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祈开放,不少高门贵女招赘婿,不愿走婚仪者也有,不动声色成婚的他们没听过,或许也有,唯独不可能是雪亲王府南二小姐。
“南二小姐并不跋扈,却招摇之极,都有心仪之人了,哪会藏着掖着,一直跟自家哥哥出行,而这位哥哥二十有几,在朝为官也没听说看上哪家姑娘。”
“人不会一时改性的,除非有古怪。”三四百姓坐着喃声,檀允珩和陆简昭看的一清二楚,倒是后背抵在栏杆上的二人眼睛不曾有看。
也就须臾功夫,灵芽客栈小二身后跟着掌柜上了三楼,萧南琅和南萧纪脸上乌云换日,一下成阴,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家茶楼的掌柜是大皇子妃。
黄知云一身芽黄衣裙,脸上笑意难辨欲意何为,只听她身前小二朝栏杆处四人解释。
“今夜来着众多,楼内多有人手不周之处,才扰了几位兴致。”只诉实情,不赔罪道歉。
黄知云示意小二先下去,视线睨着雪亲王府的两位,“不知可否扫了二位雅兴。”
“嫂嫂说笑了,我同哥哥闲来无事,又怎会雅兴败去。”
萧南琅赔笑连连,南萧纪也立马落声,“不敢当,不敢当。”
这铺子是大皇子妃开的,往事岂非被揭,若此事能就此掀过,最好,若不,还是一桩麻烦事。
“不知茶楼乃嫂嫂所开,纪同妹妹往后要多常来才是。”南萧纪笑说。
化干戈为玉帛,痴心妄想,害人时怎不想今朝呢,黄知云手肘搭在栏杆上,明眼扫过自家妹妹和妹夫,脸上雅兴尽丧,“容你二人随着珩儿唤我一声嫂嫂,嫂嫂今儿得说说你俩,嫂嫂好不同意和允珏劝说自家妹妹妹夫,别因陆候一事闷闷不乐,该换换衣裳出来走走,结果若在嫂嫂这败兴而归,我这嫂嫂当真不称职啊。”
“还有,你二人自不必来敲我,事早已败露,往事不提,你二人那对父母非要给我们司昭府找麻烦,就别在这儿假意试探。”
“‘兄妹’之间,还有了个孩子,去司昭府的路上,不如想想天下百姓若知,你二人当如何,雪亲王府又当如何。”
第103章 架势
天边雾去, 湛蓝生金。
七月初一清晨,未到司昭府上衙时辰,神民大街上杳杳驶过一辆马车, 引得起大早过来支摊儿的百姓低眼偷看,闭不择舌。
只见马车停落在司昭府门前, 两位衣着雍容的男女前后进府,被守在长廊处的常幸挡住去路。
“找谁。”常幸冷冷道, 他站台阶上, 视线敛下,睇着二人, 他见二人脸上丝毫没恐惧,先二人一步开口接着道:“进了司昭府, 就要守司昭府规矩,两位还是主动告知比较好。”
雪亲王择其夫人携手过来,昨儿后夜大皇子妃派人登府, 说郡主和陆世子要和府上小姐公子唠上一整夜, 近近姊妹情, 今夜就歇在司昭府了。
话里有话, 意思明朗,昨夜若来要人, 下场如何,彼此心知肚明。
萧茗遥和南暮延也没敢昨夜登司昭府门要人,生怕子女事被捅出去,那南暮延的大事这辈子不可能了, 雪亲王府能被百姓唾口大骂, 二人赌不准这位衙役是否知道内事,一听话声冷, 脸上恐惧骤升。
“我们当父母的,来接孩子回家。”萧茗遥谨慎道。
常幸尊听两位司昭事先吩咐,不必给过来的雪亲王夫妇好脸色,必要是耍耍威风,最重要的是这二人是害死陆侯的凶手,前些日子故意试威,要他说天道好轮回,报应来的还不够快狠呢。
缓而,常幸调平,“请二位前去偏堂,我们司昭大人不曾上衙呢,您二位的子女也不曾下榻。”其意明显,就是他确实知道一桩不可言说之事。
还见不得外人。
常幸伸手做了请的手势后,也没管强行被府衙请走的二位脸色如何,便朝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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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昭府偏院东西房,本就不大地儿,这东偏房原是小司昭歇脚的屋子,这会儿顺着全全支起的窗撑,隐约四人坐着,常幸脚步轻巧,走到东偏房外的檐廊负手站着,里头声音不分伯仲。
“珩妹妹这又何必,您别贵人多忘事。”萧南琅提了茶盏轻抿,茶水温凉,入口难咽,她竟不知这茶水拿来喝的,简直还不抵她漱口用的,无妨,反正她父母也快来了。
司昭府衙役在昨夜听两位司昭令,在东偏房添了两把交椅,中间摆了张小几,檀允珩和陆简昭当然上座,至于那俩自然坐于一旁添置的交椅上。
