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
季梁沉默了。
“季叔，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季梁仍旧沉默，无法反驳。
“您当年将尚在襁褓中的我救下，这次也是思思义无反顾地保我一命。将来不管发生何事，于我而言……都没关系的。”
“季叔，带我去见他们吧。”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季梁终是缓缓启唇，“姑且……先那么做吧。”
＊
季楠思和鸢桃离开难民营没多久，前方的路被一队人马给堵住。
“楠思，你终于出来了。”为首的皇甫临渊策马迎上前。
季楠思垂首问候道：“太子殿下。”
这段时日皇甫临渊在外围帮了不少忙，若是没有他，或许筹备足够的药材还需要花上不少时间。
“孤来接你回丹阳。”
季楠思抬眸，“您也要回丹阳？”
他不是接了陛下的命令，在临州还有事要做吗？他这是要违抗陛下的命令？
皇甫临渊颔首道：“周宁已经将事情都告诉孤了，你的人手不够，孤会帮你将那些人押回丹阳。”
季楠思诧异道：“您就不怕与陛下作对？”
唐冥可是陛下的影卫，皇甫临渊不可能猜不到她想做什么。
“无妨。”皇甫临渊迎上她的目光，“孤已将三皇弟软禁，打算押送他回丹阳同父皇对峙。”
季楠思前阵子也听闻了皇甫临渊将皇甫临风软禁的消息，当时还琢磨过他们两兄弟这是在演哪出……没成想他是想将皇甫临风押回丹阳同陛下对峙。
“殿下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孤早该做的事。孤之前虽也曾对父皇的决策有过怀疑，却没有哪次像现在这般不认同。”皇甫临渊蹙起眉，“父皇对临州事件背后的推波助澜……太过了。”
“孤会向父皇要个合理的解释，还会向父皇为国公府请功。”
临州水患、疫症能有不错的结果，季家父女功不可没。
“况且……孤也曾答应要帮你保下国公府，这次回丹阳也是个办到此事的好机会。”
皇甫临渊意有所指道：“到时候你父亲若是获得了封赏，父皇也放弃了动国公府的念头……你可别忘了之前答应孤的话。”
――“臣女答应殿下，如若将来您亲手保下国公府，臣女定当心甘情愿地嫁入东宫，常伴殿下左右！”
她那时的泠泠之音在皇甫临渊的耳畔响起，还是那般悦耳动听。
季楠思一顿，压下心中的疑虑，乖顺地垂眸答道：“殿下放心，臣女不会食言。”
第130章
回程路上，皇甫临渊没再要求季楠思必须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总归得了她的确切承诺，他不必再操之过急，若是逼得太紧，或许会起反效果。
于是季楠思出于两个考量，将何妙妙邀请到了自己的马车中。
其一，之前遇险时何妙妙选择帮她，本性并不坏。回程的路途很长，季楠思并不想将她当做犯人来对待。
其二，何大人的暗部伪造了国公府通敌叛国的信件，她想与何妙妙聊聊平日里有关何大人的一些见闻，或许能从中获得有用的信息。
起初几天，何妙妙近乎不怎么说话。她是反感季楠思的，从她爱慕上苏淮卿之后就未曾改变过。
之前她选择帮助季楠思，更多的也是为自己考量，并没想过要就此和季楠思成为友人。
可季楠思似乎误解了她，不仅请她同乘一辆马车，还总是同她搭话。
何妙妙烦不胜烦，只能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事。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被搭话后，何妙妙忍无可忍道：“你不要再和我凑近乎了！”
她眉宇间尽是抱怨，“我真的很讨厌和你说话，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说吧！”
“被你看出来了？”季楠思并不意外。
何妙妙啧了一声，“你到底以为我有多傻？”
她别开眼，声音弱了些，“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尽量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季楠思一口应下，“好。”
何妙妙略微睁大了眼，“你不问是什么事？”
“大约猜到了。”
何妙妙咬牙，“你就不怕我要求你将苏淮卿让给我？”
季楠思瞥去一眼，“若真是这事，那我才会觉得你是真的傻。”
何妙妙别开脸，咬住唇畔，十指也交叠在了一起，看似正在纠结。
季楠思诧异道：“莫非你还真想考虑要求我做这事？”
“才不是！”何妙妙连忙将脸转了回来。
苏淮卿再重要，在这世间于她而言也不是最重要的……
季楠思挽起唇角，“我答应你，回到丹阳之后，为你父亲求个辩解的机会。”
――“如若您今天能够活下来……可否答应我，将来回到丹阳时……给我父亲一个、辩解的机会。”
季楠思一直将何妙妙的这句话记在心里，方才几乎一瞬间就猜到她想说什么。
