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成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阮晴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觉他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指了指陆有川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看似无奈,却又颇有些炫耀地抱怨,“正胡搅蛮缠的。”言外之意就是陆有川舍不得放她回家。
前几天因为当着她的面接别的女孩子电话,她要查他手机,两个人还闹得挺不愉快的,当时她说‘分手’,他走得斩钉截铁,谁知道这还没过几天,又巴巴找她复合。阮晴心下嗤笑,男生就是这样的,就像野马,你驯着驯着,他就乖了。
祁成见沟通不成功,转向身旁的龚岭南,问:“刚才有人来吗?”
“阮晴她姐来接她,她不走。”龚岭南想了两秒才想起这个小插曲,因为实在是太短了,如果不刻意提起,简直都快忘了。
那女孩子一进来,颇有些吃惊地皱了眉,问阮晴‘你怎么不接电话?’
她甚至都没打算等阮晴回答,直接就又说‘回家吧’。阮晴当时看了看陆有川,只说了一句‘再玩会,你要不要……’,话都没说完,那女孩子转身就走了。
龚岭南以前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干脆果断地让人讶然。她大老远来找她妹,见到对方不愿意跟她走,半句纠缠没有、甚至劝都不劝一下,直接抽身。他以前只知道阮晴她姐是个女学霸,也没有太多了解。
今晚看来,这女生真的很有个性,怪不得全年级常年霸榜。
“别说,仔细一看,她姐也真是漂亮,原来在学校里没注意,今天挨近了一看,也不比阮晴……”
龚岭南说着,突然被他表哥秦原用膝盖一撞。两个人并排挨着坐,这个动作并不突兀,却一下打断了龚岭南正在滔滔不绝地表述。
他一侧头,看了一眼他表哥,在这个圈子里,哪有蠢人,他顺着对方的眼神看了一下祁成,注意到后者脸上绷紧的线条,随即反应过来,马上闭了嘴。
秦照起身,拿过一个杯子,然后开瓶斟满,岔开话题,“祁少,喝点。”
再坐回去的时候他跟龚岭南对视一眼,二人心下想的均是——不是刚跟物流巨头订了婚么,这就有小三了?
这时包厢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高挑的服务生走了进来。Estone是高端会员制会所,意思就是贵的离谱,这里的服务生素质也是一等一的好。那男服务生大约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既好、五官也俊,未及开言先微笑,将一个丰盛的果盘从托盘上端下来,轻轻放在祁成面前的桌上,“请享用。”
他收回托盘的时候,祁成叫住他。“一瓶RGS给我存着,算你的。”
一瓶RGS,提成就是800+。他只是依客人的意思帮忙打了一个电话,这服务生哪里能不懂得是对他的奖励,“多谢祁少”重复了两遍,毕恭毕敬而又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包厢。
因为折腾到后半夜两点多,阮念第二天一上课就开始犯困,有好几次她甚至都去大学报道了。一次是Q大,一次是B大。大学还是不错的!但令她始终疑惑的是,自己明明是理科大拿,为什么要跑到经管学院?!
于是不得不每个课间都跑去水龙头冲个冷水脸。脸上的水也不敢擦,就湿着回来。作用时间能更久一点。
阮晴到早上都没回家,不用想也知道她今天是不可能来上学的。所以到最后憨的只有她自己;她是疯了才会去管那个傻B的事。
大课间,教室里没几个人,阮念正盘算着回去座位可以再趴几分钟,走进教室门口她又悄悄退了出去。
杜若凌在她的座位上。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条腿跪在她的椅子上,身子深深倾斜过来,趴在晋博宇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眉飞色舞的。
晋博宇坐着没动,他右边是墙,没有后退的空间。只得静静地听她说。
阮念想,她知道这个德育处干事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在针对她了。
阮念在教室门外站了大约有半分钟的样子,然后走了进去。晋博宇率先看到她,脸上挂着哭笑不得的难堪、又有得遇救星的庆幸,立即对杜若凌说,“我同桌回来了。”
不料杜若凌抬头看了一眼阮念,却根本没有让位的打算,“我跟德育处提议我们学校为晋博宇的父亲举办一次以‘感恩、关爱’为主题的医疗捐助。”
她一指手里的文件,志得意满,“学校同意了。”
晋博宇的父亲前些日子病情恶化,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庆幸的是在抢救下又缓了过来。眼下病情稳定。
但晋博宇家的家庭经济状况确实不容乐观。他父亲从前是一家TOP50上市公司的中层,收入颇丰。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中产新贵还是算得上的。可这一病数年,家里失了经济支柱又多了各项开支,公司固然给了很多照顾,却仍避免不了捉襟见肘的窘境。
而晋博宇的母亲农村出身,学历不高,家庭不行,就只是漂亮。年轻的时候来到大城市打拼,在夜场里卖酒,刚好遇见跟同事去消遣的晋博宇的父亲,入了他的眼,二人后来结了婚。
晋博宇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自然瞧不上这个儿媳,压根不同意这桩婚姻,可儿子执意就要娶这个女人,老两口连婚礼都没出席。后面的关系可想而知。
晋博宇的母亲婚后也没工作。眼下再想工作也不是容易的事,一则年纪大了,想再回夜场也不现实;可是别的业务她又不熟悉。好在原来晋博宇爸爸还有些存款,用以支撑这几年的家庭开销。
阮念听说这个故事之后就常感唏嘘。
一个是中产精英、二十几年前的海归硕士,一个是漂亮的夜场小妹,她不知道是该赞颂他父亲的真挚爱情,还是要感叹他没有一点世俗之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终究跟她没什么关系。摆在面前的问题才是她的问题。
杜若凌确实有政治活动手腕。一方面,她能精准地捕捉到晋博宇的需求,一出手就让他无法拒绝;另一方面她确实有能力帮到他。而且,还不用她花自己的钱——用别人的钱,积累她自己的感情资本。
她笑吟吟望着阮念,表面是热心帮助同学的典范,可阮念心里清楚,这是邀功更是示威。她能为他办到的事,她不能。
这个时候,许久之前的记忆好似一下子回到了脑海中。她记起,有好长一段时间,杜若凌很喜欢下课来找她聊天,原本她也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想,杜若凌哪里是来找她,她是一直在往晋博宇跟前刷存在感。
阮念真心实意地赞叹,“你好厉害杜若凌!”
