淮卿计较罢了。
  “既然你对她如此情深义重,又为何要为了一个妓子三番五次地找我套话?”
  皇甫临风口中的这个妓子,指的是附雅阁中的一位名叫‘香儿’的姑娘。
  还在丹阳时,他曾约苏淮卿去附雅阁喝酒,彼时他们都指名了姑娘到跟前伺候。而苏淮卿指名的,就是那位名叫‘香儿’的姑娘。
  当时苏淮卿还将香儿带回了侯府,两人的关系看上去十分火热。
  再后来他们一道从丹阳启程,苏淮卿曾多次借着为香儿寻亲的名义,找他试探附雅阁的幕后东家是谁。
  皇甫临风意味深长地瞥向苏淮卿,“我原以为你是真的对一名妓子动了真情,现在看来,真正被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另有其人。”
  皇甫临风哪知道,那日他见着的那位‘香儿’姑娘,其实就是季楠思所扮成的。她刻意戴了面纱,用额坠挡了大部分眉眼,如若不是真正亲近之人,很难将她给认出来。
  “我还需要喝多少杯?”
  苏淮卿顾自给面前空了的杯子再度倒满酒,“你方才说如若我留下来再喝几杯,便回答我之前的问题,那话还算数吗?”
  “是我。”
  皇甫临风冷不丁地冒出两个字。
  苏淮卿倒酒的动作一顿,很快反应过来这两个字便是他一直以来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附雅阁的幕后东家是谁?正是皇甫临风。
  苏淮卿蹙起眉,“附雅阁中的那些临州女子……是怎么回事?”
  在邻城时,许知意还曾提起过一件事。
  过去的好几年里,不断有临州的女子被掳来丹阳,困于附雅阁中。
  这些女子只要进了附雅阁,几乎就再难脱身,除非有权势极为显赫的达官贵人为其赎身。但哪怕被赎了身,这些女子也从未踏出过丹阳城,极为诡异。
  许知意查到附雅阁的幕后东家大抵与三皇子殿下有关,让苏淮卿找机会向三皇子探探消息,争取将那些女子给救出来。
  许知意还告诉苏淮卿,这是他生父生母的遗愿之一。
  “我只答应要回答你之前的那个问题,可没说过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甫临风揉着额筋,嘴角挂着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探究这件事,不管你是因为香儿,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人……以咱这段时日的情谊,我还是好言劝上你一句,不该管的事少管。”
  他瞥来一眼,眸光幽深,“不该护的人,少护。”
  譬如季梁,譬如季楠思。
  皇甫临风双手撑住桌案,歪歪扭扭地站起身子,“不喝了,走了。”
  苏淮卿目送着他走向屋内,倏然开口。
  “临州水患……与你有关吗?”
  皇甫临风的身子顿住了。
  他背身立在原地良久,偏过半张脸,“真不知道这些事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他原以为可以和苏淮卿就那么插科打诨下去,但苏淮卿这个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管闲事。
  “不喝了,往后都不同你喝酒了。”皇甫临风幽幽地看着苏淮卿。
  “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不过有些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不然……”
  皇甫临风并没有把话说完就将脸转了回去,径直消失在屋门内。
  苏淮卿捕捉到了他收回视线前眼底迸发而出的杀意,心下了然。
  看来确实是皇甫临风一手促成了临州水患。
  凌汛的成因大多与冰凌阻塞河道有关,而临州境内有一条由西向东的长河,安河。
  安河上下游的河道错综复杂,本就容易形成凌汛。
  临州刺史每年都会在入冬前,组织境内各座城镇的人沿着安河两岸仔仔细细勘探一遍,做好防范措施,今年也不例外。
  但今年的勘探工作进行到一半时,发生了一件大事――临州刺史突然暴毙身亡。
  整个临州因此乱成了一锅粥,各大城镇的官员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草草结束了需要联手执行的勘探工作。
  苏淮卿落水前,已经查到此次凌汛的成因发生在安河上游。
  有人私自改动了上游的一处人迹罕至的主干道,影响了冰凌的自然形成,使得安河水位暴涨,再加上今年暴雨不断,最终酿成了一场严峻的水患。
  过去的一个月,苏淮卿经常在白天借着砍柴打猎的名义进山,实则是去了据点公办。
  除了暗暗协助季叔的赈灾工作外,他还让师父派人去调查前阵子私自改动河道的那些罪魁祸首。
  直到前几日,调查终于有了进展,明面上是一批渔民为了捕鱼方便而造成了过错,但那些渔民的身份十分可疑,且他们曾与三皇子接触过。
  将已知的线索串联在一起,苏淮卿意识到,此次临州水患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人蓄谋已久所导致。
  这其中当属三皇子最为可疑。
  所以他今日来找皇甫临风,实则也想找机会试探试探这件事。
  这会儿试探出了结果,苏淮卿的内心生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
  他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总觉得,从过去短暂的相处中来看,皇甫临风虽然表现得混账,但本质上并不是想干混账事的人。
  临州水患这事……
  “主子,您还要去找季小姐吗?”
  青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淮卿回过神来,顿了顿,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青帆料想主子这是打算独自去找季小姐,当下多说了几句。
  “侯府传来的回信您也看到了吧?您落水失踪的消息是除夕下午传回去的,季小姐当天晚上就连夜离开了丹阳……”
  “她此番这么匆忙赶来临州,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其中有您一份缘由。”
  “既然见上了,您就好好同她开解一下心结,莫要再像之前那样惹她伤心了。”
  苏淮卿闻言,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他倒也想这么做,可也得思思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她如今连话都不愿与他多说两句……
  苏淮卿终是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步出院外。
  *
  夜幕低垂,层云蔽月。
  苏淮卿避着人穿梭在夜风中,稳稳落在了季楠思窗前的那棵树上。
  他站在枝头垂眸看向眼前半掩的雕花木窗,屋内闪烁着微弱的烛光。
  他抬头看了一眼如墨的天色,蹙起眉。
  这么晚了,思思还没睡吗?
  苏淮卿轻盈一跃,来到窗前的平地站稳,朝里探去视线。
  只见季楠思正坐在床边,侧身倚靠着床头,一袭素衣,发髻轻散,几缕青丝垂落于她的肩头。
  她阖着双眸,两条秀眉微微拧起,看上去是睡着了,但睡得并不怎么安生。
  苏淮卿又朝屋内其他角落探去视线,并没有发现凝霜的身影。
  他忖了忖,小心翼翼地翻入了窗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