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五岁时候的事儿了,您都念叨了多少年了。”
“不说你妹妹,说说你。”
“我有什么好说的。”
“我听说你最近很高调啊,带着沈家那丫头到处乱窜。”
“什么叫乱窜,就去了趟锦州,人家还帮我引荐了人呢。”
“我说她了吗?”宋老斜眼瞪头,神色有些难看,自家小子什么心事,他还不知道?
“你还跟我玩上心眼了。让你去西樵办点事,没办完就跑回楠城了,留下景家那两个善后,我还没找你呢。”
他理亏,不敢反驳。
“你跟沈温瓷感情好是一回事,只是你要知道她姓沈,你姓宋,你终究是个外人,有些事你做了,属实是多余的。”
宋栾树垂了眼,“爷爷,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第25章
老爷子拿起茶杯,沉思了片刻,却没有回答他。
意味深长道:“你不是不喜欢那丫头吗?小时候天天见面就掐,长大了也是整天吵架。”
“......”
宋老推了之前的棋局,“来一局吧。”
棋局摆定,宋老操盘,缄声不语。
宋栾树的棋是宋老教的,但两人的路数却截然不同。
宋老下棋如搏江山,胸中经略筹八方变幻,静动之中将破绽已观。而宋栾树少年意气,路数诡异,不求稳,手起刀落的干脆。
这个情况下,通常就是赢得快,输得也快。
眼看就要夺帅,宋栾树低声问道:“爷爷,沈温瓷到底是不是沈家人?您知不知道?”
见孙儿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宋老也不生气,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最了解他。
宋老笑着,正用一只车力挽狂澜。
棋局变得微妙,胜负一念之间。
“阿树啊,当初下棋,我是怎么教你的?”
“……”
宋老观棋,心里在谋算下一步棋,声音威严:“你太着急了。”
宋栾树知道这棋没有胜负,自己得不到答案,于是沉下心,接下来没有再说话。
直到最后一个子落下。
宋老抬头,笑了。
“那丫头,她奶奶给她算过命,解签人说她福气好,父母恩重,四父母。”
“……”
爷爷的言外之意,震得宋栾树瞬间失魂落魄,差点将手中必胜的帅都拿不稳。
宋老端起桌面的茶杯,叽了口茶,也有些陷入沉思。
沈温瓷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然沈家不会留她这么久,还被沈老头亲自带了这么多年。
如今沈家人避而不见没关系,姜家替她站台。那姜家虽然和官场明面上没关系,可生意做得那么大,谁还可以绕过谁去呢。
当初姜家女儿嫁过去,沈老头子没少摆脸色,姜家虽然明面上不说,但谁又知道是怎么想的。
官和商,还说不好谁占谁便宜呢。
沈家那老不死的,宋老打小就看不上他,只会偏安一隅。可如今这步棋,他却是看不懂了。
“你也不全做错了,还知道把她往姜家领。”宋老眼神难掩睿智与阴鹜,鹰一样的眼睛充满了压迫感,嘴里的话是夸赞,也是鞭策。
在老爷子看来,这沈二小姐是谁,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没有多大关系。宋栾树需要姜家支持,但要保持距离,对沈温瓷也同样。
两家博弈,沈宋二人斗了半辈子,什么都较量了个遍,官场沉浮,临了,落在两个小辈上的棋计也要争个输赢。
沈温瓷于之他而言,有情可以,但不能深情。
宋栾树走后,宋老的副手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您不劝劝大少吗?”
“劝什么?你觉得他现在能听得进去我的劝?”
“大少打小在您身边长大,不听您的听谁的。”
乌木桌面摆着已成败局的棋局,宋老被恭维得大笑。
宋栾树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孙辈,能看到除了棋局之外还有更大的天地在,输和赢都掌握在他手里。
副手随着他的目光也看了棋局,惊叹:“阿树如今已经能赢您了,还是您哄小辈玩?”