然后在杜若凌勾起的得意弧度中,她继续说道,“我们真的很感谢你啊,你真的帮忙解决了大问题。”
这个“我们”二字一出口,晋博宇笑了、杜若凌的脸垮了。
阮念微微有些得意。杜若凌完全搞错了。她觉得利用自己独一无二的能力帮到晋博宇是表现她的雌竞优势,可她不知道的是阮念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这种‘花钱出力让男孩子喜欢上你’的求偶手段,她不屑于;甚至可以说,一切女孩子主动送上门的、追男孩子的动作,她都看不上。
要靠你女方的付出、出钱出力、死缠烂打、毫无底限地纵容,才能让那个男孩子看到你、接受你,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我从小到大乖巧懂事、温柔善良、自尊自爱又努力学习,完全值得男孩子主动对我好、喜欢我,而不是要把我自己搞得乱七八糟地、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犯贱。
阮念最后真诚地问杜若凌,“我能回来自己座位了么?有点困,想趴桌上睡一会儿。”
后来也没睡成,晋博宇一直在旁边说些什么,直到上课铃声打响他还在飘,“明天下午篮球赛,你来看我打球。”
“你饶了我吧,”阮念拒绝,“我又看不懂。而且一打就是一下午,我还要整理生物这几次周考的压轴题型。”
“打完球我做。”晋博宇坚持道,“你不来谁给我买水喝?”
阮念:“班费不是统一买水了?两箱呢。不够你喝?”
“那谁给我拧瓶盖?”
阮念:“……”
第11章
一大早阮念正背着书包往教学楼走,忽然左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一转头,却没有人。然后,她在她右边发现了一个男生。
个子挺高的。抿着嘴笑。
阮念怔怔的,一时不知如何反应,那男生俯低了脸,指了指他自己左眼的下方。那里有一颗很小的痣。
“你眼镜呢?”这人今天居然没戴眼镜,她一下也没认出来,结合他指着那颗痣,还有身高发型,她才敢确定。
“还不错,没忘。”晋博宇欣慰地夸她。“下午不是有篮球赛,戴的隐形。”
“赢了有什么奖励?”阮念笑他,无非就是每个班乱打一场的,没想到他这样上心,三年来从没见他戴过隐形的,这都用上了。不知道是赢天还是赢地。
“啊?”晋博宇随即反应过来,“赢了学校给发一个女朋友。”
“你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阮念真的被逗得笑不停,“那你加油啊。”
下午第二节 下课,要上场的队员们都换好了球衣,临走,晋博宇还又叮嘱,“你别写了。”
他不由分说把阮念的生物卷子卷吧卷吧塞到课桌里面,被另一个男生拉走的时候,还用右手指了指自己左手手腕上的一个红色橡皮筋。
阮念白了他一眼。
她是要弱智到什么地步,要靠一根橡皮筋来认人?!
后来到了体育馆,阮念发现弱智的不是她,而是他。
圣腾的北体育馆是今年盛锐集团资助新建的,在所有设施都充满了现代感的韵味之余,面积也非常宏大。
阮念刚一到就发现,看台前几排早被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好不容易找到中间的一个座位,这个距离,别说场上球员手腕上的一根红橡皮筋,就连场上人的五官都看不大清。
能看到他们一个个都挺高大,就已经算是她视力保护得好了。
北体育馆里一共有四个篮球场,同时进行四场比赛。高三年级20个班,打积分赛,为了体现随机公正,对手是现场抽签决定的。
阮念一不留神,忽觉旁边有妖气。后排一个女声很欢快而欠扁地说了一句,“为什么是十四班抽到一班?怎么不是我们班跟一班打?”
