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薇薇一点甜【完结】
时间:2024-12-06 23:01:48

  高台上的太子听完介绍,显然也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看来,口腹之欲果真是大多数人的追求。
  此次为了做低成本,毛家主人对此次代售权势在必得,一见太子目光投来,更加激动。其余人都只是煮些寡淡无聊的茶水,唯他手下是美味。
  看来,此次第一,非他莫属!
  “下一位,东市,生民坊。”
  生民坊这个名字取自《小雅》,意义宏大,上前来的几位茶娘却是一水的青春可人,令人眼前一亮,甚至一个个头戴白纱斗笠,看得宁不羡都怀疑这是不是把她在洪州的德行给照搬来了。
  这是杨氏在东市的产业。
  太子似乎对此知情,还微笑着偏头看了一旁的太子妃杨姝华一眼。杨姝华虽也附和着笑,却并不很真心,显然对此没多大兴趣。
  “东市,林家茶苑。”
  与上一位尽是妙龄少女茶娘不同,这家上来的俱是些中年老妇。林家茶苑在东市也算是经营多年,手艺精湛,茶品稳定,据说幕后的铺主人是礼部某位大人的家眷,只是不爱出面,故而众人也不十分清楚。
  本着对同僚的尊重,平准署的几位官员倒也还是点头致意了一下。
  “东市,甘棠居。”
  京城最好的布庄如意坊主人开的新铺,和如意坊一样,走的是士大夫路线。不过,鸿胪寺卿大人毕竟不是开茶庄的,甘棠居的茶水尚可,内部装潢倒是清雅无比,配茶的琴曲、果点也佳,比起其余拼茶技的,这家更为众人所喜爱。
  毕竟,大多数人饮茶都是面上附庸风雅,内里老牛嚼草,往日忙碌的官员、家眷们哪有功夫像秦朗那个闲人一般钻研风味,坐进去舒适才是最重要的。
  “下一个,西市,清源茶铺。”
  宁云裳闻言,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等在后头的宁不羡。
  听到名字起身上前的茶娘对着身后的宁不羡点了下头,宁不羡也回了个礼。
  这位,是崔宜的发妻钟氏。
  几年前她与崔宜成亲时,还只是铺主人的女儿,如今已然接过了父亲的担子,成为新的主人。据说,她原本是对此有些踌躇的,是因为宁不羡当初大着胆子毫无顾忌地在布庄做生意,她这才决心向宁不羡看齐。
  崔录事如今在户部升了金部司的主事,虽说是闲职,但也是六品官,宁不羡不在京城的那几年,不少人谈起清源茶铺子的钟夫人,都会想起当初兴隆布庄的沈夫人。
  她当初还嫉妒过钟氏,如今却不想是钟氏跟随着她的脚步,只能说,世事难料。
  “下一个,东市,柏舟阁。”
  听到“柏舟阁”三字,在场不少人面上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数个俊朗的白面少年颔首行礼,是目前所念到的茶铺中唯一用茶工的。
  当然了,其实是茶工还是别的什么,京中众说纷纭。
  只知道柏舟阁的顾客尽是富有的商贾妇和寡居的世家妇,进出门,客人面上都要戴斗笠,唯恐被人瞧见样貌,直到进了独立的小间,那斗笠才会摘下来。未出阁的姑娘要是被人瞧见去了那里,是要被说闲话的。
  ……
  “东市,六羡茶庄。”
  视线聚焦而来,宁不羡含笑起身,慢慢走向众人跟前。
  “六羡茶庄宁不羡,见过诸位大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轮辨茶
  高台上的太子见宁不羡穿着打扮不似平常茶娘,又四下望望,见下方平准署席上,有人露出了讶然的神色,偏头问身旁的杨姝华道:“这位茶娘是?”
  杨姝华一笑:“回殿下,此乃苍州刺史沈明昭大人的夫人,也是今日赛事举办地六羡茶庄的主人。洪州浮云茶庄的陶庄主,原先在京城时,在沈刺史夫人的铺子中当过一阵掌柜,二人是旧识。”
  太子笑道:“原来是沈夫人。”
  说完,他视线向下投,正施施然预备退回人群中的宁不羡与其视线相对,宁不羡不卑不亢,躬身向太子行礼。
  太子温声道:“夫人不必多礼,沈卿一向是朝中肱骨,夫人此次亲身下场,以示对朝廷的支持,堪为世家妇中表率。宁尚书教女有方,三位女儿皆各有所成。”
  众人纷纷跟着附和,恭维太子和宁家。
  太子点点头:“开始吧。”
  高台正下方,东西二市令起身向太子行礼。礼毕,逆身各自行至两边。
  两侧木屏风前,各落一台足一人高的红皮大鼓,鼓面微微凹下,鼓边铜环上系一红长布,红布边缘各垂一浑圆的大鼓槌。
  东西二市令站定鼓前,握紧鼓槌,宁云裳开口宣布:
  “斗茶大会——正式开始!”
