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薇薇一点甜【完结】
时间:2024-12-06 23:01:48

  地水最次,取之于井,死水一潭,又兼职洗衣煮饭熏染,杂质最重,真正爱茶之人,绝不会以井水佐之入茶!
  至于汤水,乃是面片饮汤,是毛家茶铺带起来的饮茶新风。
  因第一轮失利而原本颓丧的毛家茶铺掌柜,自听得自家发明竟也在二轮辨水战中荣获一席之地,不禁与有荣焉,再度燃起信心。
  六水毕之,比赛开始。
  这次抽中第一个上阵的,是唯一有茶工的柏舟阁。
  白衣俊朗的茶工谦和有礼,拱手时一举一动的架势令台下的宁不羡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陶谦。
  不过,这位小郎君委实比不上陶谦。
  虽说同样是讨女子欢心,陶谦身上却全然没有这位小郎君的谄媚。即便同样弯腰屈膝,柔声细气,但这位小郎君的路数落在宁不羡的眼中就未免失了下乘。起码若是在自己跟前如此做作装样,怕是要遭到奚落。
  更何况,即便再怎么靠衣衫遮掩,这张脸,也着实算不上惊艳的好看了。
  小茶工没能像上一轮辨茶叶那般取胜。
  他辨错了江河水和地水。
  东市令惋惜摇头的那刻,下头也是一片哗然。
  按照这轮比赛的规矩,说错了,就是直接淘汰。
  当东市令宣布柏舟阁在这一轮淘汰时,柏舟阁的女掌柜舞着扇子摇了下头,那方才还谦和的小郎君脸色“倏”得煞白。
  “子年。”女掌柜款款上前,抹着丹寇的手指点在忽然如落水小狗般的小郎君身上,“历练还是不够,嗯?”
  被称为“子年”的小郎君瑟缩了一下,苍白着脸点了下头。
  这位女掌柜姓朱名燕燕,在京城,亦是个不亚于当初兴隆布庄沈少夫人的奇人。她奇在她没有任何世家背景,但却能够以一人之力支起柏舟阁。柏舟阁在京中敢如此张扬行事,全因其靠山众多,小郎君讨好官夫人,官夫人给朱燕燕做靠山。官夫人倒了,朱燕燕又能拿着那些光顾过柏舟阁的夫人,去威胁她们的丈夫,获得新的靠山。
  可这风光无量的柏舟阁最初是如何开起来的,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侧身经过宁不羡时,朱燕燕看了她一眼,笑道:“烦请让让。”
  宁不羡亦笑着让开。
  她不讨厌这位朱掌柜。
  朱燕燕领着小郎君下了台。
  柏舟阁输了,宁云裳察觉到她同座的几位平准署同僚都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几位,也有东西留在柏舟阁的手里。
  朱燕燕领着一众茶工自六羡茶庄侧门走出。举办赛事的小吏在他们离开后,轻车熟路地关上了门。
  六羡茶庄位于东市边角,并不喧闹。
  茶庄选址不可如布庄般选在闹事,茶要静才雅。
  此时看热闹的都在前面或者场内,这角落里是真的无人。
  朱燕燕忽然笑了一声,回身就是一个巴掌,将那方才落败的小郎君扇倒在地。
  “你第一轮真是出了好大的风头啊!”她冷声道,“来之前我是如何交代你们的,都没听懂吗?若不是我私下着人换了结果,你莫不是还想进第三轮去同那位六羡的女庄主一并出出风头?!”
  小郎君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来之前,朱燕燕要他输得像一些,可他自己却存了丝扬名京城的心。
  万一,他能经此一事脱离柏舟阁呢?
  毕竟,这里可是……
  他慌忙跪在地上,方才的什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全去见了鬼,他瑟瑟发抖地揪住朱燕燕的一摆衣角:“小的……小的一时鬼迷心窍……还请阁主原谅……”
  朱燕燕冷声道:“忏悔的话,还是留到下头去说吧。”
  “不……不……阁主,我……”
  ……
  朱燕燕用丝帕擦了擦手,将带血的帕子随手往地上一扔,对着后头神色早已麻木不堪的白衣茶工们吩咐道:“收拾干净了。”
  “……是。”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戳破舞弊
  第二轮赛事进程到一半,宁不羡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
  很怪。
  她倒不是自专,实在是当下的情形有些不大正常。
  二轮的辨水一开始,除了最开始失利的柏舟阁,其余东市的那些茶铺,就恍若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忽然就眼力、嗅觉都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忽然之间好像人人都成了第一轮那个捻茶即知品相的宁不羡。
  她看见那些世家的人似乎只是筷子一点杯中水面,连嘴唇皮都没碰到就报出了答案,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哪怕是她,水这般难以辨识的东西,她也得品上好几口才能得出答案,就这,都还是建立在她在浮云茶庄待了整整五年,尤其是后几年,庄里烘出的每一个新茶饼她都会参与的前提下。
  平准署的人,就没有觉得,现在这个比赛情况,有些不正常吗?
