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薇薇一点甜【完结】
时间:2024-12-06 23:01:48

  他的心内忽然涌起了一丝无明的妒忌,出口的话也愈发尖酸:“……大不了我把你绑了送他……”
  她果然生气了,大声地呵斥着他的名字,在掩饰着自己真正的想法。
  不羡啊不羡,你总是这般,骗人骗得多了,就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于是他便顺着她的话,绕开了话题,转而提起敬王。
  很奇怪,敬王居然会在此时派使来访,他不怕被那位京城来的沈大人抓个现行吗?
  宁不羡在马车上听他说起,显然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他只好先安慰了宁不羡,自己回了山庄去处理这事。
  西北来使没有同他见面,而是将信件转送至山庄之后便离开了。
  他留了个心眼,问接信的山庄守卫,送信人是否为熟客?
  守卫告知他,是熟客,但这位熟客似乎来得有些匆忙,虽说衣饰穿戴都算整洁,可身上却似乎受了伤,手腕、脖子上都有伤口和淤痕,估摸着是在山道上摔了。
  他点头,心中却在疑惑。
  西北多风沙,沿道奔波而来,又匆忙离去,本该风尘仆仆,为何会穿戴整洁?难不成他来送信前还有闲在客栈里梳洗沐浴了一番?另外,手腕、脖子上的瘀痕,可不像是在山道上能摔出来的。
  他心下忽然对这封西北来信有些起疑。
  收信之后,他喊来了山庄内的探子:“秘密去一趟西北,有问题不要多留,即刻回报我。”
  探子领命而去,几天后,带着西北官道诸道被封的消息回来了。
  而那日,沈大人初至洪州。
  白日,他在茶园里,配合着那位心有攀附之意的雷三姑娘,戏弄了沈明昭整整一日。
  平心而论,他倒希望沈明昭能够看上那位美貌聪慧的雷三姑娘。可惜,那位沈大人不怎么有眼色,送上门的不要,偏偏就在意那个躲在院子里纠结着不敢见他的姑娘。
  他知道沈明昭早猜到了“陶娘子”的身份,故意在洪洲城内大放他们兄妹情深的消息。
  一整个白日,沈大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令他心内莫名有了一种愉悦感。
  纵使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的沈尚书,也不过是个求而不得之人。
  可是,那碟梨。
  沈明昭回视他的那一眼种有怒意,但也有意料之内的挑衅。
  是啊,宁不羡是五年不见他,但她还在意着他。她嘴上说着奉陪,心里却不愿雷三姑娘接近他。
  她在吃醋,而沈明昭那一瞬间就明白了,是谁换的梨。
  西北的探子将封道的消息送回时,他尚且还被绑缚在那种秘密泄露的复杂心绪下。
  他脑子有些乱了。
  沈明昭发现了,敬王那儿似乎也出了事,上次的信件有问题,他应该早早去和宁不羡商量这事,若不尽快解决西北的事和眼前的事,他们俩就要一起掉脑袋了。
  这种混乱直到晚饭后都还未纾解。
  他决定明日再去找宁不羡。
  晚饭后,他坐在屋内看书静心。
  其实说出来许多人都不会信,自他幼时起,他就是爱书而胜过生意经,为此还挨了父亲不少打骂,说读书考功名那是士族子弟的事,商贾家的孩子再爱读书,也不过是痴心妄想做无用功。
  他确实痴心妄想过。
  攀附秦府,想着秦府能够将其引荐给敬王的时候,他不是没幻想过或许能够凭他的本事成为敬王府的宾客,将来敬王登上大宝,他能成为本朝第一个由商贾跻身仕途之人。
  可惜,一切都是枉然。
  商贾就是商贾,在皇族眼中,在世家眼中,商贾就是四民最贱,是不识耕作,不劳而获的小人。
  他烦躁着,猛地合上了书本。
  宁不羡当初口口声声说着看好他,可到头来不也还是和秦萱一样看不上他的出身。
  她说她倾慕沈明昭的脸,她说他的面容不下于沈明昭。
  那为何,她只对沈明昭念念不忘?
  那为何,她只愿与他有兄妹之名?
  难道就因为沈明昭是士族出身而他不是吗?
  屋内忽然在此刻被敲响。
  他被打断思绪,蹙眉了一瞬,刚想开口,但马上就意识到了不是惜荣。
  果然,见里面没有回应,门外的人便自顾自地挤了进来,讨好地笑着同他打招呼。
  他故意一言不发,眼睛却悄悄地瞟过去。
  她故作镇定地给自己倒了口茶,想说话,但又顾虑到他的心情,所以一直不开口。
  他嘴角隐秘地翘了下,等着她从镇定到忍不住开口。
  可惜,开口的全是些她自己听了都不会信的假话,一边说着假话,一边还要自说自话地给自己找补,明里暗里都仿佛在说,生什么气啊,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吗?