  鼓声隆隆,如同雷鸣。
  案上太子揭开红纸封,递与身后宫人。宫人手捧红纸下台阶,送到宁云裳手中。
  宁云裳用鼓励的眼神看了眼宁不羡,念道:“第一轮,辨茶。”
  所谓辨茶,顾名思义,取十数小碟,各盛一种茶叶,随后请各人蒙住眼睛,依次上前,以手抚叶片形,以鼻嗅茶香,以口尝叶涩,辨出盘中所盛之物。
  斗茶大会第一轮正式开始。
  第一个上前的,是毛家茶铺的茶娘。
  西市令上前一步,将一块黑布巾蒙在了她的眼上。这位中年妇人有些不安地缩了下脖子,她的丈夫,毛家茶铺的老板用力地按了下她的肩膀:“大郎娶媳妇的钱可就全看你这一下了,你可别搞砸咯。”
  这安慰非但没用,反倒让这妇人更紧张了。
  她颤颤巍巍地由着西市令引到了盛满茶叶的台子前。
  数十盘茶叶的香气混杂在一处,令人难以分辨。一滴汗水自妇人的鼻尖滑落,打在干净无尘的桌面上。
  “第一盘。”西市令随机从案上取了一盘叶片,送到妇人跟前。
  妇人不知所措,蹲在那里半天没动静。她的丈夫,毛家茶铺的主人看得急了,在身后冲她大吼:“动啊!傻愣着干什么呢!”
  妇人哆嗦了一下,慢慢地伸出手指,可惜她看不见,紧张之间没够到盘子,手指扑了个空。
  四周传来了一阵不带恶意的窃笑。
  毛家茶铺的主人涨红了脸,大声骂道:“狗娘养的!你是猪脑子吗!”
  宁云裳出声制止:“赛场严禁喧哗!”
  她虽是女子,但也是官。毛家茶铺的主人见她厉声制止,不敢再喧哗,闭了嘴,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随后,她又对西市令道:“蒙上了眼睛她看不见,你送到她手中去。”
  西市令依言将茶叶塞进妇人手中。
  此刻,那妇人的手中早已被汗浸湿,掌心潮润润的,连带着几个叶片也蔫在了手里。不知是不是考题太难了,她手指揉搓着叶片,许久都没得出结论。
  西市令开口:“不知道?”
  妇人的手指一下缩紧:“能……能换下一个吗?”
  “……”西市令沉默地从她手中取回了叶片,潮乎乎的叶片没有扔回盘中,而是丢到了地面上,“下一盘。”
  后面又是很大一声的“唉”的叹气。
  宁云裳的眼睛扫了过去:“干扰参赛茶娘,将他暂时请出去。”
  边上平准署的长官平准令蹙眉开口:“宁大人太较真了,这茶娘显然就是辨不出来,她郎君开不开口都是一样的,比赛时间紧迫,不必再节外生枝了。”
  宁云裳却坚持道:“户部命本官来监管,就是为了保证比赛公平进行,如今场外频频出声干扰,已对与赛者产生了严重影响,本官既为监管者,便不能视而不见。来人!请出场外!”
  下方的宁不羡已然打定了主意,若是宁云裳叫不动那些人,那她就让茶庄内的仆从上了。不过好在,宁云裳毕竟是在场官阶最高的长官,而那些人又看太子就在高台上,只好依从。
  毛家茶铺的主人成为第一个被请出场外的参赛者。
  “若再有人在茶娘、茶工与赛时大声喧哗,形同此人!”
  清理了丈夫,那茶娘的紧张状态明显下去了不少,第二盘茶叶让她辨出来了:“湖州阳羡?”
  西市令收盘点头:“不错。”
  妇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出去。
  有了第一盘,剩下的就快多了。
  最终,毛家茶铺的茶娘在三十六盘茶叶中,一共辨出了二十八盘,其中辨不出的那几盘都是如“顾渚紫笋”一类的贡茶。这种茶产量太少,只供于宫廷,少量下赐大臣。这妇人想来是不大可能尝过。
  是的,比赛并不公平,也不可能公平。
  世家们争夺利益的比赛,怎么可能会为平民行方便呢?
