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薇薇一点甜【完结】
时间:2024-12-06 23:01:48

  据说,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就连宁府的仆从都非必要不愿从那座廊桥上走过,上头附着着什么千年亡魂会使人倒霉的谣言,自那时起一直传到了数十年后宅子被转手卖出给下一任主人时。
  宁不羡回到沈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找来阿水:“今日宴上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这之后,我可能会被老太君禁足,趁着现在还平静着,你去一趟东市找齐伯母,让她把所有的账册都转交陶谦,如果将来沈家谁要回收铺子或上门找麻烦,就让那人去找陶谦的麻烦。”
  阿水虽不解这安排为何,但她对陶掌柜面庞的欣赏,还是令她忧心地问道:“不用知会陶掌柜一声吗?”
  “当然不必。”宁不羡冷笑一声,这厮的嘴巴要是没私下乱说些什么,秦萱能当众发那种疯?想起这位始作俑者,她就一肚子火,“都是他自找的!”
  这厮要是连个罗氏都扛不住,那还不如趁早滚蛋!
  
第九十四章 府内禁足
  杨家那二位,还真是不负她所望,第二日,宴席上的风波便如应季的柳絮,在春风中吹了满城。
  户部郎中女儿,国公府千金,侍郎夫人为了一个出身低微的男子争风吃醋,甚至祸及旁人,这简直就是近日来京中最精彩的笑闻。
  不过,这也只是捕风捉影,没人能拿出证据,毕竟陶谦如今早已离开国公府,更何况宁不羡那日在宴上又说得坦荡,不像藏了私情,有些与会的夫人被问到,也只说是谣传。
  周姑娘自昏迷中“幽幽醒转”后,也对此闭口不言,只说是自己弄错了。
  在那之后她很快就被父亲定了亲,十几个仆从每日守在她门口,出嫁之前,再不准出家门一步。
  秦萱被秦老太妃召入宫中,说是陪她,其实就是让她避风头,把困难都甩给宁不羡。
  宁不羡对此倒是无所谓,捕风捉影的事,等风头过去就没事了。
  更何况,她本来也只是想替宁云裳挡灾。
  那日在宴上她已经看出来了,那个叶铮对宁云裳不简单。
  这种风言风语,她可以熬过去,宁云裳不行。朝中那些男子巴不得她犯错,这点风波,足够她被冠上“霍乱朝纲”之名踢出前朝了。
  普通官员们可以畜养家妓,可以迎娶妾室,而女官身上只要沾染上一丁点桃色绯闻,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放荡,就是十恶不赦。
  所以,与其宁云裳丢官,她失去自己最大最坚实的庇护,不如她来扛这个谣言。
  反正她皮糙肉厚,早就不惧人家的议论了。
  “你……你怎么敢……做出如此令家门蒙羞的事情?!”
  虽然心内已经有了预期,但是沈老太君这因为粗哑而带了些尖哨般的嗓音,还是令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看上去气得不轻,恨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宁不羡,训斥完这一句之后,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罗氏在旁一边给她捶胸捣背,一边应和着她:“您生气归生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之前因为沈卓离世,沈老太君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整个人的身体和精神全都大不如前。往日里时不时能上凌云寺拜拜,近七十的岁数,脚踏在登山阶上走得健步如飞,面不改色气不喘,如今就连出个院门都要人扶着了。
  沈老太君一口气缓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下方跪着的宁不羡:“不知羞耻的东西……这若不是在京城而是在苍州……我早将你身上绑了石头沉进池塘里,以儆效尤!”