  看台上的宁云裳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偏头转向一旁的同僚:“许平准。”
  平准令有些倨傲地回过头,宁云裳高过他两阶的官级,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抹杀在她的性别上了。
  “怎么?”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看下属。
  “你有没有觉得,这一轮,比赛的速度有些太快了?”宁云裳的话暂且还算委婉。
  “宁郎中与本官皆不是商贾,或许在这些商贾眼中,水就是比茶好分辨。”
  “并非如此。”她摇头,因为要裁决比赛,她来这里之前可是特意去求见了皇后娘娘,着宫中尚药局的旧识了解了一些皮毛。
  水乃茶之母,茶品易甄而水品难辨,地水与天水尚且好分,相近的却是难以辨别。
  眼看着宁云裳不依不饶,平准令也没了好脸色:“那看宁郎中的意思是当即叫停比赛挨个审讯?这要再费去多长时间?太子殿下本就受不得风,宁大人这是想要殿下活活冻死吗?”
  “……”宁云裳顿了顿,“不如我去请示太子,让殿下自己决定?毕竟比赛也是件大事,不可……”
  “宁郎中——!”平准令打断了她,“堂堂五品郎中不在户部官署,而是出现在这里监督这劳什子比赛,除您之外,您还看见过第二位吗?”
  平准令话音刚落,看台之上便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嗤笑声。
  “这么爱操闲心,我看您还是早日回国公府的后院中操吧?”
  宁云裳搁置在桌板上的手指用力蜷紧了。
  她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说了。
  泥人也有几分血气,她不是不愤怒,但她知道,她不能愤怒。
  愤怒,才是如了他们的愿。
  她霍然起身:“本官去禀告太子!”
  平准令皱眉:“宁郎中,你……”
  “咚!”一声突兀的鼓响敲断了她的动作,也砸停了平准令即将说出口的话。
  平准令猛地回头:“鼓怎么响了?!”
  东西市令一头雾水地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站得,都离那响鼓好长一段距离。
  太子殿下于高台上发声:“何人击鼓?”
  宁云裳下意识看向了宁不羡。
  宁不羡冲着她,摇了摇头。
  不是宁不羡做的,她已经看到宁云裳在和平准署的那些人争辩了,她没必要做那个击鼓人。
  靠近西市的鼓旁鹤立鸡群般地杵起一只白生生的手臂。
  “回殿下,是民妇。”
  说完这句,回话的人已经叩首在地。
  平准令探头看了眼,嘟囔道:“今日是怎么了,这帮官女子一个两个的,都失心疯了么?”
  回话的,是清源茶铺的钟氏。
  “民妇本想着,必然是自己学艺不精,这才远不及众位掌柜的反应力,然,方才天海茗茶馆所答之‘天水’,在路过民妇身侧时不慎滴漏在民妇手上,民妇浅尝一口,水带泥腥气,这分明就是‘江河水’!”
  天海茗的掌柜一听这话,立刻出声辩驳:“胡说八道!你也说了你自己学艺不精,许是你自己尝错了!怎么,人家平准署的大老爷,不比一个妇人懂吗?!”
  “放肆!太子面前,不得喧哗!”平准令呵斥一声,转身又恭敬地冲着高台上的太子一鞠,“殿下,一介民妇之言,不得当真。她扰乱比赛进程,理应取消资格,逐出赛场。”
  宁云裳也弯腰:“殿下,不可!清源茶铺的钟掌柜上一轮辨茶位列众人之三,郎君又是朝廷命官,她不可能不知道随意攀咬的后果。愤然开腔,想必是真有证据。”
  平准令见这女官如此不听话,屡次折他面子,在太子面前口气也不客气起来:“我看不尽然,女子不似男子,大多敏感易怒,缺乏理智,爱与人口角,她们的一时意气之言,没什么听的必要。”
  说着,他还故意瞥了一眼宁云裳:“就比方宁郎中,今日情绪也是格外不稳。”
  “许卿。”太子遥遥止住了他的过失之言,“宁卿是父皇所命的朝廷命官,亦是你的上官,你不该如此说她。”
  平准令这才装模作样地对着宁云裳一拱手:“下官失言,想必宁郎中不会放在心上吧?”
  “……”
  太子摆摆手:“本宫不懂茶,之前已通过的比赛成果不再做推翻,淘汰的可再着一次机会重新辨,往后凡报出一个,必须当即核验。钟夫人……你看这样可行?”