她这一句直接把仇恨值拉满。
跟阮念一起来的王雨立马回头嫌恶地瞪了一眼。皱着眉说了一句“有病吧”。阮念赶紧扯扯她袖子,把人拉回来。
其实也怪不得别人。真的,不得不承认的是,她们1班体育是真的不行的。通过晋博宇打主力就看出来了。那个平时也不怎么打球的大学霸都被委以重任,可见这个班的男生实力如何。
果不其然,上半场还没结束就被十四班捶了一个32:4。
阮念都没眼看了。
尤其那十四班有个疯子,满场乱蹿。好像前锋、中锋、后卫全让他一个人包了。一下抢球投篮、一下拦截盖帽,一言不合就是一个三分。搞得整个篮球场乱哄哄的,全是女生的尖叫。
阮念看得也眼热啊。坦白讲,是挺帅的,但是,你炫耀就炫耀算了,咱能别撞人吗?
晋博宇虽然跟这疯子身高差不太多,但体型有差距啊,他那细长的学霸型小体格子,哪里是那肩宽背厚的疯子的对手。只要晋博宇一拿到球,那疯子就来找麻烦。
运球的时候被偷走算是文明的,正跑着跑着就给撞一趔趄的,单阮念就数到四次。更不用说晋博宇篮球都脱手了,那疯子勾住了篮球还不忘一胳膊把人怼到地上。
总之,除了他自己运球、投篮,那疯子几乎就是满篮球场在追打晋博宇。
上半场结束的哨声吹响,晋博宇下场时走路都是懵的。
四个场地、八个班的队员都在前排短暂休息,立即就有各班的同学围过去该递毛巾递毛巾、该拧瓶盖子拧瓶盖子。
尤其以女生居多。尤其以十四班那里站的女生居多。
然后,阮念犯难了——她要不要过去?
挺不好意思的,这众目睽睽的,她跑上前去算个什么事?可她昨天答应晋博宇了;而且他今天出发的时候,还特意又提醒她一遍;再说刚才在场上他被针对的也挺惨的……
这时候,已经有几个女生走到了一班运动员休息区的前面,手里还拿着水瓶,阮念刚刚松出一口气,下一秒,她发现那个高个子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来,面向观众席,举起他的左手,又用右手指了指他自己左手的手腕。
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低着头、举着手,活像个雕塑。
阮念抹了把脸,只好站了起来。
祁成伸出手的时候,几瓶矿泉水迅速递到了他手边。可惜他一瓶也没接,他的手臂从两个女生中间穿过去,然后向右一拨,拨得那女生身子一歪险些跌倒。
两个女生中间露出一条缝隙出来。
他额角早已汗湿,虽然手上拿着别人递来的毛巾,却并没去擦。只是身体前倾,两只胳膊支在膝盖上,侧抬着头,透过那条明亮宽敞的缝隙,静静观察。
他看见,那个人从靠后的观众席上站了起来,鬼鬼祟祟从她们班的补给处拿了一瓶水,一路跟做贼一样的,贴着墙边、一点点挪动。
虽然明知道她的目的地不可能是他这里,但还是没办法忍住心下的希冀。他硬撑着不动,偏就想看看她究竟要走到哪里。不久之后,果真很痛快地验证了,她走到了那个细狗旁边。
她也不敢抬头,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羞的,拧开瓶盖的时候一张小白脸涨得通红的,可能血管都要爆了。
因为太过紧张,瓶子歪了她都不察觉,刚一拧开盖子,就直接咕咚咚洒出半瓶子水来。
她慌慌张张,把仅剩的半瓶水递到那细狗手里;她偷偷观察了一圈,尤其专门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祁成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像一只小麻雀扑棱扑棱地啄了他一下,他以为她看见他了。
可下一秒才知道,她只是确认一下‘来帮忙的女生真的很多’,‘好像根本没人特别注意她’,于是她放下心来,居然还跟那细狗聊起了天。
“十四班那个人是个疯子么?”
没错,我就是。祁成冷冷注视着。
“他犯规裁判都不管的么?”
你以为裁判跟你一样瞎?祁成咬着后牙。我要是犯规,你的细狗现在应该躺在单架上,而不是全手全脚地跟你聊骚。
“下半场你离那疯子远点啊,撞坏不划算。”
下半场要是让你的细狗还能走路下场,我就是你养的。
祁成‘腾’的一下站起来。阴沉着脸,拨开众人,朝高三1班的休息区方向走去。等不及下半场了,现在就让你那细狗趴下。
“不是有你么?”晋博宇笑着说,“真撞坏了你负责接送我上下学吧?”
当晋博宇说到这一句的时候,祁成刚好走到两个人身旁。
就像被人踩了一个急刹车,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只脏手扶在他女孩子纤细的小腰上面,一瘸一拐来上学的画面,直接肝胆俱裂。