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绷着脸,冷眸中仿佛熊熊燃烧着让沈温瓷无从理解的怒火,令人无法忽视。
她和其他男人,比与他更亲密。
只认知到这一点,他就心中怒火难抑,近乎窒息。
“沈温瓷。”
宋栾树想压下自己的火气,想对她的占有欲少那么一点,可压不下去,一丁点儿也压不下去。
现在沈温瓷就在身边,就在他面前,他只想问她,为什么要跟他拍照,为什么要对他笑,为什么想要加他微信?为什么想过放弃沈二小姐的身份,为什么不愿意试图争取和宋家联姻的机会?为什么看不见他?
可这些,对着沈温瓷,统统都问不出口。
不想问,也不愿。
宋栾树智多近妖,他想要的,他都会得到。
不等他往下说,沈温瓷已经撇开头,望着车窗外无言。
良久。
“哪里难受?”宋栾树捂捂她的额头,温度倒是不烫,只是她神情显得痛楚。
“头…”沈温瓷说话声都断断续续,轻颤的语气被痛得变了形。
宋栾树坐过来,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她紧紧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撂下一片阴影。
宋栾树束手无策,只能用手指轻轻摁着她的头,一处一处小心触碰。
“头哪里痛?”
他指腹移到了她太阳穴位置,刚刚按压下去,沈温瓷搁在腿上的的手猛地抬起来攥住他的手臂。
他动作立刻停住,不敢再动。
“宋栾树。”沈温瓷攥紧他的手微微松开,眉头舒展开来。
“嗯。”男生哑声道。
“耳后也要。”
他把她往上抱了抱,让她的下巴面对面垫在自己肩上,满满用拇指按着耳后。再后来,她似乎是寻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无声无息,睡得毫无负担。
宋栾树柔软的指腹一下下按着她的头,疼痛被舒缓片刻,先前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似乎在外界和心理作用下变弱,昏昏沉沉睡意又涌了上来,沈温瓷意识始终陷在混乱梦境和现实之间。
房间的灯仍旧不知疲倦地亮着,整个黑夜万籁俱寂,只剩这一盏昏黄包围。
从车上到房间,唯一不变的,是始终放在她耳后两侧的手,不知疲倦般持续地轻揉着。
沈温瓷在这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呵护中,渐渐彻底睡去。
宋栾树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难得的安然恬静,没有再因为深陷痛苦而神情难受。
过了许久,一阵手酸后知后觉从涌上来,宋栾树试探缓慢停下收回手,见她没有反应后才彻底松下那口气。
他揉着自己发酸僵硬的手臂,小心翼翼把她放进柔软的床上,站起来舒展拉伸了下身子,轻手轻脚拉上遮阳的窗帘。
沈温瓷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醒来时窗外已经昏暗,满目漆黑。
脑袋里还有残余的闷痛,浅浅的、一下下敲击着太阳穴,比起在车上甚至算得上舒缓。
她起床洗漱,在洗脸时回想起来那些疼痛到昏迷的时刻只像是一场梦,唯有宋栾树始终按摩在她耳后的那双手清晰在目。
沈温瓷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她推开门。
晚间清风微凉,周遭是山间独有的宁静。
客厅里,宋栾树正坐在软塌里边看电脑,睡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中间的腰带欲系不系,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散漫不羁的劲。
男人精壮有力的胸膛露在空气中,他上半身肌肉纹理紧实,人鱼线性感,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没有丝毫赘余,每一束肌肉都像雕刻出来似的好看。
这一幕,看了让人血脉喷张。
她吞咽了下口水,眼神不敢在任何一个部位多停留一秒。
“醒了?去把饭厅的饭吃了。”
吃完饭,沈温瓷回了房间,宋栾树把药拿了进来。
沈温瓷仰头吞咽完药片,目光注视着他。
“看什么?”
第23章
“你今天好奇怪。”沈温瓷指他的衣服。
像是正经公子被逼下海, 第一次既不熟练又放不开,可那股欲说还休的娇怯和倔强又莫名的勾人。
好似,不调.戏一番,对不起这样的排场。
她看着他,水盈盈的眼珠子,像是要把人看到心里一样。
宋栾树冷哼了一声。
“跟他说话就嘻嘻哈哈,跟我说话就头疼,某些人不好好穿衣服就说人家腹肌好看,我偶尔穿宽松一点就我很奇怪。”
语气生硬,有股酸溜溜的味道。虽然业务不熟练,但感情到位了,看来是真的对她看别人腹肌这件事极其不满。
沈温瓷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人胜负欲好强,连出卖色相这种事也要争。
“人家大大方方的露,我还不能看了?”
