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房内的赵昌下手愈发狠了起来,他恨这样的自己,自己想要的,从来无力护得住,他想起过往,那些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女人,他每次见到她们,嗅到她们身上散发的脂粉气,只觉得恶心作呕,他也曾逼着自己同那些女人同房,可每次摸到她们腰间的软肉,便觉得浑身战栗,心魂不适。
他的拳头一拳拳砸在内侍身上,愈发分得清晰,女人的软在他看来,同那些冰冷的蛇腹下的糜软根本没有分别,他只觉得憎恶,这些日子遍寻那人不得,他的身体也在压抑,眼前的内侍眉眼干净,颇有几分那人的风采,即便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压上他的冲动。
为了消除自己这样荒唐的念头,他抬起手,将那壶热茶浇了上去,他控制不住自己,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一只通天的巨蟒要破出体外。他急于要将连日来的不豫全都发泄出来。
隔壁琴音迭荡,如松涛阵响,四周鸟叫林啸,可却阻挡不住他此刻身体里的燥意。痛苦的嘶哑响了许久,终于沉寂下来。
皇后身边的掌令进来了,一眼便瞥见了滚到在地上,脸色发青的内侍,又见太子红意上翻,忍着恶心同那内侍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滚!”
内侍将一口腥血咽下去,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弓起身来拜了拜,颤颤巍巍退出了厢房。
掌令行了礼,朝太子道:“殿下,那边差不多了,皇后娘娘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太子却不想再管这档子事,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瓷欲往外走,一头道:“既是内定之人,有什么好见的,日后大婚再说。”
可却被掌令带来的人阻住,“对不住,殿下,娘娘已为殿下定了观文殿大学士家的娘子,若一切顺利,不日便会禀明官家为您二位赐婚,乔娘子日后便算是您的正妃,今日这面子说什么也要给。”又俯下身来,“这厅上您一定得去,为了官家的圣心,您需要一个嫡子。”
赵昌喉间滚动着,可下颌却绷得线条笔直,捏着拳头捏紧盯着她,如林间锁定目标的兽,掌令头皮发冷,连余光也不敢放纵。
未几,太子终于长长出了口气,“带路吧!”
太子进来正厅,小娘子们便避到了轻纱帐后,只见当朝太子赵昌,玉身挺直如松,端方敛容上得前来,朝太后和皇后行礼,循着早就议定的说辞,说了一遍,声音如清泉,微微带出几分令人心痒的暗哑,人群中跟着雀跃起来。
太后不置可否,皇后接话道:“既摆好了祭祀之物,那咱们便一起过去吧!”
于是众人赫赫扬扬到林子入口处来,这是女子们的祭祀仪式,赵昌自然不用做什么,但因早得了皇后吩咐,站在一旁让小娘子们用余光打量,他浑身不适,觉得如同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露天一般,方才厢房被自己强行压下的燥意又泛了上来。
抬眸望向林深处,觉得目光恍惚,天地间如覆了一层轻柔的雾气,那雾气微湿,愈发让他想触碰,想撕开衣衫去享受这片刻的清宁。
他用掌根压住额顶,脸颊上渐渐泛起了红潮,只觉脏腑里一阵阵的血气上涌,渐渐冲得他神思倦怠迷离起来。
再抬起眼,却发现四周大变,所有的人和物都消失不见了,连天地都改换成了夏日,濯濯的光照映在他的身上,觉得这层夹衣几乎束缚住了他的骨肉,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脚步踉跄,如同疯魔一般,四下寻找着一泓清凉。
突然视线定格,往日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出现在自己面前,眸色沉沉,一如往日的忧怯。
他看到那人张了张口,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他的渴望在这一刻骤然升到了顶峰,疯了似地朝那清凉奔了过去。
第110章
少甯在祭祀的队伍前面,弄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小娘子们捂着脸尖叫着四散奔跑,待人群散开,这才看到太子如同疯了一般,抱着一名内侍啃噬,两人衣衫不整地在地上扭滚着。
皇后惊吓之下竟晕了过去,闻声赶到的禁卫们见到这场面,一时慌了神,你看我我看你却都没敢上前,还是太后更镇得住,肃着脸,大骂畜生,让人将二人分开。
禁卫大着胆子上前,可却分不开二人,太子抬眸扫向众人时,蔚蓝如海的眸子里透出}人的光来,如同邃空下双目如电的野猫,若是正常之人,自然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采,可话又说回来,太子能不顾脸面,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又能是个正常人?