  他难得动怒,积攒了一整日的不悦在此刻倾泻而出。
  见他真的生气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安慰起他来。
  可惜那个一直关注着她的人,或许是见她大半夜进了他的院子一直不出来吃醋了,竟然不管不顾地直接往里面闯。
  她听到动静,有些慌了阵脚,没头苍蝇一般到处找藏身之地。
  他心内的恶劣忽然占据了上风,冲着她勾了勾手指:“别躲了,上来。”
  “上……上哪儿?”一向聪明的她居然直愣愣地看着他。
  “……”眼见着沈明昭就要闯进来了,他不再多言,一把揽住她的腰就放到了自己身上。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她的脸背对着闯进来的,怒到额角青筋蹦起的沈明昭,而那副羞恼的模样尽收他眼底。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愉悦,向着脸黑到不能再黑的沈大人挑衅道:“这位是我的……侍姬。”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其实期待着沈明昭最好能当众发疯,将人从他身上揪起来,最好能再怒而当众点破她的身份,告诉所有人,这不是他的小妹,让他和她从这可笑的兄妹桎梏种解脱出来。
  沈尚书不能有这么一位与商贾私奔、放荡不羁的官夫人,但陶谦不在意那些指指点点,只要她无处可去,只要她想留下,他可以娶他心心相印的女子。
  可沈明昭没有,他忍了下去。
  临走之时,那位沈大人极隐晦地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他便明白了——不可能,让他如愿。
  毫不知情的宁不羡趴在他身上,似乎还在后怕,而他被怅然充满,望着她的眼睛:“都过去这么久了,二姑娘怎么还是这个毛病,一看见面孔俊朗的男子就抑制不住自己?”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我?
  可到底不是他。
  他看着她没忍住与沈明昭在茶园相认,看着沈明昭醋意盎然而又满足地将她从他面前打横抱走,看着她懊恼地擦拭着被吻到全花的口脂,忽然惊觉,这五年,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他仍旧是那个旁观她和沈明昭这出才子佳人样板戏的局外人。
  在那之后,他们与敬王的信如他所想被截住,危在旦夕,他最后一次让宁不羡去选,保自己还是保沈明昭?
  其实更隐晦地确实在对她问,你选择我,还是他?
  她最终动了他们几年前就定好的最终计划。
  如果有一天危在旦夕,救无可救的时候,“陶娘子”这个身份就去顶罪身死,而宁不羡就能够回归,拿走属于自己的那半家产。
  她说她舍弃“陶娘子”是为了救他们。
  但他知道,她只是想要回到那个人身边。
  从一开始,她就舍不得沈明昭真的去死。
  哪怕他再三骗她。
  她就是这么个性子。
  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如何精明,如何两面三刀,可心比谁都软,比谁都看重那点虚无缥缈的爱,比谁都重感情。
  临行之际,他去给她送吃的,连带着向她传达马车已然打点好的消息。
  她戴着枷锁,口中玩味道:“我可不想白跑。”
  “又有谁要倒霉了?”他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临到分别,他才发现他是如此喜欢她。
  喜欢她咬着唇思索的模样,喜欢她眼珠子一转,狡黠地吐露着自己诡计的模样。
  “他把我的茶庄弄成这样,难道不应该付我点利息吗?”
  “懂了,你要折腾那位可怜的杨大人。”
  “呸,他可不可怜!你是没看他那眼神,要不是我聪明,咱们的山庄就要被人抢走啦,陶谦你就要流落街头啦!”
  “我不会流落街头的,二姑娘不是还会请我去做掌柜吗?”
  “那还是别了,你这位掌柜,在沈大人眼里,读作‘掌柜’,写作‘奸夫’。”
  他被逗得笑出了声。
  她总是有这么清醒又一针见血的认知。
  “替我好好赚钱。”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最后一句,“钱请按时送到,否则我会拍马回来爬你院墙。”
  “不胜荣幸。”他笑道。
  江南的最后一个春日终结在了此处。明年春复来,春风满地茶花开时,茶田里再不会有那个与他共赏的人。
  晚了,晚了,江南的春日,终究是来得晚了。
  不会有回应的话,最终沦为了唇边的一句笑谈。
  而这,或许已经是这一段长达五年的故事,所能够拥有的,最好的注脚。
  卷四:京城篇
  不羡
  卷四:京城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重归故地
  冰雪消融,天气转暖。
  天刚蒙蒙亮,阿水取下了屋外挡风的厚帘子,拢着它,抬手敲了敲门:“姑娘?”
  “已经起了,进。”
  阿水搂着厚帘子进来:“别是帘子摘了冻醒的吧?”