沈温瓷唇边勾起一抹恶意的笑,食指弯曲,勾住他睡袍的边缘,坦诚道:“哪像你,这么吝啬。”
露一点点都这么勉强。
“我吝啬?”他气笑了。
挥开她做乱的手,冷声道:“那你找他给你按摩去。”
见他恼了,她拽住他的衣袖,忍笑:“不找他,我跟你天下第一好。”
回应她的,又是一声冷哼。
夜风乍起。
轮明月高挂在深邃的天穹之上,地上点点星光闪烁不定,耳边簌簌声响里夹杂着起伏不定的虫吟声。
“宋栾树,唱歌哄我睡觉吧。”
沈温瓷轻轻一笑,笑声娇媚,如同柔软锦绣的绸缎,缠绕过来,勾魂摄魄。
心里只有一分好感,她能表现出十分温柔,四两拨千斤。
哪是什么冷脸小菩萨,是冰山美人的反面教材。
他叹气。
别过脸,唇间飘出几个字:“以后不准看别人。”
她一直思索着宋栾树说的这句话,有几分是她感觉出来的那个意思。
生病的人太过脆弱,脆弱到无法掩饰自己。她不确定,清醒的时候,是否也是现在心中的那个答案。
越要谈爱,越要瞒天过海。
-
锦州古城有浓厚的文化底蕴,喜欢漫步在充满故事感的街巷里,感受繁华之外的人间烟火气。
这座被绿意环绕的避世古城,小桥流水,白墙黑瓦,一切都是那么古朴安静,好像时光都慢了起来。
夕阳下,渔夫撑着竹筏,缓缓地行驶在水面,映衬着远处的层层山峦,美不胜收。
古城河里还有花船,船头摆放成一簇,卖着用四时鲜花制成的花环,做工繁琐精致。
沈温瓷正举着相机拍远处的山峦,发现宋栾树不见时,他已经从船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怎么想到买这个?”沈温瓷惊奇的看着他手里的花。
他低头研究正反,然后举起,刚好是沈温瓷今天是盘发,原以为很轻松就能带好,却不小心勾住了一缕头发。
他起身,往下腰观察后面勾住的发丝,低头帮她整理。
鼻尖是他身上那阵沉木和果香的味道,这样的距离,心不由颤动了一下。
宋栾树弄好,正面对着她看了看效果,语气满意:“好看的。”
她笑,“又是被哪个小姑娘忽悠买下的?”
他也没反驳,只是笑了笑,侧脸贴着她耳际,呼吸里热气也随话音拂来:“她说一念簪花,一世无忧。”
一世无忧。
希望她一世无忧。
“宋栾树。”
沈温瓷轻轻喊他。
他垂下眼眸,一双乌玉般的眼眸,倒影着一个小小的她,瞧着有种于世俗中焚花烹锦,他只有她的错觉。
她第一次觉得,他也不全然是讨厌的,自己之所以总觉得讨厌他,理应是有种恃宠而骄的坏毛病。
这么多年坚冰泡温水,她也第一次感知。
他们之间不是针尖对麦芒的争锋。
他处事强硬,为人心机重,只是骄矜凉薄铮铮傲骨的也有这么温情的一面。
撒娇吃醋甚至是带着小孩子般的腻人。
他的一方温柔温暖无疑是珍贵的,这个人,就像一道刀光,悠远而长情,落下一刀,令她和狗血的身世告别,从此做一个一世无忧的人。
可是,他一时情热,她真的能承托吗?
宋家,沈家,她是否还有机会留在棋盘上呢?
片刻后,她的目光从他脸上收回,眉眼安安静静,萧索的模样。
泛舟水上,只见一泓池水澄澈如玉,夏风拂面而过,水面上轻轻荡漾起细碎的连漪,在日影下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
“对对对,抬头,下颚再高一点。”
“你在侧一点,对了!阳光撒下来这个角度刚刚好!”
咔嚓几声,拍后把相机交给沈温瓷检查。
带着稻草帽撑船的大爷看他有模有样的,夸赞道:“小伙子很专业啊。”
“一般般吧。”他表情自得。
看完照片的沈温瓷,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有夸奖他是真敢应啊。
肤白貌美大长腿,拍的像个鬼。构图角度全不会,照片里都没腿。风景比人重要,她在哪都找不到!
