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深春尚浅——溪畔蔷薇【完结】
时间:2024-12-06 14:43:50

  他登时心花怒放,跟着那女使一路避过人群到了一甲堂。
  哪知一进去,便脑袋晕晕乎乎的,当即一头栽了下去。
  醒来后,见身上脸上都是冷水,还被撕扯着穿好衣衫押到了这里。
  顾看一圈,明白过来。
  自己只怕着了人家的道。
  他自然也生气,可目下得了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这些乱糟糟的事如何还能让他再放在心上。
  这程立娆姿色比其长姐和幼妹更甚,日后便算是嫁了人,只要还思慕他,他也是愿意同她温存的,眼前这小美人却不可再待在这龙潭虎穴之中。
  当即唔了一声,道:“我在席上吃酒,不知是否吃多了,一个女使过来要带我去休息,我便跟着来了这里,一进门便是一阵浓烈的焚香味,接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为了小美人,干脆保全那程立娆的名节好了。
  江氏:“去寻个大夫来。”
  苏嬷嬷转头出去,不多时,带进来个大夫,“您老来瞧瞧,这二人身上可有什么问题?”
  捻着花白胡须的老大夫为二人把脉,须臾,蹙着眉头道:“二人血脉亢奋,像是服用了迷迭香的样子。”
  苏嬷嬷又从袖子里取出个雕漆红木匣,“您再看看这茶饼。”
  听雪一眼认出来,“那是我们主子宴席惯带的茶饼。”
  老大夫对着那茶团捣鼓,一会儿嗅一嗅,一会儿又尝一尝,末了皱起眉头道:“回禀夫人,这茶饼里加了迷迭香和当归,可使人嗜睡、麻痹,但若量大,亦有催情之效。”
  程立娆身边的大女使听雪,噗通一声跪下,双眸含泪,“夫人,二姑娘一直有在宴上带茶饼的习惯,您也知道。想来是听芳这个小蹄子透露给三姑娘的,她原本一直在我们姑娘跟前服侍着,可前些日子被二爷无意撞见攒花,赞了一句有品味,便使劲浑身解数想勾引我们二爷,二姑娘知道了,为了不让嫂嫂伤心,这才叫来伢郎想打发了她,可不知为何,竟暗中又被三姑娘买了回去。夫人,三姑娘居心叵测,明面上跟我们姑娘姐妹情深,背地里竟搜罗这些人这样陷害我们姑娘,实在是无耻至极,求夫人为我们姑娘做主。”
  町蓝道:“是二姑娘自己笼不住下人,你们窝里反,同我们有什么相关?”
  “原来这才是你们打的主意,买回来这贱婢,为的就是从此件事里脱身,可惜了。”江氏讥讽道,“没想到躺在这里的人不是娆儿,而是你们院里的贱奴烂婢。”
  正说着话,廊子上有人报二姑娘来了。
  程立娆脸颊酡红,一进门便过去狠狠甩了程立姝一个耳光,“你个贱人,竟敢污蔑我。”
  “娆儿!”江氏制止她。
  苏嬷嬷忙上前拉住她,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她抬起头,正与堂上张夫人目光一遇,吓得一个激灵缩回脖子。
  几位夫人见到完好的程立娆,再垂眼去看程立姝,更是嫌恶不已。
  秦夫人道:“小小年纪,心计竟这样深沉,实在可恶。”又转过头,“江氏妹妹,我们知道你这嫡母难做,你放心,你放手处置这庶女,若程老爷怪罪于你,你只管遣人到我们府上,我们定然愿意为你做这个证的。”
  江氏垂眼,以帕拭泪,目光却若冰湖里的水,冷冷浸过堂下,“将程立姝囚到自己院里,没我吩咐不准她再踏出房门一步,至于这几个贱婢....”