  宁不羡嘴角微牵,她倒是从前听那些老嬷嬷们互相辱骂吵嘴时听到过,在乡里,无媒苟合的男女会被乡民们塞进猪笼中,沉到水塘里去,作为他们犯错的惩罚。
  沈老太君此刻骂骂咧咧的,显然是刻进她骨髓中的苍州老家的那一套,毕竟,她在那儿生活了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哦,若她是个男子,没准儿还是那些判人家浸猪笼的乡老中的一员,能得到如此的行使权力,想必她一定非常乐意。
  宁不羡打第一次见到沈老太君,就觉得她和京城中其余世家里供养着的老太太不一样。那些世家中的老太太,虽然骨子里多半也是撑着长辈的威严,真要下手时不会有丝毫手软,但面上却好歹能维持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祖宗该有的模样。
  上辈子老国公的母亲还在时,就是那般。
  宁不羡那会儿脑子不大好,看人家老太太对自己和颜悦色,就因为人家是真把自己当孙女疼,结果后来才知道秦朗那夹竹桃避子的法子,就是那老太太私下授意的。
  老太太私下和秦朗说道,宁不羡的生母不过是个奴婢抬起来的妾室,如此下贱的出身,根本不配生下国公府的子嗣。
  从那之后,宁不羡就对这一类喜爱吃斋念佛的夫人们敬谢不敏,觉得她们不过是恶事做多了心虚,想要以此来图个心理安慰。越是拜得勤快的,越是不知道私下里做了多少脏事。
  而沈老太君似乎和这些世家中的老太太是反的。
  她疾声厉色,脾气又急又坏,罗氏都比她多几分虚与委蛇的姿态。据说那是因为沈老太君早年确实是乡妇出身,她的丈夫只是个普通的兵卒,因服兵役远离家乡,却机缘巧合之下随先帝起兵,一路上爬。沈老太君新嫁即寡居,照顾着老太公的父母,咬着牙硬是撑到了老太公干成一番事业回来。
  等到老太公回来时,见发妻仍在为他守节,大为感动,将她接来了京城。
  沈家的三位郎君,皆为老太君被接来京城后所出。
  然而多年寡居操劳,早已使她容色不复从前,纵有愧疚恩义在,也只是保住了正妻之位,而作为京中新贵的丈夫的心,早已偏向了那些比她更加年轻、漂亮的姑娘们,最终还是老太公的母亲看不过,怒斥老太公无情无义,她这老迈数十年间都是受人家所照料,如今怎可忘恩负义?逼迫沈老太公立誓,此生无异腹之子,这才作罢。
  沈老太君当年在后宅中过得有多辛苦,看她后来看秦葭、宁不羡一流或年轻貌美,或惯会撒娇哄男子开心的女子有多厌恶时,便能看出来。
  宁不羡平日里对她也是能躲尽量躲,能不起冲突尽量听话,她知道老太君这是把当初对老太公身旁的妾室的火,转到她身上来了。
  所以,她今日便也如往常一般,红了眼睛,跪在地上,垂眸不语,心里默默念叨着腿都酸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她回去。
  “……我已经辞了你那个掌柜!你以后不准再和外男搅合到一起去!不知羞耻!”
  宁不羡一时有些讶异,抬起头来:“您已经把他辞了?”
  沈老太君见她终于有所动容,睨道:“怎么?你不愿意?”