人家夕阳照像仙女神明,他拍的像灵魂出窍。
沈温瓷看完两眼一黑:“……你知道生死难料四个字怎么写吗?”
他歪头,大言不惭:“我觉得挺好看的。”
“……你的审美也是个谜。”
村口的两棵巨大古树,下船后他们沿堤岸散步,步履和缓。
风静帘闲,站在青石堆砌的桥上,沈温瓷望着古树下金光闪闪的水滴,有些惊奇。
“宋栾树,那边树下在下雨诶。”
“那是蝉在尿尿。”
“…….”
桥上,人来人往。
沈温瓷拽住跟赶场一样走得飞快的人,手贴在脸上比了个耶,“弯腰,就这样别动,我们拍个合照。”
咔嚓一下,沈温瓷低头查看。
照片里的女生灿若春花,而男生却面无表情。
女生秀眉一皱,嘴里抱怨:“你为什么不笑一笑!”
“我臭脸好看。”
“你这也太臭了!跟家暴男一样。”
“我可打不过你。”
“你什么意思!”
“听过菩萨蛮吗?菩萨都是野蛮的。”
“你!你别跑!”
不知何时起,路过树荫下,抬头向上看,树枝嫩芽间,缀满了细碎的金色小花,像是树冠新裁出的裙摆。
一层又一层缠绕,从深绿到金黄渐变递进,满目碧翠的栾树。
“停!”
宋栾树抬手做“stop”的手势,一边拿着黑色的相机,半眯眼看着镜头。
她照着他说的,停在了栾树下。
“再向前走两步,离树远一点。”
“哦。”沈温瓷吸吸鼻子,往旁边移了两步。
“再向前走两步。”
金色的阳光在树下飘摇,落得发上,肩上到处都是,耀眼的金阳色逼人眼眶,让人无法忽视。
沈温瓷向前走了两步。
“再向前走两大步。〞宋栾树捧着相机,继续下令。
一大步,两大步,沈温瓷数着向前跳起,像小时候玩的跳房子那样大步跨。
“往前走。〞他的声音已经有些远。
她埋头向前走。
“可以可以,停!〞他的声音在风中微微鼓动,却听不清楚。
“别回头。”他开口。
“你说什么?”她转身回头,迷茫地看着远处男生开开张张的嘴。
宋栾树站在风中,哪怕穿着休闲也不失一身高不可攀的矜贵,可他脸上的笑却那么温柔,那么模糊。
咔嚓。
时间定格。
-
几个月后,这一幅照片被宋栾树摆在离自己最近的角落。
气质冷清的少女,白色的长裙,黑色的眸,温柔专注地凝视。
她做了一棵奇妙,震撼,绚烂的树的背景。
偶然一次新入职的下属看到这个照片,在私底下好奇宋栾树的挚爱是谁,让他牵肠挂肚多年,爱而不得。而宋栾树一生天纵之才,却留了这么一张隐晦的照片来寄托情思。
宋栾树那时,愤恨多过爱意,无论何人问起,他也只是摇了头。
“怎么哪都有这张照片?”后来闻钊也见到了这照片,调侃之,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
“因为她回头看我那一刻,她是属于我的。”他笑,眉眼苍凉。
以往深沉却稳操胜券的眼眸,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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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跟我去京城吧?”当宋栾树漫不经心地开口问沈温瓷时,她正看着相机,吃着糖麦饼。
他的拍照技术真的烂到家了,果然上帝是公平的,给他开了一扇门,必定要关上他审美的窗。
沈温瓷心不在焉,反应过来时,一口饼噎了一下。
宋栾树给她递了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不想回去?”
她咽了口水,沉默良久,“我有点害怕面对他们。”
害怕这个词,包含很多意味,情感和理性层面的都有。
他淡淡回答:“沈温瓷,瓷本是凉薄之器,有人爱便是温润的玉。你要相信给你这个名字的人,因为她比你更笃定你值得任何人爱你。”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他们说她善良,说她和顺,说她是沈二小姐,说她是冷面小菩萨,却没有人在乎她什么样的过去和什么样的将来。
沈温瓷眼周有些泛红,望着远方,有些怅然。
一个温厚的手掌遮住了她的视线,宋栾树懒洋洋地开口:“看得到吗?”
她哑然。
下一秒,他放下手,转而抓住她的手腕:“不向前走又怎么会清楚!”
他如同一个陌生的旅者,坚毅走进了她生命的细枝末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