檀允珩顺眼过去,萧南琅的心思她猜的一清二楚,温凉茶水并非茶水,而是膳房厨子净菜过后的脏水,煮来的脏茶水,她能给凶手之女饮司昭府茶水?看来雪亲王把他和心上人所生的女儿当个宝贝,教的想不到这层。
“忘什么事。”她尊口平缓,却紧紧逼问。
还能什么事,陆简昭在心中蔑了眼堂下坐着的二人,无非是雪亲王府的子女债若被捅的人尽皆知,那他父亲之死就永远见不得天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南萧纪,
“纪哥哥不尝尝吗,上等茶水。”
颇有去岁檀允珩在汀兰水榭劝陆简昭饮茶那会儿‘架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惹得檀允珩朝他盯看了眼,陆简昭余光捕捉到,迅速折回视线与她四目相视,上一秒挑眉下一秒饮茶,似在炫耀她的话他听进去了,不仅往日,更有今朝往后。
檀允珩:“……”
相较堂上她俩悠闲,堂下坐着的二人心有急促,郡主和陆世子打的什么心思,二人深居雪亲王中,压根猜不透,一声‘纪哥哥’叫的二人心中发毛,论年龄,南萧纪的确不比陆世子大,偏陆世子与郡主成婚,依着郡主辈分喊,让人挑不出错,偏就是挑不出错,才让人发毛,陆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面冷心冷,不喜欢郡主那会儿,当众能给郡主难堪,若非郡主机智,在甜香街遇着孙萍口不择拦,怕是难以下台,喜欢时,千好万好只存一人瞧,待旁人自始至终都冷漠至极,这样的人当然要磋磨一下锐气,不然凭借与其父打下的南祈江山,还有郡主这个人精,陆世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是以一切得不到的,便要毁掉,雪亲王几次前去陆府拜会陆候,皆以陆候称病拒之,陆世子更甚,若想拔刺,必得剥茧抽丝。
杀死陆世子不可取,陆候上了年纪,妻子走的早,儿子身死,不仅陆候会拼尽全力替儿报仇,郡主那么喜欢陆世子,必定悲痛欲绝,这可是圣上心尖上宠大的孩子,谁也不敢冒险,于是杀掉陆候最为合适。
年少气盛的人,最怕亲人遇害,明知凶手近在眼前,却因无证据,又远在天边,足矣摧残一个人的意志。
加上郡主不过十六,就算喜欢陆世子喜得紧,多半也是装的,说给百姓听得甜言蜜语,也都是诓陆简昭的,南萧纪比谁都清楚,实事到底如何,至于郡主和陆世子成婚,是否生了情,他不知,话说回来,圣上怎会允许自己看着长大的前途似锦的孩子,整日陪着一个颓废的小将军呢,想必也会对这桩婚事及时止损的。
天衣无缝之计,却因他和阿琅妹妹在灵芽茶楼所做事而峰回路转,还是按兵不动为妙,别因小失大,摁住郡主和陆世子别将此事传开才是主要的。
南萧纪一脸平静,将手边茶水一饮而尽,面露难色,这茶水难喝死了,身边萧南琅眉目心疼得紧,却又不能开口,当下之急,并非儿女情长时,量高高坐着的二人也是不敢下毒的。
茶饮完了,就该她说了,萧南琅道:“昨夜已然过了,等父母来接,我和哥哥就可全身而退了吧。”还是那般淡声,距昨夜已然过了几个时辰,子时过算半今夜,她昨儿在灵芽茶楼和南萧纪缠绵过后,就不曾歇息,又来司昭府坐了一整夜,这会儿困倦倒是其次,就是她不能在坐下去,才一次两次提醒。
檀允珩缓缓勾笑,“琅姐姐不说我倒忘了,姐姐要休息。”她不点透,萧南琅也知她在说什么,脸色强装镇定,又听她道,“可是珩儿还没跟琅姐姐唠够呢。”
南萧纪在一旁拳头紧握,却不得不静心面对,“珩妹妹也是成家的人了,是个大人了,怎会不懂?”既然都逮了个正着,这事儿他得为阿琅妹妹争上一争,哪怕能让阿琅妹妹歇上一歇。
陆简昭一眼剜过去,“少在我们珩儿跟前提这事,那事难道不是琅姐姐和纪哥哥两厢情愿所致,与我们珩儿何干。”
话音陡落,如一计绣针刺破指腹,门外突兀的男子声音,止住了指腹血珠。
“大人,雪亲王和其夫人已在偏堂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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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不过半刻,雪亲王夫妇便带着子女上了回府的马车,喘息平静,却在马车拐进王府街巷时,就遇着拦截,一道冽声迸进。