稍有心智之人不用细想也能明白,太子突然疯魔至斯,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可在场的都是一些养在深闺的小娘子,人在慌乱中,本能地趋吉避凶,恰在此时,人群中不知谁又喊了一句:“太子疯了,要杀人了,大家快逃命去吧!”恐惧如同瘟疫一样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内侍、宫女、世家女们,即便方才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可眼瞅着人群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哪里还有不慌乱的。
奔跑中有的撞在了一起,又将身后的人绊倒,场面一时淆乱不堪。而太子和傅绫春被人分开后,后者被人群裹挟着向前,脚步踉跄,突然不知何处伸过来一条手臂,他被狠狠地推了一把,还没看清来人,头便重重地撞到了廊柱上,鲜血顺着廊柱直流,可被毒哑的喉咙却发不出半分声音,扭身倒下来时,他甚至看到了那名禁卫阴森悚然的笑。
混乱中,少甯也被人推了一把,好在一双大手及时扶了过来,她抬起头,心上一喜。程之衍竖起手指,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几乎是半托着她便朝黄杆竹的小路上来。
她稍稍回头看,见流水似的禁卫已经陆续赶了过来,而太子较之刚才疯魔更甚,竟拔出一名禁卫的剑胡乱砍杀起来.....
回到自家车上,程之衍先检查了她的身体,见没有受伤,这才掀开车帷朝外面喊:“回宁园。”
少甯惊惧非常,可脑子里却还存着几分理智,抓着他的手问:“咱们就这样走了,万一禁中问起罪来....”
程之衍垂着眼,眸深黯淡,“都是望族的贵女,太后没办法强留,可太子失德,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皇家面子上也过不去。”他的声音低沉,如暮鼓重重击打在她心上。
她惊骇道:“难道太后竟会将人都杀了不成?”
他说不会,“但至少短时间内,这些娘子们想走出金溪兰园是不可能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置此事,只怕还要等官家圣断。”
少甯想到方才的情形,只觉头皮发麻,攥着手问:“太子怎会无缘无故发起疯来?”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日有所思罢了,有心魔的人,压抑久了,一旦受到药物作用,自然会暴露出本性来。”眼睛里淬出刀锋一般的冷意,冷声道,“端王的手段当真够狠辣,想来早就买通了他身边的人,却一直隐忍,直到抓到了这样的把柄,这才在众人面前彻底毁了太子的名声。”
“今日皇后和太后都在,若是查出来,端王又如何能全身而退?还有,程立姝也在后面,他就不怕太子失手杀了她?”想到方才太子发狂,举剑劈向人群,少甯便不寒而栗,太子无德,或疯或死都无所谓,可那些女孩子却是无辜的。
程之衍道:“端王既然敢做,就定然是不怕查出来,再说这种事,查出来又能如何?太子与那琴伶之事只要兜不住,在燕京传扬开来,再加上今日闹得这一场,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只会认为他品性不端。”
少甯叹息说:“我只可怜那几名小娘子,都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家,花朵一样的年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人没死,一切罪责都能逃脱,只有死几个人,舆情闹大,太子才能被彻底钉死在这上面。”他肃声说。
回到宁园,便遣了人出去探听消息,直到华灯初上,出去的人才回府,叉着手在屏风后回话:“太后让人封禁了金溪兰园,将几名太医也叫了去,一直会诊到暮色四合时,才放那些太医们离开。”
程之衍问道:“可查出了什么?”