  “请程大夫人高抬贵手,我既与这女使情投意合,还请夫人成全我二人。”
  町瑶抬眸,双眸酝泪,哀哀切切喊了一句“四郎君。”
  福宁县主同秦夫人一起转过身,暗中呸了一口。
  还是张夫人忍着笑,“四郎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她转过头,“江妹妹不若成全了他,也算一桩佳话。”
  江氏铁青着脸,“町瑶这个小贱人,你愿意带走就带走,明日她的身契我自会让人送过去。”
  毕竟是谢家人,程家即便再兴盛,也不敢真的在明面上同武安侯撕破脸,甩出去一个贱奴烂婢便能让他谢四郎封口,也是划算的很。
  “只一样,今日之事,烦请谢家四郎守口如瓶。”
  谢荣戬兴奋地点头,“夫人放心,今日我没来过程家内院。”
  几位夫人亦是保证。
  “町蓝同听芳,发卖到南边去!”
  *
  少甯送静安师太出府。
  双手合十,“多谢师傅为我走这一遭。”
  静安行了个佛礼,“贫尼年少时被冤枉杀夫,幸得李大人明察秋毫,救贫尼一命,这才侥幸逃过一死,为娘子走这一遭也是应当,只是....”
  她欲言又止。
  少甯明白过来,“师太放心,信女知道利弊和得失,也分得出善恶对错,日后再不会了。”
  送走静安,转身回内院,冷不防头顶一道清冷目光。
  她心里咯噔一下,心虚地开口:“大表哥。”
  程之衍望着静安离去的方向,微微蹙眉,“跟我来。”
  少甯张了张口,乖乖跟在后面朝墨砚堂而去。
第71章
  双耳金兽香炉里的檀香静静燃着,丝丝缕缕如雨天的薄雾;黑漆螺钿酸枝木桌稳稳摆在厅中,上面摞了厚厚的书本,最上面蓝色的书封被支摘窗外的春风扫过,发出簌簌铮铮的声响。
  厅内静得出奇,只剩下男人清浅的呼吸和慢慢翻动纸张的声音。
  少甯站得脚腕发酸,抬起迷雾一般的水眸,望向前方,见程之衍正坐在在窗前看书。
  夕阳灿烂如火,盈红如血,袅袅透过云罅,筛进窗内,跳动着,落在他清瘦却挺拔的双肩之上。
  清寂而朗宁。
  少甯看着看着,腔子内的心脏没来由狠狠跳了几下。
  她慌里慌张低下头,耳边便响起一道清隽的嗓音:“想清楚怎么同我解释了?”
  少甯睫翅微动,唔了一声道:“那,那静安师傅原本是苏州人,我们之前便认识的。”
  声音越来越低。
  门牖吱呀一声,程彻进来,叉着手道:“大爷,一甲堂后门的栓斗,小的已经找人修过了,保证不会有人发现曾被人强行破入过。”
  少甯一僵。
  程彻躬身退下,程之衍招手,“过来。”
  少甯腿脚发软,慢慢挪动他身边,“大表哥,我....”
  眼前一花,她被一双大手缚住,如柳枝的细腰一弯,便坐到了男人腿上。
  “大表哥。”她挣扎起来。
  “我不做什么。”男人略显沉哑的嗓音响在头顶。
  程之衍将脸埋在她后肩披散的软发中,狠狠嗅了一口,“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应该同我说。”
  少甯垂眸,深深浅浅的睫影落在脸上,衬得女孩愈发乖巧和动人。
  她抬起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泱泱的,带着闺怨,“大表哥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了些?”
  程之衍一怔,似乎未料到她真会对自己坦白。
  她转过身,双手捧起他的脸,怔怔望着他,“大表哥,你是要同我共度一生的人,我欺骗谁都好,可我独独不想骗你。那静安师傅,没错,是我请来的,她来程府,是为了了我一桩心事。这心事,同你三妹妹程立姝有关。我原本计划也并非今日这般,要更狠、更绝一些,你想听吗?”