“雪亲王府以被查抄,请几位下马车。”是为极其沉稳却又因年纪尚轻杂混清涓的女子声音,马车里的雪亲王心一沉,先脚下了马车恭迎。
“南某不知张尚书为何而来。”南暮延语气诚恳,话声却硬的很,他有先皇保命手谕在手,这些为圣上所用的大臣当然不知,但刑部若非圣上调遣,绝对没资格查抄先皇亲封的雪亲王府,他倒要听听是何理由。
张清檐抬手作揖,“王爷今逢沐休,偏巧朝中大皇子弹劾王爷一桩新鲜事,您那一双好儿女,当真是在灵芽茶楼做的好事啊,他们是亲兄妹啊,怎能做禁忌之事。”言外之意朝中大臣人尽皆知。
然这会儿虽下朝,但朝臣还在宫中,若到晚上,各官归家,一传十,十传百,雪亲王府的名声彻底葬送,马车里剩下的三人不约而同前后脚下马车,都站在南暮延身后。
张清檐泠泠扫过他们一眼,脸上苍白难堪,大概谁也不曾想到,昨夜雪亲王府上兄妹被请去司昭府做客的目的,不单单是做客吧,为的更是让雪亲王今儿特意告假,这样朝中大臣在听得大皇子口中陈述时,才会相信雪亲王告假是为什么。
南暮延被气的不轻,双手依旧朝后护住他的正头夫人和子女,他和萧茗遥各自有心上人,且有孩子,彼此也算坦诚相待,这么些年,在外头也给足了他面子,两个孩子间也有牵绊,这样甚好,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和心上人的女儿,还有被送走的小孙女。
“张大人乃刑部尚书,怎会不知凡事要讲证据呢,张大人如何证实我的子女关系不正当,正如小司昭大人有言,谁怀疑谁举证。”
南暮延身后,他的两个孩子面愈发难堪,昨夜大皇子妃锁了茶楼消息,父亲和母亲尚不知那家茶楼就是大皇子妃所营,没等萧南琅开口。
张清檐快声道:“灵芽茶楼三楼厢房还不曾收拾呢,王爷非要臣去将那些东西拿过来摆在街上给人看吗?也并非不可以,而且王爷或许还不知一事,灵芽茶楼是大皇子妃所设,早在几年前你的子女二人便在同一间厢房做过房事,之所以大皇子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看在雪亲王这个长辈身上,毕竟家事旁人管不着,可谁让雪亲王偏要欺负小辈,杀死陆候,甚至还在郡主和陆世子死活找不到证据时,主动挑衅,欲意让陆世子一蹶不振,自恃无能。怎么只有王爷家中子女是子女,郡主和陆世子就不是圣上的子女了?”
南萧纪又是一怔,忽而他缓和过来,后背一阵发凉,原来从始至终檀允珩和陆简昭就没打算轻放他们,让他们轻易回府,也只是为亲耳听得。
呵呵。
“张大人,万事讲章程规矩,空口污蔑成何体统。”南萧纪明意道,捏不住郡主和陆世子,他难道还捏不住区区一介刑部尚书吗,就算他和阿琅的事公之于众,那又如何,是要不了王府衰败的,陆候的死就连司昭府的两位大人都束手无措,张大人哪里来的嚣张气焰,不过是圣上的走狗罢了。
张清檐点点头,负手走到南萧纪身侧,“但你别忘了,你官位居我之下,见我是要行礼的,怎么难道是雪亲王教子无方,言语冲撞。哎呀,我记得目中无人需挨二十板子的。”她连‘啧’三声,视线下扫过这人靴子,又转回在旁边萧南琅那张正值貌美的脸上,“想必南大公子只听过从身后挨板子,没听过身前吧,我也没试过呢,就是不知二十板子过后,二小姐后半生就要跟个废人一起过了,也不知大公子守不守的住呢。”
几人身后传来一道女子话声,这声明清,不用听都知是谁。
“张大人此言差矣,毕竟南暮延有了女儿,后患解了大半。”
第104章 肆意
檀允珩是和陆简昭在司昭府坐了一盏茶的功夫, 才乘马车赶来的,真是凑巧,碰上这茬。
萧南琅和南萧纪显然未曾料到这二人会过来, 朝后转头的脸上略显惊色。
萧南琅贵为雪亲王府正儿八经的小姐,锦衣玉食, 与自己那异父异母的哥哥,两情相悦, 名义上的母亲和父亲也不曾为难, 尽心竭力帮她瞒着,今时下, 被人围观,明明过于不自在, 却还要故作正常,跟南萧纪如出一辙。
城南所居,上至开府公主皇子, 下有小官街巷, 这不一闻官府派人查抄雪亲王府, 不少家中派下人出门打听, 甚至有些怕热的,套了马车, 故意停在雪亲王府街外,光明正大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