近卫说并无,“奇怪就奇怪在这,太子体内似有中了阿芙蓉的迹象,可排查下来,却没发现是如何沾染的此毒。饮食的器具、上身的衣物,甚至连出恭用的恭桶都查过了,什么也没发现,这种毒可使人致幻,可却不能持久发挥作用,太医离去时,太子已经基本清醒过来。整个事件中,除了早先服侍太子的一名内侍失足落水外,其他人并无异样。”
“一名内侍?”
“对,说是太子在厅上露面前,曾由这名内侍服侍着在厢房喝了两盏茶。”近卫面露不解,“可太医也将那套碎茶具都检查过了,并无阿芙蓉残存在上面。”
程之衍:“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近卫道是,转身退出了外间。
这样的丑闻,若能人赃并获,或许太子还有翻身的可能,可查来查去却什么也没查到,就在这时,消息却开始在市井间走漏。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式,竟在短短一夜间,大半个燕京城都知道了,街头小巷到处都在谈论此事,一径都奔着下三路去了,甚至有人还编了上口的童谣,直言太子德行有亏,曾包养男外室,于江南巡视其间,多次白鱼龙服出入男妓馆阁之中,将时间、地点说的有鼻子有眼。
皇家迫于压力在第二日便将那些世家女们放了回去,可去的时候全须全尾,归来时却个个如丧考妣,精神大恸。
这还是好的,观文殿学士家最倒霉,也不知太子是发了什么疯魔,追着自家孙女连砍了三四剑,人是救不回来了,朝廷遣了人来安抚,话里话外透露着让他们息事宁人的意思。
六十出头的老学士喷出一口鲜血,安抚的天使还没走呢,便捂着心口恸哭说天道不公,翌日一早,纠合了此次事件中同样损了人命的几户重臣,跪在朝会外痛批太子无德,要求官家下旨废储。
而另一厢,严家几位宗亲也跳了出来。读书人或许实干有所欠缺,但写起参奏的折子,洋洋洒洒、挥毫泼墨,一句脏话也无,却将太子骂的体无完肤,言下之意,自然也是要请官家废储。
皇后昏迷了一夜才醒来,一醒来听到外面的消息,连身都没法起了,急忙让人去出宫去寻武安侯,可武安侯也不比她好多少,来报她的人说,武安侯家去进门时,惊闻噩耗,吐了一口老血,人也瘫倒下来,这些日子郎中们于谢家进进出出,能不能保住他一条命还尚未可知。
皇后哭得死去活来,可遭逢大变,太子尚未回过神来,哥哥又被气成了这样,她也没有别的办法。要知道遴选会闹成这个样子,当初就该老老实实求官家赐一门婚事便罢了,贪心不足,想多拉拢助力,结果闹成这个样子。
禁中的旨意是在入冬之后才下来的,想来官家也是经历了一番心里挣扎,宣布将太子脱冠去服,禁于郊外的琅琊宫,而皇后教养子女不力,被狠狠责骂,夺了统摄六宫的职权,转交给了端贵妃。
朝堂由此倒是安静了一阵子,直到一封新的参奏奏折呈到了皇帝案头,奏折中直指宁王有谋逆之心,更随附上了其与西北下属通信的亲笔密函,函中涉及宁王府的暗卫调动情况及西北近期以来的全部军事事务等,兵部自然对此全部否认,即便是西北有新的军事调动,也不会将消息透露给旁支王室得知。
于是,程之衍只得被先行羁押,由殿前司、御史台联合稽查,将宁园所有涉及到的账目和文书都带走了。女使来报时,少甯正扶着腰在室内走动,天气越来越冷,她也不便再出门锻炼,听及此,只深深出了口气,抬眸问说:“王爷呢?”