宋老脸上笑容慈祥,副手见状感叹了句后生可畏。
宋老心里却开始深思。
阿树这孩子,聪慧从容,杀伐果決,难得又收敛得了锋芒,控制得了情绪,虛怀若谷,懂得适时地退让,也懂得抓住时机一击致命。最重要的是他拥有了掌握自己的能力,虽然年轻,已不容小觑。
只是对感情之事,他太过执拗。
又想起自己的大儿子,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替我找个时间,找那丫头谈一谈。”
飘落而下的栾树叶,肆无忌惮地铺满整条道路,阳光明媚。
安静的午后。
书房古香古色,书桌背后是一个采光的天井,沈温瓷站在桌前,被灿然的金光渡了一层圣洁。
阿嬷在整理以前的老照片,转眼空隙,见到绢纸上的画,“你这笔法倒有几分像你妈妈。”
沈温瓷的妈妈,姜忆是一个艺术家,没结婚的时候是艺术馆馆长,后来同沈灏清结婚,回归家庭后便时常作画。她擅长水墨,爱山水花鸟。
沈温瓷七八岁就开始学国画,十岁开始临摹姜忆的画,从四不像到仿了些神韵,其中艰辛,却包含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思念。
老人笑得皱纹慈蔼。
照片里的少女,穿着旗袍,盘着发髻,站在南海观音像面前,姿态端庄,笑容却热烈。
这样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已经离开了十八年。
像苍老槐树皮的指节温柔的摩挲着照片中的人,沉默许久,心里年复一年的悲哀,随着时间悠悠只剩下一声叹息。
“你妈妈刚结婚那会儿,我总是很担心她。这世间难相处的关系,其中之一就是婆媳。可是你妈妈回娘家,都会跟我说她嫁了个好婆婆。说她婆婆待她如何的好,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她,说你奶奶明事理,待她如亲生女儿般包容疼爱。”
“阿瓷,当年那你奶奶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你登门,我们就认下来了。那宋沈两家,还有你哥哥们在,再大的恩怨也落不到你一个人身上。你不用想那么多,高高兴兴的去读大学,健健康康的长大就行。”
沈温瓷身体僵在原地,指尖的毛笔一顿,那墨的痕迹便晕染开,毁了整幅画卷。
她有些拘谨僵硬,眼前的老人经历过丧女之痛,如今还要承受失去孙儿的余痛,到底是谁之过。
沈温瓷垂下眼帘。
空气中只有缕缕的呼吸,一片寂静。
“阿嬷,她跟照片里的妈妈很像。”
半晌。
老人才沉吟开口:“再像,也不是。”
像的,不是。
那不像的,更不是吧。
打破寂静的,是风风火火的大舅妈,拿着一本厚厚的图册,火急火燎的喊着沈温瓷的名字。
“原来跑到这里说悄悄话呀。”
“舅妈~”沈温瓷笑,眉眼带笑,迎上前去抱住她。
“小坏丫头,好久才来一次。”大舅妈笑骂,却紧紧抱着她揉搓逗趣儿。
沈温瓷瞪大水灵灵的眸,笑得小米牙露了八棵。
“来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大舅妈把那本厚厚的图册给她。
沈温瓷翻开,吓了一跳。
里面都是些私人收藏品,名画珍品,其中有些更是有价无市,甚至价值连城。
“这个还不错。”
“这个也行,正好配小坏丫头的那个翡翠吊坠。”
“那就这个,还有这两个也一起订了。”
婆媳正讨论得火热。
沈温瓷歪头发愣,心中暗叹喂喂喂能不能别想在酒楼点早茶餐点那样随便啊!
“舅妈……”
这两个核桃就不用了吧……
大舅妈点头,慈爱怜惜的望着她,微微一笑,“这俩核桃值一四合院。”
沈温瓷微笑。
“对了,你大哥二哥在楠城和这里各置办了一处房产,装修那些都搞定了,你到时候在哪上学都可以住。”
趁着沈温瓷愣神的空档,老太太也让佣人递过来份文件,“这是你大舅二舅给你的公司股份,每个季度分红会有钱打到你账上,你想买什么都行。”
沈温瓷越听越胆战心惊,“阿嬷,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轻笑,温柔开口:“成人礼嘛。你那些哥哥们毕业那年都是这样搞的,家里不可能差了你的。”
大舅妈摸了摸她的头,“你哥哥有的,你只多不少。”
黄昏时分,几座别墅绰约着隐在翠绿浓绿之中。
下意识地,她拾起了面庞,眯眯破夕阳刺痛的眼,沿着半是凉爽的树隙,看到了一扇韶染成金色的窗。
围墙之外,有一道身影。
他的眼睛深邃,面庞立体,他的目光高傲。
她宛若被蛊惑了一般,只能以仰祝的姿势滞在原地,从树缝中以微妙而紧张的心情凝视着。
有匪君子,静静站在墙外,站在她以后不灭的记忆中。
“你怎么来了?”