  钟氏低头:“民妇不敢有异议。”
  很折中的处理法子,通过的不必担心自己成绩作废,没通过的也新来了一次可侥幸过关的机会。
  平准署依照太子命令,重新登记本轮已比完淘汰的茶铺名单,当统到柏舟阁时,朱燕燕的人过来回了话,说柏舟阁学艺不精,不再尝试二次机会,直接退赛。
  众人原想看着那位俊朗的白衣小郎君一雪前耻,一听这结果,惋惜不已。
  当每次都有人复核后,那些掌柜们报水的速度当即就慢了下来,先前的娴熟不复存在,变得磕磕绊绊。东市的淘汰名单也在逐步增加,被淘汰的人都恨恨地望着那个多管闲事开口的清源茶铺主人钟氏。
  而钟氏被那些足以刺死她的目光围着,却还算镇定,在平缓地辨对全部六种水后,便退下了台。
  宁不羡也在听到自己庄子的名字后,不慌不忙地完成了她的比赛,通过。
  至此,第二轮辨水到此,完满结束。
  或许是意识到了一、二轮休息间隙后,那忽然飞速长进的报茶速度从何而来,二轮一结束,太子便下令,时间紧迫,第三轮不再休息,即刻开始。
  一大筐暗青色的干叶被拎了上来,垛在桌案上。
  东西市令鼓声再度砸响——
  “最后一轮,制茶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同命相怜
  “抽签决定?”宁云裳望着两旁正加急制作红签条的小吏们,“不是应该按上一轮的名次决定吗?”
  平准令睨了她一眼:“上一轮的名次不是已经被宁郎中否决了吗?”
  宁云裳无话可说。
  签条朱砂涂抹木片底,正面书写人员名字,倒覆在桌上,由看台上的三位主官依次抽取念出名姓。
  依照官职高低,宁云裳第一个念。
  平准令将她那部分签条交到她手中:“宁郎中,这回可是你打头,总不能再说舞弊了吧?”
  宁云裳看了眼手中排列整齐的签条:“但愿。”
  平准令面上的笑容一顿。
  宁云裳手指抚过签条背,确实大小一致,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她念出第一个名字:“甘棠居。”
  甘棠居的茶娘面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取走了最上方晒透得万分松干的茶叶。
  众人有些羡慕地望着她的好运气。
  这制茶饼的茶叶要烘烤得干松有韧劲,晒足阳光,这才能方便压制成茶饼,叶子中的水分没烤干,延展性还有,就不易压制成形且容易受潮发霉。
  故而那一大筐子干叶子,筐网缝隙大洞眼也松,越往上层的越好,越往下,越容易进水受潮,若是轮到筐底的那些,可就要命了,就平准署那招老鼠的粮仓,筐底的叶子不但湿烂,保不齐还得被啃出些洞眼来。
  “下一位,林家茶铺。”
  林家茶铺的老茶娘们走出来取走了自己份的干叶。
  “下一位,茉香楼。”
  ……
  红签见底,宁云裳还是没能念到她妹妹的名字。
  身旁的平准令已经开始念他手中的签条。
  宁云裳的心中有了丝不好的预感,她有些忧心地望向了宁不羡的方向。
  宁不羡有些好笑地扬了下唇角。
  她觉得宁云裳还真是没遗传到她母亲宁夫人程青漪那不管事的性子,整个人活脱脱一个操碎了心的母亲,简直把宁不羡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宁郎中与沈夫人的关系,还真令人羡慕。”宁不羡回头,居然是钟氏在和她搭话。
  她点了点头,笑道:“钟夫人倒是还有闲心操心我们姐妹的关系,这筐里的叶子都快拿过半了还没我们两人的名字,你不紧张吗?”
  钟氏笑着摇头:“忧心无用,不如不忧心。”
  “啊,原来您是这么想的。”宁不羡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早知道你是这么个随意的性子,当日我就应该把你绑了然后把小崔大人抢走。”
  钟氏愕然了一瞬,似乎是没料到她会忽然提起这陈年旧事,但也只愕然了那么一下,就从宁不羡调侃的神情上明白过来吧她在开玩笑,于是也回敬道:“其实我当时就发现了,惊吓了好多天,生怕您半夜出现在我的闺房里呢。”
  宁不羡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这两人或许是都早料到了结局,于是居然在赛场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惹得周围的茶娘、掌柜们一阵侧目。
  ……
  终于,在筐子见底的时候,两人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最后一位平准署官员的口中。
  “下一位,六羡茶庄。”
  “下一位,清源茶铺。”
  果然,宁不羡拿到的茶叶已经有些受潮霉变了。
  而钟氏拿到的呢,更糟糕,预料之中的老鼠眼和虫眼在上面大洞叠小洞,其状惨不忍睹,堪称一捻就碎。
  宁云裳有些不忍心,开口道:“这……品相太差了,是否有备用更换的?”
  “可以啊,只要等得起。”平准令说着,边上的东西市令将一根红烛插在了香炉内,“红烛燃尽,比赛结束,平准署仓距此地来去约莫半个多时辰,只要二位夫人等得起,本官这就命人去取。”
  “不必了。”宁不羡笑道,“运气也是比赛的一部分。”
  “是啊。”平准令捻着胡子,话却是对着宁云裳说的,“运气……也是一部分。”
  宁云裳瞪了那个不知好歹逞强的姑娘一眼,待会儿完不成,看你怎么办?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