素瓷如临大敌,蹙着眉回道:“殿前司的人就在前院,当着王爷的面便搜了他的书房,王爷,王爷只怕待会也要被带走。”
少甯的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因之前早有心理准则,倒是并未慌乱,让人去取氅衣来,由下人们伺候穿好,迎着刺骨的风往前院来。
进了门便看他穿着月白色绣着龟背纹的罩衣,端着身子坐在圈椅里,左右站着着流光银甲的禁卫,再抬一点头环视,见往日里整齐干净的书房被翻得凌乱,前来伺候的奴仆被驱赶到廊子下面,弯着腰蹲在角落里,瑟瑟颤颤望过来。
少甯的呼吸忽然轻了几分,压着步子慢慢进来,看到他眼中的意气自若瞬间瓦解了,仓惶着站起身来,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来缉拿的人不是庞统,若是庞统,少甯还能好受一些,可这人是个生面孔,胡子拉碴,面目遒肃,见她过来一下子就挡在中间,倨傲问道:“姓名?”
芙蕖往前窜了窜身子,却被少甯握住了手臂,反正这辈子陪的笑脸够多了,少甯也不觉得受到慢待,望了一眼程之衍,朝那首领道:“妾李氏,是赵家妇,听闻今日稽查,特来给夫君送几身衣服,还望通融。”
也许小娘子天生就是有这种魔力,再硬的心肠,一旦在柔声细语面前气焰也矮了几寸,蒋至诚听罢倒是没有再多为难,只让他们长话短说,又转过去盯着人去查看新的文书去了。
“不是说好的不用过来?”程之衍压着声音道。他本计算好了一切,明知道还有办法脱身,本来镇定自若的,可看到她就是不由自主觉得亏欠,单是方才她讨好地朝那些人笑着,他便觉得心疼难忍,握着她的手道,“你别怕,我心里有数呢!你在后宅,没事不要来前面,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待过几日,我便回来了。”
所有被送往司狱的人大概都会这样嘱咐亲人,说自己定然会回来的,可真正能全须全尾回来的又有几个,蒋至诚听了一耳朵,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天气这么冷,他也想早点交差回府,愈发督促起了手下。
少甯摇摇头,将眼泪收在框子里,强忍着道:“不见你这一面,我总不放心。”一面说,一面将氅衣给他披好,“被子和冬衣,我都让人放到车上去了。”
他握着她的手,只觉那一寸寸的缎指微微颤着,汹涌的歉疚和懊悔充盈在他心头,“我答应你,就几日,你信我。”
少甯说好,正说着话,那头廊子上又起了人声,是程老夫人和程立锦过来了。
叫了声阿嫂,仓惶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先头离开的蒋至诚又转了回来,按着刀肃穆让众人离开,程立锦往程老夫人后面躲了躲,探出头来,“你们别瞧着我大哥哥遭了难,就都来欺负他,告诉你,我们不怕你们,我明日就去出阙前的广场,我去敲登闻鼓,我要告你们草菅人命。”
蒋至诚松了腰侧的刀,兀自好笑地望着她,觉得这小娘子倒是有趣得紧,明明怕得要命,还要拼命放狠话,“我什么时候草菅人命了?”他转过头指了指程之衍,“他不是好好在这吗?”
程立锦一时语塞,程老夫人压了压她的手,抬眼同蒋至诚道:“家下娘子还小,小孩子不懂事,说了胡话,还望将军海涵,只是我们到底是王室,起起伏伏的,谁也说不准,不若还是留几分体面,让我们好好告个别。山水有相逢,日后再见时,将军定会因这善心受到好报。”
蒋至诚听罢,揖了揖手,“老夫人说的是。”不过又直起身子来,按着刀道,“但我手头的差事也快办完了,待这些文书都搬到车上时,希望三位已经回了后宅。”
蒋至诚指挥着人们往车上搬东西去了,四人坐下来说话,待蒋至诚转回来,见还没聊完,不由蹙了眉,上得前来,“诸位不必如此惊慌,禁中的旨意,只是暂押,几封书信而已,总要细细查过之后才能定夺,也许查过后,发现只是一场误会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