他肩头的小美扑棱着翅膀飞进来,沈温瓷在里面接住了它,平日沉静的眼眸流露出几分稚气。
“出来。”声音懒散,霸道不讲理。
他们没有走远,起码没离开别墅区,沿着白色洋楼规整错落的街道,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停在了一个室外游泳池边。
那应该能被称为一个小湖,看了眼在水里开摩托艇的闻钊,沈温瓷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兴奋:“这里怎么会有摩托艇。”
宋栾树抬了抬下颚,“想不想玩?”
“摩托艇?”她摇头,努努嘴,“摩托艇在这里玩,没什么意思。”
宋栾树笑了笑:“玩水上飞人。”
她抬眸看他,些微的惊诧。
他动作从容,把设备穿在脚上,冲她招手:“来吗?”
她质疑:“你会吗?”
她怕一下水,就真的下水了,字面意义上的下水。
他没有直接告诉她自己会不会,而是点明一件事:“我考了证的。”
沈温瓷“……”一天天这么闲,什么证都有,想远了,才想起来自己连驾驶证都还没呢,也不知道暑假过去能不能拿到驾驶证。
将她滑下去的针织镂空罩衫往上拉了拉,他低头,手臂横过她的腰:“踩到踏板上来。”
沈温瓷好奇大过于害怕,往前迈了一步,颤颤巍巍站进了他的双脚之间。
温和的语气:“你要抓紧哦。”
话音刚落,沈温瓷感觉脚下一股冲劲,以直上云霄之势,迸发向上。
啊啊啊啊!
原来这就是上天的感觉!!
尖叫成海豚音。
“宋,宋栾树!”冲上去那一刻,她瞬间抱住了他的腰,死死的。
宋栾树呼吸一滞,“在呢,你别紧张,抓住了就行。”
水花四溅,他抱着她腿一弯,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沈温瓷感觉自己上下颠倒了一圈,刺激中带着点懵逼。
水溅到了她的脸上,“宋栾树,你别松手啊啊啊!”
宋栾树唇角上翘,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用力,她便腾空而起,双腿在空中转圈。
“你干什么啊,”沈温瓷这些手脚并用,圈住了他,“宋栾树,你一定要抓紧我!”
转圈停下后,双腿下意识盘在了他的腰间,像考拉抱树。
脚下的水声哗哗,快要掩盖掉他们的说话声。
这个高度少说也有两层楼这么高,她可不能掉下去!
“抓紧了,别怕。”宋栾树噙着笑,眼中微微的兴味,“适应了吗?”
沈温瓷一听,暗叫不好,“你要干嘛?”
眼里划过狡黠的笑意,他忽然扒拉她盘在身上的腿。
“宋栾树,你别放开我。”
“无论如何都别放开我!”
他一听,笑开了。
“不放。”他缓声道,“换个姿势玩一下。”
“……”
下一秒,她的双腿合并,身体一轻,转瞬就叠在他的臂弯间,被他腾空公主抱着,一个后空翻转体,水花四溅。
沈温瓷全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那一刻,忽然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唯一,是自己的生命,是救命稻草。
太刺激,各种意义上的心动。
那颗心跳的像是180迈的发动机。
飞溅的浪花,放任心跳的鼓点,双脚离地,旋转、翻转、跳跃,然后撞进夏日晚风中。
“玩够了吗?”
“嗯。”
“说话。”
“玩够了吧。”
“吧?没玩够我继续陪你玩。”他笑,带着点恶趣味,“但是不能跟其他人玩这个,听见没有?”
“为什么?”
“因为跟其他人玩,你会变矮。”
“为什么?”
“因为我会把你腿打折。”
第26章
晚饭是在闻钊别墅里吃的,景周和宋今禾不在,四个人吃老北京涮锅也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