  在与赛的茶叶中掺杂平民不可能接触过的皇室贡茶,就是为了将这些来自西市的平民茶铺主人们赶出去呀。
  ……
  第一局比赛进行大半,西市茶铺的盘数大多都浮动在二十七八的数量,上三十的都是来自东市的茶庄。
  他们背靠世家,茶娘们在赛前都专门针对几类民间少见的贡茶、珍茶进行了特殊训练。东市的茶铺有失误没辨出市面通行的普通茶叶的,但却没有分不出那几种珍茶的,想来是累日的特训已将那几道茶之味、形、色,刻入其骨髓中了。
  目前得分最高的是柏舟阁。
  柏舟阁派出的茶工,亦是全阁相貌最英挺俊朗的郎君。据说,连国公府的夫人们都是他茶室的常客。
  他靠着这些女客的馈赠,尝了不少民间见识不到的好茶,当初听说他要参赛,不少女客们私下对他可是鼎力相助,再加上他又机敏,竟是分辨出了三十六盘中的三十五盘,仅有一盘未能分辨。
  看台上宁云裳身旁的平准署官员们纷纷点头,一人小声念了句:“女子的记性就是不如男子,肯定的。”
  宁云裳面上笑容不变,手中的纸边却有些微微发皱。
  柏舟阁已经稳列第一局的头名,下场时还不忘躬身向台前问好,端得一个礼数周全,令人愈发心生好感。
  “下一位,东市,六羡茶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中掉包
  宁不羡站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跟了过来,连带着高台上的太子都直起了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的比赛。
  这场斗茶会世家势力参与比赛的不少,但像这般直接下场参加的,宁不羡是头一位。
  原本与一群商贾比赛,赢了不值得高兴,输了更是丢脸。
  可眼下情况特殊,谁也没想到沈家居然会赌这么大,为了讨圣上欢心,不惜亲自参与。怎么,是清流当一半,忽然转性了?
  再说这位沈少夫人,也确实是异想天开。
  虽说吧,这浮云茶庄的陶庄主曾为她名下布庄的掌柜,她也趁机靠着老交情,在东市开了新店。可是布匹茶叶岂能混为一谈?这病秧子莫不是病了六年将脑子都病浑了。
  高台之上,杨姝华忽然咳嗽了两声。
  太子闻声关切地转过身去问询道:“可是风大吹着了?”
  杨姝华以袖掩鼻,柔声道:“妾身怕是受了风,喉咙有些发紧,若是过了病给殿下,那就是罪过了。”
  太子点头:“如是,着人带你下去休息。”
  “是。”她屈膝行了个礼,便带着身旁侍女匆匆下了高台。
  “殿下?”杨姝华身旁的侍女是她从杨家出嫁时带去东宫的心腹,一眼就看出来主子是在装病。
  “你去交代他们,就说兄长说的,代售之权生民坊势在必得,不能让沈家的茶庄拿下。”
  “可是那位沈夫人久病初愈,往日也在京中听过其擅茶之说,咱们的目标不该是目前排第一的柏舟阁吗?”
  “柏舟阁?”杨姝华面色冷淡,也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她那副温和柔顺的伪装才会卸下来,“不过一群依仗色相的鸡犬之辈。反倒是沈家那位少夫人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我敢说,她是在场所有人中,对那些盘子里装的东西,最了解的那个。”
  侍女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照办:“是。”
  ……
  “请沈夫人上前一步。”
  或许是碍于沈家的地位,东市令对她的态度十分恭敬,在请她过去的时候,甚至稍稍往下点了点身子。
  宁不羡走上前,一抹黑布覆在眼上,她的整个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只听得周遭一句:“戴好否?”
  宁不羡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此刻,她已经置身于萦绕满鼻的茶香中了。
  “接下来本官将会为夫人递上第一盘茶。”
  “请。”
  “第一盘。”
  一个圆扁形的硬物凑到了她的手边,她向上探了探,手指一搓叶片:“六安瓜片。”
  满众哗然,甚至有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在外人看来,宁不羡几乎是手指一碰到叶片就得出了答案,比目前得分最高的柏舟阁的郎君还快!
  “第二盘。”
  这一次更快,宁不羡鼻尖一动:“顾渚紫笋。”
  东市令又换:“第三盘。”
  “彭州,仙崖石花。”
  接连三盘都是一碰就知道答案,场下的声势已如油入沸水。
  高台上的太子对左右露出了笑容:“看反应,沈夫人这是又答对了。”
  宁云裳的心也落了大半。
  她难得有些矜持地往边上坐着的平准令那儿看了眼。
  方才还一口一个“男子就是比女子有本事,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朝野外”的平准署官员们,此刻都闭紧了嘴巴,死死地盯着正中间黑布蒙眼,对答自若的女子。
  不一会儿,半数的盘子就从台子上撤了下去。
  而直至此时,宁不羡在台上所站时间,不过数息。
  东市令忽然紧张地向身后看了一眼。过来换盘的小吏似乎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并且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收回视线,借着手中盘子的遮挡,手指顶开掌心的东西:
  是纸包着的一小挫茶叶,纸底用墨匆匆写着一个字:“换。”
  这时,宁不羡忽然开口道:“怎么了?”
  她这突然出声,差点没吓得东市令手一抖,将手中的盘子连带纸包一并摔了。
  “怎……怎么?”
  宁不羡闻声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一轮等的时间略有些长。”
  东市令强笑道:“夫人猜得实在太快,后头换盘的人都有些跟不上了。”
  说着,他悄悄地将纸张纳入袖口,佯装从手中的盘子中抓取茶叶,实则是将纸团里包着的叶片,换到了宁不羡的手中。
  茶叶如掌,宁不羡的眉梢动了动。
  东市令紧张地盯着她的嘴唇,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鼻尖凑近了些,将那小搓茶叶仔细地嗅了嗅,半晌,勾起了嘴角,沉默着。
  见她许久没有说出答案,众人都兴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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