  “没有,我一贯起得早。”
  宁不羡一边答,一边偏头将手中的耳铛戴上去。她已经梳洗好了,动作熟练地自己盘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柄玉扇坠子卡住。
  “你帮我看看后面,怎么样?”
  “挺好。”
  宁不羡心满意足地转回身:“果然,练了六年的手艺就是不一样。”
  阿水心疼道:“您那几年都没人伺候,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宁不羡忍俊不禁:“你这话要是搁在洪州说,怕是会被人打的。”
  阿水撇撇嘴:“哼,那个乡野之地,都怪那个大逆不道的该死茶商把您哄骗拐走了……”
  宁不羡挑眉:“哟,六年前还是你最喜欢的陶掌柜,怎么如今就变成该死的茶商了?这话要是让陶掌柜听见了,他该伤心了。”
  “他把我的姑娘带走了,我管他伤不伤心!”
  阿水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
  自打宁不羡回京,她就有意无意地在当着宁不羡的面说陶谦的坏话,其次数之多几乎都让宁不羡怀疑是不是某人私下买通了她,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阻挠宁不羡和远在洪州的陶谦继续联系。
  “好了,兄长来信了吗?”宁不羡笑眯眯地问道。
  “您哪来的兄长?”阿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后不情不愿地将信从怀中掏出来,“昨晚到的,放在了门房,若不是我去的及时,就该被史嬷嬷堵到了。”
  宁不羡摇头:“都这么久了,她们还没放弃给我使绊子啊?”
  是的,宁不羡的归来在沈家并不是一件所有人都欢迎的事。
  起码,只有沈夫人对她的回归表示了欢迎。
  其余人,则更多的是不悦、妥协,与缄默,尤其是沈老太君。
  自她佯装陶娘子“身死”,做戏从行庄“病愈”回来,刚走下马车之时,沈老太君就冷冰冰地送了她一句话:“万幸,六年了,居然真病、愈了啊!哼!”
  宁不羡原想给她些面子,示弱往沈明昭怀里缩一缩。
  但仔细想想,都已经犯下他人眼中的“弥天大错”了,与其退让,不如理直气壮地发疯。
  于是她在那站得直直的,笑眯眯地回道:“是啊,托老太君的福。”
  “……”沈老太君的眼皮跳了一下,“既然身体不好,往后就安分些,在宅子里好好待着!别又出去受了风,我这老身子骨可受不住你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大病了!”
  其实这已经算是一种妥协。
  她确实可以不惧宁尚书对宁不羡动私刑,可她拗不过自己那昏了头的长孙。
  那六年里她动过无数次给沈明昭续弦的心,可他一次都没有同意过。
  沈老太君想不明白,这个满嘴谎话、不守妇道的丫头,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沈明昭在明知道她是与人私奔出逃之后,还愿意毫无芥蒂地将人重新接回来,一切如常?
  宁不羡倒是挺理解沈明昭那种心态的。
  她至今仍旧觉得,沈明昭或许是喜欢她。不过他对她的执念,更多的或许是他清楚,他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得到过她。
  年少登科的小郎君啊,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多少靠努力得不到的东西,可她偏偏是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握在手心里的。
  正如陶谦当初说她,她就像鸟儿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将她关在笼子里,除非她自愿走进去,停留片刻。
  看似高高在上的是沈明昭,但其实她可以随时从这种庇护中脱离出去。
  只是她或许也有一些喜欢在意他,所以才选择了留下。
  而现在的沈明昭,最珍惜的,或许就是她的这点在意。
  在她回来之后的第三个月,朝廷下了调令,沈明昭从尚书之位被贬为苍州刺史。
  临走的前一夜,他在榻上拥着她,低声问道:“我走了之后,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我没有别的身份了,明昭。”
  听到“明昭”二字,他的嘴角微翘了一下,但很快又垂了下去:“你和陶谦……还在通信?”
  “我总不能给他白干五年吧?那些钱有一半是我的。”
  他沉默了片刻,语调颇酸地开口:“堂堂江南大茶庄的庄主,就连日常事务也需要……”
  宁不羡笑眯眯地扬起脸亲了他一下,让他住了口。
  “沈大人,你现在可是被贬官的罪臣,吃醋是你该做的事情吗?”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她面上却没有半分为他忧虑的样子。
  因为他们两人都清楚,沈明昭这不是被贬官,而是在洪州事件之后,圣上既想要对他交付信任,而又心存试探的表现。
  苍州刺史,如今敬王叛逃,圣上下旨出兵边境,地处前线的苍州已然成为了最为重要的中转要地,钱、粮、马草,这些沿途运送的军饷都要从此地过境,与其说是贬黜,不如说是信任,而这种信任的来源,便是洪州茶商的归顺。
  茶叶没有如盐铁般收归官营,但洪州茶商却以浮云茶庄为代表,愿意将之后两年的全年经营所得,上缴朝廷,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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