“你这副样子……真的很讨厌！”何妙妙嘟囔着再度别开眼。
季楠思这般自得地回来，想必已将苏淮卿遇上的麻烦事解决好了吧？
家世好，人又漂亮，聪慧过人，遇事自立，面对曾经对自己使坏的人，也能够落落大方，直言不讳。
让身为情敌的她，都不得不叹服苏淮卿为何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
何妙妙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很讨厌你。”
“知道了。”季楠思有些无奈，“那除去谈话的时候，需要我另外安排一辆马车给你吗？”
“不必！”何妙妙不耐烦道，“快别折腾我了，有什么要问的就尽快问吧！”
“好……”
*
从临州出发半个月后，回程队伍终于抵达丹阳。
这一路季楠思终究没问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不过还是有一点令人在意。何大人交友广泛，尤其和姚大人私交甚好。
交友广泛的人，更难得抽出时间和精力与特定的某人建立深厚的情谊。
但何大人与姚大人的这种私交甚好，连何妙妙都看了出来，那必定是一段十分深厚的情谊。
据父亲而言，提醒他何大人有问题的人，正是姚大人。这些信息关联起来好像有点古怪，季楠思一时间说不上来其中哪里不对劲，只隐约觉得在意。
车身缓缓停下，外边响起了整齐的列队声，大约是有人领着士兵在城门口迎接皇甫临渊。
“恭迎太子殿下！”
季楠思眉眼微动，认出了那是周为显的声音。
上次一别，近两个月过去，物是人非，他们已不再适合做未婚夫妻，应当尽快同他说清楚。
她在临州靠周为显给的令牌行了不少便利，也该当面好生道谢。
但皇甫临渊的眼线遍布丹阳城，她之后若是想找机会同周为显接触，恐怕会引起皇甫临渊的不满。
季楠思垂眸思索起来，外边的周为显一直在同皇甫临渊说着话。
她拿定了主意，看向凝霜吩咐道：“你下车去，待周统领得闲了，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将周统领请来。”
她等下就与周为显隔着车窗说话，皇甫临渊应当不会太过不满。
凝霜应声退下，鸢桃自觉起身，“奴婢去外边守着，让其他人都退远些。”
季楠思微微颔首。
鸢桃前脚刚走，何妙妙也跟着掀开车帘，“我去外边透透气。”
不一会儿，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声都伴随着盔甲甲片O@清脆的撞击声。
季楠思心下了然，皇甫临渊已经默许了让周为显和她讲讲私话。
“季小姐，你回来了。”周为显的声音难掩愉悦。
“嗯。”季楠思低低应了一声。
“临州发生的事，在下大抵都知道了。”
自季楠思调用周氏镖局的人起，镖局的人便持续将近况加急传信给周为显。
是以他虽然人在丹阳，却总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累坏了吧？回到国公府之后好好休息。”
没来由的，季楠思好像能从周为显的语气中听出几丝急躁。
他似乎想尽快结束对话，以免从她的口中听到什么不想听的内容。
季楠思心中生疑，朝车帘瞥去，“你……”
微风拂过，车帘起起落落，周为显满脸复杂的神情若隐若现。
季楠思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再说下去。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最终是周为显再度开口，“咱们的婚事……是不是作废了？”
季楠思抿紧唇，片刻后诚挚道：“对不起。”
周为显轻笑了一声。
早知道当初就该尽快登门纳彩……他那时怎么就没有半点危机感？
不，或许早在他亲手将火急火燎的她给送出城门那日，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结果。
“没关系，周家族老不会再迫我与之前那名贵女成婚。”
族中长辈之前想要他攀附的贵女是丞相的孙女，也就是三皇子殿下的表妹。
周氏镖局在边境线附近闯荡，对于临州的消息还算灵通，早在几个月前就察觉到三皇子的异动。
周家族老将此当做一个机遇，认为富贵险中求，想以此事向丞相投诚，让周为显求娶丞相的孙女，借势振兴周家。
周为显持不同的看法，他认为三皇子种下的恶果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届时将会给周家也带来灭顶之灾。
于是他便想找一个家世能与丞相府抗衡的贵女，也就有了后来求娶季楠思的事。
如今太子殿下亲自捉拿三皇子，并将其押送回丹阳。周家长辈再蠢笨，也不会想着再和三皇子背后的丞相府扯上关系。
周为显实际上已经不需要和季楠思之间的婚事了，但他仍旧为这段婚事的告吹感到失落……