  程之衍望着她坚定的眉眼,一时竟忘记了呼吸,良久,才长长出了口气,将她放到一边,抱胸于于前,“你说,我听着。”
  少甯自簪花宴讲起,一点一点,掺着对程立姝的恨,她说得眼睫上挂了泪,末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细细的眉毛轻轻蹙起,“不管大表哥你信不信,但韩氏簪花宴,她的确曾用对付程立娆的法子对付过我。下毒,迫使我提早一个人回府,又在我必经之路上设伏,那程家的马车夫又经人收买,大表哥,这桩桩件件我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我知道,事就是她做的。我寻了师太来做人证,便是知道大夫人信佛,会信她的话,待寻到合适的时机,要毁她名节。”
  “所以是你,让人扮成郎君,一连两次在青梧院、一甲堂附近游荡。”
  “是,因为我知道,但凡只要有一分机会,程立姝都会抓住,她会出手,因为张,她忍不住。”
  “张?”
  少甯嗯了一声,“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三表姐,她喜欢张家郎君,后来,后来大夫人也为二表姐相中了张家,我想让她们缠斗,这才一直静观其变,可今日云萝瞧见看守一甲堂的伍婆子被人赶了出去,我....我觉得为了自己的私心,连累了二表姐,实在不该,这才让自己院里的粗使婆子,将二表姐从后门背了出来。可又实在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便又将幽会的女子换成了三表姐身边的女使,好在最终的效果是一样的,三表姐陷害手足,光这一点,她日后在燕京再无出头之日。”
  少甯眼圈泛红,小猫似的发声,囔囔的,“我知道,这念头歹毒,不论前因为何,我不该害人!可三表姐害过我,我不想忍!”
  她哭得双肩颤动,纤细的小身子,搓绵扯絮似的牵动着他的心。
  程之衍在这呜咽声中渐渐平静下来。
  他今日在前院待客,后来也收到了消息,但后宅的事,他不方便出面,又怕她牵扯其内,便再三使了人到后院垂问。
  凭着零零碎碎的回话拼凑,他大概也明白了些始末,只不敢信,亲自到栖梧阁寻她,她却不在,顺着甬路一找,竟在垂花门前看到了她。
  见她与那老尼在一处,也起了些疑心,一头等她,一头让程彻到一甲堂细细查看。
  果然在后门处发现了被强行撞坏的栓斗。
  好在,小娘子最后没犯下大错,不然这事情还真是有些棘手。
  “下不为例!”他肃着脸,握住她细腻修长的手指,她的指尖冰凉,都是冷汗。
  “你记住了!与人谋事便好,且不可与虎谋皮,玩弄心计,到最后万一再反噬到你身上,可怎么办才好。”
  少甯猛然抬起头,小猫似的呜咽一声,难以置信道:“大表哥你不怪我了。”
  程之衍叹口气,屈起食指。
  少甯知道这是惩罚,不敢求饶,只皱着眉头闭上双眼。
  等了许久,额头却只落下轻轻一弹。
  紧接着,是轻轻一吻。
  夕阳晕红色的光炽,将二人身影拉长,钉在青色的砖墙之上。
  一双影子交缠在一处,似一株年轻的藤。
  两人分开,少甯脸颊彤红,双眸若星河倒挂的星子,璀璨夺目。
  “若今日二妹妹或是三妹妹当真出事,我定会怪你!但好在大错并未铸成。”
  少甯睁开眼,泪水夺眶而出,低低的呜咽声,摧心挠肝一般。
  程之衍无奈道:“不是说不怪你了。”
  少甯呜咽道:“我以为你要同我退亲。”
  程之衍一惊,垂下头捧起她的脸,“若我当真退亲,你会怎么办?”
  少甯躲他,双手捧脸,兀自让泪水从手缝里流出。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想过就此放下,可她咽不下这口气,就因为她是个孤女,便活该被人欺负了,不准还手的吗?