  宁不羡愣了下,随即一抹笑意闪过,她收住那抹笑,猛地摇头:“不敢不敢,不羡唯……老太君之命是从。”
  *
  自那日起,原先还给正房的生意便在老太君的强行干预下,又交还给了罗氏。罗氏当初本就是不情不愿给的,如今宁不羡经营得有了起色,再被收回,她求之不得。
  不过,明面上,她倒是很诚心地打着请教经营的态度——当然了,其实是通知,就像宁不羡当初给她二成红利,如今,这二成她也愿意给宁不羡。
  但,宁不羡要这二成毫无用处。
  她只想要铺子是她的,而不是从人家的手里拿红利。
  这些铺子中,罗氏最上心的,莫过于曾经被她视为白占位置不来钱的布庄。
  打宁不羡接手之后,布庄的生意便蒸蒸日上,齐蕴罗依靠皇家赏赐的牌匾,带着几个技艺精湛的绣娘,上门为京中贵妇量身裁衣,而换了陶谦做掌柜之后的西市布庄,也因为物美价廉、掌柜讨喜,而一直客流不断。
  宁不羡当初和罗氏谈所有的收益都匀她二成,罗氏也明白,这些收益中占大头的必然是东、西二市,尤其是西市的布庄,所以,对这个钱袋子,罗氏便派去了她的心腹史嬷嬷,命史嬷嬷对这两家铺子严加看管,务必如前。
  听灵曼偷偷递回来的消息,那史嬷嬷一进东市布庄大门就给包括齐蕴罗在内的绣娘们立下马威。她先是以罗氏的名义罢免了齐蕴罗的管家一职,自己全权接管,还当着众绣娘的面,将齐蕴罗妾室出身下堂妇的经历,端出来作为谈资,极尽言语刻薄羞辱之能事,令灵曼愤愤不平。
  这个昏聩势利的老婆子,她全然不懂经营,只懂得当嬷嬷训斥下人那一套,把东市那满院的绣娘,都当成了东偏院里被她欺侮、管束的奴婢。
  “她真是欺人太甚!”灵曼打后门偷偷溜进的府,一进门就开始抱怨,她的面色看上去比当初憔悴了不少,想来也没少受史嬷嬷的折磨,“而且,我听西市那边的人说,陶掌柜走了之后,那个老姑婆逼着她们没日没夜地赶工做活,告诉她们什么现在一天的活计太少了,东西出来得也太少了,这点钱根本不够孝敬罗夫人,至少得比以前多一倍才行……少夫人,您再不管,她们会累出人命的!”
  宁不羡眯了眯眼:“陶谦呢?”
  “陶掌柜被他们辞退后就再没出现在铺子里过。”灵曼丧气道,“他一定是伤心了。”
  伤心?宁不羡不信,鬼伤心了陶谦都不会伤心。
  这厮的想法多半是等事情闹大,照史嬷嬷这么继续发疯下去,西市的庄子里一定会有人累死,出了人命官司,自然会闹大,官府会出面,沈重也不敢包庇徇私,更可能直接将这婆子交出去处置,到时候顺水推舟收回铺子,便捷省事。
  这其实和她原本的想法大差不差,可如今面对着诉苦的灵曼,这话却有些说不出口了,她的心里不可遏止地泛起了一丝凉意。
  用人命来解决问题?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股想法在她的脑海中就这么轻易地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不是手上再也不要沾人命了吗?
  怎么好像,变得比上辈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少夫人?少夫人!”灵曼的话将她涣散的神智给扯了回来,她焦急地问道,“您想到主意了吗?”
  她看着眼前灵曼的脸,忽然有些庆幸这姑娘今日来找了她。
  否则,她恐怕将会在连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堕向某个无可回转的深渊。
  她定了定心神:“好,我帮你。”
  
第九十五章 整治恶嬷
  史嬷嬷神情倦怠地从车上下来,跨入东市布庄的大门,面上写满了被迫早醒的不耐烦。
  院内萦绕着沸腾而起,呛人的煮染料的白气,味道十分不好闻,她掩着鼻子咳嗽了两声,拽住了一个正在收染架的绣娘:“管事呢?让她滚过来!这么大的味道是打算把上门的贵人都给吓跑吗?”
  被叫到的孙绣娘眉头皱了皱:“管事病了。”
  “病了?”史嬷嬷的眉头高耸着,表情夸张得好似听到了什么旷古奇闻,“主子没发话,奴婢还有病的时候?去叫!但凡她还剩一口气,就得给我从铺板上起来!主子发话了,有事找她!”
  其实罗氏并没有什么事找齐蕴罗,银青光禄大夫夫人没空也没有必要费力气去为难一个下堂的绣娘。事实上,如果不是宁不羡嫁给了沈明昭又一门心思爱和她抢铺子,罗氏连这位都懒得搭理。
  史嬷嬷只是被燃料熏得有些窝火,她年纪大了喉咙不好,这烟气呛得她不舒服,她想要找齐蕴罗发发威,顺带让其想出一个又能染布又不用生火煮燃料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至于世上究竟存不存在这种法子,她不关心。
  齐蕴罗被灵曼搀着从屋内走了出来,面色苍白,额上裹着吸汗的白巾。
  史嬷嬷一见她,便讥嘲,“一个绣娘还有仆从?齐姨娘这都下堂大半年了,还端着主子的架子呢?”那双刻薄的眸子嫌弃地扫过一圈这略显老旧的院子,总结道,“破窝棚里待着,偏还显摆脾性!”