“我送你的令牌……帮上忙了吧？”他虽早就通过传信知晓答案，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季楠思从怀中摸出令牌，“此行若是没有它，我或许很难回到丹阳。”
平心而论，她对周为显是有所亏欠的。
她受了周氏镖局那么大的便利，回到丹阳后的第一件事却是和他退婚……但没办法，眼下保住国公府对于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季楠思顺着帘缝将令牌递了半截出去，“现将它物归原主，周统领施加的恩泽，楠思铭记于心，日后遇上合适的时机，定当涌泉相报。”
周为显没有伸手来接，“这令牌……你便留着吧。”
季楠思不由捏起车帘的一角，疑惑地望了出去，“周统领？”
周为显迎着她的视线，轻扬起嘴角，温柔的笑意从眼底慢慢晕染开来。
这个笑不同于他们初见时那般做作，也不同于他们口头订婚之后那般客套。
这是个发自内心的笑，和煦，温暖，让季楠思一时间晃了眼。
周为显含笑道：“咱们缘分一场，就以这令牌留作纪念吧。”
他此生难得对一名女子动心，只希望将来她不管是何处境，都能在看到这枚令牌时，想起曾经还有他这样的一个过客。
“你将它收好，将来在外行走若是遇上麻烦，尽管向周氏镖局求助。”
周为显语气轻松道：“我会将桩桩件件都记下来，等着你的报恩。”
有了他的一番话，这枚令牌变得贵重太多，季楠思突然觉得有些烫手，“不、你还是……”
“国公小姐，太子殿下让属下来问您一句……话说得差不多了吗？”
齐焰突兀地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中。看来是皇甫临渊等得太久，又远远瞧见季楠思掀开车帘，心中按捺不住，派人来催了。
周为显抱起拳，垂首道：“在下先行告退。”
言毕，他抬眸再度对季楠思递了个笑，转身朝城门的方向返回。
这枚烫手的令牌就这么被强留在了季楠思的手里，她将它重新收入怀中，想着以后再找机会还回去。
回程队伍很快再次行进，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天际，夜幕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齐焰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国公小姐，殿下欲将所有罪人先押至大理寺关押，派属下来询问您是否有异议。”
何妙妙的面色一紧，也不知他口中的罪人有没有包含她？
季楠思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朝窗外答道：“何小姐会随我回国公府做客，其余人就按殿下的意思办吧。”
皇甫临渊想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和陛下对峙，确实要等到明天早朝，需得先将押送回来的人找个地方关押起来。
齐焰抱拳朗声道：“属下这就回去复命！”
何妙妙心底松了一大口气，虽然不能马上回家见到父亲，但总归不用被关起来，还好还好。
“多……多谢。”她不自然地别开脸，谢得似乎不太服气。
季楠思这会儿却没空顾虑她在说什么，顾自陷入了沉思。
皇甫临渊早些时候不愿按她的提议在城郊过夜，非得在此时进城。
他现下将所有人证都押入大理寺，离明日早朝还有一整晚的时间，陛下应当也知道了他们回到丹阳的消息，真的不会有什么变故吗？
季楠思暗暗摸向藏于怀中的信件，好在她留了一手……事已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到了明日，自会见分晓。
＊
当天深夜，季楠思与母亲、兄长在大厅叙完话，刚准备回房休息。
皇甫临渊亲自带兵围了国公府。
“孤奉父皇之命前来缉拿叛国逆贼，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第131章
季楠思在城门口与周为显谈话的同时，一名侍从打扮的男子着急忙慌地奔入国公府。
“怎么回事？”管家李守蹙起眉拦住他。
侍从满头细汗，喘着粗气道：“咱、咱们家小姐……到、到城门口了！”
李守眸中一亮，“小姐回来了？”
近两月府中的主子就剩了夫人和世子爷，世子爷又官职在身，经常往官邸跑。夫人成日郁郁寡欢，好在还有隔壁府的侯夫人与姚家小姐时常登门走动，与夫人说说话。
现下小姐回来了，夫人心头的郁结应当能解开不少！
李守指向大厅的方向，激动道：“快！咱们一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夫人！”
行至厅外，李守才想起来府中还有客人，拉着侍从理了理仪容，朗声传话。
“夫人，府中来了急报！”
厅内，慕菀含笑示意姚子璇稍安勿躁。
“进来吧。”
李守拉着侍从走进来，福了福身子，迫不及待道：“小姐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