  可程之衍似乎来了兴致,拨开她的手,注视着她水润润的眸子,“你还没说,若我当真退亲,你会如何?”
  少甯秋水似的眸子映出他乌黑浓墨似的眼珠,里面沉沉的,都是希冀。
  “大约,大约会搬出程府去吧!”她梗声说,“总不好让老夫人为难,或者回苏州去,再寻个寒门士子嫁了,绝不给大表哥惹麻烦。”
  他怔了怔,“寒门士子?”
  少甯抬帕擦泪,嗯了一声,“父亲在世时有些故交,便从那几家里再挑挑,总有合适的。”
  程之衍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太在意。
  待少甯离去,他喊了程彻进来,“李家在苏州的故交,你去帮我查一下,都有哪几家,去信问一下,那几家郎君可都定亲了?若没有,我手上正好有相配之人。”
  程彻呆了一下,为难道:“大爷,咱们之前在江宁任职,江宁官场还熟悉一些,这苏州,这,查起来也不方便呀!”
  他不明白,自家大爷怎么突然想起给人做媒了,扎煞着手,“爷,这本朝官媒它不过就是个七品差,您与其在这花精力,不若遥领个冀州安抚使的差事,还能给陛下训练训练新兵。”
  程之衍让他滚,可待他滚出了墨砚堂,还是想不明白,自家爷要上进,是好事。
  可做什么非要朝着这七品的官媒努力?
  弄个大将军当当,这头衔才够威风。
  不明白归不明白,这主子交代的事却不能不办,当下到外院同自家大哥说了一声。
  不过两日,少甯便在栖梧阁收到了消息。
  “大爷给三姑娘保媒?”少甯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奴婢听到的,就是这样说的,说已经报与了大老爷知道,大老爷也同意了,如今整个程府都传遍了,三姑娘被拘在院子里,说是只待夫家有了眉目,便将婚期定下,直到成婚当日才能放她出来。”
  云萝偏了偏头,冥思苦想片刻,终于想起来了,“大郎君做媒的几家都是苏州人,奴婢当时说与宋嬷嬷听,宋嬷嬷还说这几家都同咱们李家祖上有旧呢!”
  “是几家里面择一家?”
  “是,不过大郎君还说了,另外几家没有被选上的郎君,他会亲自去请冰人,定要他们今年都能抱得夫人归才好。”
  少甯莫名,“他倒是真闲!”
  素瓷笑眯眯道:“也许大郎君觉得咱们姑娘身边也没几个亲人了,便帮帮这些故交,也算是讨姑娘开心。”
  云萝歪着头。
  她可一丁点没看出姑娘高兴来,好似还更愁云惨淡了几分。
  这日,天色不错,距离程立姝被禁足已过了一旬有余,少甯换上春装,“咱们去瞧瞧三表姐去。”
  她还有些事需要问问她。
  碧华院里。
  江氏鬓角珠翠曳动,正弯着腰对地上跪着的小丫鬟破口大骂:"你那蹄子是镶金嵌玉的,不会动弹啊?眼看老爷要走,就不会伸手拦一拦,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敢情主君主母起了争执,你们是来打哈哈的,你个不懂人事的贱蹄子,小骚货,平日里一个个跟发春似的往前凑,这会儿真用到你们了,在这给我演贞洁烈女呢?"
  门外传来人声。
  "母亲!"程立娆挑了帘子进来,"您这又生的哪门子闲气?"
  听到这音,一屋子的奴婢这才喘了口气,扎煞着手立在跟前的苏嬷嬷接话道:"二姑娘来了,快进来劝劝夫人,生了一早上气,想必饿了,奴婢去厨上盯着做些朝饭来。"
  程立娆挥手让她出门,上得前来,“是不是父亲又去了出云阁?”
  江氏委在茶榻上,捏着帕子哭:“你父亲当真是同我离了心,明明是那贱人陷害你不成,反受其害,你父亲偏说我毁了她,娆儿,这男人心若偏了,当真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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