  她当初只是替长辈行改行之事,却被宁不羡这不知礼数的折腾得在床上趴了数月,连平躺都做不到,烧溃的皮肉再长时痒得钻心剜骨,仿佛全身上下爬满了啃食皮肉的小虫,一到半夜便又痛又痒,无法入眠,痛苦到极致时总要唾骂一番,而罗氏倒也不拦着她,反正这些话谁敢带出偏院,谁就别想好好活,她对这位粗俗的乳母耐性跟对自己的生母一样高,再不悦,出于人伦,都不会有多计较。
  灵曼狠狠地瞪着她:“你高贵,你主子不也发配你来管窝棚?”
  虽说罗氏不计较归不计较,但到底是有些烦了这个絮絮叨叨的老婆子,灵霜可比她可心多了,于是便打着此事非心腹不得胜任的名义,面上将她颇有礼数地哄离了身边。
  史嬷嬷也懂,于是黑塔似的面上泛了些红,这使她的脸看上去好像被酸坏了的豆酱,张口就是一阵腥臭味,她怒极反笑:“是啊,我管这窝棚!我今日就该好好管管你这小贱蹄子!”
  “你敢!”齐蕴罗终于怒了,她虚弱地拦在灵曼跟前,“你这是做什么!这里不是沈家东偏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院内气氛一时紧张如将开的沸水,好在此时院外响起了一阵车轮声,仿佛一瓢冷泉灌了进去。
  史嬷嬷倒还没完全昏头,僵了片刻,对着灵曼咬牙切齿道:“带着你家姨娘滚回屋子里,把自己收拾好再出来,敢在贵人跟前胡言乱语,仔细了你的皮!”
  说完,她自己匆匆迎向了外头。
  罗氏交代过,东市的铺子来的都是官家夫人,不认得也别得罪谁。这也是史嬷嬷为什么乐意在这边多待的原因,她不稀得和西市那些乡野小民混迹一处,嫌脏。
  车主人自己掀开帘子,连踩脚凳都不要就从上头一跃而下,黑靴落地一声厚实的闷响,吓得反应不及的史嬷嬷往后一个大退步,差点手掌就要后怕地抚上心口。
  这妇人一看便是行伍之家出身。前几年西北频发战事,不少将领携妻上任,甚至有的夫人也是马上耍刀的好手,而眼前人这利落的身段,显然属于此类。
  那妇人睨了她一眼,看破般的现出了些似隐非隐的笑:“不好意思,是不是吓着你了?”
  史嬷嬷确实被吓着了。
  “劳烦喊一下你们管事,我要裁件新的猎装,如意坊做的我不喜欢,我就欣赏你们家的。”
  史嬷嬷颇为自得地介绍:“老身便是这庄里的新管事。”
  那妇人蹙眉:“齐管事走了?”
  “没有,她还在,只不过主子把我换成了管事。”
  “哦对——我听说了,你们主子都换人了。”那妇人仿佛现在才想起来,她撇了撇嘴,垂眸在史嬷嬷那光溜无痕的大拇指食指上扫过,“看你的样子不像懂绣的,喊她来,我跟她说。”
  “敢问贵人怎么称呼?”史嬷嬷点着头,面色却已然有些挂不住了。
  若不是这位妇人确实是客人——她几乎都要怀疑是这些人串通好了来羞辱她的了。
  “钟。”
  “好的,钟夫人您请坐,稍等片刻,齐绣娘马上就来。”
  过了会儿,齐蕴罗来了,她出现的瞬间,史嬷嬷便蹙起了眉:“你怎么还绑着那东西?这……像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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